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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和亲

作者:千山飞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卫瓴闻言抬起了头,苍白的面上尽是悲凉和诘责,“为什么找不到?”


    李不扬一愣。


    “难道不是因为打仗他们都去逃命了吗?找不到吃的不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吗,如今吃不上东西又来怪谁?!”流露出愠色。


    李不扬的表情耐人寻味,非但不心虚,反而受了委屈似的,眉头皱起,有些无奈地勾起一边嘴角笑,“姑娘,虽说外边雪下得不小,但这顶帽子,我可不戴,这可一点不防风,今年大旱,便是不打仗,粮也稀缺得很,快没得吃了。”


    “大旱?”卫瓴匪夷所思,脸上是密布的疑云阴翳。


    “连着好几个月没下过雨。”李不扬把皱巴的皮撕开,露出发白的瓤,地瓜是个纽子,“再不下雨,别说是庄稼,井都枯了,还没饿死,先渴死了。”


    一口咬掉扒出来的,继续扒皮,看着自己指间,“亏得下了点儿雪,化了,总也算是见了水。”


    “哪里旱?”卫瓴却听见荒唐之事一般,难以置信,“你是说,昭国有旱情?”


    “哦?原来你不知道?”李不扬看了眼尉迟玄,回过头来继续说,“也是,再旱也影响不到都城,八方粮财汇于一地,外面旱得草根快被人扒净了,城内应是酒筵歌席,歌舞升平,样样儿不落。”他低着头一笑,淡讽不言而喻。


    一抬手里的地瓜头,“你也别瞧不上这俩地瓜,叫他们拿个孩子换都肯,快饿死了还能吊两天。”再次递出去,“你真不吃?”


    “朝廷的赈灾粮呢?”卫瓴没接,而是坐直了身子,急于问道:“不是有粮仓吗?又不是连旱了数年,官仓那么多粮食,怎么会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而且漕运新渠前几年便开通了,运粮调度不在话下,防不了天灾,难道不能多方相援吗,怎会荒唐到为了口吃的拿孩子换?!”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李不扬始终淡如春水的眼中,漾起一缕悲悯,有一瞬像垂眸观世的佛像,但立马被他不正经的戏谑掩过去,挑起眉一笑了之。


    卫瓴方说完,她立马想起来,自己曾经拿一只珠钗,换了玉安。


    拿一只珠钗,换了一个人,人命能高贵到何处,又能卑贱到何地,她真的知道吗……


    卫瓴压下胸中激荡难平的情绪,“想来,你们是途径了何处,逢旱,民生艰难,但还是请不要拿此事……夸大其词。”


    “饶是如你所说,你们此番大举进犯,乃是趁火打劫,更不是光彩之事。”


    李不扬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趁火打劫?这叫——兵法。”得意地说。


    尉迟玄在案前坐下,将卷轴用帛带一圈圈缠住,“粮确实是不缺,唯恐——朱门狗肉臭。”


    李不扬把另一个地瓜又从布里一层层掏出来,递给她。


    “一路来,越是离昭都远的地方,越没个样儿,天高皇帝远,谁都能当土皇帝,我们竟然从一个县令家里找到了金砖,比有头有脸的大官儿还气派,哎,就他。”大拇指朝身后尉迟玄一指,“都发不了这么多俸禄。”


    见卫瓴不打算接,李不扬弯腰把床头的褥子掀起一角,将地瓜放在木板上。


    “我知你们昭讲求什么……德治,在民间也推崇仁义,今日我们不论道,也不问对错,只是既然拿仁义规训平头老百姓,就该有恶人借此剥削良善的自觉,没了峻法,臭虫无度,地痞流氓谁家门都敢闯,日子,好过不了。”


    卫瓴撑在褥上的手不自觉扣紧。


    她声音有点嘶哑,“难道没有人上报朝廷吗?就任由他们为非作歹?”


    李不扬擦了下嘴,从腰间解下葫芦,“稍等哈,有点噎,我先喝口水。”他拔开盖,仰头喝水。


    “你怎么就确定高处站着的全是正人君子?”尉迟玄问卫瓴。


    尉迟玄盘弄案上的玄虎镇纸,“那些人盘根错节,相互成事,报了,也只是在赌没从狼窝又入虎穴,高处本就蒙蔽视听,纵使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拔掉又谈何容易,拿什么拔?一腔热血?还是上下唇一碰?”


    “啊~~”喝完水,李不扬痛快得舒了口气,塞上葫芦塞子,“当然了,也不能那么绝对,好人肯定是有,区别就是,一碗米饭掉进了一粒儿老鼠屎。”他的手比量出一粒,“那不好吃了,也不是因为里边没好米了,对吧?”把葫芦别回腰间,李不扬在一旁说。


    他脑袋一转,突然没头没尾问,“你见过耗子屎吗?”


    卫瓴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玩笑话,昭国虽是因轻武在国与国的交涉中一味退让,可朝内分明一派学术繁荣的景象,民间亦是安居乐业,怎会不堪、腐败到他们口中那样。


    李不扬自顾自说,“没事,没见过更好,看见就坏了,家里能吃的不能吃的已经都让它造了,有的老鼠还吃人。”撇嘴,倒吸一口气。


    卫瓴周身涌动着沉重的气息。


    李不扬见她这状态,停下了喋喋不休。


    “地瓜吃完了你还在这转悠什么?消化食儿?”尉迟玄问李不扬。


    被下了逐客令,李不扬也不恼,反而朝他走过去,故意说,“咋了,你也饿了?她还没吃,我再拿回来给你?”


    尉迟玄没理他,拿着一卷竹简站起来,放在了旁边架子上。


    李不扬继续跟上去,“你要吃你就说,回头我再去地里给你扣一个。”


    尉迟玄放好竹简,直接去了帐门,一把掀开了帐帘,回头一言不发看着李不扬,头朝外一歪,意思不言而喻。


    外面的日光从帐门洒进来,一下亮堂不少,风也刮了进来,低空的雪卷进帐篷。


    李不扬向外走去,从包地瓜的布里拿出一张不起眼的纸,他把布对折了一下。


    “你这帐是什么风水宝地吗,站会儿还踩着你尾巴了。”擦嘴角的残留,经过的时候把方才掏出的纸条递出去。


    “给,热乎的。”


    貌似是什么密函。


    “还有地瓜味儿呢。”李不扬邀功似的补充了一句,凑上前了一点立马又缩回去。


    尉迟玄接过,塞进了腰封里。


    李不扬把布叠起来塞回袖子里,“算算时辰,人快到驿站了,只带了俩毛头小子,队伍停在三百里外。”


    有雪花刮到脸上,尉迟玄侧脸看向账外的日光眯起了眼。


    “知道了。”


    李不扬出去后转回来身,右手一抬,“不用送了。”


    李不扬还没说完,尉迟玄已经把帘放下了,根本没有送的意思。


    唰得一下,帐内又变回起初的晦暗。


    李不扬被隔绝在门外,“不是,什么待人之道,我要请他吃地瓜,他给我来个关门不送?就算是没吃成,可闻着味儿了吧?”


    外面传来李不扬的牢骚,守卫一句话不敢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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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看在野兔的份儿上……主要还是我肚量大,从不与人计较,谁能受得了他!”


    帐外李不扬的声音渐小。


    卫瓴的后腰慢慢靠上床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的血已经干了,指缝和掌纹间血色堆积,不用闻她都知道一定是股腥味儿。


    她扭头看向那个静静躺着的地瓜,像是过了三秋那么久,她的手指终于有了反应,僵硬动了一下,然后手慢慢伸过去,不大的地瓜刚好攥住,热度一下钻进掌心。


    烤地瓜那人很细致,皮上的碳灰已经处理过一次了,却还是把素静的褥子掀了一角,怕脏了褥子。


    想到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卫瓴不禁又握紧了一点,她把地瓜攥在了两只手里,用手指细细的护住了。


    感受着温度,同时感受着它一点点消逝。


    尉迟玄抽出纸片,也不躲着卫瓴,直接拆开扫了一眼,面上表情无异,盯着虚空思索几秒,随手扔进了那盆血水里。


    皱缩的纸吸水,活了似的展开,纸上的文字逐渐认不出来。


    他把兵器架上的剑取下来。


    “歇得差不多就起来吧,来了个人你一定很想见一面,趁早走能早日见到。”


    卫瓴脸上果然浮上了疑惑。


    尉迟玄说,“跟我去见见你兄长。”


    卫瓴像是一下被戳到了哪根筋,整个人紧绷起来,“我兄长?”


    “卫锨,你六哥。”


    卫瓴的脚放到地上,当即就要起身,“我皇兄来干什么?”


    他没和父皇一并退去颍州吗?


    那一刻卫瓴浑身发凉,恐惧远超过了喜悦,她不愿有人涉险,尤其不能是为了她。


    尉迟玄低头将剑挂在腰间,卫瓴感觉心里咯噔一下。


    卫瓴拧起了眉,想起之前种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禁拔高了音量,“我皇兄来干什么?他为什么会来?”


    “去哪见?你又打算干什么,又摆了什么鸿门宴?非要将人赶尽杀绝吗?”


    所以她报复完他,他反应却如此平淡。


    尉迟玄朝她走近两步,停在她身前,“不用这么紧张,两国将有喜事,为了祈福少见血光,你也少说些不吉利的话,你六哥他是来送妹妹出嫁。”


    ……


    出嫁。


    送谁出嫁自是不必多说。


    卫瓴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能全身而退,能被风风光光地迎回去,可她还是奢望过接她回家……


    早知会有身不由己的一日,真正面临这一刻,还是有莫大的落空捶向她的胸口。


    那么重,那么痛,直直捣进她的心口,捅出这一拳的不是别人,是她的至亲。


    其实她该庆幸父皇在这种关头并未优柔寡断,而是及时伏低,肃也肯下此台阶收兵,双方心照不宣将硝烟从战场转到朝堂,免了战火在这片土地上无休止地烧下去。


    她心底自是明白许多,可是她怎么能轻易、坦然地接受,被利用、被抛弃,像可以明码标价的货物,被送离生她养她的故土,此一去,一生不知归期。


    “恭喜殿下,即将喜获良缘,届时见了殿下,不知我要行何等礼。”


    耳边是尉迟玄的含沙射影。


    地瓜儿被卫瓴无意识的摩挲擦破了。


    她感到了地瓜瓤的潮湿。


    一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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