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父亲至今也不过是个四品闲职,而本相……依旧是当朝宰相!”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熄了小张氏大半的气焰,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男人,心底一片冰凉。
她这些年来为他操持家务,甚至为了帮他稳固地位,不惜一次次算计、打压李知安,结果换来的竟是如此凉薄无情的威胁与算计。
可小张氏悲哀地发现,李仲严没说错。
她的父亲,清河县伯,听着名头好听,实则并无实权,官阶也不过四品。
而李仲严,即便近来圣心渐失,权势不如以往,但依旧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
想要拿捏一个无实权的四品伯爷,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不能,也不敢拿整个娘家的前程命运去赌这一口气。
巨大的无力感和怨恨几乎要将她撕裂,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
现下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顺从,低声道。
“妾身……明白了,妾身这就回府。”
李仲严见她服软,眼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更多的却是厌烦和不耐,挥挥手道。
“明白就好,快些回去,府里的事才是你的本分,旁的事情少过问,与你无关。”
小张氏垂下头,掩去眼底汹涌的恨意,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这让她窒息的水榭。
当她走出那扇简陋的大门时,守在门口的那个小厮脸上虽然还努力维持着恭敬,但那双眼睛里却藏不住一丝得意与戏谑。
看吧,就算是正室夫人又如何,在相爷面前,还不是得乖乖听话滚蛋。
他拉长声调,假惺惺地道:“夫人您慢走——”
就在大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间,小张氏回头,恰好捕捉到了那小厮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嘲讽与轻蔑。
那一瞬间,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和恨意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几乎要将理智冲垮。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一步步走向等候在远处的马车。
丫鬟小心翼翼地扶她上车,见她脸色铁青,小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低声问道。
“夫人……我们……我们现在回府吗?”
小张氏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骇人的冰冷与决绝。
她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不回府,明日一早,你想办法,避开所有眼线,去给乐安县主李知安送个口信,请她明日晌午后,到城西的顺意茶坊一叙,就说……我在那里等她。”
丫鬟虽然心中疑惑万分,不明白夫人为何突然要见那位早已断绝关系的县主,还是在那等偏僻处。
但看着夫人那副仿佛要与人同归于尽般的表情,不敢多问,连忙低声应下。
翌日,李知安接到这莫名其妙的邀约口信时,正坐在窗前看书。
她略一思忖,便猜到定是香雪那边的事成了,小张氏已然发现了李仲严的外室,并且碰了钉子。
这顺意茶坊地处城西,远离权贵聚集之地,并非京城贵妇们消遣之所。
小张氏选在那里,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她心下明了,便吩咐春夏准备出门,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戴上了一顶遮挡面容的帷帽。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顺意茶坊门口。
李知安搭着春夏的手下车,步入茶坊。
她并未注意到,就在茶坊对面的一座精致楼阁上,两道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殿下,您看那是不是乐安县主?”
凌风眼尖,指着楼下那个戴着帷帽、身姿却依旧窈窕熟悉的身影问道。
齐逾自然也一眼就认出了李知安。
他微微蹙眉,心中疑惑她为何会独自来到这远离繁华地段的茶坊,莫非又有什么“坏主意”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凌风何等了解自家主子,一看他那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连忙低声提醒道。
“殿下,行云那边飞鸽传书,人已经押到暗桩了,事关重大,还等着您亲自去审问,那边……耽搁不得。”
齐逾闻言,脚步一顿。
他自然知道行云抓来的那个人有多重要,牵扯甚广。
他深深看了一眼顺意茶坊的门口,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与无奈。
最终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牵挂,沉声道:“走。”
这边,李知安被茶士引着,穿过略显冷清的大堂,走向最里面的一间雅厢。
绕过门口挡着的屏风,只见小张氏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街景,侧影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与苍老。
离上次见她,不过短短时日,她竟像是骤然老了十岁,鬓角甚至隐约可见几丝灰白,眼下的乌青脂粉都难以遮盖。
听到脚步声,小张氏缓缓转过头来。
看到李知安,她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算得上僵硬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声音干涩。
“你来了……坐吧。”她甚至亲手拿起茶壶,给李知安斟了一杯茶,动作迟缓而沉重。
李知安并未依言坐下,只是扫了一眼那杯热气袅袅的茶,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相国夫人亲手沏的茶,我可喝不起,只怕是无福消受。”
小张氏听出她话中带刺,若是往常,早已勃然大怒,但今日她只是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哀求的疲态。
她放下茶壶,不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
“知安……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们。但我今日找你来,是想求你……帮帮我。”
李知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挑眉反问。
“帮你?夫人莫不是说笑了?我何德何能,竟有本事能帮到高高在上的相国夫人?”
小张氏急切地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恨意交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