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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大雪满青山

作者:Epony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据因果盘的指引,薛心带着有灵已出扈陵五百里。


    扈陵西北五百里外早已不是姜国的国土,渡过金沙江、跨进中州国境,面前就是赫连山。


    赫连山前后一向是北蛮与中州纷争不断的不定国界,薛心带着有灵停留在此,不知又是意欲何为。


    追了近两个时辰,花沐雨的衣衫已经吹得干透。


    “她们不动了。我竟然能追上薛圣?”燃灯停在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因果盘。


    望向巍峨高绝的日月顶,花沐雨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她是在等我们。”


    日月顶上,薛心迎风而立。在她身后,有灵被一团灵气缚在空中,气息奄奄,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再无力挣动。


    “你说他们会怎么选呢?”峰顶上只有她自己和一个半昏迷的印偶,薛心对着山风提问,也不知想得到谁的回答。


    “我想带你去北蛮,让你带去天谴,让他们的牧场寸草不生,让他们发兵南下。但是不带你走也可以。如果你在此地消散,人间重回隆冬,大江南北颗粒无收,不仅北蛮要南下牧马,其余各国也要饿殍遍野……这样似乎更合算一些。”


    她一笑:“怎么样都合算,怎么样都是天意。”


    衣带当风,她的身影似乎要在山石间飘然而去。看着那一道剑光自天际而来,薛心再次发问:“你猜花沐雨会不会杀了你?亲手杀了林栉风的未亡人,或是下不去手放你贻害万年,都够让她夜夜难以入眠了吧?”


    她五指微动,点点金光落入指尖下的土石中。金光熄灭,飞剑载着燃灯,停在日月顶九尺之外。


    灰白的须髯飘动,衣袍鼓满山间的风,燃灯拱手,冲薛心遥遥施了一礼:“凛岳外门弟子燃灯,见过薛圣。”


    “你来了。”薛心轻叹,“上次见你时,你不过总角。一晃这许多年,你已经这样老了。”


    “您还记得弟子吗?”燃灯问道。


    “怎么不记得。”薛心目光慈爱,“三百多年前,我上凛岳,有一个外门童子一边哭一边裁符纸换钱。我见他年纪尚小,又哭得可怜,便将他裁出的一叠符纸点为生生造化符,教他以灵力掷出,就能生成点滴造化,解他燃眉之急。一叠符纸,一共六百一十二张。后来,我还特意找过他几次,关心他还有没有那样哭过,又教给他一些小术法……”


    燃灯抬头,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薛心:“您竟还记得这样的小事……这么多年过去,您风采不减当年,而我已经这样老了。”


    薛心的眼眸中盈满了笑意:“你御剑而来,所为何事?”


    燃灯低下头,拱手道:“弟子为四季之灵而来。”


    “你是说她吗?”薛心招手,灵气托着有灵来到她的身边,“想必你徒弟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当年林栉风死后,你遍寻不到的‘有灵’就是她。”


    燃灯恭敬地俯首:“弟子斗胆,请薛圣高抬贵手。”


    “这有何高不高抬贵手的。”薛心笑道,“她把自己做成了印偶,执意要等你的弟子回来,我从未干涉过她的选择。”


    “那薛圣又为何把她带到此处呢?”燃灯问。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了。”薛心道,“她身为四季之灵,却不肯按照节律消散,使得人间四季失衡,招致天谴。你们是要在此杀了她,还是让她跟我走?”


    燃灯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是栉风未过门的妻子,我便算是她半个父亲。为人父母者,怎忍心见女儿受苦。还望薛圣垂怜,将有灵还给凛岳吧。”


    “天道轮转,万物有常。”薛心看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叟,目光淡漠,“在天命之中,未曾有过你说的这个选项。”


    “有灵的天命就握在薛圣手中。”燃灯问道,“难道天命就无从更改吗?”


    薛心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天命是否可以扭转,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燃灯本就佝偻的背脊似乎被这句话压得更弯了几分,但他终于放下拱起的手。


    “纵使几番螳臂当车,吾辈始终仍愿一试。”俯视着山顶的薛心,燃灯抬手,身后升起银白的剑气,“请恕弟子失礼了。”


    那一瞬间的冲天剑气,竟叫薛心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就在薛心这半步退意中,燃灯起手一剑已当头袭来。


    他所用的还是当年外门童子练习用的木剑,然而此时此刻,此一剑却有苍啷啷的剑啸响彻四野。剑势如排山巨浪压向山顶的薛心,竟有几分当头棒喝之意。


    这正是凛岳寒山剑法第一起手式,停杯一问。


    薛心自然认得这一剑。


    她从此前的一惊中回过神来,不怒反笑:“凭你也配来问我?”


    面对这气势惊人的一剑,薛心干脆上前半步,朝着剑光直直地迎了上去。


    她连术法都不曾用,燃灯的剑却再也斩不下去了。未尽的剑势在薛心的目光中溃散,声势浩大的一剑化作凛冽罡风,反冲向空中的燃灯。


    衣襟被罡风冲开,露出胸口嶙峋的瘦骨,然而纵使蚍蜉撼树,燃灯也凛然无惧。


    罡风本无实体,却能送鹤入青云。借着这阵罡风,燃灯脚下虚踏,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二剑,华亭鹤唳!


    只听青天中一声凄厉厉的鹤鸣,燃灯持木剑,如失飞之白鹤,自白云间坠落而下。白鹤老矣,然为护雏孤注一掷,何畏搏鹰?


    倏忽间千钧已至,薛心仰首,挥手间便是半面金光。


    琅琅金石相击,交汇处气劲轰然荡开,吹得日月顶上飞沙走石。


    第二剑未果,燃灯丝毫不停,一息之间连斩八剑。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这八剑一剑快似一剑,沙尘中,剑已过而剑影尚存,一时铮铮不断。烟尘未落,燃灯已将薛心逼至八步开外。


    薛心手中的金光绞住燃灯的木剑:“三百年不见,我料你有多大长进,原来不过如此。三杯五岳,算总八剑,昔日凛岳弟子使来,无不气吞山河。而今你这又算什么,外门弟子用的烧火棍吗?”


    燃灯面色坦然:“薛圣无需再以言语乱我道心。我自知天资平平,三百年蹉跎而过,我风烛残年,心中的执念早就磨平了。”


    “凛岳千年传承断绝于此,你竟没有一丝羞愧吗?”薛心问道。


    燃灯静静地看着薛心,并没有回答。山风吹过,烟尘渐散,与他对峙的薛心忽然一皱眉:“没想到你于剑术上习得有限,算计一道却是长进不少。”


    薛心拂袖,刹那间面前的燃灯残影与烟尘尽皆散尽,露出崖畔外紧紧挤在一柄飞剑上的三个人。三人一剑身上都贴着符纸,符纸上,玄奥的符箓闪着隐隐的金光。


    原来燃灯此前的对阵不过是为了将薛心从有灵身边逼退。一旦薛心离开有灵的身边,从一开始就藏身他处的花沐雨立即借烟尘弥漫窜出,撕开了禁锢有灵的灵气。而后燃灯借机抽身,师徒二人便带着有灵,一起趁烟尘未散时离开。


    此法不可谓不妙,尤其是有那闪着金光的生生造化符,就连薛心都被蒙蔽了天机,没能察觉并未现身的花沐雨与利用残影脱身的燃灯。


    只是……


    千丝万缕的金光如覆盆,兜头罩住已飞出日月顶的三人。


    燃灯暗道一声不好,三人狼狈滚落,虽然被金符庇护,并未损伤分毫,但金符护了他们这次便化为无形,他们终究是逃脱无望了。


    薛心朝着他们走来缓步走来:“用我给你的东西对付我,你怎么想的?”


    燃灯握着剑挡在花沐雨和有灵面前:“薛圣,你既然都记得从前,却又为何回不到从前了呢?”


    “你说的是什么从前?”薛心淡淡地问。


    多说无益,燃灯再次提剑攻来,薛心没了和他玩闹的心思,金光一闪,就将他原地困住。


    燃灯像被黏在蛛网上的虫子,薛心并未多看他一眼,直直朝着前方的花沐雨和有灵走去。


    “让我看看……”薛心沉吟着,“是了,我还曾教过你一点解除镇印的方法。不愧是我的生生造化符,竟然连我本人都能受到影响了。”


    花沐雨起身,手中执剑,挡在了有灵面前。


    见她戒备的样子,薛心停住脚步。


    “你已经把镇印的解法告诉你徒弟,又让你徒弟争分夺秒传授给有灵了么?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你们争取再多的时间也没用。我教给有灵的镇印,是我后来改过的。被别人封印和自己封印自己,这怎么能一样呢?”


    花沐雨也不跟她交谈,提剑刺来。


    燃灯尚且不敌薛心几个照面,失去了灵气的花沐雨又能奈薛心何。


    薛心躲也不躲,又是一拂袖,将花沐雨送到了燃灯的身边。


    “看来今天,你还是要跟我走。”中间再无阻碍,薛心看着靠在碎石上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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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命途万千,无论你怎么挣扎,最后都不过殊途同归呢?”


    薛心正欲举步朝有灵走去,忽觉心头一颤。


    午后的烈日不知何时西斜,天边弥漫起绚烂的晚霞。夕阳的余晖照进她眼底,倒不知为何引她怔然。她似有所感地回头一望——山风吹动她的鬓发,燃灯一剑刺入她的法身。


    这是第十一剑,落日故人。


    燃灯袖口贴着一道崭新的生生造化符,此时正流转着淡淡的金光——这是他和花沐雨备好的退路,他们各自多藏了一道符在方便取用的地方,若是第一步计划无用,就用第二道符解围。花沐雨正是借着薛心一袖之力,将自己的第二道符送到了燃灯身上。


    薛心似乎愣住了,她握住燃灯的剑,呆呆地说:“可是即便你刺伤我,也解不开有灵的镇印。”


    燃灯不答,双指快似电闪,第三道生生造化符飞出,直指薛心心脏的位置。薛心被符纸的力道一撞,挣开了木剑。


    接二连三的符纸从燃灯手中飞出,雪片一般,都封在薛心的左胸。


    薛心愣愣地低头去看,汩汩金光在她胸前流转,好似一颗跳动在体外的心脏。


    “变数……”薛心喃喃,“可即便是这样,你们也解不开有灵的镇印。怎么样都合算,怎么样都是天意。”


    困住花沐雨的金光也消失了,花沐雨奔向有灵,情况果真如薛心所说,即便花沐雨再如何按照燃灯教她得方法引导有灵,有灵也无法解开镇印。


    燃灯看了看手中,原本厚厚的一叠生生造化符此时只剩一张,正随着山风颤动。他长叹一声:“或许从前的你,也能料到今日吧。”


    最后一道生生造化符飞出,落在有灵身上。


    薛心呆滞的眼珠一转,也跟着看过去。


    生生造化符落在有灵身上,金光流转,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心木然地说:“我早说过了,命途天定,无论我们怎么选择,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封在她左胸的符纸随着金光片片燃尽剥落,然而就在此时,日月顶的山石间沁出丝丝缕缕赤红的纹路。


    红色映入眼中,薛心一顿,继而一笑,之后便是仰天大笑。


    “又一个变数,又一个变数!”她大笑着高喊,好似忽然清醒,护住最后几片未曾燃尽的生生造化符,转身间消失不见。


    花沐雨戒备地和燃灯一起护住了有灵。这赤红的纹路是什么,竟然逼退了薛心?


    几息之间,红色的纹路扩散又汇聚,凝成了一株赤红的彼岸花,红光一闪,曼妙的花朵又转瞬化成了一个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人。


    “哑女!”花沐雨惊诧地叫道,“是你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哑女自然无言。花沐雨拉住了燃灯,看着哑女慢慢走到有灵身边,摸索到她的手,带着她在身上画下一个符箓。


    花沐雨和燃灯下意识地知道,这就是有灵身上镇印的真正解法。


    随着符箓画成,有灵脸上的镇印渐渐淡化。


    花沐雨喃喃:“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


    哑女仍是不答,站起来退后一步,冲他们师徒二人行了一礼,不容阻拦地,又如来时一般化入山石间消失了。


    局势陡然扭转,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镇印解开,有灵终于能睁开眼——原来她有一双冰色的眼眸。


    ——解开有灵的镇印,放她自由,这就是燃灯与花沐雨的打算。


    满山苍翠落在眼底,但她大限已至,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久未发声的喉咙已经忘了如何震动,她的双唇颤了颤,才终于问出声:“这里……是哪里?”


    花沐雨托着她,有一瞬间想要骗她说这里是平堂山,但话至嘴边,终究还是咽下了。


    “这里是有风的地方。”燃灯代替花沐雨回答道,“睡吧,孩子。我是林栉风的师父,我替他来看你了。”


    有灵的嘴唇动了动。


    “师父……”


    她口中发出孱弱的低语,之后便再也没有声息。


    天空中盘庚的雷声消散,花沐雨感觉手背上一凉,一朵小小的六瓣雪花完整地落在她手上,又被她的体温化开。


    有灵的身躯逐渐透明,雪也越下越大。


    花沐雨抬头看着天空,世上所有的铅云都向此刻汇聚,簌簌白雪落满了盛夏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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