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小张氏便与李怜音同乘一辆华丽的马车来到了李知安的别院门前。
这次依旧是春桃应门。
当春桃打开院门,看清门外站着的李怜音时,脸色瞬间白了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李怜音看清春桃的脸,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涌上怒火。
她指着春桃,尖声道:“是你!你这背主忘恩的贱婢!我说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你踪影,原来没死,是跑到这儿来摇尾乞怜了!”
她想起在赵府时这贱婢突然消失,她只当是死了或是被发卖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此刻再见,只觉得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尤其还是在她最厌恶的李知安这里。
李怜音怒从心起,扬手就想给春桃一个耳光。
“住手!”一声清喝响起。
春夏如同护崽般从门内冲出,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李怜音推开。
李怜音被推得一个趔趄,眼珠一转,做势要往地上倒去,嘴里还发出“哎哟”一声轻呼。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稳稳抓住。
李知安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内,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赵夫人走路可得当心些,这肚子里的金疙瘩,若是在我这地界上又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她刻意加重了“意外”二字,让李怜音再不敢往下倒,只能悻悻地站稳。
小张氏见女儿吃瘪,心中不悦,但此刻正事要紧。
她端着相国夫人的架子,上前一步,对李知安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知安,你虽已与相府有些生分,但终究是在相府长大。相府养育你十几年,锦衣玉食,延请名师,耗费无数心血。这份恩情,你总不能全然不念吧?”
她顿了顿,图穷匕见。
“如今相府开支艰难,母亲知道你名下产业众多,也不多要,只要你拿出名下田产铺子的半数交由相府打理,也算是你报答相府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李知安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像是在听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动怒。
待小张氏说完,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母亲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养育之恩,确实难忘。”
小张氏和李怜音闻言,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喜和不敢置信,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李知安接着道:“只是产业交割非是小事,总要清点清楚,有个章程,三日之后请母亲再来一趟,到时女儿定会将相府应得的,好好奉还。”
“当真?”小张氏喜出望外,几乎要笑出声来。
李怜音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贪婪地想着能从这半数产业中分到多少好处。
“自然当真。”李知安点头。
“好!好!那母亲三日后再来!”小张氏心满意足,拉着还有些晕乎乎的李怜音就要走。
李怜音临走前,目光还想往院子里瞟,却被春夏冷着脸一步上前,直接“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回程的马车上,李怜音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母亲,她……她答应得也太痛快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小张氏此刻已被巨大的贪欲冲昏头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能有什么诈?她再厉害,敢公然忤逆生母?敢不顾孝道伦常?三日之后,我们多带些人手去!她若乖乖交出产业便罢,若敢反悔便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她李知安是如何忘恩负义的!看她还有何脸面在京城立足!”
她脸上露出算计的狠色,话里话外也是志在必得。
李怜音听了,也觉得有理,压下心头那点不安。
三日,只需再等三日,李知安五成的商产就是相府的了。
相府又只有她一个女儿,相府所有的也就是她的。
三日转瞬即逝。
小张氏果然依言,带着李怜音,并纠集了十余名相府的家丁再次来到李知安的别院。
她们心中盘算着,今日定要从李知安这里狠狠撕下一大块肥肉来。
然而,马车刚在巷口停下,她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远远望去,李知安的别院门口竟已围了不少人。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路过的行人,甚至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货郎,都聚在不远处,对着门口指指点点。
小张氏心中一咯噔,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带着李怜音分开人群挤到前面。
只见别院门前空地上,李知安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桌后,神情平静。
桌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簿,春夏和另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侍立一旁。
李知安看到小张氏,缓缓站起身,声音清朗,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相国夫人来得正好,夫人三日前要我还相府养育之恩,知安不敢忘本,这三日已命人仔细清算了自记事起至离开相府独立门户止,相府在我身上所花费的所有银钱开支。”
管事拿起桌上最上面一本账簿,翻开,声音清晰而平稳:
“其一,衣食住行。相府小姐份例,四季衣裳,每季按中上等绸缎两匹、棉布四匹计,折价银二十两。一年四季,共八十两。膳食,按小姐份例……共计五百两。”
李知安一条条,一项项,报得极其详尽,每一项都有据可查。
甚至有些条目旁还标注了当年的物价作为佐证。
周围的人群看向小张氏的目光从惊讶到鄙夷和难以置信。
堂堂相国府,竟连女儿的份例都算得如此斤斤计较?这哪里是养育,分明是记账!
小张氏的脸随着李知安的报账,一点点涨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指着李知安尖声打断。
“住口!李知安!你……你血口喷人!相府何曾如此亏待于你!你这些账目都是假的!你休想污蔑相府!”
李知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早料到她会如此。
她拿起桌上一沓泛黄的纸张,展示给众人看:“这些是当年相府库房的部分采买记录副本,上面清楚记载了府中各项用度开销,包括小姐份例的定额,夫人若不信,大可一一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