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说笑了,府中岁月静好,何须显露这些粗浅本事,倒是妹妹,如今已嫁为人妇,想必在赵侍郎府上,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定是精进不少,更能讨得夫君欢心。”
她的话绵里藏针,既点破李怜音嫁入赵府后的处境未必如意,又暗讽她只知闺阁争宠。
李怜音脸上的笑容一僵,但想起李仲严交代的便又强忍着怒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明白,三皇子定然不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为何这贱人还能活着回来,甚至风光无限。
这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妒!
李知安将李怜音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她安然落座,目光平静地掠过满桌佳肴,又看向上首努力维持慈父形象的李仲严。
脸上不显,心中却是雪亮,这顿丰盛的“接风宴”,不过是场鸿门宴。
他们想要什么,她一清二楚。
席间,李仲严与小张氏轮番上阵,言语间极尽关怀,从春狩见闻到宫中贵人,却兜兜转转始终绕着圈子。
李知安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失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仲严终于按捺不住,给小张氏递了个眼色。
小张氏会意,放下银箸,脸上堆起更加亲热的笑容,状似随意地开口。
“知安啊,此次春狩听说陛下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啊,可还赏赐了什么别的好东西?”
李知安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
“陛下仁厚,赏赐了些寻常物件,并无特别。”
“哦?”小张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更热切几分,“那……那陛下金口玉言,许诺你的那个请求呢?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啊,全京城都传遍了,可是真的?”
她故作惊讶,仿佛刚刚得知,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知安放下茶盏,目光终于抬起,平静看向李仲严和小张氏,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嘲讽。
“父亲母亲既然对京中传闻如此了如指掌,连陛下允诺了什么都一清二楚,又何必再特意问女儿呢?”
李仲严被她这直白的反问噎得一窒,脸上伪装的慈和终于有些绷不住。
他重重放下酒杯,沉声道:“逆女,你这是什么态度,为父问你,自然是想亲耳听你说!你是在相府长大的,相府就是你的娘家!有了这等天大的机遇,难道不该多为相府想想?为父的前程,整个李家的荣辱,不都在你一念之间吗!”
图穷匕见之后,李仲严的言语间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索取。
就算李知安不是他相府亲生骨血,可她也应该事事以相府为先。
看着李仲严那张因急切和贪婪而微微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对“父亲”的幻想也彻底破灭。
李知安忽然笑了:
“为相府想想?”她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寂静下来的花厅里,“父亲这话,女儿实在不敢苟同,倒是想问问父亲,身为一国相国,位极人臣,享尽荣华,究竟还想要什么前程?”
说着,李知安压低了语调,意味不明道:“难道是觉得一个宰相之位还不够,还想再进一步?”
相国之上再进一步,那便是九五之尊之位。
李知安的言外之意就是李仲严意图造反。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李仲严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道。
“父亲莫不是忘了,您能有今日,先是靠着将亲妹妹送入后宫,博得圣眷,如今又想靠着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去捞取更大的官位权势,为此处心积虑,连脸面都不要了。”
“放肆!”李仲严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李知安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这逆女,竟敢如此污蔑为父!”
李知安一番话如同惊雷劈在他头顶,吓得他魂飞魄散。
这要是让旁人听了去,别说是相国的位置,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尚且是件难事。
小张氏也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起身,厉声斥退厅内伺候的丫鬟仆妇。
待下人惶恐退下,她才指着李知安,声音尖利。
“李知安!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相府养你十几年,锦衣玉食,你就是这么报答的?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污蔑你父亲!我看你是活腻了!”
李怜音见状,立刻起身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李仲严,一边替他抚背顺气,一边用泫然欲泣的眼神看向李知安,声音带着哭腔。
“姐姐怎么能这样,父亲母亲待你恩重如山,你怎的如此恶语相加,气坏父亲身子。”
她这番表演,既刷了李仲严夫妇的好感,又将李知安置于不孝不义之地。
看着李怜音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李知安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虚伪的一家三口,眼神冰冷而疏离。
“我的好妹妹口口声声念着相府亲情,你被赵彦之赶回娘家住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替父亲母亲排忧解难?”
李怜音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回来本就是寄人篱下,仰仗父母鼻息,哪里谈得上为娘家分忧。
那赵彦之这些时日也有来问过几次,但被她回绝了。
竟然敢那么对她,她非要给赵彦之一点苦头,过些时日再回去。
李知安不再看他们,转身便走。
“你……你……”李仲严捂着心口,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指着李知安离去的方向,气得几乎喘不上气。
小张氏和李怜音慌忙扶住他,连声宽慰:“相爷息怒吗,为这等不孝女气坏身子不值当!”
“父亲别生气,姐姐她……她定是疯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小张氏一边替李仲严顺着气,一边看着李知安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她的眼中闪过怨毒至极的寒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老爷放心,这小贱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得了陛下一个空口承诺就能翻天了?我有的是办法教训她,定要让她知道,离了相府才是她最大的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