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堆着假笑,时不时就想伸手去拽江润叶的胳膊。
“润叶啊,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
她扯着嗓子喊道,“人家说了,不嫌弃你家的情况,就相中你这个人了!”
江润叶站在门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节都泛白了。
一改往日温柔的神情。
刘媒婆见她没作声,以为说动了心思,更是来劲:“你今年都二十出头了,还赖在姐姐姐夫家算怎么回事?你二姐不也嫁到外村去了?”
说着又要伸手去拉她。
“滚开!”江润叶猛地甩开那只肥腻的手,声音都在发抖,“我的婚事用不着你操心!”
她最恨别人拿她父母的事说三道四。
村里那些闲言碎语她可以装作听不见,可今天这媒婆居然堂而皇之上门说这些,简直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刘媒婆被甩了个趔趄,却还不死心:“哎哟喂,贺向文那后生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有家底,嫁过去天天吃肉都不带重样的!”
她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收了贺家不少好处。
站在一旁的王恒看见江润叶眼眶都红了。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哪经得起刘媒婆这样死缠烂打?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盈满泪水,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让人看着就心疼。
王恒冷笑一声,大步走上前来:“哟,这不是刘媒婆吗?上回给郑兰介绍的那个35岁还抠脚的刘光棍,就是你口中的''好姻缘''?”
他故意把“好姻缘”三个字咬得极重。
刘媒婆脸色瞬间变了又变,活像个变色龙,但很快又堆起满脸褶子:“哎呦喂,这不是王恒大兄弟嘛!上次那都是误会,我也是被刘家老大给蒙骗了。这回可是实打实的好亲事!”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凑近王恒,“要不...我也给你说门亲事?保管让你满意!”
王恒脸色一沉,眼神凌厉地盯着她:“你还有脸提?当初不是你亲自带着刘光棍上门的?再敢来骚扰她们,咱们现在就去找村长评理!”
刘媒婆顿时蔫了,她这种欺软怕硬的主儿,哪敢跟王恒硬碰硬?
“哎呦喂,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呢...”她装模作样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算了算了,既然不领情,我走就是了!”
“赶紧走!”王恒毫不客气地挥手赶人,“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了,少在这儿搞封建残余!”
刘媒婆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假惺惺地抹眼泪,时不时还偷瞄江润叶的反应。
那演技,简直能拿奥斯卡!要不是王恒在扬,说不定还真能唬住几个心软的。
“走吧。”王恒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别听那刘媒婆胡扯,你是不知道她上次给郑兰说媒的事......”
王恒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江润叶听得杏眼圆睁。
“天啊!郑兰他爹怎么忍心...”她忍不住惊呼,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王恒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这些日子王恒吃得少了,气色反倒比从前好了许多。
记得以前他总爱偷懒,在大哥的纵容下,地里的活计总是能躲就躲。
久而久之,他的皮肤比常年劳作的兄长们白皙不少,配上那张俊朗的脸,在村里姑娘们中间颇有人气。
如今他不仅赚了钱,还骑上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更是成了十里八乡最抢手的后生。
哪个少女不怀春?
江润叶暗自思忖,眼前这人,可不就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出色的年轻人吗?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王恒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是懒了点,没刮胡子。不过男人留点胡子也没什么吧?”
“噗嗤——”江润叶忍俊不禁,“谁看你的胡子啦!”
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以后我直接让大姐来赶走那刘媒婆就是了。”
“这样最好。”王恒点点头,声音低沉:“千万别被她骗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江润叶似乎就是被说媒嫁给了那个贺向文。
迎亲那天,他独自站在山岗上,远远望着那一抹红衣渐行渐远。
时至今日,他仍分不清自己对江润叶的感情,究竟是同病相怜的相惜多一些,还是真心实意的爱恋多一些。
没想到重活一世,刘媒婆还是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江润叶重蹈覆辙。
两人沿着村道一前一后走着,很快就到了王恒家。
院门口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
王恒爹娘正在院子里晒豆子,见是江润叶来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刘玉兰擦了擦手迎上来:“润叶来啦,快进屋坐。”
要说起来,江家姐妹的父母和老爹王仁洪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
年轻时在生产队,同吃同住同劳动,情同手足。
只是天不遂人愿,江家夫妇走得早,留下三个女儿相依为命。
“爹、娘,晚上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王恒边说边从屋里取出昨晚润叶带来的小包袱,
“我带润叶去镇上卖点东西,顺便给二哥送些鹿肉。”
他利落地把包袱递给润叶,转身推着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出了院门。
阳光照在锃亮的车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上来吧,再晚就占不到好位置了。”王恒拍了拍后座,示意润叶上车。
江润叶抱着包袱,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袱带子。
“怎么?难不成你想走着去镇上?”王恒笑着催促道。
他倒是没多想,前世和润叶相处时也是这样,比朋友亲近,却又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重活一世,他下意识就用从前的相处方式对待她。
润叶轻轻“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侧坐在后座上。
这辆新车的后座特意加了一层软垫,坐上去格外舒服,不像村里其他自行车那样硌人。
“坐稳咯!”王恒用力一蹬,车轮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晨风迎面吹来,带着田野的清香,吹散了润叶鬓角的碎发。
她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悄悄拽住了王恒的衣角。
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路两旁的稻田泛起金色的波浪。
王恒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润叶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车轮碾过村道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路过的村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张望。
“那不是王恒吗?后座上载的是谁家的闺女?”正在井边打水的李婶眯起眼睛,手里的水桶都忘了提。
“哎呦,看着像是江家那个润叶啊!”隔壁张家的媳妇踮着脚尖,手里的针线活都掉在了地上。
几个曾经欺负过润叶的同学聚在槐树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江润叶凭什么能坐上王恒的车?”
其中一个撇着嘴,酸溜溜地说:“怕不是给王恒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小狐狸精!”
王恒这一举动,在平静的村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自从他打猎赚钱后,村里不少人家都开始刻意亲近王仁洪老两口。
谁不知道王恒至今未娶?
这可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金龟婿,年轻力壮、能赚钱,时不时还能往家里捎些野味。
“要是能嫁给王恒...”
村口纳凉的几个姑娘红着脸窃窃私语,“天天吃肉不说,还能坐着自行车去镇上风光。”
她们望着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艳羡。
江润叶坐在后座,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微微低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王恒挺直的背脊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颤动。
她想起村里关于王恒的种种传闻,那个曾经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如今却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而自己呢?
她摇头,无声苦笑,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车轮碾过一道土坎,车身轻轻颠簸了一下。
润叶下意识抓住王恒的衣角,却在触及的瞬间又慌忙松开。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方才还砰砰直跳的心,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