他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借草原蛮子的刀,除掉那个不知死活、竟敢暗中收集周、高、沈三家走私生铁账本的县令张九知,顺便将那些要命的证据彻底湮灭在战火之中。
如此一来,死无对证,他高破虏依旧能稳坐陇右道,逍遥法外。
可他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也算不到,甘州城竟然能守住!
而且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守住!
站在下首的心腹幕僚赵文远小心翼翼地躬身道。
“大人息怒。据草原部落传来的消息所言,此事……此事确实诡异至极,非战之罪。”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那张九知麾下,似乎出了一个奇人,名叫李长安。此人手握一种……一种能连续喷射雷霆铁雨的怪异火铳,威力骇人听闻,蛮兵触之即死,伤亡惨重。”
“更可怕的是,昨夜蛮军主力大营遭袭,据说……是有能飞天遁地的‘钢铁妖鸟’凌空投下‘天雷’,直接将主帅金帐炸为齑粉,导致全军崩溃……”
“放屁!”
高破虏又是一拳砸在桌上,根本不信。
“什么钢铁妖鸟!什么天雷!定是那些溃兵为推卸责任编造的鬼话!或是张九知那厮故意放出的迷雾!”
赵文远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面上却依旧恭顺。
“大人明鉴,溃兵之言固然不可尽信。”
“但……甘州城确确实实守住了,蛮军也确确实实溃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非有非常之物、非常之人,绝难办到。”
“或许……那并非妖法,而是某种我等未曾见过的海外犀利火器?”
高破虏闻言,眉头紧锁,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
他虽然不信神怪,但战果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重视。
若那李长安真掌握着某种威力巨大的新式火器……
幕僚赵文远察言观色,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大人,既然此物如此厉害,能凭百人击退数万大军,实乃国之重器!”
“岂能掌握于一县之小小捕头手中?此等神器,合该由使君您这样的封疆大吏掌管,上报朝廷,方能物尽其用,保我大周边境安宁啊!”
高破虏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向赵文远:“你的意思是?”
赵文远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算计。
“大人可下一道钧令,以核查战功、褒奖勇士为名,召那李长安携其所用之火器前来州府。”
“待其到来,便言此等军国利器,私人不得擅藏,应由朝廷……自然是由使君您代为征缴,统一调配。”
“他若识相,乖乖献上,使君便可奏明朝廷,将此大功揽于己身;他若不肯……”
赵文远语气转冷。
“那便是私藏军械、意图不轨之罪!”
“正好拿下问罪,那神器不一样落入使君手中?”
“届时,是进献朝廷以求封赏,还是……留以自用,巩固使君权柄,皆在使君一念之间。”
高破虏听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虽然无甚大谋,但贪功揽权、爱好面子的心思却极重。
觉得幕僚此计甚妙!
既能把那厉害家伙弄到手,还能顺便治治那个让他计划失败的张九知和李长安,更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好!就依先生之计!”
高破虏抚掌大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献上神器、加官进爵的场景。
“立刻拟文,发往甘州!命甘州令张九知及捕头李长安,即刻携守城所用之新式火器,前来州府述职!不得有误!”
“是!”
赵文远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
甘州县衙。
班房内气氛热烈得如同过年。
李长安刚一踏进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众捕快“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敬佩与热情。
“头儿!您来了!”
“李头儿!昨晚睡得可好?兄弟们可都念叨着您呢!”
“头儿,您真是这个!”
一个年轻捕快激动地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
“现在街坊邻居看见咱们巡街,都客客气气,还有人非要塞饼子鸡蛋!这可都是托您的福!”
众人七嘴八舌,脸上再无往日那种混日子的懈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和精气神。
经此一役,李长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然至高无上。
李长安笑着与众人打了招呼,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还没喝口热茶,就见县丞周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长安,你来了就好。”
周老脸上带着笑,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县尊大人在后堂琴知室等你,有要事相商。”
李长安心知定然与昨日之事有关,点了点头,起身便随周老往后堂走去。
穿过回廊,来到清静雅致的琴知室。
县令张九知正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书,眉头微锁,见他进来,才展露笑容。
“长安来了,快坐。”
张九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昨夜辛苦你了,若非有你,甘州城如今已是焦土一片。”
寒暄过后,张九知将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推向李长安。
“看看,这是本官为你以及昨夜所有参战勇士拟写的请功文书。”
“斩首数千,击溃数万蛮军,保全一城百姓,此乃泼天大功!”
“本官定要为你向朝廷,向陛下讨个封赏!”
李长安粗略扫过,文书措辞恳切,功绩描述详尽,可见张九知是用了心的。
他拱手道:“多谢大人厚爱。此乃分内之事,亦是全城军民同心之功。”
张九知摆摆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功要请,但忧亦在心间。”
“长安,你我都心知肚明,此次蛮兵来得蹊跷,十有八九与高刺史脱不了干系。”
“我等虽侥幸挫败其借刀杀人之计,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
他压低了声音。
“你前日闹出的动静太大,那AK……以及那钢铁神鸟之威,恐怕已传入高破虏耳中。”
“以他的性子,岂会不眼热?”
“本官只怕他下一步,就要以权势强压,逼你交出神器!届时,我等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