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秦姨娘像是三魂六魄忽然归位,煞白的脸骤然涌上一抹狂喜的血色,她猛地扑过去,颤抖着将呛咳不止的沈夕箍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中。
“咳...咳...”沈夕缓过气,湿漉漉的眼睛一睁开,就撞见不远处沈漫惊恐不定的脸,他猛地一哆嗦,整张脸埋进秦姨娘怀中,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不小心扯到嘴角的伤,哭得更凶。
秦姨娘嗓音劈裂,唤沈夕的声音暗哑难辨,她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儿子,豆大的泪珠颗颗砸落在儿子头上。
“娘...疼...”沈夕并不稚嫩的嗓子,发出稚童般的呜咽。他拽着秦姨娘的衣袖,委屈地指着自己肿起的嘴角,咿呀比划。
秦姨娘胡乱用袖子抹去眼泪,双手小心翼翼捧起儿子的脸,将额头轻轻贴上去——这是幼时她与夕儿的暗语,诉说着:娘来了,别怕。
被熟悉的暗语唤醒记忆,沈夕果然渐渐止了哭,嘴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指着秦姨娘含混地喊:“娘...娘...”
秦姨娘泪如雨下,此刻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儿子活着。
“捆起来。”沈寒吩咐一声,膀大腰圆的婆子们立刻一拥而上,将秦姨娘按倒在地。
刚被安抚好的沈夕骤然被扯离亲娘怀抱,眼见亲娘被反扭双臂,婆子们拿出麻绳——上回的恐惧记忆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抱住秦姨娘的手臂,身子跟着她被拖拽着向前挪动,哭喊着:“娘——!”
秦姨娘被死死压在地上,徒劳地用脸颊去够儿子,却连衣角都蹭不到。她目眦欲裂地瞪向沈寒,嘶声厉吼:“沈寒,你好狠的心,夕儿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对他下药?!”
秦姨娘没料到,沈夕一听到“沈寒”二字,哭声竟戛然而止。他顺着秦姨娘的视线望去,竟咧开嘴笑了,屁股一顶笨拙地爬起来,摇摇晃晃扑向沈寒,亲昵地拉住她的衣袖,含糊道:“姐...姐...”他指着自己的嘴,向她委屈地“啊啊”诉苦。
他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对着沈寒绽开了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
这份全然依赖,像是看到了比亲娘还亲的人。
沈漫一眼瞥见,只觉一股酸意直冲头顶,刺得眼眶发红,这傻子几时跟沈寒关系这般好?都没见他对自己这个亲姐姐这般笑过!
“夕——”秦姨娘的嘶吼被婆子一掌捂回喉咙里。
沈寒抽出帕子,轻柔地擦去沈夕脸上的泪痕和污渍,笑容温软,“夕哥儿饿了吧?让溪雪姐姐带你去吃刚出炉的玫瑰酥饼和卤得香香的卤肉,好不好?”
沈夕眼睛一亮,使劲点头,欢喜地拍手蹦跳,“吃...吃!”
秦姨娘愣住了,鼻头微微发酸,眼底漫上一层水雾。沈寒怎会知道夕儿爱吃什么?她一直以为,沈园只有她一人将夕儿的喜好放在心上。
“溪雪,带夕哥儿去吃东西,再给他擦把脸,换身衣服。”沈寒轻轻拍拍沈夕的肩膀。
姨娘一眨不眨地望着被人牵走的儿子,看着他蹦跳远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无论如何,夕儿还活着。
姜氏一直陷在巨大的惊悸中,冷汗浸透的后衫一片冰凉,激得她一哆嗦,方才回过神,继而就发现沈寒竟在她的慈清堂里指手画脚。
慈清堂是她的地盘,这丫头竟然不问过她就私自下令!姜氏顿觉权威扫地,这丫头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
“二丫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氏皱着眉,屋里就没人拿她当回事,她要是不开口,一个个都当看不见她。
“祖母,您问的是哪一件事?”沈寒笑得天真无邪,一脸无辜地看着姜氏。
姜氏被她笑得心头一怵,后颈莫名泛起一丝凉意,这笑意怎么看起来如此讽刺?
“自然...自然是沈夕为何无事?秦氏这毒妇不是说汤里有毒?”姜氏忽然觉得,寒丫头好似什么都知道,只是瞒着她这个祖母。
竟全部瞒着她!看着她担惊受怕,险些就厥过去!
姜氏心头升腾起一股怒意,像一团火堵在胸口,却又无从发泄。
“汤里没毒,”沈寒声线平稳,“夕哥儿只是过敏了。”
“过敏??”秦姨娘与姜氏异口同声,满面茫然。
沈寒淡淡地看着姜氏,“祖母,您闻不了黑芝麻的气味,闻到便恶心欲呕,对吧?”见姜氏点头,“因为您对黑芝麻过敏呀!只是这症状过于轻微,嗅觉厌恶,乃是最本能的排斥反应。”
“而父亲,则是遗传了您的过敏症。他曾有一次误食过黑芝麻粉,陷入过短暂性的昏睡,呼吸微弱,人叫不醒,看起来就像是濒死一般。”
姜氏闻言大惊!缙儿也过敏?这般天大的事,为何她这个做母亲的,竟从不知晓?!
沈寒目光扫过秦姨娘,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夕哥儿是遗传了父亲。因为年幼,过敏症状反应会更为剧烈,陷入昏睡的速度会加快。”
见二人一脸震惊,沈寒解释:“这种过敏并无大碍,只是会让人陷入深睡,因气息微弱,又怎么都叫不醒,看起来便像是死了一般。但只要一盏茶的时间,便会自行苏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看向秦姨娘,“父亲当年曾交代过你,尽量别给夕哥儿食用含黑芝麻之物,可有这回事?”
秦姨娘不自觉点头,确实有。她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黑芝麻这般廉价的玩意儿,怎配给她的神童儿子吃?
“你们,竟不知自己儿子对黑芝麻过敏吗?”沈寒瞪大眼,脸上的讶异看起来似真似假。
姜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有掩不住的尴尬与羞愤。
她那个放在心尖上宝贝着的儿子对黑芝麻过敏,她竟全然不知。眼下被一个小丫头当众戳破,脸上火辣辣的,里子面子都挂不住。
沈寒轻笑一声,语气骤冷,“姨娘,你是因预先知道汤里‘有毒’,见夕哥儿喝了汤后便叫不醒,心中笃定他是中毒身亡,何曾细查过他尚有微弱呼吸?”
“你口口声声视他如命,却竟不知他对什么食物过敏,是不是很好笑?”沈寒笑得讥讽,字字诛心。
刺得秦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话是对着秦姨娘说的,可听这话的,是有两位母亲。
姜氏被自己孙女当众噎的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羞恼一阵恨,却又无从辩驳,只得将一腔火气撒向秦姨娘,“这毒妇!竟敢谋害主母!按家法,合该乱棍打死!”
“不劳祖母费心。”沈寒语气冷定,“国法大于家规。谋害郡主、栽赃婆母,此等十恶不赦之重罪,自当移交都察院,以《大贞律》明正典刑。”
沈漫听到“明正典刑”,吓得尖叫一声,缩进桌底。
见姜氏一脸震惊,冷眼瞥了下吓得半死的沈漫,沈寒不屑地勾勾嘴角。
姜氏一口拒绝,“不可!家丑岂可外扬!秦氏这个毒妇,依沈氏家法处置就行。”
“母亲,”一直静观的郡主悠然开口,“事关国法纲纪,已非内宅私务。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许大人已在府外候着了,此事,便交由都察院处置吧。”
“你们把都察院的人都叫来了?”姜氏气得眼冒金星,这个家就没人先来问过她的意见,同她商量一下吗?
“秦氏不仅预谋毒杀你我,还有其它所涉之事,桩桩件件皆非家事。这次,儿媳就先斩后奏了。”郡主完全是一副不需要商量的口吻。
姜氏被这话堵得气血上涌,却不敢当众驳了郡主的面子。
郡主侧首,得意地冲着沈寒挑眉。女儿还拦着不让她来,说让她自己处理就好。瞧她不是发挥作用了吗,关键时刻郡主开口就是管用。
沈寒心下哂笑,原来郡主是个童心未泯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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