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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作者:缚手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邓迟落荒而逃,把卫生间的水管开到最大,他将冰冷的水柱狠狠拍在自己脸上,几乎是一种惩罚和自我折磨。


    他的心脏没有规律地重重跳动,砸在胸腔上,几乎要破开他的肋骨。心口酸涩而鼓胀,像塞满浸了水的棉花,透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从来不曾体会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周璇生出这种情绪,他颤着那双浓密漆黑的眼睫,不知所措。


    邓迟看向那面溅满水滴的镜子,上面倒映出自己模糊扭曲的面容,可以看到自己的脸颊绯红,耳尖几乎滴血,太阳穴上青色的血管咚咚跳跃,错愕、惊慌的表情之下藏着一点……一点焦渴。


    邓迟从没有过朋友,甚至与家人也很生疏,因为他不会笑、不会哭,总在一些重要时刻做出怪异的反应,身边人都讨厌他、畏惧他,那次楼道里听到的诋毁话语他早已习以为常,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比这更加刺耳、更加尖锐的话。


    甚至,那些话出自他的父母。


    他是人人口中的怪胎、疯子、精神病,但是周璇为什么要替他出气,为什么能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膝头熟睡,甚至在梦中发出嘤咛的呓语,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他讨厌别人触碰他,但是在周璇餍足地用发顶蹭过他大腿面,口中逸出他的名字时,邓迟想要推开周璇的手戛然而止,僵在半空中,进退维谷,最终竟然无所作为地收回。


    周璇让他失控了,他讨厌这种感觉,再难推导的物理公式都会在他的手下被四两拨千斤地破解,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周璇这个复杂而不可控的变量。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周璇在他身边,茫然无知地摆弄她灵巧的舌,狡猾而敏锐地开合她那粉润柔软的唇。


    邓迟有些颤抖地握住门把手,深深喘息,他的情绪变得危险而疯狂,周璇让他警铃大作,他不知道这从何而起,却本能地狂躁。


    这种感觉让邓迟猛然回忆起小时候,那时弟弟才刚出生,在摇篮中咿呀学语。邓迟从没见过那么可爱、那么幼小脆弱的生命,粉粉嫩嫩,时而委屈地哭泣,时而咯咯发笑,他喜欢这样的小生命,他本能地想要亲近这个叫做“弟弟”的小生命。


    但是,爸爸妈妈吩咐家中的保姆不许他靠近,他是个危险的小孩,不要把他的不正常传染给弟弟。


    弟弟出生之后,邓迟不允许出他的房间,有什么事情都需要告诉保姆。所以,邓迟只能缩在自己灰暗的房间,打开一条门缝,从那儿偷偷窥看那个粉嘟嘟的小生命。


    有一天,邓迟在房间里和自己养的小狗玩耍,他给那只金黄色的小狗起名叫做汉堡包。因为那只小狗就像他吃过的汉堡一样,金黄,圆润又柔软。


    由于保姆没有把门关严,他卧室的门不小心被风吹开,外面等待保姆喂奶的小生命透过门缝看到了邓迟怀里金黄色的小狗。


    那个小生命看着房间里的小狗咯咯笑起来,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向邓迟伸出手。


    邓迟被这个小生命感染,走到门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去,他有病,他会发疯,很可能伤害弟弟。所以,他停在门后,把小狗抱到胸前,握着小狗爪,对着门外的弟弟挥手。


    弟弟对着他发出咯咯的声音,邓迟分辨不出他人的表情是哭是笑,更不懂那些表情所代表的含义。但他隐隐感觉,自己这样似乎讨好了这个爸爸妈妈十分宝贝的小生命。


    邓迟的心跳变得轻盈,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开心。他为了进一步讨好面前的小生命,拉着小狗脖上的绳索,将小狗放出了他的房间。


    弟弟很开心,在婴儿车上晃动着两节圆嘟嘟的手臂,邓迟看得入迷,忽略了那根在他手中逐渐脱离控制的绳索。


    “汪——”


    小狗发出一声骇人的犬吠。


    “汉堡包——”邓迟第一次发出如此失控的尖叫。


    但当邓迟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汉堡包一边狂吠,一边拽倒了弟弟的婴儿车,车上的小生命咧着嘴,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哭。


    一切,在邓迟松开手中的绳索时,失控了。


    随后一家人围着摔倒在地、啼哭不止的弟弟,哄了半天,等医生看过没事。爸爸才打开邓迟被紧锁的房间。


    天已经黑了,房间没有开灯,邓迟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父亲打开了灯,邓迟读不懂父亲脸上的表情,但是第二天,他被送离了自己的家。


    从那之后,他也再没有见过他的汉堡包。


    邓迟害怕,害怕绳索再一次从他掌心脱落,所以,他要将自己奔突的情绪紧紧束缚在心底,他必须死死拉住那摇摇欲坠的绳索,这样才不会伤害到别人,这样他才不会犯错。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使得邓迟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他抵在卫生间的门上,平复了许久后,推门而出。


    周璇在门外等了邓迟很久,她察觉到今天的邓迟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科研工作太辛苦,身体不舒服。


    她等不到邓迟从卫生间出来,有些着急,正准备敲门,门却恰好从里面打开了。


    邓迟将目光从她脸上错开,神色几近扭曲,越过她往外走。


    周璇担忧心切,拉住邓迟的手:“邓迟,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生病了要告诉我。”


    “与你无关。”邓迟说的是中文,他的音色有些变形,说得很艰涩。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关心”这个词,是今天周璇刚教给邓迟的。


    周璇怔住,她的手被邓迟狠狠甩开。


    “你明天不用来了。”邓迟背对着周璇,冰冷道。


    **


    第二天,B市下了雨。


    邓迟坐在那阴暗逼仄的房间里,心神不宁,有些焦虑和狂躁,明明阳台的窗户已经开到最大,但是邓迟的脊背仍然不断冒出冷汗,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11:15了。


    周璇平时会在十点来到邓迟的家中,帮他翻译档案,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不是他让周璇不要来的吗?邓迟质问自己,但是当周璇真的不再像往常那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变得坐立难安。


    他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他暗暗唾骂自己。


    他起身来到窗边,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窗外,每天,十点,他都会在这里,注视着周璇走入小区的大门,而后越过花坛,走进楼道,直到周璇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会重新坐在电脑前,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她开门。


    只是,这些周璇都不知道。


    邓迟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已经如此习惯周璇的存在。


    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跟别人一起生活,在巴黎,他只是偶尔会去教授家吃饭、社交更是寥寥无几。但是,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允许周璇越界,允许周璇每天来到他的家中,允许周璇枕着他的大腿入睡,允许周璇一次次拉住他的手。


    这,简直不可理喻!


    赶周璇走是对的,任何人都不该留在他身边,他不配任何人对他好,他不配跟任何人成为朋友。他是一个活该孤独的疯子!


    周璇不应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要另外再找一个汉语教师,在网上找一个,这样,就不用见面。


    窗外的雨落在邓迟的手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抠破了大拇指,伤口血流不止,他将手指含进口中。


    他强迫自己回到座位前,拿起写满了物理公式的草稿纸,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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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字符竟然开始扭曲变形。邓迟感到一阵恶心,生理性地呕吐出来。


    他撑着地面,手脚并用地爬到柜子前,拿出抽屉里的药,吞下去两粒。接着,浑身卸力地躺在地面,过了好一会那令人招架不住的眩晕才散去。


    邓迟这段时间太疲惫了,又加上病情发作,竟然躺在地上睡去。


    他再次醒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认识的同事,家人虽然在B市,但根本不可能来看他。他晃了晃脑袋,勉强起身,打开门。


    却没见什么人影,映入眼帘的是一汪绿油油的盆栽,还挂在水珠,多半是在外面淋的雨。


    邓迟愣住,接着,一颗脑袋从盆栽的枝叶后面冒出来。


    “邓迟!”周璇眉眼弯弯,笑靥好似盛放的红山茶,娇俏而明媚,“当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周璇开开心心地给邓迟介绍自己抱着的花:“这是玉树,这是长寿花,这是太阳花……”


    周璇一抬脚,示意邓迟看地下:“喏,这里还有两盆绿萝,快帮我拿进去吧。”


    周璇说完,抱着两盆花,像只笨手笨脚的大螃蟹,自顾自地打横走进邓迟的家门,嘴上还不忘诉说:“我今早特地去花市买的这些花,都是很好养活的,既养眼,又能净化室内空气,放在你的阳台,想起来了浇浇水,看着它们搞研究心情肯定能好很多!”


    “不过今天真的倒霉,偏偏赶上下雨,我又抱着一大堆花,打不到车,气死啦!”周璇一嘟嘴,“你今天要给我做顿好的,好好犒劳我,听到了吗!”


    周璇放下手里的花,一回头,撞进邓迟的怀抱。邓迟身材颀长,比周璇高出一个头,她想要仰头去看邓迟,却被人按住后脑勺,不许她抬头。


    “好。”邓迟用中文说,音色低沉,扫过周璇的耳根,传来微麻的触感,周璇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周璇靠在邓迟胸口。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每个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啊,我也是搞科研的,当然理解科研工作压力有多大。再说你还是刚回国,哪里都不适应,住在这种小破房子里面还能像台不休息的机器一样工作,我真的很佩服。而且,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周璇感觉到头顶一沉,邓迟好像把下巴搁在她发顶,但很快,面前人一触即退,慌乱地转过身。


    即使背过身,周璇还是看到邓迟那双耳朵泛起红晕,血丝清晰可见,暧昧地跃动着。


    邓迟弯腰抱起周璇带来的盆栽,看着上面摇摇欲坠的水珠,他觉得自己卑鄙又可耻,是他呵斥周璇让她离开,但是当周璇笑着出现在他的门口时,邓迟什么都忘记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个怪胎,是个精神病,忘了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人对他的好。


    他渴求透过门缝照进来的那束光,带着温度,轻盈而迷人,那束光现在独独落在他身上,他阴暗地想要侵占,想要禁锢,他的理智在周璇月牙一般的眼睛里溃不成军。


    邓迟捧起周璇换下来的、被雨水打湿的鞋子,攥住门把的右手爆出青筋,但他还是卑鄙地将门关闭。


    “周璇。”


    正在阳台摆放花盆的周璇一怔,这是邓迟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短的两个字混着邓迟令人沉醉的音色,有些勾人心魄。


    邓迟用的是中文。


    “我可以叫你阿璇吗?”邓迟站在阴影里,垂着眼尾,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眸光在黑暗里流转,像只扮可怜的鬼魅,试探着缠绕住周璇。


    “好啊。”周璇笑。


    邓迟扯起嘴角,按照周璇教给他的笑容,机械地让唇瓣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阿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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