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清欢上楼,楼道里还有人在议论。
毕竟,响枪声不是常见的事情。
贝清欢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家。
宴桂芳的声音马上响起来:“怎样?”
贝清欢把自己看见的事情说了,宴桂芳狐疑极了:“不是吧,梅素琴跟人一起偷东西?她怎么敢的?”
贝清欢发现,人一定会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事,句爷爷这样,妈妈也这样。
“我没说是梅素琴偷,我只是说,她也被抓了。”
“保卫科不会随便抓人的,她肯定犯事了。”
“不管他们,先睡吧。”
“唉,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景代表明天还去不去和你吃饭。”
贝清欢没再回答。
感觉她妈妈比她还期待。
厂里女同志的妈妈们,是不是都这样?
那景霄实惨。
晚上这么一折腾,第二天贝清欢家里两人起床就都迟了。
九点了,两母女才各自惊呼着从床上起来。
宴桂芳惦记着女儿中午要出门的事情,连忙起来督促她洗头发什么的。
贝清欢却惦记着昨晚的事情,趿拉着鞋子就下楼到门卫室打听消息:“句爷爷,怎么样,早上厂部有消息吗?”
句爷爷马上兴奋了:“嘿,你还不知道吧,五点半的时候,公安局就来人了,把两个贼带走了,我五点就起来去看了,一个贼一条腿不能动了,被人拖上去的。”
“两个贼?梅素琴呢?”
“没看见,保卫科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黑,我没敢问。”
“那……军代表呢,你看见了吗?”
“军代表……就是那个上次来的帅小伙子?我没看见啊,你想人家你自己去看啊!”
“你瞎说什么呢,真是。”
贝清欢没理他,自己跑去厂部那边。
小广场上已经没有血迹了,但是也没人,厂部楼下多了两个守卫,看起来戒备比之前都要严格。
贝清欢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家了。
已经十点,宴桂芳一直看她:“你,不去了?要不你去问问景代表?”
贝清欢:“昨天出那么大事了,人家肯定在忙,我现在去问的话,不是给人添麻烦么。”
“那怎么办?”
“我……反正我要去一趟区里的,我现在过去国营饭店,要是等半个小时他不来,我就回家。”
“也好,快去换新衣服。”
“新衣服还是不换了,以后再说。”
“你这个孩子,真不听话!”
贝清欢执意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小圆领的短袖子,下面配了条藏蓝色的百褶裙。
像个女学生。
朴素纯净到极点。
宴桂芳很不满,嘀嘀咕咕送贝清欢出门:“哪个姑娘相亲是你这样的?不都是穿红戴绿的嘛。”
“妈,我不是相亲。我出门了,你好好休息。”
贝清欢走去门口坐了公共汽车,心里有一点点忐忑。
之所以还是会去,实在是昨天景霄送她回家的时候,最后那句叮嘱。
他说,记住了,明天十一点。
感觉像是说的不见不散的意思。
所以,还是去一下吧。
第一国营饭店,是区里最好的国营饭店,以前叫平山宾馆,是可以接待外国人的,前面是饭店,后面是宾馆,挺大的。
听说现在又要换回平山宾馆的名字了,可以看见,外围放招牌的地方正在装修。
贝清欢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插队之前,外公带她来过几次的。
现在再看这里,发现比以前大了一些,竟然在外面迎宾大厅的一角,设置了一个音乐茶座,里面的人拿着很小的杯子喝着,不知道是咖啡还是茶。
怪洋气的。
贝清欢的手,往口袋里捏了捏。
她今天带了一百多块钱的巨款呢。
既然说了请客,她决不小气,特意的多带了很多钱。
而且,在滇省五年,苦日子实在是过得够够的。
她相信自己会把日子越过越好,所以,来饭店吃一顿,不是会天塌的事。
贝清欢正看着这饭店大厅的位置,寻思自己该坐哪里等好呢,一转头,在那个音乐茶座看见了一个熟人。
而熟人,也正看见了她。
即便熟人很快移开了目光,但那目光中的高高在上,似乎在说,我移开不过是我的傲慢。
是许亚男。
贝清欢的舅妈,宴桂芳的嫂子。
舅舅已经不在了,舅妈就是外公那边唯一的一门亲戚。
贝清欢咬了咬唇,想着外公对自己的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舅妈,您也在这儿?”
许亚男五十岁,是市里为数不多的女干部,今天她的位置对面,坐着的也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干部。
贝清欢过去一打招呼,许亚男一张脸似笑非笑:“对,你也过来喝茶?”
“啊……我约了人,吃个饭。”
许亚男许局长搁起来的二郎腿都没舍得放下,极漫不经心的一声:“嗯,这样啊。”
这是不想多说话的意思。
贝清欢也有这个意思,正要再说一句客套话就走。
但是,许亚男对面的妇女却对贝清欢笑了笑:“这小同志是谁啊?舅妈?哦,许局长你家外甥女啊?你这外甥女真漂亮,有对象没有啊?”
许亚男嘴角扯了扯:“叶主席你又想做媒啊?”
“哎呀,我们妇联嘛,上次人武部还跟我讲要办青年联谊呢,要是你外甥女没对象,那到时候,让她也来参加嘛,年轻人相互多认识认识,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多好的事。”
这个女干部人很和蔼,对贝清欢的笑,很真诚。
许亚男不好拂人的面子,正要介绍贝清欢。
贝清欢却先开了口:“谢谢叶主席,我有对象。我来这就是准备和对象吃饭呢,舅妈和您是谈公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了,您二位慢用。”
妈妈最怕舅妈,因为她们之间有这辈子都不可调和的矛盾。
贝清欢自己也知道,许亚男因为妈妈,对她也是不喜欢的。
从小到大,一切都是面子情,没有一点真心。
所以,随便找个借口,体面的离开,对双方都是最好的办法。
贝清欢非常礼貌的对两位欠了欠身。
许亚男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低低的“嗯”了一声。
反倒是第一次见的叶主席,笑着挥挥手:“真是有礼貌的小同志,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