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王宫深处。
琴音幽咽,带着挥之不去的思念,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
姬昌端坐于前,双目微闭,听着长子伯邑考的琴声,斑白的双鬓似乎又增添了几分霜色。
自从被大王“恩准”回了西岐,他这颗心,就没一天安宁过。
朝歌的种种新政,姬发的种种“胡闹”,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算不透,也看不清。
就在这时,“铮”的一声,琴弦骤断。
姬昌猛然睁眼,只见“伯邑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声嘶力竭。
“父亲!”
“孩儿有罪!孩儿愧对西岐列祖列宗!”
姬昌心头一紧,连忙起身去扶:“我儿这是为何?快快起来说话。”
“伯邑考”却死死跪在地上,以头抢地,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他抬起那张沾满泪水与血迹的脸,眼中满是痛心疾首的控诉。
“父亲!二弟他……他已经不是我西岐的姬发了!”
“他助纣为虐,认贼作父,将我姬氏一族的百年清誉,弃之如敝履!”
“他蛊惑大王,打压诸侯,残害忠良,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如今朝歌城外,那截教妖道横行,迷惑君心,大商气数已尽,天下将倾!此乃天意!”
“伯邑考”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姬昌的心上。
“父亲!天命在西岐,不在殷商!您才是顺天应人的真命之主啊!”
“若再不兴兵伐纣,拨乱反正,我姬氏一族,将沦为万古罪人!”
姬昌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煞白——
这些话,何尝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梦魇。
可……
“天命……”姬昌喃喃自语,神情痛苦而迷茫,“我曾卜卦,天命……不在我啊……”
他始终记得,自己穷尽易数,算出的也是大商国运鼎盛,并无衰败之相。
“父亲!您糊涂啊!”
“伯邑考”见状,眼中一抹阴冷的红光稍纵即逝。
元始天尊的恶尸,悄无声息地催动了一丝圣人恶念。这股恶念,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污染了姬昌的心神。
它没有凭空制造情绪,而是将姬昌内心深处对帝辛的猜忌、对姬发的失望、对未来的恐惧,以及那一丝被强行压抑的野心,放大了千百倍!
轰!
姬昌的脑海里,无数画面翻涌——
是姬发在朝歌城狐假虎威的丑态;
是帝辛在金銮殿上意气风发的嘴脸;
是自己困于羑里七年的屈辱;
是西岐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的恐惧;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怒火与恨意吞噬……
“逆子!”
“逆子啊!!”
姬昌仰天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咆哮,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他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侍从,冲到书案前,抓起笔,双手颤抖地铺开一卷竹简。
“我姬昌,一生忠义,却生出你这等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叛徒!”
“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不是!”
悲愤的怒吼声中,他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
“我西岐伯姬昌,今日昭告天下!”
“次子姬发,德行败坏,背弃宗族,助纣为虐,为祸天下!”
“从今日起,将其开除出西岐宗谱,剥夺姬姓!”
“此后,其人与我西岐,再无半分瓜葛!其生死荣辱,皆与我父子无关!”
“断绝父子关系,永不相认!”
写完最后一个字,姬昌猛地喷出一口心血,洒在竹简之上,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倒地。
“父亲!”
“伯邑考”连忙上前扶住,脸上是“悲痛欲绝”的关切,眼底深处,却是冰冷彻骨的笑意。
第一步,成了。
……
三日后,
一份以西岐世子伯邑考之名,盖着西伯侯大印的诏令,如燎原之火,传遍了天下。
诏令痛斥帝辛被截教妖人迷惑,倒行逆施,致使天怒人怨,大商江山危在旦夕。
诏令号召天下所有心怀忠义的诸侯,于三月之后,会盟于孟津,共举义旗,清君侧,伐无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天下八百诸侯,本就在圣人的暗中煽动下蠢蠢欲动,此刻见到西岐这面“天命所归”的大旗终于竖起,纷纷响应!
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数百路诸侯,或明或暗,开始调兵遣将,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朝着孟津汇聚。
一场席卷整个人族的风暴,已然成型。
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凡人看不到的维度,更恐怖的力量正在集结。
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无尽的巫煞怨气冲天而起。
一尊没有头颅,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恐怖魔神之躯,发出了沉寂万古的战吼。
“伐商!”
刑天的咆哮,唤醒了蛰伏地底的无数巫族后裔。
红衣如血的九凤立于山巅,眼中燃烧着对妖族的刻骨仇恨,她的身后,无数凶悍的大巫战士,敲响了战鼓。
北海之渊的万年冰川轰然开裂。
妖师鲲鹏的宫殿中,白泽、英招等上古大妖,看着手中那份来自须弥山的圣人许诺,眼中闪烁着对重建妖族天庭的无尽渴望。
“谨遵……圣人法旨!”
妖族残部,巫族后裔,上古遗族,洪荒散修……
在三教圣人的亲自布局与推动下,无数或为复仇,或为利益,或为野心的势力,拧成了一股足以颠覆洪荒的恐怖洪流。
他们的剑锋,直指那座在他们看来,已经被截教盘踞的城池——
朝歌!
……
孟津渡口,黄河怒涛。
河岸之上,旌旗如林,甲光似海。
来自天下各地的八百路诸侯,带着他们最精锐的士卒,汇聚于此。
风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数百万大军的肃杀之气汇聚成云,连天上的日光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人声、马嘶声、旗帜的猎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压抑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临时搭建的九丈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一道身影迎风而立,正是西岐世子,伯邑考。
他一袭白衣,面容温润儒雅,气质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悲悯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