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赵彦之彻底完了,那属于她的东西也该收回来了。
窗外日光正好,映得厅内一片暖融。
春夏站在李知安身侧,还在继续说着赵彦之如何狼狈,还有那李怜音逃回娘家的可笑之事。
李知安执起手边的青玉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润触感,听着那些跌宕起伏却又罪有应得的结局,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笑容里并无多少快意恩仇的酣畅,反倒更像是一种历经波澜后的淡淡讽刺。
她轻呷了一口清茶,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评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
“细细想来,我倒真该‘多谢’李怜音当初那般急不可耐地从中插上一脚,若非她如此行事,我又怎能那般清晰地看透,原来身边围着的,尽是些披着人皮,伺机而动的饿虎豺狼?”
若是她还像从前那般眼盲心瞎,沉溺于虚情假意织就的罗网之中,只怕迟早被赵彦之啃得尸骨无存,犹在梦中。
春夏闻言,深以为然,用力点头道。
“小姐说得再对没有了,那起子黑心烂肝的东西,根本配不上小姐您昔日待他们的万分之一好!”
她顿了顿,眼中又冒出好奇的光,继续八卦。
“不过话说回来,那李怜音倒还真有几分意想不到的手段,竟真能说动赵彦之那等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乖乖写下和离书放她自由?”
“奴婢原以为,依赵彦之那恨不得拖所有人下地狱的性子,就算死也一定要牢牢抓着李怜音和她肚里的孩子不放呢!”
李知安初听时也觉有一丝意外,赵彦之绝非良善念旧之人,更别提会如此周到考虑到李怜音的事情。
但她眸光微转,略一思索,随即便了然一笑,眸中掠过一丝明晰的讥诮。
“手段?恐怕并非什么温情的劝说,我猜度着,十有八九是李怜音不知在何时,捏住了赵彦之什么见不得光乃至足以致命的把柄。”
李怜音这个人有了他的把柄,若赵彦之咬死不放她走,只怕赵彦之连流放北疆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就要身首异处了。
在自身性命面前,一纸和离书又算得了什么?赵彦之可不是如此有骨气之人。
春夏恍然大悟,抚掌道。
“原是如此,奴婢怎就没想到这一层,赵彦之那种渣滓,眼中只有自身利害,为了保住性命和利益,恐怕连亲娘都能毫不犹豫地推出去顶罪,何况是一个他早已厌弃的李怜音。”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院外忽然传来侍女恭敬的通报声,竟是齐逾过来了。
李知安微微挑眉,今日并非约定之时,他怎会突然前来?
不过来了也好,这次的事情还应当要多谢他一番,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成事。
她起身相迎,只见齐逾步履从容地踏入正厅,今日他未着太子常服,只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直缀长袍,玉带束腰,更衬得身姿挺拔。
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肃穆,倒添了几分清贵雅致的书卷气。
只是他眉宇间那抹若有似无却又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与他平日刻意维持的温和病弱形象略有些不符。
见李知安似要出门的样子,齐逾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些许邀功似的意味。
“不必麻烦出去了,孤已经替你办妥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凌风便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描金锦盒,恭敬地呈到李知安面前,声音清晰地说道。
“启禀县主,赵家宅院及所属地契均已在此,殿下已命人办妥所有文书手续,加盖官印,此后那宅子与地,便名正言顺地物归原主了。”
凌风说话时,眼神悄悄瞟向自家主子,特意加重了“物归原主”四个字。
其中的暗示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李知安是何等剔透心思,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赵家刚被抄没,这等房产地契的归属变更,涉及户部、京兆府等多重官府关卡,岂是寻常人能够迅速办妥的?
必然是齐逾在其中使了力,甚至动用了太子的特权与人脉,才能如此高效利落地将事情办成。
她心中微微一暖,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打开略看了一眼那两张房契以及地契,便合上了盖子,转而递给身后的春夏,示意她收好。
随即,她抬眸看向齐逾,唇角漾开真诚清浅的笑意,敛衽行了一礼。
“如此琐事,竟劳烦殿下亲自费心,臣女感激不尽,多谢殿下。”
齐逾见她反应如此平静,接过地契房契也只是淡淡一瞥,并无太多情绪波动。
他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不由得淡了几分,反而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与探究。
齐逾状似无意地向前踱了半步,目光落在李知安沉静的眉眼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轻声问道。
“宅子地契拿回来了便好,只是……不知县主如此急着收回此处旧宅,可是对那方天地……还有何故旧之情难以割舍?”
此话一出,侍立一旁的凌风和春夏立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极其识趣地悄无声息退出了花厅。
两个人并细心地将雕花木门轻轻掩上,留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花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知安见齐逾这副小心翼翼又忍不住酸意试探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便忽然起了心思想逗逗他。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轻轻叹了口气,做出一副略带伤怀与追忆的样子,还不忘低声道。
“殿下所言……倒也并非全无道理,那宅院……毕竟也曾耗费不少心血布置,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有其痕迹……说毫无留恋之意,确是违心之言了。”
果然,她话音未落,齐逾脸上的神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嘴角微微抿紧。
方才那点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不住的低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