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腕一转,枪口猛地向上抬起,对准了洞窟穹顶那蠕动的肉壁。
她扣动扳机。
耀眼的光束冲天而起,狠狠地轰击在穹顶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洞窟都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碎裂的血肉与粘稠的汁液从穹顶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暴雨。
穹顶被硬生生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了外面那虚无的天空。
青瑗完全没料到朔离会这么做。
这一枪,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直接伤害,却比直接攻击她还要让她难受。
维持秘境的稳定,本就需要消耗她大量的神魂之力。
现在穹顶被破,秘境的法则出现漏洞,她必须分出更多的力量去修复,否则整个内层空间都有可能因此崩溃。
这个疯子!
她竟然用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无赖打法!
“哎呀,手滑了。”
少年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接着收回了小竹:“女鬼姐姐,你说,下一枪我是继续打墙呢,还是打你呢?”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青瑗知道对方在逼自己主动出手。
朔离也知道她知道。
第二次博弈,结束。
女人倏地对朔离笑了一下。
“道友,我现在让你和你的朋友离开,并赔礼谢罪,如何呢?”
“哦?”
朔离闻言,歪了歪头。
“赔礼谢罪?听起来不错。那你准备怎么赔?怎么谢罪啊?”
青瑗恢复了那副温婉从容的姿态,翠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朔离,声音轻柔。
“此方秘境内的所有天材地宝,除了维系此地存在的根基之外,道友皆可取走。”
“另外,我再以神魂本源起誓,助道友结成天阶金丹,如何?”
她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对于任何一个筑基期修士而言,这都是一步登天的天大机缘。
化神残魂以本源相助结丹,这几乎是板上钉钉,足以让无数修士为之疯狂。
朔离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
青色的剑尖直指咽喉,锋锐的剑气甚至已经刺破了皮肤,一缕殷红的血珠滑落。
只是下一刻,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瞬移到了不远处,她的手上捏着那颗铭刻着魔纹的金丹。
刚刚要是朔离但凡要是对青瑗的话语心动,迟疑这么一瞬,就是身首分离。
第三次博弈,结束。
朔离没有丝毫犹豫,举起小竹二号就是对一旁的建筑开出一枪,青瑗快速移动到上方,提剑挡下这一击。
下一枪,接踵而至。
一道又一道璀璨的光束,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在庞大而压抑的洞窟中肆意穿梭。
它们的目标并非端立于远处的青瑗,而是那些支撑着洞窟的巨大肉柱,以及穹顶上刚刚开始愈合的裂口。
青瑗的身影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长剑挥舞,青色的剑光精准地拦截下每一道试图造成更大破坏的光束。
“你只会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攻击这些死物吗?”
女人的声音冰冷刺骨,在洞窟中回荡。
“没办法啊,女鬼姐姐你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你。”
少年语气散漫,射击的动作不停:“我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筑基期,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给你刮刮痧了。”
弱小?可怜?无助?
这些词跟眼前她有半点关系吗?
……这样下去,别说忌惮杀死对方之后墨林离的报复了。
自己必死无疑。
霎时内,青瑗收回了自己在秘境中层和外层的力量,只保留了简单的“屏蔽”功能,除此之外,甚至连洛樱的幻境都不再维持。
瞬间,无数修士被茫然的弹出秘境。
在出口的山谷内,散满了昏迷不醒的修士和一头雾水的站立着的人们,甚至他们中的几个甚至刚刚还正因夺宝而大打出手。
那柄青色的剑光大放,女人飘于半空,冷冷的注视着对面的少年。
只有一剑。
她只能使用一剑。
青瑗知晓对方那诡谲的手段,知晓对方前世那令人恐惧的实力,知晓朔离在此界庞大的后台。
但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的地位,她不择手段,她心狠手辣,她抛弃一切。
她不能死。
自己侥幸抓住了天命之女降临她的殒身之处的机会,勉强修复残魂。
她是青灵族最后的族人。
她不能对不起那么多死在这些该死的人族手里的家人。
她不能……对不起哥哥。
那柄萦绕着青光的长剑,剑尖缓缓抬起,指向天际。
整个洞窟的怨气都仿佛受到了召唤,从血肉构成的墙壁与地面中疯狂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翻滚的黑红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青瑗手中的长剑汇聚而去。
剑身上的青光与那狂暴的怨念交织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在洞窟中迅速酝酿。
“这是我最后一剑。”
青瑗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承认,我小看你了,界外之人。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就算不能杀死朔离,也要重伤她,让对方知难而退。
…然后自己再借取洛樱的精血,离开此地。
虽然还没有与天命之女有更深的交融,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必须……活下去。
她将毕生的怨恨、不甘、以及对生的最后执念,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只要朔离选择躲避,或退后的话……
不。
她没有退。
甚至连一丝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少年不退反进,手中的武器快速变化,化刀,一跃而上。
迎着那足以撕裂天地的剑光,如同扑火的飞蛾。
星辉流转在她的刀锋之上,与那狂暴的怨念黑红气流相比,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女人莹绿的眸子瞪大,映着那渺小的身影。
为什么?她想死吗?
这值得吗?
为了活下去,自己舍弃双眼,背负骂名,隐忍百年,苟延残喘。
而眼前这个疯子,却能为了“痛快”二字,轻描淡写地将性命当做筹码抛出。
青瑗不自觉地呢喃出了那三个字。
“……为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朔离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剑光中扭曲挣扎的无数怨魂,能听到他们无声的、凄厉的哀嚎。
首当其冲的,是她握刀的右臂。
狂暴的剑气瞬间将她的手臂搅得粉碎,皮肉被剥离,筋骨被碾断,鲜血还未来得及喷涌,就在那霸道的能量中被蒸发成一团血雾。
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彻底化为乌有。
没有了手臂的阻碍,那道黑红色的剑光,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她的胸膛上。
“噗嗤——!”
不是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而是更接近于一块饱满多汁的果实被硬生生撕裂的声音。
她用五行至宝千锤百炼过的强悍肉身,在这一剑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胸骨应声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嗬……”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喉咙里涌出,视野被一片猩红所覆盖。
朔离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濒临极限的哀鸣。
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隔着重重血幕,平静地锁定在不远处那个同样面色惨白、神魂之力急剧消耗的青瑗身上。
“…为什么?”
为了一点不爽,值得吗?
只是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一切值得吗?
——当然值得。
朔离是个小心眼的人,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况且——
“为所欲为,哪需要这么多理由?”
至此。
道种已成。
一直沉寂在她丹田深处的那枚、由墨林离亲手种下的天阶道种,在她径直面向死亡时,绽放出了它真正的光芒。
不灭薪火的温养、玄冥重水的坚韧、庚金之精的锋锐、息壤之精的厚重、建木之心的生机……
满身是血的朔离倏地捏碎了手中的那颗金丹,让其发挥了最后的作用。
少年破碎的身躯瞬移到青瑗身前,她用尽全力,抱住了对方——
金丹将成,渡劫时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