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面初琢哪可能知道:“哪三个字?”
邢钺铮蓄起精气神,一边说一边观察小知青的表情:“邢是左边一个开字,右边双包耳,钺是古时形似斧头的青铜兵器,铮是铮铮傲骨的铮,我爷给我取的,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有傲骨。”
父母去的早,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邢钺铮无比庆幸,爷爷还在世时,特意给他叮嘱了他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共同话题跟城里来的小知青聊天呢。
“这名字一听就很霸气硬朗。”初琢念了遍,“邢钺铮,很高兴认识你呀。”
小知青声音暖暖的,尤其是叫自己名字,像极了趴在他耳朵边喊的,仿佛有一股香气飘了过来,邢钺铮把自己想得口干舌燥:“我爷也是这么说的,云知青的全名是什么?”
初琢挑了个方便他理解的形容:“云初琢,云朵的云,大年初一的初,玉不琢不成器的琢。”
大年初一,玉不琢不成器,这两个邢钺铮都听过,眉头浮闪缕缕窃喜:“云知青的名字比我的好听,寓意也好。”
抵达邢钺铮的家,院子里摆着尚未做完的木工活,满地的木屑飘散,凿子随意地丢在地上。
邢钺铮一顿,手掌挠了挠干硬的头发,涨红脸地解释:“我走太着急,忘记收拾家里了,云知青你等一等,我马上收拾干净。”
男人常年劳作,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下巴冒出一层浅胡茬,锋利的眉骨藏不住匪气,使得他俊朗的面孔夹杂一丝粗糙感。
额角右方有一道贯穿至眼尾的疤痕,因年代久远不甚明显,粗粝的大掌布满厚茧,打眼一瞧,像是那种凶神恶煞、极其不好惹的村中土霸王。
初琢没从他脸上看出窘迫,善意地说道:“没关系的,我跟你一起收拾。”
邢钺铮哪舍得让白白嫩嫩的小知青做这些粗活,动作迅速地抄起扫帚开干:“院子里就这一个扫帚,云知青您站着别动,小心灰尘呛进鼻子里。”
话音刚落,初琢便打了个喷嚏。
邢钺铮动作稍显迟钝,转过身,小知青当着他的面打了第二个喷嚏。
邢钺铮放下扫帚,引男生入堂屋,翻出过年那阵子买的糖精,兑了半碗温水:“云知青,你在屋里歇着,我扫完进来陪你。”
说完,他一溜烟跑去外面。
001鸟爪扒拉老旧的木桌,桌面裂开一道不大不小的沟壑,它不解地嘟囔:【宿主,院子里那一堆木头,邢钺铮是做木工的对吧,为啥他自己家里的桌子不换一个呢,这都开裂了。】
初琢倾斜碗口给001喂了口糖精水后,双手捧着碗轻呷:“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朴素,只要没坏到完全用不了,修修补补还能使。”
主统二人在房间里喝糖水,主人家在外面清洁打扫。
火车里汗臭熏天,六月底的北方热了起来,出火车站走了一段路,赶往村里的土路上不停地颠簸,初琢抿着甜滋滋的糖水,慢慢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邢钺铮收拾完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男生静静地趴桌上,脸侧枕着胳膊睡得很熟,鼻梁坚挺,山根优越,过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长在眼睑下方,眼皮紧闭着,可但凡见过那双眼睛的人都不会忘记。
炯炯有神,大而明亮,浅色瞳孔在日光下映出一层光晕。
嘴巴也粉嫩嫩的,咬一口脸蛋会变红吗?
邢钺铮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着小知青入了迷,脑袋一点点凑拢,嘴巴快要贴近时,猛地清醒,迅速后退。
步子迈得太快,不小心闪到脚踝,他整个人duang得一声摔倒在地。
“嗯……”被吵醒的声音蔫了吧唧,很轻很软,初琢迷迷糊糊半睁眸子,懒洋洋地虚眼瞧去,“邢钺铮?”
邢钺铮手掌撑地,麻溜儿地爬起身,拍了拍掌心里的灰,向男生走近,压低嗓子说道:“琢宝睡吧,我抱你去床上,晚上再喊你起来吃饭。”
说完他就愣住了。
他刚才喊了什么?
可小知青真被他这一声轻哄给安抚住重新闭上眼睛,邢钺铮心中一动,蹑手蹑脚地抱起男生。
从未亲近地抱过别人,男人手臂略显僵硬,像举着玻璃水杯,生怕不小心给摔了,不过走了几步他就很顺手了。
把人安稳放入床铺里,邢钺铮翻出柜子里的薄被,盖在小知青肚子上。
盖完还不算结束,他蹲在床边不舍离开,脚都麻了,仍痴痴地盯着男生漂亮的睡颜。
新来的小知青真的好白,和灰沉沉的屋子格格不入,不过没关系,他会好好伺候小知青,让小知青满意的。
日头快要落山时,邢钺铮放缓脚步带上门,将另一间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邢钺铮的家是村子里少有的砖瓦房,外面貌似华丽,进入院子里还真配不上这“富丽堂皇”的砖瓦房。
没办法,孤身一人的邢钺铮向来只管埋头挣钱,至于生活,看得过去就行了,哪样吃不是吃,哪样用不是用,完全没必要浪费。
遥望一圈住所,邢钺铮不得不庆幸,前几年为了吃水方便,往院子里打了口井。
不然这大热天,小知青来了连个冰镇西瓜都吃不上。
邢钺铮喜不自胜,后院地里挑了块好品质的西瓜丢进水井。
堂屋里,被小知青趴过的桌上摆着白瓷碗,外部画着龙凤呈祥加双喜。
这是他家里仅有的一只瓷碗,去年过年大伯强制他买的,说他如今又不缺钱,年节里摆出来多好看。
买是买了,很少使,瓷碗容易碎,他吃饭都拿大铁碗,懒得端个碗还得小心谨慎的……小知青一来,他扫了圈柜子里,只有这个合适,转头就给用上了。
将碗洗净了放回橱柜里,邢钺铮取了碗面粉,这几天没买肉,晚上做点清淡的西红柿青椒鸡蛋打卤面。
面粉兑适量水,和成面絮,揉成团,放盆里醒个二十来分钟。
期间把卤子做好,估摸着时间,邢钺铮取出面团,揉至表面光滑,慢慢摊平,弄到最后一步切面。
他去院子里洗了个手,再折回主屋喊小知青。
推开门,脚跨进去,小知青还没醒,软乎乎的男生睡得香甜,他都不忍打扰了。
邢钺铮掐着嗓子喊道:“琢宝?起床吃饭了,我要下面条了,煮得很快的。”
大抵是从没这样说过话,不太熟练,低沉的嗓音被主人强行变了个调,听起来不伦不类的。
001实时反馈:【咦,恶心心。】
初琢十分钟前醒过一次,窗户外一片昏暗,他坐起来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又躺下睡了个回笼觉。
因此当邢钺铮喊他时,他几乎瞬间睁开了眼。
邢钺铮愣了愣:“你没睡?”
初琢再次坐起身:“刚才就醒了,睡了个回笼觉,邢钺铮,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闻到一点酸酸的,很开胃的味道。”
“是洋柿子,做了打卤面。”邢钺铮没忍住撸了把他柔软的黑发,“我去院子里打盆水,衣服自己整理下,穿好鞋过来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