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康郡王府和永安侯府这两条重磅罪状已足够引起朝野震动,更如同撬动了两块沉重的顽石,其下隐藏的污秽随之暴露。
顺藤摸瓜之下,又牵连出好几桩与这两家有关的陈年贪污旧案。
一时间,京城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这场风暴,不偏不倚,也重重刮到了焦头烂额的赵彦之身上。
他本就因之前与李怜音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迟迟未能获得提拔,心中焦虑万分,日夜盼着能更进一步。
如今倒好,晋升无望,反而天降横祸。
那几桩被扯出的贪污旧案,或多或少都曾经过户部的手。
皇帝正在气头上,当即严厉申斥赵彦之,说他“在其位不谋其政,督察不力,难辞其咎”。
天子一句“难辞其咎”,让赵彦之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连屁股底下这个侍郎的位置都保不住。
恐慌之下,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清高与面子,开始四处奔走,试图寻找门路和靠山。
他思来想去,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工部员外郎孙沅身上。
此人虽官职比自己低,但入仕时间极短便升至如今位置,可谓圣眷正浓,或许能指点迷津,甚至代为美言。
赵彦之内心极为矛盾,一方面鄙夷孙沅品阶低下,不屑与之交往,另一方面又嫉妒对方升迁之速,想搞清楚这孙沅究竟是有何手段。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遣人送了一封措辞谦和的拜帖。
不出所料,孙沅很快回了话,言语间却透着几分疏离与戒备。
赵彦之看得心头有些梗闷,一个小小员外郎,自己可是侍郎。
若不是因为时运不好,他怎么可能去邀请孙沅。
但再三送帖之后,他还是以好友邀约,饮酒小聚为名,将孙沅请到了翠鲜楼。
雅间内,酒过三巡,食过五味。
赵彦之强压着内心的焦躁与不适,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亲自为孙沅斟酒。
他嘴上一边不忘奉承道:“孙沅兄年纪轻轻便已是工部员外郎,深得陛下信任,才能出众,实在令赵某佩服不已。”
孙沅面色泛红,眼神略显迷离,像是已有七八分醉意。
听了赵彦之的话,他笑着摆摆手,语气带着一股酒酣耳热后的推心置腹。
“赵侍郎过誉了,过誉了,才能算什么,在这京城官场里头,光有才学可混不开。”
闻言,赵彦之神色一变,终于是听到些有用的了:“孙沅兄,此话何意?”
孙沅手摇摇晃晃,一边说道:“为官者,最重要的,是得会察言观色,懂得来事。”
赵彦之一听,心中猛地一动,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其中某种关窍。
他连忙又给孙沅满上一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追问:“孙沅兄此言可是有何深意?还望指点迷津。”
孙沅打了个酒嗝,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浓重的酒气。
“这还不简单……要学会四处打点嘛。”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上下打点,左右逢源,这路啊,自然就宽了。”
赵彦之闻言,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正是因为几次三番被牵扯进贪污的指控里,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再碰这种事。
赵彦之面露难色:“这……打点所需甚巨,且风险极大,如今风口浪尖,只怕……”
孙沅似乎看透了他的顾虑,醉眼朦胧地嗤笑一声,拍了拍赵彦之的肩膀。
“彦之兄,你怎地如此实诚,谁让你动用官银了?用自己的私产,平日里多宴请同僚,逢年过节备些厚礼回赠,这乃是人之常情,皇上日理万机,岂会管这等小事?”
“只要银子来路干净,场面做得漂亮,谁能说出个不字?”
“大不了你就说像你我二人一般,友人小聚,互相赠礼。”
这番话,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赵彦之干涸的心田上。
他确实有些心动了,用自己的钱,走人情往来,似乎……确实可行?
就在这时,孙沅冷不丁又抓住赵彦之的胳膊,语气变得格外“诚恳”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彦之兄,我可把压箱底的实话都告诉你了,日后若有机会,还望彦之兄能在上官面前,多多替小弟美言几句啊。”
这一番“交心”与“托付”,极大地满足了赵彦之的虚荣心。
他原本那点疑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对孙沅所说的经验之谈已是深信不疑。
赵彦之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板,脸上重现往日的自信,客气地应承道。
“孙沅兄放心,那是自然,你我同朝为官,今日又是把酒言欢,日后理应相互扶持。”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间的语气带着一些得意。
他甚至暗自想道:他赵彦之原本才学远胜孙沅,先前只是不懂这些门道,一旦掌握此中诀窍,定能一飞冲天,重获圣心。
孙沅这种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见孙沅已醉得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赵彦之觉得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久留。
他起身,看着烂醉如泥的孙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整理了一下衣袍,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翠鲜楼。
然而,就在赵彦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一刻,本该醉死的孙沅却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过了片刻,他才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赵彦之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低声自语道。
“蠢钝如猪,一无是处之徒,也敢肖想尚书之位,真是可笑。”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转身径直走向翠鲜楼最为隐秘的顶楼雅间。
雅间内,李知安正临窗而立,看着楼下街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孙沅脸上的醉意和轻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恭敬。
他躬身行礼,低声道:“主子,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将那番话尽数说给赵彦之了,看他反应,应是深信不疑,全都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