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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请问你是耶稣吗?

作者:叁西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幕黑沉,寒风呜咽。


    殡仪馆停车场上,两个司机缩着脑袋在角落抽烟。


    “老李,跟在你们少爷屁股后面,那个鼻尖有颗痣的妞是谁啊?嘶,长得贼带劲。”


    “嗐,她啊~就是竺家的那位。”


    “那个童养媳啊!这都几年了,你们少爷还不娶她?”


    “娶什么娶,你看我家少爷把她放心上了吗?放心上会把她一个古法制香师,扔公司后勤部当小职员吗?会谈了这么多年都不跟陆老爷子说吗?会这么多年都只能住在保姆房吗?”


    “南方小地方来的,连她自己亲生爸妈都看不上的人,哪有资格进陆家的门?告诉你,见着她敷衍敷衍得了,还能真成陆家人不成?”


    “那她这么些年,对陆家掏心掏肺的,图啥?”


    “谁知道,就是犯贱吧。”


    老李啧了声,扔了烟头转过身,被眼前纤细的黑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竺……竺小姐。”


    夜风卷起竺砚秋的长发,看上去眉目都是冷的。


    素黑大衣衬得她本就莹白的脸,更白了几分。


    她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放在身侧的手指在冷风里微颤。


    老李有些慌:“竺小姐,我刚才……”


    竺砚秋平静地把手放进口袋


    “送我回去。”


    陆家继承人的葬礼规模非同寻常,已经连续做了三天三夜。


    竺砚秋之前不觉得累,可听到陆序白那番话后,只觉得疲倦像潮水般涌上来。


    头疼并没有因为洗了澡好一点。


    竺砚秋躺在床上,闭眼死死抓着只卡皮巴拉玩偶。


    脑中像有枚细针不停搅弄,不一会,睡衣就湿透了,粘在背上痒而黏腻。


    两个司机的谈话裹着寒风在脑子里反复回荡。


    “那她这么些年,对陆家掏心掏肺的,图啥?”


    “谁知道,就是犯贱吧。”


    没错,就是犯贱。


    她挣扎起身,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抓出瓶药,胡乱地倒出几颗就闷进嘴里。


    身上干了湿,湿了干,反复几次后,耗干精力的竺砚秋终于成功睡了过去。


    被电话铃声惊醒时,竺砚秋瞄了眼时间。


    2:02。


    她躺下时已近12点。


    再看来电显示:陆序白。


    “喂。”她的声音嘶哑得像块破布。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陆序白不满,“我从11点开始给你发消息,你一条都不回。”


    竺砚秋无意识地扯了下卡皮巴拉的毛:“有什么事吗?”


    “望舒现在就要过去。她不喜欢外人动她的东西,你去给她收拾下房间,再……”


    “我?”竺砚秋打断他,“现在?”


    陆序白停了几秒。


    竺砚秋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他在生气。


    “你今天怎么回事?”


    “算了,望舒的事比较重要,你现在立刻去准备……”


    “陆序白,我头疼。”


    陆序白一愣,顿了顿说:“那我把需要准备的发微信给你,你记得定个闹钟……”


    啪。


    竺砚秋挂了电话。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被揪秃了一块毛的卡皮巴拉,喉咙像吞了刀片般的疼,把脸深深埋进了被子。


    清晨,竺砚秋被敲门声吵醒。


    这个点,能来敲她房门的也就只有陆序白。


    应该是兴师问罪吧。


    她自嘲地笑了下,慢悠悠地打开了门。


    喵——


    凌厉的猫叫划破空气,直刺她的耳膜。


    黑影快如闪电,朝着她面门急速扑来。


    在被尖利爪子挠到的刹那,竺砚秋只觉得大脑一炸,五脏六腑都跟着巨颤起来。


    噩梦般的片段急速在眼前闪过,强势掠夺胸腔里的氧气。


    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胃部剧烈痉挛,趴在地上大声干呕起来。


    这几天她吃得少,除了混着药片碎末的胃液,什么都吐不出来。


    可胃此刻像个狂舞的魔鬼,让她无法停止呕吐。


    胸口痛得像要裂开。


    喉间漫出腥甜,竺砚秋吐出最后一口,模糊的视野里是满目猩红。


    “穗穗,你怎么了……”


    这是昏死过去前,竺砚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竺砚秋觉得自己沉入一片暗黑海域。


    冰凉的海水从每个毛孔肆意钻入,不断吞没意识。


    肺部空气被抽空,她无声地用力大张着嘴,却呼吸不到一丝氧气。


    周围有许多声音,吵得她头疼——


    “是急性应激反应引起的急性心律失常!”


    “快,送抢救室!”


    “病人瞳孔放大,血压一直在降,上AED!”


    为什么身上到处都在痛。


    为什么心脏像被千刀万剐。


    整个人浮浮沉沉间,竺砚秋心里浮上一个念头。


    “这回,终于是要死了吧。”


    ……


    再次醒过来,目之所及都是白色。


    点滴徐徐滴着,很安静。


    有人在一边低声说话。


    “……对,还在ICU,刚刚抢救回来。少爷你要来看看竺小姐吗?”


    房间太安静,听筒里的声音轻却清晰:


    “我不过去了,望舒还在搬东西,我得盯着点。”


    “那等她出了ICU再说吧。”


    再说什么?竺砚秋迷迷糊糊地想。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三天后她转到普通病房后就知道了。


    “知错没有?”陆序白站在病床前半晌,说了他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刚从药物反应中恢复过来,竺砚秋脑子发沉、嘴里发苦:


    “错?”


    “陆序白,那是一只黑猫。”她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陆序白快速地皱了下眉,眼底闪过犹疑,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黑猫,可也不至于进ICU吧?”


    “望舒是你亲姐姐,不就是只猫,你就不能努力适应一下?”


    竺砚秋闭嘴了。


    如果陆序白有稍微放在心上,就应该能记得她说的是“我看不了黑猫,可能会死”。


    无力感上涌,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现在是,前面的五年也是。


    她的淡漠让陆序白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眼里的怒意浓烈得要迸出来。


    但看到她苍白的脸和挂着留置针的手,勉强忍住了。


    “穗穗,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


    “我照顾望舒明明是在替你赎罪,你还年轻不理解没关系,但还因为这个吃醋是不是就太不懂事了?”


    “不但如此!”他数着她的罪状,似乎她罪恶滔天,“你还搞出什么剧烈应激反应,把自己送进抢救室来阻止望舒住到家里。我们在一起五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病?”


    “那不过是她养的一只猫而已!”


    “望舒吓坏了,还因为担心你这三天都没睡好。竺砚秋,她为你牺牲了这么多,我为你考虑这么多,你就拿这些回报我们吗?!”


    “本来当天你就该跟她道歉的,但看在你还在ICU的份上,我帮你先缓过去了。明天你出院回去,立刻、马上跟望舒道歉!”


    竺砚秋沉默听完,抬眸看这个爱了五年的男人。


    他素来注重仪表风度,谈吐总是儒雅缓慢。


    五年里,他喊她全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疾言厉色。


    对她。


    为了另一个女人。


    还说“我们”。


    竺砚秋不合时宜地笑了,却不小心扯到嘴上一个小破口。


    泛起细密的疼痛。


    “你还笑得出来!”陆序白气得太阳穴青筋暴动,拳头捏了又捏。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陆序白。”


    竺砚秋笑了很久,才懒懒地问,“这么热心替我赎罪,你是耶稣吗?”


    “什么?”陆序白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哦,在中国应该叫道德标兵。”竺砚秋干巴巴鼓了几下掌,“真是感动中国好前任。”


    “你!”陆序白气得发怔,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说我是什么?”


    竺砚秋的神色恢复淡漠,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扬起好看的弧度:


    “我们分手,陆序白。”


    从你说出“我们”这个词开始,你就不再是我值得付出的爱人。


    十分钟后。


    竺砚秋站在落地窗前,看陆序白沉着脸上了黑色宾利,绝尘而去。


    她还在笑,眼底却冰凉一片,拨通了电话。


    “柠柠。”


    “我明天出院。关于那个计划,我们得好好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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