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掂了掂手里的四只野鸡,羽毛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灶房里的柴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轻手轻脚地生起火,生怕惊醒了还在熟睡的家人。
“还是自己先收拾了吧。”他小声嘀咕着,提着木桶去井边打水。
冰凉的井水溅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铁锅里的水刚开始冒泡,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王仁洪本来睡眼惺忪地去茅房,走到半路却听见灶房传来异响。
老人家的瞌睡瞬间吓醒了大半,最近家里顿顿有肉,保不齐就被哪个馋嘴的贼惦记上了。
他猫着腰摸到墙根,连呼吸都放轻了,活像只准备捕鼠的老猫。
锅里的水咕嘟作响,王恒正往灶膛里添柴火。
突然“哐当”一声,只见老爹举着根木棍冲了进来,花白的头发都炸了起来。
“爹!”王恒手里的水瓢差点掉地上。
“哎哟我的祖宗!”王仁洪拍着胸口直喘气,“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吱个声!”
他丢开木棍,又气又笑地指着儿子,“我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贼,连咱家的灶台都敢用!”
王恒正专心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冷不防身后突然蹦出个人影,惊得他差点把火钳扔出去。
“爹啊,”他缓过神来,哭笑不得,“谁家小偷进屋还帮忙生火烧水的?您也太紧张了。”
说着,他指了指院子里鼓鼓囊囊的麻袋,
“喏,昨晚在山里打的,四只野鸡。既然你都起来了,那拔毛开膛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得去补个觉。”
他伸了个懒腰,拍拍裤子就要溜。
王仁洪张了张嘴,本想再说几句,可看着儿子的疲倦,又想起他在山里熬了一整夜,终究还是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剩下的我来。”
“谢了爹!”王恒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屋里钻。
灶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王仁洪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
远处,村里勤快的庄稼人已经扛着锄头下地了。
八月的清晨虽还算凉爽,可等日头一高,田里又该蒸笼似的闷热了。
........
“哥!起床吃饭啦!”王丽娟的嗓门穿透门板,震得王恒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去井边打水洗漱。
冰凉的井水拍在脸上,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走到饭桌前,只见今早那四只野鸡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挂在屋檐下风干。
王恒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老位置,那个被磨得发亮的矮凳上,抄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母亲笑着给他盛了碗热粥。王恒扒拉完半碗饭。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爹,我待会儿要去镇上一趟,你们要捎点什么不?”
“我要我要!”王丽娟筷子一放就蹦了起来,“哥你给我带几个新本子,还有上次那种带香味的笔!对了对了,还要带点吃的。”
“记下了记下了。”王恒笑着打断妹妹的话,转头看向父母,“爹娘呢?”
“我们这把年纪还要啥?”王仁洪抿了口粥,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你攒着点钱,将来娶媳妇盖房子哪样不要花大钱?村东头李家那小子为了娶亲,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王恒瞄了眼自己屋里那扇摇摇欲坠的衣柜门,试探着说:“要不...我找二哥打几件新家具?过年换上多喜庆。”
“胡闹!”王仁洪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等你娶媳妇时再置办新的,现在瞎折腾什么!”
“那...我带一只野鸡给二哥总行吧?”王恒指了指屋檐下的猎物。
王仁洪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可以,兄弟间是该多走动。”
说完又往儿子碗里夹了块腌萝卜,“多吃点,下午赶路费力气。”
这些野味都是王恒冒着危险从山里打来的,王仁洪心里门儿清。
前几次让儿子给建国、建设送些野味,主要是为了答谢他们帮忙争取食品厂的工作名额。
可眼下这情形,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让儿子把猎物分出去了。
毕竟这都是王恒的辛苦所得,理应由他自己做主。
饭桌上,母亲刘玉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恒儿,你初五去领奖,你打算穿什么,我这几天和你大嫂一起帮你做一套新衣服?”
“你看着做就成。”王恒扒拉着碗里的饭粒,“这年头衣服哪有那么多讲究?做件新衣裳,领完奖还能接着穿,最实在。”
放下碗筷,王恒拿好野鸡准备去镇里,却瞥见院墙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是贾振国,这人在前世可是村里出了名的“神枪手”,当然,是带引号的那种。
王恒还记得,前世这贾振国非要学人打猎,结果在山里遇到野猪,差点把小命交代了,从此再不敢踏进山林半步。
“你在这儿探头探脑的干啥呢?”王恒抱着胳膊问道。
贾振国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磨磨蹭蹭地挪过来,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个...王恒啊,我看你老能从山里弄到野味...这个...有啥门道不?”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要不...你教教我?到时候打到的猎物分你一半...”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垂越低。
贾振国心里明镜似的,这打猎的手艺,一般人可不外传的。
可他就是想不通,怎么自己进山就两手空空,王恒却能满载而归。
每次听到村里人议论“王家小子又打回野味了”、“这王恒可真有本事”。
贾振国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进山总是空手而归,而王恒却能次次满载。
“真的没啥诀窍,”王恒耸了耸肩,“就是进山碰运气,遇到了就打,就这么简单。”
说完转身就要走,实在懒得跟这人多费口舌。
“就这么简单?”贾振国不甘心地追问道,“你该不会是糊弄我吧?”
王恒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猜。”
他今天还要赶着去镇上打听自行车票的事,顺便跟二哥说一下初五自己要去领奖了。
可没闲工夫在这儿闹。
贾振国站在原地,望着王恒渐行渐远的背影,嘴里嘟囔着:
“不想说就不说呗,还编这种瞎话糊弄人...”
他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却羡慕得要命,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走出一段路后,王恒回头瞥了一眼,见贾振国已经走远,这才继续赶路。
他哪有什么打猎的秘诀?这些经验都是前世用无数次失败换来的。
要真有什么诀窍,他自己还想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