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琢坐在床榻边等他,约莫一刻钟,燕暨衡换了身白色里衣进来。
系带松垮垮的搭着,露出小片胸膛,和他平日里的装束比起来,显得极其不正经。
“燕暨衡?”初琢审视他的目的。
本以为今夜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是,燕暨衡只老老实实抱着他睡了一觉。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
匈奴如今休养生息,燕朝将士们也在缓解疲惫,目前的战争处于一个平稳的阶段。
第三日,燕暨衡终于露出真面目,故意叫初琢一块儿沐浴,然后在浴桶里欺负人。
他显然是特意了解过的,温热的水流被手指带入里面,初琢趴在浴桶边,神思恍惚间记起某个东西。
“燕暨衡,我房间装衣物的柜里最底下,有个小瓷瓶……”
燕暨衡进得艰难,闻言抽离两指,抱起初琢跨出浴桶。
找到初琢说的小瓷瓶,燕暨衡蹲下的动作愣了愣,这东西…是上次行宫外那个陌生女子给琢宝的。
原来是涂抹那处的吗。
燕暨衡泡进醋坛子里,重回床榻时,一边用上药膏,一边拈酸吃醋:“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给琢宝这种东西,琢宝认识她吗?”
初琢蜷缩身体:“不认识,一面之缘罢了,她可能是看出我们需要这个。”
忽地,他眯了眯眸,指甲狠狠抓过男人坚实的后背,语气威胁:“燕暨衡……”
燕暨衡无声笑了,不再提无关紧要的人,把初琢放平,捏住他小腿俯身压了下去。
夜里烛火亮至天色雾蒙蒙,初琢瞟见燕暨衡吹灭了蜡烛,临睡前的记忆是燕暨衡在给他清理。
反观燕暨衡,陪初琢睡下没多久,天光大亮时便醒来了。
不过人是醒了,却没下榻,侧躺着欣赏少年的每一处眉眼。
“琢宝。”燕暨衡捻起他一根手指咬了咬,眸中深情似水,“谢谢你的到来,让我空荡的余生得以慰藉。”
初琢睁眼已是太阳当头照,趁他盥洗之际,燕暨衡去后厨端饭菜。
食桌盛放着大大小小的菜肴,以清淡为主。
燕暨衡则像个布菜宫女,兢兢业业地伺候初琢吃饭。
“燕暨衡,你不吃吗?”初琢嚼着粉条包子。
“我吃过了,这是特意为你温着的。”燕暨衡等他吃完,擦擦嘴巴,将人搂进怀里,“琢宝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初琢细细感受:“没有诶,很清爽。”
燕暨衡若有所悟:“看来那小瓷瓶是个好东西。”
初琢:“……”
不知是年轻体力好,还是女主那瓶药膏起了作用,或者两者皆有……连着两晚上运动完,初琢睡醒跟没事人一样,恢复得很快。
京中事务繁杂,帝王待了几天便要离去。
临行前燕暨衡满目不舍。
初琢仰脸对准他嘴巴么了一口:“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你,初琢喜欢燕暨衡。”
*
世家剿灭,其余威尚在。
燕暨衡快马加鞭,通常待不了几日便折返京城,这几年来聚少离多,但每次奔向对方的路途都是充满期待的。
天边挂着一轮圆月,莹莹光辉照射大地,城里百姓们吃着月饼,隔壁草原的匈奴已然穷途末路。
初琢站在城楼上观了会儿月亮,准备下楼之际,远远瞧见几里外一道纵马身影。
那人身上带着伤,瞧见城楼上的小将军,高声呼唤:“迟将军,蔺州刺史叛变,大开城门迎匈奴入城,蔺州请求支援!!!”
初琢一掀战袍,长腿高抬,脚踩雉堞跳下城楼。
衣袂在空中飞荡,借着墙体做缓冲,快要落地时猛然一跃,手腕撑住地面,蹭出些许红痕。
初琢顾不得这点擦伤,搀扶起体力透支、倒下马的士兵,从兜里取出月饼,并解下腰间水壶一齐交予他。
士兵负伤,又几日未进食,方才那一喊精气神被喊透了,此刻虚得说不出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待他月饼下肚,水壶解渴,体力稍作缓和,初琢面色严肃:“速将事情始末告知。”
士兵换了口气,把刺史背叛后做出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小将军。
初琢听罢,手握成拳,立即找来下属商议事宜。
次日清晨,初琢携领将士们出发。
慢几日赶来的燕暨衡得知初琢已前往蔺州,转瞬又马不停蹄地掉头。
此时,即将抵达蔺州的大部队,在附近几里外停下,初琢唤来他一手提拔的副将:“你们先在此停歇,我去摸摸前方情况。”
“这等小事让底下人打探就行了。”副将回道。
初琢否决:“我武功高,行踪隐秘,听我的,你们且先按兵不动,等我指示。”
见劝解不成,副将恭敬道:“末将谨遵将军号令。”
蔺州戒备森严,初琢换了身轻便的衣袍,抹脏脸部作流民打扮,从城门溜达进去,暂时无人发现。
城里的街道冷冷清清,行人不多,大部分客栈闭门谢客,少有的几家无精打采地敞开门,摊贩们各个神色悲戚。
仿佛活过一天是一天。
初琢到一处卖馄饨的摊子要了碗清汤馄饨,跟摊主搭闲话:“老伯,蔺州怎的如此冷清,我前段时间来的时候还不这样啊,进城查的也比往日里严了不少。”
卖馄饨的老伯沧桑地叹道:“唉,蔺州不幸啊。”
随后他往四周看了眼,表情讳莫如深,好心地说道:“小公子,趁着天没黑,吃完这碗馄饨便快些出城吧。”
话落间,馄饨煮好,初琢端过来,挨着他旁边的桌子入座:“蔺州如何不幸?老先生,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或许我可以贡献一份力量。”
摊主当他开玩笑,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这小公子虽然抹得灰头土脸,像逃难来的,但摊主几十年阅历,看得出来他底子好,褪去这一脸污迹,长相必为上乘,瞧着也面善。
不由得想起十年前死在战扬上的儿子,说出来让对方记个心眼也是好的。
“十几日前,城中夜里忽然响起阵阵马蹄声,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日街道上出现好多穿草原服饰的匈奴人,他们对街上摊贩烧杀掠夺,很多人没反应过来被捅了一刀,人就那么没了,好些粗鲁的北蛮子甚至闯入咱们百姓家中欺辱妇人与女子……”
初琢努力沉住气,听老伯继续说。
到最后,摊主揉揉眼睛,抹掉浑浊的眼泪:“我老婆子几日前受到惊吓,发烧昏迷了几日,人没挺过来,就这么去了…小公子吃完快些走吧,蔺州危矣,不能久待。”
初琢放下筷子,把馄饨钱塞入老伯手心,声音轻柔:“老伯,蔺州会平安的,信我。”
少年人丹心可鉴,摊主根本不认识他,却不由自主地对这话信了几分。
而后摊主望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蔺州城…真的会平安无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