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越来越差。”
又一次坐在一起,川连为逐渐失效的药皱眉。
“问题的关键在那黑气。”丹砂道,“黑气附着在病气上,会率先消减药力,最开始消减一分,往后便消减十分。而且黑气无法用任何方式分解分辨,《逢春诀》中更是完全没有类似的记载……谷中也没头绪吗?”
“谷中师父师祖都过目过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川连语带思索。
“以灵力抵挡,倒不会折损得像药力那么快,但也是有折损的。”乌柏道,“由此看来,即便靠灵力也无法彻底逼退病气,更何况我们的灵气也严重不够了。”他语气平淡,讨论也不过例行公事,其实心已灰了。
“病人越来越悲观,大家都觉得染上这个病就是没救了。”南星日常和病患在一处,十分清楚如今病患之间的氛围。
“还是需要把病人安抚好。”川连道,“南星,你带着水萍她们多开导开导、解释解释。没有头绪只是一时的,我们肯定能找到解决办法,不要让病人失去信心。”
接连的打击加上没有头绪的疫病,叫川连一夜之间苍老,但也只能强撑着。
南星应是,心底也有些疲惫。
她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声。连她都不太相信川连说的瘟疫一定能治好,又该如何去安慰她的病人?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是不是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染上这可怕的病,最后和那些普通人一起死在这里?
她心底时常涌起不如趁早回去的念头,但也就想想罢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而且这个病越是没有办法医治,她就越是不能回去。
会面草草结束,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谷中。
小南国弟子们折损不少,如今人手愈发不够。南星匆匆带着水萍来到东厢,依次给病人做例行检查,并送些保气维养的药。
这边的病人症状都还稍轻一些。一位老妇人满头花白,两腮凹陷,面色蜡黄,形容憔悴不堪,一边给儿子喂药,一边问水萍:“大夫,你跟我说实话,这个病真能有得治吗?”
水萍安慰她道:“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他还这么年轻,肯定没事的。”
这时,从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她们隔壁床是一个独身的男人,衣衫破烂,行迹邋遢。
他剧烈地咳了一会儿,咳出一口浓痰在嘴里。顺手从糟朽的布衫上撕下来一块布,将痰吐出来包了,压到枕头下,又躺了回去。
水萍对他素有些嫌恶,但也并未十分表现出来,照例给他送去汤药,又安慰了几句。
听她说那些“不要放弃”之类的话,那男人乖顺地应了。
“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难处和我们说。”他总是一声不吭,南星担心他憋出毛病来,不由得多说两句,“咳或者呕出来的东西不要乱丢,放到篓子里,给我们统一处理,知道吗?”
“嗯。”男人低着头,她说什么就应什么。
东厢的药送完,南星和水萍便往后头去换药。
那邋遢的男人躺了一会儿,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今天攒下的三五个裹着血痰的布团攥在手里,起身往外去了。
“你干什么去?”隔壁床的老妇人问道。
男人含糊应了句什么,他声音小,说话也不爽利,老妇人没听清,也没追问,奇怪地瞧着他出去了。
天已经擦黑,永安堂庭院中央有一棵大合欢树,树下一口水井,永安堂上下内外都在此处汲水,井水干净清冽,已经有很多年了。
男人趿拉着脚步从庭院中穿过,缩着肩膀,扫了一圈四下无人,手一拨,就将那一把布团都丢到了井里。
做完这事,他揩了把鼻涕,又拖着脚步往茅厕走。
说什么有得治,他看得分明,那些人无不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去他妈的,那小婊子说的什么“相信大夫”的话,他可是不信一点的。凭什么别人好好的,就他染这死病?那小婊子清高成那个样子,还看不起他,喝他的粘痰去吧!要不是人看着,他恨不得在这水里尿一泡,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染上和他一样的病,都去死!
给各个屋送完药,差不多也该换班了。
跟换班的人交代完毕,南星和水萍打了水,端着到后院预备洗漱睡下。
永安堂的条件比广发堂差些,弟子们睡得都是通铺。丹砂点着灯在桌前看书,广丹趴在床上,正在撕指甲边缘的倒刺。
她老有这个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丹砂看见,说过她几次,她好不了多久就又故态重萌,丹砂也懒得老说了。
南星将水盆放好,抽出巾帕来,招呼丹砂和广丹:“快过来洗洗,早点睡了”
丹砂没抬头:“你们先收拾吧,我这儿还没看完。”
广丹应了一声,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手上。
她中指的指甲边有一根很长的倒刺,使劲一拽,倒刺没扯下来,那一块儿死皮倒扯得更深,开始有些疼了。到这种程度,不撕下来不舒服。广丹重新掐住倒刺的根部,再用力一扽,终于将那根倒刺撕了下来,指甲边上只留下一点泛着血色的小伤口。
“谁要来洗?”南星又招呼了一遍。
“来了来了。”处理干净倒刺,广丹神清气爽,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洗手时双手摩擦,中指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也没当回事。
洗漱过后,南星和广丹都躺下了。丹砂心中记挂着截脉和黑气的事,看到很晚才熄灯。
相安无事过了一天,早起又是丹砂和广丹的班。
她们几人同住,南星起得早,此时其他人要么在轮值,要么先一步出去,屋里只剩她和广丹两个睡得最久。
床上的被子还没叠,丹砂一进去,就见广丹背对着门,在床前不知摆弄着什么。
丹砂放好脸盆,一边拿要穿的衣服,一边催促广丹:“赶紧梳洗,该吃饭了。”
“唔。”广丹转过身开始行动,眉头微皱着,像是想着什么事似的。
“怎么了?”丹砂问道,“你刚才在摆弄什么?”
“没什么……”广丹神思不属地回道,“就是感觉手上黑了一块……”
丹砂心中一紧:“什么黑了一块?”
广丹直起腰,将手往丹砂面前递了递:“喏,你看,就是这里……这是我不小心磕青了吧?”
丹砂把手里的面巾搭在架子上,三两步走过去拉住广丹的手,低头一看,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广丹中指下方的手背上,赫然是一块不大的青黑色斑块。
她一把拉过广丹的胳膊,拽着她走到屋外,借着明亮的天光,将那块黑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应该是我不小心磕的。”广丹不甚在意地说,“我都注意得很,不可能染上的。”
丹砂见了无数病人,怎么会认不出这东西,这分明是感染初期刚刚出现的黑斑!
丹砂心中一时间恨极了广丹,往日莽撞就算了,怎么这回还这样粗心大意?
再三确认无误,丹砂压下心中的火气,把她的手放下来,嘴里说着:“没事儿,你别怕。你现在先去换个衣服,我带你去找师叔。”
被丹砂的面色吓住,广丹愣愣地点头,跑回屋子里,两人互相背对着更衣。
丹砂三两下系好外褂,又拉开房间的抽屉,找出一包她们夜班时用来充饥的果子:“来不及去吃饭了,你拿两块这个,先吃点垫一垫。”
广丹动作慢了些,拿了一块在手里,丹砂又帮她拿了一块,将剩余的果子包好,拉上广丹就往前院的厢房去。
“川连师叔可能没在川断师叔的房间?”广丹被丹砂拉着疾走,犹豫着说道,“他之前轮值呢,应该还在吃饭。”
丹砂没回答她,只对路过的水萍大喊:“师姐,叫川连师叔马上赶到川断师叔的房间来!”
水萍刚应下,川连就从厨房那边绕了过来。
两拨人正好碰上,川连手里捏着雪白的鹤纸,朝正在川断屋外的丹砂喊道:“丹砂,你来!”
“我也正要找你。”丹砂掀起门帘,“来这儿说!”
清晨的空气微微透着凉意,晨起活动的人不多,川断还在昏迷,居室狭小而静谧。
丹砂等川连进屋,反手关好了门,又拉着广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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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川连面前。
“师叔……”
不等丹砂说完,川连先一步开口了。
“关于黑气,谷中的回信来了。”川连将手里的鹤纸朝丹砂递过来,“师父和师祖同样束手无策,他们特请门主出山,才弄明白这件事。”
丹砂心中一喜,松开广丹去接鹤纸,川连却没松手。
他捏着纸鹤,语气中带着某种认真和郑重:“有道是俯首造化却一衍,丹砂,你可知《逢春诀》却何一衍?”
“什么?”丹砂没反应过来,看着川连,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医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朝阳透过窗棂照在川连与丹砂之间的地板上,川连放开了捏着鹤纸的手,“俯首造化却一衍,《逢春诀》,不问天谴。”
鹤纸松松地卡在丹砂指间,丹砂听到了,又好像没听明白川连的意思一样打开鹤纸,一目十行。直至读完,她合上鹤纸,放到了一边的桌上。
川连道:“丹砂,扈陵的瘟疫是天谴,我们不能再留了。”
“不……”丹砂垂着脸,挤出一丝声音。
川连以为她不肯放下未竟的研究,劝道:“孩子,你不明白,若是我们再继续留在此处,便是与天作对,天谴之力迟早会蔓延到你我、甚至小南国满门身上。”
他原一直想不明白,小南国弟子一生治病救人,为何遭此横祸、命丧人间,为何做好人行好事却没有好报。接到谷中传信后,心中才有这般恍然大悟的凄然。
丹砂抬头看向川连,目光如有实质:“那你师兄怎么办?”说罢,她拉过广丹的手,将手背举到了川连眼前,“广丹又怎么办?”
川连不解其意地低下头,待看清广丹手上长了什么,便觉一道霹雳打响在脑中。
“这……”川连捧过广丹的手,双唇微微有些颤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刚看见的……”广丹语带踟蹰,“或许只是我在哪里磕到了也不一定……”
“我能认不出瘟疫的黑斑吗!”川连咬着牙训斥道,“我叫你们注意注意,一个个偏不听!丹砂给你用药了吗?”
“还没有……”广丹茫然地,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怎样的后果。
川连痛心疾首:“还有多少弟子有你这样的症状?”
广丹愈加茫然了,不知所措地看向丹砂。
丹砂没留意广丹的目光,拿定主意,转身向外走去。
“丹砂?”川连在后面喊她,“你去哪儿?”
丹砂回头:“瘟疫的源头在哪儿?东城王员外家里是吗?”
没人能回答她。川连追出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丹砂的目光灼灼逼人,直直地看着川连的眼睛:“《逢春诀》不问天谴,那我解了天谴,病是不是就可以治了?”
川连一怔,丹砂不等他回答,扭头往院中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花沐雨!花沐雨!”
“这是怎么了?”南星和卜芥抬着药出来,不解地问道。
丹砂不理,飞快地走过一扇扇敞开的门,寻找花沐雨的身影:“花沐雨!”
“出什么事了?”花沐雨原本正在寻找印偶,听到丹砂喊她,从屋后出来,就被丹砂一把揪起来。
丹砂拽着她往后门的马厩去:“带我去王宅!”
“王宅?”花沐雨有点蒙,顺从地被她拉着走,“什么王宅?”
“是出现第一个病人那家!东城王员外家!”丹砂一边跑一边说。
马厩设在永安堂后院外,临着后门的小道,马厩中正有几匹已经披好鞍鞯的马。
丹砂动作飞快地开始解缰绳,问花沐雨:“你会骑马带人吧?”
“当然。”缰绳粗糙,绑得又紧,花沐雨帮她解开,知她情急,便不多问,在马腹边弓步,朝她伸手示意,“来,踩着我大腿上去。”
丹砂扒住马鞍,踩着花沐雨的大腿,花沐雨在底下使劲儿一推,她就顺利地翻上了马背。花沐雨随后蹬着马镫坐在丹砂身后:“抓紧了。”
缰绳一勒,枣红马驮着丹砂和花沐雨,沿着青石板道一路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