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墟的天不是深不见底的黑,而是灰蒙的,像黎明到来前,山野间弥漫开的一片雾。
清也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与这位鬼王的交集,确定他们真的不熟之后,眨了眨眼:“装死?我没有啊。”
她坦坦荡荡道:“被雷劈到下界睡了一千年,最近刚醒,元神都不全,如何归位?”
夜妄舟弯唇:“人在,聚灵又有何难。”他慢条斯理地摊开手掌,一团金色魂火在掌心跃动,“我这就有一片,还给你?”
魂火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猛地朝清也的方向一窜,清也几乎本能地向后疾退一步。
“......不要。”
夜妄舟挑眉看她。
清也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吾乃战神,一旦归位,就不怕我起兵踏平离墟?”
“那上神最好抓点紧,迟了未必有人等。”
清也眼风斜扫:“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夜妄舟垂了眼皮,拉着她往回走,语调漫不经心,“听说你们那位天帝在造替身,似乎快成功了。”
噢,这事。
都传到离墟来了,看来这阵仗着实不小。
清也她敛了神色,语气听不出情绪:“能造出来也算他本事,随便吧,我不在意。”
有人替她扛下神职,倒也省心。
夜妄舟偏过头,淡淡看她。
两旁探头探脑的妖魔早早感应到鬼王的气息,悄然躲回各自巢穴。
长街空荡,唯留他们二人,缓步徐行。
清也抱起手臂,眯着眼盯回去:“瞧我做什么。鬼王大人如此关心天界动向,究竟是盼我归位,还是怕我归位?”
手被抽回,清也元神的气息随之散开。暗处几只噬魂怪开始无声地躁动,抽回了手,但还没冒头,就被另一道更强势的力量压了回去。
夜妄舟扯了扯唇,没接话,也不再试图牵她。只抬手,在两人周围布下一道结界,将内外世界彻底隔绝。
回到观渊庭时,人间夜未过半。
守在楼梯口的魔兵已不见踪影。清也懒得再维持实体,身形一晃,化作幽幽一团魂光,正要飘散,却听见身后传来夜妄舟的声音:
“我只是觉得,”他站在风灯下,眉目柔和,光晕温温地笼着周身,“要是在天界待得不畅快,来离墟也很好。”
九幽阁外有一条长河,河上有船,载着仙鬼一船游。
咿咿呀呀,隐隐约约。
清也恍惚了一下,没接他的话,却问了个全不相关的问题:“你死之前的真身,是什么?”
有妖横死,怨结不散,化而为鬼,是谓妖鬼
——这是夜妄舟初现世时,许多人的猜测。
可清也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妖气,反倒像触及某种说不清的神性,莫名的,让她有些熟悉。
夜妄舟却在这时笑了。
庭中玉桂随风轻摇,清影婆娑落了他一身。
“阿也,”他眼尾微弯,似有几分揶揄,“随便打听别人的真身,在离墟可不是什么礼貌的事。”
清也撇嘴:“不说算了。”
反正,她也没那么好奇。
*
等到第二日黄昏,云凌霜却依旧不见人影。
束修坐不住了,打算去找姬无发问个明白,才迈出门槛,一阵极其刺耳的弦音便从头顶砸了下来。
“九幽阁还养驴了吗?叫得这么难听也不管管!”尘无衣捂着耳朵冲出来,只见院里的花花草草都耷拉着叶子,落了一地。
廊下,夜妄舟掏了掏耳朵:“不是驴,是你师姐。”
“我师姐?哪呢?”尘无衣仰头四处张望,什么也没瞧见。清也伸手把他身子扳了半圈,朝屋顶一抬下巴:“那边。”
尘无衣抬手遮着光望去——
只见云凌霜端坐于青瓦之上,身上的修士服换成了一袭流光溢彩的鲛绡长裙,如华盖铺陈,在夕阳下漾着细碎的鎏金灿光。
她闭目蹙眉,暮风撩起她满头青丝,姣好的面庞半遮半掩,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姿态。
当然,前提得忽略她手中那把正在垂死挣扎的箜篌。
青冥显然已经忍耐到极点,琴弦左右扭动,试图躲开云凌霜的指法,奈何被云凌霜死死按住。
一人一琴互相斗法,挣扎间,弹出的声音像被被掐住脖子的山鸡。
更难听了。
尘无衣沉默片刻,望向清也和束修:“这是在干嘛?”
束修沉吟:“传闻有位真言仙,擅长以魔音破妄,凌霜莫不是在学他?”
“可真言仙是苦修出身?师姐这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也不苦啊。”尘无衣挠挠头,转向清也,“小师妹觉得呢?”
她觉得——
清也目光扫过云凌霜叮当作响的玉珰。
嗯,回头丢给司命,她的兵。
一曲终于作罢,云凌霜从陶醉中缓缓睁眼,众人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青冥琴身抖动
没脸见琴了....嘤。
“好!”
忽然响起一阵拍手声,姬无发从院外走来,不经意抛掉藏在袖子的棉花:“弹得好,吾儿天赋过人,假以时日必然大成。”
身后魔兵齐声符合:“少主了不起!”
装够了的云凌霜撩了撩头发:“一般吧,还得再练。”
“吾儿谦逊!”
“谦逊!!”
尘无衣扯了片叶子下来,对嘴吹出几个音,幽幽望向清也:“我现在改修魔道还来得及吗?”
他也要被夸!
清也面露难色:“这恐怕和魔修...没什么关系。”
关键得有个会捧场的爹。
束修捡起一朵落在肩头的碎叶,笑道:“凌霜平日苦读经书,基础扎实,如今洗了髓,一日千里,也在情理之中。”
尘无衣看向他手中碎叶,切口齐整,心中暗暗咋舌。
魔道音修,主杀伐,云凌霜短短一日便能做到以音化形,说句天赋异禀实在不为过。
清也深以为然。
昨天还按不住青冥,今天已经能让它在自己怀里哭。
何尝不是一种长进。
清也笑着对束修道:“弦外之音最是难察,大师兄能从细微之处观出差别,想必近日修为也愈发精进了。”
“还好,多亏小舟小友从旁指点。”束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被点名的夜妄舟懒懒一掀眼皮,算是回应。
清也看在眼里,眉头微挑。
昨夜种种,清也只当他一时兴起,或是另有所图,没想到竟真是个热心肠。
既定印象一改,清也心中那份因身份而生的戒备,也自然而然地淡了。
夜妄舟察觉到她的视线,询问的眼光看回去。
四目相对,清也冲他咧嘴一笑。
.....?
一旁的尘无衣闻言,下意识将神识探向束修,不由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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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之间,素来只有低阶看不透高阶。数日前束修的灵力在他感知中还清晰可辨,此刻却如雾里观花,
这说明束修即将突破金丹,快赶上他了。
尘无衣摊开自己的手,掌心纹路淡而浅。
五指微拢,凝出一团浓郁的灵力,但很快,颜色一分一分淡下去,逐渐变得稀薄,透明。
丹药堆砌出来的修为虚而不实,他也虚而不实。
——
来到渡口时,四野昏沉,天幕缀着几点晚星,淡淡的。芦苇荡也只剩下顶梢一蓬蓬白絮,絮絮飘着,连成一片沉沉的影。
姬无发将几人送上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船头。
云凌霜换回了自己素净的衣裳,重新罩上斗篷,背对着他,静静望着水面,没有回头的意思。
姬无发眼底失落一闪而逝。
束修朝他抱拳:“姬伯父,多谢款待,我们这就启程了。”
姬无发回过神,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朝后挥手。
魔兵捧来几个匣子。
“你们头一回来,我没什么好送的。”他说道,“这些鲛珠,就当是一点心意。你们拿去换些灵石,日常用度上也别太省着,该用的就用。”
匣盖揭开,里头满满当当堆着圆润莹白的珠子。清也与尘无衣眼睛都看直了。
一粒鲛珠价值千金,这几个匣子加起来足足有上百颗,换成灵石,他们这辈子都不愁生计了。
夜妄舟在一旁微微挑眉。他清楚,这点东西姬无发攒了好几百年,如今全部拿出来,可谓掏空家底。
够分量的。
云凌霜却在这时转过身,暮色黯淡,她站在桥头,看不清表情:“你自己留着用吧,我们不需要。”
姬无发表情一僵。
清也目光在父女间转了转,抿唇一笑,上前拿起一颗鲛珠,递给云凌霜:“全收是太贵重了,但伯父一片心意,师姐不如就留一颗作纪念?”
姬无发立刻接话:“对、对,就当拿着玩,它晚上还会发光,漂亮得很...你们都拿几颗。”
说着给每个人都抓了一把。
云凌霜撇撇嘴,看了那珠子一会,这才伸手接过。
姬无发大喜过望,趁机又地给她塞了几颗:“多拿些,好玩!”
云凌霜别开脸,没有拒绝:“.....谢谢。”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叫你手下往凌霄宗跑了。”
姬无发表情瞬间落寞下去。
可随即,她闷闷的嗓音又从船头飘来:“想见我,你自己来就是了。”
姬无发怔在原地,眼圈倏地红了。
夜妄舟看到这,一扯唇,摇摇头,转身欲走。却被姬无发一把拉住斗篷,往手里塞了把鲛珠。
“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姬无发捧着他的双手,含泪叮嘱,“您...你也千万照顾好自己。”
夜妄舟:“......行。”
船夫撑起长篙,船身微微晃荡着离了岸。
姬无发泪眼汪汪,一个箭步冲上高台挥别。
走好啊,女儿。
走好啊,主上!!!
尘无衣望着远处的黑影,连连啧声,“姬伯父真性情。”
说着,用手肘碰了碰身旁一直沉默的夜妄舟,“你人脉也挺广啊,和九幽阁的护法处得跟亲兄弟似的。”
夜妄舟:“......”
晚风掠过水面,小船带着潮湿的凉意,悠悠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