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看着那图表,又看看明明疲惫不堪却眼神清亮的明既白,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碗浓茶。
她的才华开始毫无保留地绽放。
厉则全程陪在一旁,也不多言,只是在明既白能得闲或者转身的空的那个抵上一口水、一块补充能量的巧克力。
虽然他很心疼这样不顾自己的明既白,可也理解她的坚持,没有干预她的决定。
明既白从小就受母亲叶清如熏陶的深厚书法功底,使她在瓷器上描摹纹样时,笔触自带风骨气韵。
而且她还精通各种古体古字,让她对传统纹饰的理解远超普通人,丹青绘画的修养,更让她的作品在构图与意境上别具一格。
加之她对大夏文字的熟悉,偶尔脱口而出的古法术语、失传技巧,更是让大师们惊为天人。
态度转变由此发生。
大师们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不屑、审视,变为惊异、赞许,最终化为一种难以掩饰的激赏与热切。
他们开始争相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技——如何调出最能震慑日匠的釉色秘方,如何把握最能体现华器神? 韵的造型弧度,如何在拍卖场上应对那些刻意刁难——倾囊相授。
甚至发展到后来,几位大师竟为了谁才算是明既白“真正的师父”而争执起来,差点在茶桌上吹胡子瞪眼。
就在这时,考古与修复界的泰斗周教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他本意是怕明既白在这些老家伙面前受了委屈,特地来给自己心爱的弟子撑腰镇场子。
以他在收藏界、考古界以及学术界的地位,这些大师多少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谁知一进门,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冷遇,而是傅老、李老、张老等人为争抢明既白这个“徒弟”几乎要上演全武行的热闹场面。
周教授先是一愣,随即胡子一翘,不干了:
“哎哎哎!干什么呢!挖墙脚挖到我周某人头上了?明明是我老哥先发现这块璞玉,亲手把她引荐进考古队,带着她研究大夏文字!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半路摘桃子倒是很在行啊!”
傅老眼睛一瞪:
“老周头你少来!你教的不过是挖土和认字,我教的是调釉烧瓷,能一样吗?这等天赋,不专研瓷艺才是暴殄天物!”
李老夫人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论造型审美,我这似乎更合适些,明丫头我很中意。”
张老爷子嗓门最大:
“放屁,窑火才是瓷器的灵魂!不懂火候,一切都是白搭!这孩子天生就该吃窑火这碗饭!你们都别跟我抢!”
一时间,几位平均年龄超过七十的老顽童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场面啼笑皆非。
旁边的徒弟们看得目瞪口呆,何时见过自家师父如此失态又……充满活力?
被围在中间的明既白,看着眼前这几位为了她“归属”吵得不可开交的国宝级大师,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她终于提高声音,柔却清晰地打断了这场争论:“各位老师,您们的悉心教导,既白没齿难忘,皆是我的恩师。”
她环视一周,目光? 诚恳:“若蒙不弃,待我从加盆国归来,必定精心为每一位老师,亲手制作一套汝窑茶具,略表谢意,还请老师们到时品鉴指正。”
这个提议,瞬间抚平了所有“争执”。
一套由明既白亲手制作的、融合了她惊人天赋与诸位大师心血真传的汝窑瓷器,其意义与价值,远超虚名。
大师们互相瞪了一眼,总算偃旗息鼓,脸上却都露出了心满意足、与有荣焉的笑容。
他们争吵,归根结底,不过是惜才爱才,为华国技艺传承有了如此出色的后继者而感到由衷的欣慰与骄傲。
窗外阳光正好,映照着工坊内尚未冷却的窑火,和那些重归于好、开始热烈讨论起如何为明既白的加盆国之行“添砖加瓦”的老人们。
明既白站在他们中间,唇角含笑,眼神坚定。
她知道,她承载的,已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梦想与恩怨。
出发前往加盆国的前一日,天空是那种洗过般的湛蓝,云絮疏淡,阳光慷慨地洒满江城。
明既白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预约,在厉则无声却坚实的陪伴下,去往城郊的静谧墓园。
澄澄的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照片上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天真烂漫,仿佛从未被病痛与世间的丑恶沾染过分毫。
明既白将一束新鲜的白菊轻轻放下,指尖拂过冰凉的石碑,如同过去无数次抚摸女儿温软的脸颊。
她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穿过松柏间的微风里,
“澄澄,妈妈又要出一趟远门了。”
她顿了顿,想起那个人时,后背心不自觉发寒:
“这次是去加盆国,一个……有那个家伙的地方。”
墓园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掠过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像是女儿在另一个世界给予的回应。
她絮絮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巡展的成功,网络的纷扰,大师们的倾囊相授,还有她即将要在加盆国拍卖会上挑战的目标。
她事无巨细地分享着,仿佛女儿只是出了一趟长远的门,此刻正坐在她身边聆听。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厉则的手上前一步。
“对了,还有一件事,澄澄,这是厉则叔叔。”
说罢,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眼神温柔而坚定,
“妈妈想正式介绍他给你认识。虽然……你们没有机会真正见上一面,但他是对妈妈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厉则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
他冷峻的面部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指尖极其郑重地抚过“明澄”两个字,如同许下一个庄重的誓言般开口。
“澄澄,”
男人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是厉则。我会替你,好好保护你妈妈。绝不会再让那个人,有机会伤害她一分一毫。你安心就好。”
没有华丽的辞藻,每一个字却都沉甸甸地砸在明既白的心上,让她眼眶发热,却又无比安心。这是一种超越生死的承诺。
将两个世界的人,以一种温柔而强大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离开墓园,厉则驾车带明既白去了蒋家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