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脂斋日料馆。
鹿拉拉跟方帆大口地吃着生鱼片和炙烤烧鸟，阿影则蔫在一旁，兜帽盖着脸。
鹿拉拉让阿影吃点，阿影哑着嗓子说，他喉咙现在跟要着火似的。刚才直播时大喊大叫喊成这样的。
鹿拉拉“啊”了一声：“直播还能喊成这样？”
方帆憋着笑。
蓝野懒得数落他。
爱吃不吃。
这家日料是蓝野爱吃的。他之前去吃的几家日料店，点的烧鸟不是烤焦了就是没烤熟。那些老板也很有意思，烤焦了就说“你知道日本的鸟良吗？他们那里都吃这么焦的”，没烤熟就说“日本人都吃生的，这才是正宗的”。
蓝野对待食物是认真的，他逐一拉黑了那些只会浪费食材的餐厅，小众点评上仅收藏品质绝佳的宝藏餐厅。这就是其中一家。
蓝野修长的手熟练地操作着刀叉，将烧鸟肉一块块扒到盘里，然后再用长长的竹筷夹起来，一口一口的吃。
他喜欢慢慢品尝肉类。
跟着，咽下一口肉后，他慢慢地倒了一杯万寿清酒在杯中，轻轻转了一转，悠悠喝下去。
美酒他也喜欢。
他闭上眼，品了品这瓶清酒醇厚的滋味，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
再睁开眼时，他看见方帆和鹿拉拉两个人嘴里各咬着一片生鱼片和鹅肝，也不咽下去，就这么挂在嘴边，眼神呆呆看着他。
“干嘛都跟傻了似的？”蓝野眉梢微挑，眸子在灯光的映射下微有细碎的星澜。
两个人看得傻傻的，不答话，只是赶忙低头扒拉盘子里的食物。
方帆感叹他们老大吃饭永远这么优雅，总显得他们跟饿死鬼似的。
方帆跟鹿拉拉都是特别仰慕蓝野的，看着他时眼里会亮晶晶的那种。
在这个创业必赔本，裸辞必饿死，被裁员必找不到下家，打工必得007当牛马的年代，蓝野居然有勇气创办一个工作室收留他们这三个裸辞、被裁员、不想打工的社会小边角料。
方帆和鹿拉拉觉得蓝野真是有魄力又伟大还善良，更重要的是还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有时候凶了点，但凶得恰到好处。简直是完美男人。
阿影就不这么觉得了。他从小怕他表哥，他妈妈——就是蓝野的姨妈，正是知道这点，才把他塞给自己的表哥管教。
阿影这会儿嗓子疼得吃不下东西了，心惊胆战着，就怕他表哥来教育他把自己嗓子喊哑这件事。
但蓝野这次破天荒地竟然没对他冷嘲热讽外加一顿数落，阿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的同时，稍稍微大了胆子，去拿蓝野那侧的菊花普洱茶来喝。
喝了几口普洱茶，阿影又小心翼翼地瞥了表哥几眼。
蓝野正在看清酒的配料表。
趁着这个时候，阿影将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滑出来，悄悄打开抖乐软件，翻看今天自己的直播数据。
望着今天靠蓝野赚到的不菲的打赏收入，阿影咯咯地就想笑出来。
他的后台私信被塞得满满的，全是在问他表哥联系方式的。
“一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阿影边偷偷翻看着边小声笑着。
没注意到，蓝野手里端着酒杯，侧眸瞥着他：“回馈粉丝啊？”
阿影跟上课偷玩手机被逮住似的，赶忙把手机滑回袖子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下播后还没看数据复盘呢，我就看看……”
“我又不是你班主任，藏什么？难道我还会查你手机？”蓝野倒觉得他的行为有点好笑。摇摇头喝了口酒。
“还不是小时候被你揍怕了……”阿影低声嘟囔。他小时候每回以自习的名义在家偷偷玩电脑、玩手机，被蓝野逮住少不了一顿打。
“蓝野哥，你平时对他太严厉啦！”鹿拉拉笑嘻嘻地说。
“我还对他严厉啊？要不是我肯收他，我姨妈要把他送回乡下干农活改造了。”
方帆含着一口寿司就猛猛吹捧：“是啊，我们野……野哥对阿影可好了，天天教他做单子。我都……我都有点羡慕了。”
鹿拉拉说：“我你是有点受虐倾向，就想着多干活。”
阿影没理会众人言语，再次把手机滑出来，刷着后台消息。
一个网名叫“郑小步”的，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阿影想也没想，下意识就点下语音条。
“嘶啦嘶啦……”嘈杂的背景声响了2秒。
紧接着，一个幽幽的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你们接死人案吗？”
阿影手机的音量不小，这个声音出来，桌上的人顿时一凛。听清这个声音讲的是什么时，大家更是一寒。
“你……你是在看什么恐怖片呢？”方帆吃刺身吃得发冷，抱着自己的胳膊。
“什么恐怖片啊，是有个粉丝给我发的消息。”阿影把手机递给蓝野，“表哥你看。”
蓝野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
语音消息是12分钟前发的。
他又点了一次语音条。
这次，桌上的四人都屏息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嘶啦嘶啦……你好……请问，你们接死人案吗？”
幽森的声音带着些抖，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人怎么声音阴森森的……”鹿拉拉不由一阵毛骨悚然，“而且有死人案报警啊，为什么找我们？”
蓝野没说话，先是快速打下一行字发过去：是什么样的？
大概过了一分钟，对方噔、噔、噔，发来了三条长短不一的语音条。均只有3、4秒。
蓝野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大家都能够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情况。
方帆戳了第一条语音条。
3秒语音条：嘶咳咳……哎……
嘶声，咳嗽，叹气。
4秒语音条：咂……啧……哎……
咂嘴，叹气。
3秒语音条：哎……
叹气。
三条语音条都没内容，没意义，且背景音都带着嘶嘶啦啦的嘈杂声。
“这是在干嘛啊？”鹿拉拉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等一会儿，没准在输入呢。”方帆说。
没一会儿，郑小步又发来了一条“57秒”的语音条。
郑小步：是这样的，我在山里……嘶啦嘶啦（背景嘈杂音）……在废弃的酒店里……嘶啦嘶啦……顶层……嘶啦嘶啦……我发现了一个死人……可能死了好久了……都干了……个子不高……干缩一团了……嘶啦嘶啦……这死的是谁啊？又是谁杀的他啊？你们能办吗？
最后三句清晰了，没有那些嘈杂的声响。
四个人听得屏息凝神，等到这条语音条结束了，蓝野才打字回复。
蓝野（用阿影的号）：为什么不报警？
蓝野（用阿影的号）：你语音前半段有点吵。
郑小步语音：吵吗？
郑小步语音：现在呢？
蓝野（用阿影的号）：还好。你刚刚是在哪？
郑小步语音：在那个……别的地方。
郑小步语音：警察找不到……我想试试看，看你们能不能找到……呃……
最后一个字很小声，像是个“呃”字，又像是个“我”字。
蓝野（用阿影的号）：听不清。
蓝野（用阿影的号）：方便语音通话吗？
突然，对方页面跳出一条系统信息。
「对方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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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因涉嫌违规已被禁言」
“他被系统禁言了。”蓝野放下手机，不由眉头微皱。
“啊？怎么回事？”鹿拉拉瞪大眼睛，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两下。
“这谁……谁知道。”
蓝野默不作声，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对方的头像查看资料。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男人背着登山包爬山的背影。从胳膊的状态来看，像是个年轻的男人。
“始祖鸟。”蓝野盯了半晌，忽然说。
“什么？”鹿拉拉一脸茫然。
“他穿的冲锋衣是始祖鸟牌子的。”阿影说，“你们野哥玩户外的时候就穿这个和snowpeak两个牌子。始祖鸟不便宜的哦，看来这个郑小步是资深户外爱好者啊。”
“也不一定。”蓝野心里想，有的人可能只是喜欢买牌子好的穿戴用品，不一定是对这个运动有多热爱或多资深。
为了有更多验证，蓝野点击查看对方的首页。
对方的首页作品栏里，只有一个穿梭在山间眺望山谷的视频，不长，就6秒钟。看光照应该是在傍晚。
发布时间是2025年6月12日。两个多月前。
大伙研究不出个什么来。
鹿拉拉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是个骗子，一副给人热爱运动不缺钱的样子……在网上这种不就是杀猪盘吗？他肯定给很多人都发这样的消息！”
方帆：“嗯……我也觉得是。就是不知道……他后面想怎么骗我们？”
“怎么可能是骗子！”阿影拿回手机说，“你看他粉丝灯牌，他给我刷了至少一万，关注我至少57天了！他要‘马扁’我的话，给我投这么多？”
“骗子加傻子？也可能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哈哈哈……”
三个人在那里吵吵闹闹，蓝野却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在思考什么。
“老大，想什么呢？”吵闹中，鹿拉拉意识到蓝野不吭声了，表情沉思着。
蓝野没应她。
三个人就这么盯着蓝野的脸看，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之中，邻桌客人的讲话声，大声且突兀地传到这里。
肥胖男人的嗓音大且高昂：“最近这 market波动太剧烈了，昨天那支stock我本来预期它会借着利好消息一路飙升，结果没想到啊，那帮trader跟没头苍蝇似的，完全不按基本面出牌。你知道吗，我在华尔街的时候，这种情况见多了，那些基金经理啊，大部分就是sheep……”后面全程是一串刺耳的英文。
而坐他对面的年轻女人，在这窒息的输出当中插不上一句话，张张嘴还差点要吃到对方喷来的口水，只能面露难色尴尬地笑着。
蓝野的思路被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瞥了那个吵得全餐厅人都不得不注意过去的声音来源。
肥胖男人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一串噪耳的英语叽里咕噜连在一起迸出来。
蓝野现在一点思考都做不了，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起身，走到邻桌。
他双手撑在桌上，脸色微冷，侧头望着肥胖男人：“先生，餐厅就你一个人吃饭吗？”
肥胖男人呆了下，反应过来蓝野的意思。这是嫌他随地大小拽英文，吵到别人了。
换平常有人突然来到他面前说这句话，他早“hey”起来，说“关你什么事啊”，再用英文嘲讽似地骂一串出来。
但此时，看着表情冷凝的蓝野，肥胖男人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蓝野的寒气逼到了他。
蓝野的美气也逼愣了他……
半晌，肥胖男人谦逊地点了一下头：“对不起。刚才性情了，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