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强怒气冲冲地冲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再说一遍!休想把小妹嫁给那个老光棍!”他回头朝屋里吼完,转身就要离开,却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王恒。
刹那间,郑强又变回了那个憨厚老实的模样。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恒,你来找我啊……让你看笑话了。”
目光扫视一圈没见到郑兰,他顿时紧张起来。
王恒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让我妹带着她玩呢。”
看着郑强对妹妹的关心,王恒心里不禁感叹,兄妹情深啊。
“走吧,我大哥估计等急了,今天他也想试试网鱼。”王恒搭着郑强的肩膀往家走。
身后,郑家院子里只剩下郑运城和大儿子郑华面面相觑。
回到家时,王建国已经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
见他们回来,大哥递过来三顶草帽:“怎么耽搁这么久?日头正毒,戴上帽子再去。”
王恒接过草帽扣在头上,顺手把另一顶递给郑强。
这时郑强瞥见院子里,王丽娟正拉着郑兰的手聊天,小姑娘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谢谢……”郑强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王恒笑着捶了他一拳:“咱俩谁跟谁?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再说郑兰和我妹还是同班同学呢!”
“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王恒拎起两副渔网,三人结伴往河边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村民驻足观望。
几个扛着锄头的老汉远远就喊:“建国啊,这是要干啥去?”
“带弟弟们去河里摸两条鱼!”王建国笑呵呵地应着。
王恒看着大哥熟稔地和乡亲们寒暄,这才想起,当年吃大锅饭时,大哥可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在村里颇有威望。
沿着蜿蜒的田埂走了约莫二里地,潺潺水声渐近。
王恒正盘算着在哪里下网,却见大哥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河湾:“这儿水流缓,底下有回水窝,撒网准能丰收。要是下粘网,得去下游那个深潭。”
王恒惊讶地挑眉。
没想到大哥竟是个行家?
“嘿,当年队里缺油水,我常带着小伙子们来摸鱼。”王建国搓了搓手掌,古铜色的脸上泛起回忆的神色,“虽说河鱼土腥味重,可好歹是荤腥啊!”
“那大哥先露一手?”王恒笑着递过撒网。
王建国接过渔网,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只见他腰身一拧,渔网“唰”地展开,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圆弧,不偏不倚罩住了河湾。
银亮的网坠入水时,掀起阵阵涟漪。
“看样子还是技术还没生疏!”王建国得意地抹了把汗。
三人忙活到日头西斜。
虽然是打算明早来收网,但既然来了,自然要带些鲜鱼回去打牙祭。
王恒蹲在河边,看着网中扑腾的鲫鱼,已经开始盘算着是红烧还是炖汤了。
三人收了三四网,捞上来二十来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和鲤鱼,估摸着够全家吃两顿了,便收拾家伙准备回家。
渔网就留在河边,在这巴掌大的村子里,谁要是敢偷网,不出半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更何况如今王家在村里地位不同往日:大哥是当年的生产队骨干,王恒又跟县里警察熟识,哪个不长眼的敢触这个霉头?
提着沉甸甸的鱼篓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老爹中气十足的怒骂声:“郑大头!你还要不要老脸?十九岁的黄花闺女,你让她嫁个三十五的老光棍?”
王恒心头一跳,只见郑运城正站在自家院子里,被老爹指着鼻子骂得脸色铁青。
虽说老爹比郑运城年长五六岁,但都是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老伙计。
原来今天晌午,王仁洪在村口老槐树下乘凉时,就听见几个婆娘在嚼舌根,说郑家要把闺女许给双叶村那个游手好闲的刘光棍。
郑家上午吵得震天响,左邻右舍早就传遍了。
更可气的是,这郑运城居然亲自上门要抓郑兰回去“合八字”,这分明是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这是我们老郑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王家指手画脚!”郑运城阴沉着脸,袖口还沾着方才推搡时蹭上的灶灰。
“我多管闲事?”王仁洪气得胡子直颤,“当年你发高烧烧得说胡话,是谁连夜背你去镇卫生院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休想带走丫头!”
两家的渊源其实颇深,郑运城已故的妻子刘萍,正是王恒母亲刘玉兰的表妹。
此刻刘玉兰也红着眼眶站出来,看着酷似表妹的郑兰,声音发颤:“郑大头,你摸摸良心!要是萍妹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糟践闺女,心该有多疼?”
三人就在院门口吵得不可开交。
王恒三人提着鱼篓回来时,正撞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郑强把鱼往地上一撂,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父亲:“爹!你真要逼小妹嫁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郑运城甩开儿子的手,脸色铁青,“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家!”
“现在新社会讲究自由恋爱!”郑强梗着脖子,寸步不让,“要嫁让大哥嫁去,我绝不答应小妹跳这个火坑!”
王恒默默退到一旁。作为晚辈不便插嘴,但看着老爹骂得郑运城哑口无言,心里暗爽。
王建国听完妻子李红英的讲述,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向来开明,从他对儿女一视同仁就看得出来。
此刻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显然在强压怒火。
听到郑运城竟要把十九岁的郑兰嫁给隔壁村那个三十五岁的赌鬼光棍,王建国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这哪是嫁女儿?分明是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可毕竟是别家的事,他这个外人只能攥紧拳头干着急。
兄弟俩默默站在一旁观战。
没过多久,郑运城终究架不住三人的轮番攻势,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郑强搓着手走过来,声音有些发涩:“王恒……能不能让我妹在你们这儿住几天?伙食费我……”
“说这些就见外了!”王恒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让郑兰跟我妹住西屋,等这事儿平息了再说。”
三人蹲在院坝里分鱼。银亮的鲫鱼在木盆里扑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王建国和郑强各自拎了一串鱼回家,而郑兰则留在了王家。
刘玉兰望着郑兰清秀的眉眼,恍惚间又看到了表妹刘萍的影子。
当年那个和她一起从邻县嫁过来的姑娘,最终没能熬过生产那关……想到这里,她抹了抹发红的眼眶。
王恒知道,母亲在这偌大的村子里,唯一的亲人就是郑强的母亲刘萍。
如今表妹不在了,母亲连个说家乡话的人都没有。
“丽娟,”王恒把妹妹拉到一旁,“照顾好郑兰,别让她爹偷偷把人带走。”
“放心吧哥!”王丽娟挥了挥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想从我这儿抢人?先尝尝我的''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