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方平和沈星棠住的地方叫萤星洲。
不在任何所谓的富人区,是池方平的父亲单独拍下的地皮。
是送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留着造婚房用。
夫妻俩是京北豪门最常见的政治联姻。
与沈星棠订婚后,池方平为了表示重视,斥资3.3个亿修建婚房。
还亲自取名“萤星洲”,寓意是“爱如萤火,永伴星际”。
是当年京北商圈人人称颂的爱情神话。
如今,二十年过去,萤星洲一如往昔的豪华浪漫。
两人的婚姻却成了别人唏嘘八卦的谈资。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池陨的母亲,林薇。
从迈巴赫从大门驶入,竺砚秋就被萤星洲的豪华程度深深震撼了。
临近年末的京北,萤星洲的中心花园里,却有满满一整园的玫瑰。
它们在透明阳光房里尽情绽放,让人好像置身暖春。
美好得不真实。
“沈女士喜欢玫瑰。”
池陨眼尾噙着淡漠,“哄女人,他信手拈来。”
竺砚秋愣了下,反应过来,池陨说的“他”是池方平。
回想起他们在办公室的对话,父子俩似乎各有所求,又各有筹码。
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少爷。”
管家低着眉眼叫了声,把两人带到客厅。
这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如春。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雪松和烤柑橘的香气。
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畏寒如竺砚秋,也立刻热得出了层薄汗。
她顺手脱掉裘皮披风,环顾四周没看到衣架,只好先捏在手里。
管家躬身:“少爷请用茶,先生和太太马上就来。”
说着,就要退出去。
“等等。”
池陨的声音像裹着外面零下五度的寒风,“去挂披风。”
管家顿了顿,应:“是。”
他恭敬地上前接过竺砚秋手里的披风,被她捕捉到了眼底迅疾闪过的讽刺。
以及,厌恶。
“还有,”
池陨挑剔地看向面前的茶,语气刻薄得像最难缠的客户,“我妻子喝不惯味道这么重的花茶。”
管家没动:“少爷,这是夫人最爱的茶,特地吩咐给客人泡的。”
竺砚秋眼观鼻鼻观心:好家伙,一句话就点明了池方平夫妇对他们的态度。
这管家是在告诉他们。
即便他们已经领证,只要没进过池方平和沈星棠同意。
他们就是不受欢迎的“少爷”和成不了主人的“客人”。
池陨却连眉毛都纹丝不动:“看来令郎的身体是好多了,你都有闲心顶嘴了。”
管家倏然变色,惊疑地抬头看他。
“陈岩,少爷带着少夫人回来,别没规矩。”
竺砚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缓步走下旋转楼梯。
不同于李云桂的雍容,沈星棠虽然一看也是精心保养的脸和身材,但衣着是意外的简朴。
她穿着件浅燕麦色的亚麻长裙,十分素净。
手腕挂着串沉重圆润的佛珠。
脸上薄施脂粉,短发黑亮垂顺,走得近了才能看到她眼尾浅淡的细纹。
“去换杯清茶,别惹少爷不高兴。”
即便是斥责,听起来也温厚而悦耳。
管家神情忌惮地瞥了眼池陨,应声退下了。
池陨淡声:“母亲。”
“要不是我说,你还要金屋藏娇多久?”
“我们是答应过不干涉你的婚姻自由,但你至少得把人带回家来看看。”
竺砚秋打量她时,沈星棠也在观察竺砚秋。
她眸中闪过诧异,但很快又了然。
两种情绪一闪即逝,迅速被她温婉的笑容掩藏。
她握着竺砚秋的手,手心柔软干燥:
“叫什么名字?”
“叫阿秋。”池陨代她答。
竺砚秋羞耻难当,但在沈星棠面前不好表露,硬着头皮道:“母亲。”
沈星棠笑得如沐春风:“很好的名字,是秋天的生日?”
“是。”竺砚秋惜字如金,多说半个字都怕出错。
沈星棠褪下手腕上那串佛珠:
“这是我在昭普寺求来的,让大师开过光,可保平安顺遂,就给你当见面礼吧。”
竺砚秋忙道谢接过。
心里暗暗着急:明明配好了香,池陨却怎么也不许她拿过来。
现在沈星棠给了见面礼,她却空着手,实在是太失礼!
如果竺远山在场,只怕她又要挨一顿竹条。
想着,她瞥了眼池,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那串佛珠上,神情冷凝。
“说起来,”沈星棠看向池陨,“小陨也是秋天回的京北呢。”
“秋天,果然是个好季节啊。”
竺砚秋极快地皱了下眉。
池陨面色淡然:“萤星洲开着一整园的玫瑰,什么时候都是春天。”
沈星棠的唇角扯了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走吧,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小陨说你不吃葱姜蒜,我特地交代了厨师。”
“谢谢母亲。”
“还好小陨爸爸不在。他在吃上面最挑剔,调料少放一样都不动筷子。”
沈星棠像唠家常般,池陨的眼皮却是绷紧了。
竺砚秋乖巧应着,却觉得气氛无比诡异。
那天,池陨带她去吃饭的感觉加倍袭来。
豪华温暖的豪宅、精致丰盛的餐食、亲和温柔的婆婆、孝顺恭敬的儿子……都像设定好程序的NPC。
毫无感情地走着剧情。
竺砚秋的手心里出了汗,开始祈祷这顿饭赶紧结束。
她其实不太明白,池陨跟这个家的关系这么僵。
连管家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为什么还非要带她回来吃饭?
她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边吃饭边应对沈星棠的尬聊。
池陨始终垂着眼坐在一边,偶尔搭几句腔,怎么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顿饭。
这顿饭终于要接近尾声时,竺砚秋心里简直要欢呼出声。
身体放松下来,才觉得有些内急。
沈星棠让佣人带她去洗手间,她一进门就让佣人离开,关上门深呼吸了几下。
傍大佬确实难。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吃顿饭都战战兢兢。
当大佬也难。
只是回家吃个饭,无形中全是兵戎相交。
竺砚秋暗暗决定了针对池陨的下一步行动方略:要想傍大佬,要先帮大佬。
尽管她力量微薄,好歹也是他身边的一员同盟军。
一荣俱荣。
竺砚秋乐观地忽略这句话的下半句,做好心理建设,然后打开了门。
却猝不及防地与倚在门口的男人几乎撞上。
竺砚秋吓得后退几步,才看清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
他跟池陨差不多高,领带松松地系着,露出些蜜色的肌肉。
双眸如鹰隼般犀利,却又有狐狸的狡黠和轻挑。
他眯起眼睛:“你……就是那小子藏的‘娇’?”
听到声音,竺砚秋确认了他的身份,忙应:“父亲。”
“emm,”池方平别有意味地拖长音调,眼睛审视地在她身上打转,
“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你叫我Daddy。”
他走近几步:“你知道吗?Daddy还有另外一层意……”
“父亲。”
池陨的单眼皮绷成两道凌厉的线条,语气森寒,
“出来吧。”
“母亲还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