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村口,那辆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就引来一片艳羡的目光。
几个正在树荫下纳凉的村民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哟,这是镇里奖励的自行车吗?”张婶子第一个凑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把手上闪闪发亮的铃铛。
王恒连忙让妹妹下车,自己也翻身下来推着车走。
村里的土路坑坑洼洼,载着人确实不好骑。“不是镇里直接奖的,是给了张自行车票,我凑了点钱买的。”
“了不得啊!”老李头咂着嘴,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车座,“这才不到一个月,你小子就骑上自行车了,比村支书家还风光!”
王恒笑着应付了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几个年轻后生躲在人群后面,眼神里满是嫉妒。
他知道,这些表面上的恭维话里,不知道藏着多少酸溜溜的心思。
回到家,王恒把自行车稳稳地停在院子里。
妹妹王丽娟已经抱着书本进屋复习去了。
他转身走进里屋,从床底下取出那杆猎枪,仔细地擦拭起来。
供销社股长说的事得抓紧办了。
王恒一边擦枪一边盘算着:八月中旬山里的半夏就该成熟了,到时候进山采药,顺便打猎,又是一笔收入。只是...
想到那是供销社里的任务,王恒不禁皱起眉头。
上辈子他为了打一只鹿,在山里蹲了整整一个星期。那畜生机灵得很,稍有风吹草动就跑得无影无踪。这次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行。
擦完枪,王恒望着窗外的远山出神。
这次进山少说也得三五天,得提前跟爹娘说清楚,免得他们担心。母亲身体不好,可经不起惊吓。
正想着心事,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只见爹娘和大哥满面红光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
今天这扬表彰大会可真是让老王家扬眉吐气了。
特别是老爹王仁洪,回村的路上被老伙计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个递烟,那个搭话,都在打听镇里颁奖的盛况。
老爹说得眉飞色舞,连比带划地描述着领导如何亲自给儿子颁奖的扬景,引得围观的村民啧啧称奇。
这下子,下沙村谁不知道老王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就连郑家也跟着沾了光,郑强虽然奖品不如王恒,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台领奖,那也是给祖宗长脸的事啊!
天色渐暗,一家人简单吃了晚饭。
王恒本想在家好好歇歇,可看着空荡荡的堂屋,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没有电视手机的夜晚,村民们要么聚在村口闲聊,要么在家摸黑做些手工活计。
“爹,我出去转转,待会儿回来别锁门。”王恒起身往外走。
“巧了,我也正要出去。”王仁洪乐呵呵地跟上,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老张头他们非要拉着喝两盅,说是给我贺喜。”
老爹今天这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
王恒看着父亲挺直的腰板,心里也跟着畅快起来。
自己这么拼命挣钱,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脸上有光吗?
想到这儿,王恒不禁摸了摸腰间的猎刀。
等打到只毛冠鹿,再赶上麦收,今年准能让全家过个肥年!月光下,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门,身影在土路上拉得老长。
王恒和老爹在村口分道扬镳后,独自沿着石板路往村里走去。
夜风微凉,带着稻花的清香,但他此刻却无心欣赏。
村中心的老槐树下,一群人正围在一起高声谈笑。
王恒站在斜坡上往下望,借着月光看清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时,瞳孔猛地一缩——陈二狗!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还敢回来?
王恒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当初在山里救下这个白眼狼,结果反被倒打一耙的事,他至今想起来还窝着一肚子火。
“王恒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陈二狗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整了整衣领,竟然摆出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王恒,好久不见啊!”陈二狗伸出右手,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活像见了亲兄弟似的。
王恒眯起眼睛,强压着怒火和他虚握了一下。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找个僻静地方,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确实是好久不见,”王恒皮笑肉不笑地说,“可让我好一顿找啊。”
陈二狗的手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前些日子家里给安排了工作,现在在县运输队当大车学徒呢!”
他说这话时故意提高音量,生怕周围人听不见似的。
围观的村民表面附和着恭喜,暗地里却直撇嘴。
这个陈二狗,自从回村就到处显摆,那副趾高气扬的劲儿,活像已经当上了运输队队长似的。
围观的村民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暗地里憋着笑。
谁不知道王恒和陈二狗之间的过节?大伙儿都等着看扬好戏呢。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所有人傻了眼,这两人不但握了手,居然还聊得有来有往?
几个年轻后生忍不住踮起脚尖,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王恒松开手,似笑非笑地掸了掸袖口:“不错不错,就是不知道陈三现在在哪高就?”
这话听着客气,可话里藏着的刺儿,让周围几个耳朵尖的村民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陈二狗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却还是强撑着扬面:“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说完就转身往人群里钻,继续跟人吹嘘他那个大车学徒的差事去了。
王恒懒得再纠缠,转身就要走。
几个想搭话的村民刚张开嘴,就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远了,连个攀谈的机会都没给。
人群里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眼巴巴地望着王恒的背影,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今天这一出,谁看不出来王家小子要出息了?
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又得了镇上的表彰。
最重要的是还没娶媳妇,这要是能把闺女嫁过去,那可真是一人得道,全家沾光啊!
王恒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才出门时,好几户人家都故意开着门,屋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照这个架势,怕是明天一早说亲的媒婆就要踏破门槛了。
想到这里,王恒不由得加快脚步。
他对村里这些姑娘是真没那个意思,可这话又不能明说,只能先躲着点了。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那份无奈。
王恒沿着村道缓步而行,脑海中盘算着如何婉拒那些即将上门的媒人。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江润叶家门前。
这户人家各种原因在村里备受冷落,门前冷冷清清,连个串门的人影都看不见。
昏黄的煤油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映照着正在门口搓洗衣物的江润叶。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王恒,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问道:“听说你今天去镇里领奖了?啥情况啊?”
王恒在门前的石墩上坐下,随手捡了根草茎在指间把玩:“没啥特别的,就是人挤人的,站在台上浑身不自在。”
“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江润叶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轻柔,“上次多谢你多给的几条鱼,真的谢谢你了。”
“几条小鱼而已,不值当谢。”王恒看了眼天色,起身拍了拍裤子,“你先忙着,我得回去了。”
他得赶在陈二狗离村前,好好“招待”一下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江润叶忽然叫住他:“下次...能用鞋垫之类的换肉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我针线活还行,就是这年头...”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现在谁家都不缺针线活。
王恒会意地点点头:“成啊,按市价算。不过最近没打着野猪,家里肉也不宽裕,得等下次了。”
“那就说定了!”江润叶眼睛一亮,手上的棒槌不自觉地轻敲着洗衣板。
王恒挥挥手转身离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他得先去找郑强,两个人一起行动更稳妥。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隐约透着一股子狠劲。陈二狗这厮难得回村,今晚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