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春夏还和那掌柜交谈了一番,但李知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能听清。
过了好半晌,春夏进了马轿低声禀报:“赵府管家问完孙大夫后,卯时三刻进去,半盏茶功夫又出来了。”
李知安指尖在茶盏边缘摩挲,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寒意:“可问出孙大夫下落?”
“掌柜说孙大夫早已回了沧州老家。”春夏递过一张泛黄的药方,“只找到这个,是老夫人最后半月的用药手札。”
纸页上的墨迹已然晕开,但也能看得出上面写的什么。
李知安也懂医术,看药方对她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这手札上记载的遣方用药皆是正常,并没有不妥之处。
李知安将药方收入袖中时,吩咐道:“走吧,迟了。”
现下看来,她想调查赵家这条线和镇国公府老夫人,怕是要耗费上一段日子,那也就只能先走走另一条线了。
是夜,更深露重,李知安立于相府外墙的阴影处。
夜风掠过她束起的青丝,带着刺骨的凉意。
李知安抬手将面巾系紧,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府中巡逻的府兵。
“戌时三刻换岗,有半刻钟的空隙。”她在心中默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
那是镇国公老夫人当年亲手教她使用的暗器,针尾还刻着细小的云纹。
当最后一队府兵转过回廊,她足尖轻点,如一片落叶般飘上屋檐。
青瓦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响动,很快被夜风吹散。
借着夜色,李知安看见书房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看来李仲严此刻还在书房。
这倒是提醒了她,上次在后面的庭院搜寻半天也没找到,却没有想过书房。
“灯下黑”不是没有道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姑且找了个房檐上的隐秘之处,一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过了不知道多久,书房的烛光熄灭,李仲严才从里面出来,关门后不忘朝四周看一眼。
等李仲严走了,李知安才贴着檐角滑下,指尖凝力,轻轻拨开窗栓。
沉香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墨汁的苦涩。
她屏息凝神,落地时连一粒尘埃都未曾惊动。
书房内陈设如常,紫檀木的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透,一支狼毫斜搁在笔山上。
李知安一刻都不耽误,轻手轻脚在书房里搜寻,却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四壁书架,装帧考究的典籍整齐排列,却在某个角落显出异样。
一尊白玉观音像被单独供奉,通体莹润,底座处却隐约可见磨损的痕迹。
“原来在这里……”她无声呢喃,指尖刚要触及观音像,忽觉颈后寒毛倒竖。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
李知安旋身避开,衣袂翻飞间,袖中银针已夹在指间。
黑暗中,她看见一个修长的黑影立在窗前,月光勾勒出对方利落的下颌线。
两人都戴着面巾,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交锋。
对方率先出手,招式狠辣却不致命,显然也是为寻物而来。
李知安格挡间闻到一缕熟悉的沉水香,却来不及细想,彼此的划破空气,在对方身上都留下了伤。
两人吃痛,行动也放缓下来,但他们方才的动作实在太大,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书房有动静!”
“快禀报相爷!”
李知安瞥见观音像底座已经偏移,却不得不抽身而退。
黑衣人纵身跃上房梁,临去时回头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寒潭映月,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李仲严赶到时,只看见洞开的轩窗和被夜风吹乱的案卷。
他阴沉着脸走到书架前,手指抚过观音像底座的划痕,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檀木盒。
“原来是为这个。”他冷笑一声,将盒子收入袖中,“来人,把书房收整好。”
别院里,烛火摇曳。
李知安解开染血的面巾,铜镜中映出苍白的脸色。
右手小臂一道寸余长的伤口还在渗血,是格挡时被对方的暗器所伤。
药粉洒在伤口上,刺痛让李知安微微蹙眉。
不知道今夜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来路,难不成也是为了外婆留下的东西?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李知安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火盆,看它化作一缕青烟。
今夜过后,必定已经打草惊蛇,再想要找到那件东西可就更难了。
都怪那该死的家伙,不然此刻自己已经得手了。
她口中那“该死的家伙”,从东宫翻窗而入时,袖口的裂痕已被夜风吹得微凉。
他扯下面巾,露出苍白的面容,唇色因气力消耗而略显暗淡。
“殿下!”凌风从暗处闪出,手中早已备好金疮药与干净的白布。
他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责备之意:“太医说过,您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为了那李姑娘你……”
“无妨。”齐逾抬手打断,任由凌风替他解开染血的袖口。
伤口不深,却因他常年的病体,血渗得比常人更多些,药粉洒上去时,他眉心微蹙,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齐逾把今晚在相府书房遇到黑衣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凌风犹豫片刻道:“可知道这东西的人本就不多,会不会是李姑娘?”
齐逾指尖一顿,烛火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眸色忽明忽暗。
他想起那双在黑暗中与他交锋的眼睛,隐隐藏着某种执念,确实像她。
“那黑衣人,”齐逾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身手极好。”
凌风点头,李知安在京城出了名的温婉贤淑,以才气冠绝京城,却没听说过会武。
齐逾倒是觉得凌风说得对,是与不是,日后有机会看看便知道了。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他望着掌心包扎好的伤口,忽然想起那黑衣人格挡时,腕间闪过的一抹银光——像极了当年镇国公府暗卫独有的袖箭。
三日后,云裳阁内光影浮动。
新到的苏绣屏风前,几位贵女正低声赞叹。
那幅《海棠眠》用了独创的“雾叠针”,远看如烟霞朦胧,近观则花瓣层叠鲜活,连晨露都似要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