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猛地转过身，不再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外面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他脑子里只剩下“陈明瑞”的剧本，以及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他必须立刻回去，好好研磨剧本，揣摩人物，练习每一个细节！
他绝不能在她面前露怯，绝不能成为那个接不住戏的人！他必须要跟上她的步伐，哪怕只是为了能在镜头前，与她并肩而立，而不显得黯淡无光。
经过几天疯狂研读剧本和反复排练，程澈感觉自己对“陈明瑞”这个角色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暗夜之行》拍摄现场。
这场戏是“林默”第一次踏入“陈明瑞”的家，也是两人“假夫妻”关系的正式开始。
场景是陈明瑞的书房，陈设中西合璧，透着世家子的底蕴，却也略显冷清，仿佛主人并不常在此久待。
“《暗夜之行》第二十一场第一镜，A！”
打板声落，程澈饰演的陈明瑞正背对门口，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立刻回头。身形透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抗拒。
桑晚饰演的林默，提着一只小小的藤箱，在管家引导下走进书房。
她穿着素净的蓝布旗袍，洗得有些发白，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她站定，目光快速而谨慎地扫过书房布局，最后落在程澈的背影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
程澈这才缓缓转过身。他穿着熨帖的深色长衫，面容俊朗，但眉宇间锁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和……毫不掩饰的挑剔。
他的目光像审视物品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桑晚一遍，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林小姐？”
他开口，声音冷淡，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礼貌却拒人千里的腔调，“房间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以后在人前，该有的礼数我会做足，希望你也能配合，不要露出什么马脚，平白惹人怀疑。”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仿佛认定了她会是那个带来麻烦的人。
桑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动怒。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不情愿和偏见，心中了然，也的确因自己带来的困扰而有一丝抱歉。
她微微颔首，语气平和道：“陈先生放心，我明白。在外，我会尽力扮演好‘陈太太’的角色，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的淡定反而让程澈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刻意营造的压迫感似乎对她无效。
他眉头蹙得更紧，向前走了两步，试图给她更多压力：“不只是在外。在这个家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想林小姐也该清楚。我希望我们能井水不犯河水。”
桑晚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他强装冷漠下的烦躁。
她低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语气更缓和了些：“我理解陈先生的处境。若非情势所迫，我也不会来打扰。我很感激你和陈老先生愿意出手相助。
除了必要的场合，我不会主动打扰你的生活。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她的坦然和直接，甚至那一丝真诚的歉意，让程澈准备好的更多冷言冷语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他愣了片刻，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他想象中的“麻烦”，似乎并非胡搅蛮缠之辈。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程澈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了些许。
他移开目光，语气生硬道：“……你知道就好。我会吩咐下去，下人不会怠慢你。你需要什么，可以跟管家说。”
这几乎算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变相的认可。
桑晚捕捉到他态度的细微软化，心中微松。她再次颔首，语气诚恳：“谢谢。也请你相信，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陈家的事。”
程澈看向她，目光里多了探究。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平静的女子，似乎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两人对视片刻，一种无声的休战协议在目光交汇中达成。
程澈率先移开视线，走向书桌，仿佛不愿再多谈：“如此最好。希望我们都能……相安无事。”
桑晚微微欠身：“那我先不打扰了。”她提起藤箱，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程澈在她转身后，才重新抬起眼，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中的烦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好奇的复杂情绪。
“卡！过！”
李导的声音带着满意，“很好！程澈，那种少爷的别扭和偏见拿捏得不错。桑晚，淡定下的那份抱歉和观察力非常准！两人之间的张力有了！就是这个感觉！”
“下一场准备！”
接下来的对手戏，程澈彻底抛开了杂念，完全沉浸在了“陈明瑞”的角色里。
他努力地去接桑晚的戏，不再是试图“对抗”她的气场，而是努力去“回应”和“承接”。
他的情绪从最初的爆发，到被压制后的迷茫，再到被话语触动后的若有所思，最后归于一种带着痛楚的沉默，整个过程流畅而富有层次。
而桑晚，始终像定海神针一般。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停顿，每一声叹息，都恰到好处，引导着程澈的情绪，也精准地传递着“林默”的复杂内心。
两人一来一往，眼神交锋，台词碰撞，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没有谁压过谁，而是一种彼此成就的飙戏快感，将那种暗夜中相互试探、彼此影响又心照不宣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就连监视器后的陈列，都忍不住微微前倾了身体，眼睛发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种级别的对手戏，是可遇不可求的！
“卡！过！”
陈列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非常好！这条太棒了！情绪、节奏、眼神交流，完美！程澈，状态找对了！桑晚，一如既往地稳！太好了！”
现场响起一片松气声和低低的赞叹声。
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小声交流：
“天哪，刚才我大气都不敢喘……”
“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人对戏也太带感了吧！”
程澈听到“过”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惊觉已然湿透。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畅快感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看向对面的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