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柯缕更疑惑了,她总觉得那刻夏话里有话,
“我是柯缕,有问题吗?”
“问题很大。”
那刻夏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批评意味,
“僭主女士,当你选择动用那枚棋子,当你将我们这些本该沉眠于翁法罗斯历史的亡魂再次召集到你麾下时,你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需要为自己负责的‘柯缕’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句话你应该听过,你戴上的或许不是实体的王冠,但你承担的是整个翁法罗斯残存的希望。”
柯缕被他这番突如其来的严厉话语说得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反驳。
老调常谈的问题了,柯缕的内心深处知道那刻夏说的有道理,但那种被强行按上一个“身份”的感觉还是让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和迷茫。
她想说“我是我,她是她”,想说“那只是扮演”,想说“我没想那么多”……可她说不出来。
这么多意料之外的经历都是告诉她——你和刻律德菈之间不仅仅是扮演的关系。
“别跟我说什么‘你是你,她是她’的蠢话!”
刻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根本没给她组织语言的机会,
“力量、记忆、责任、乃至命运,这些东西是不可能轻易切割,你动用着她的力量,享受着这份力量带来的便利和胜利,却不想承担与之俱来的重量和立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柯缕有些慌乱的眼睛:
“若你真的想要将这条中断的‘逐火之旅’重新走下去,若你不想辜负剑旗爵毫无保留的追随和信任,那么你首先要做的,就是看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那刻夏向前半步,目光如炬,字字铿锵地砸向柯缕:
“是继续顶着‘僭主’的虚名,像个小丑一样在世人面前表演,还是彻底接纳这个身份,认清楚你继承的远不止是力量!那是一个文明延续至今的最后火种,是带领它走下去的责任!”
“——成为那个真正的、执掌一切的,奥赫玛最初也是最后的僭主,刻律德菈!”
“刻律德菈”这个名字被他咬得极重,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刻进柯缕的骨血里。
柯缕彻底僵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那刻夏的话精准地剖开了她一直拼刻意模糊的核心——她到底是谁,又或者该成为谁。
她何尝不明白,有些选择早在她踏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注定,脚下的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可那刻夏的话太过残酷,要她彻底否定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挣扎和存在,不过是在为别人早已写好的剧本做铺垫。
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承受?
那刻夏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稍缓,
“好好想想吧,僭主女士,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够了!”
柯缕猛地打断他,声音颤抖。
可那刻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生气了?这才对!像我这样以下犯上、口出狂言,你早该生气了!来啊,让我看看,你这位‘僭主’打算怎么做?”
他在心里冷笑,若是柯缕此刻真敢下令让剑旗爵动手杀了他,或许他还能高看她一眼。
只可惜,他太了解现在的她了,这种事,她做不到。
柯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刻夏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房上,让她心神不宁。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内心深处的抗拒和迷茫,让她根本无法立刻理清这一切。
“海瑟音,大敌当前,收下我最后的命令……”
柯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混乱情绪,转过身,没有再看那刻夏一眼。
目光直直投向不远处那面经过改造的换境画屏。
眼下心里虽然乱成一团麻,她确实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仔细梳理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和线索,但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在此之前,眼前这盘关乎全局的“棋”必须下完。
既然自己此刻无法分心,那就只能给AI托管了。
柯缕轻轻叹了口气,摊开手掌,将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最后两枚的棋子取了出来。
这两枚棋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此刻的决心,表面的纹路在画屏微光的映照下,隐隐闪烁着光泽。
“丰饶玄鹿这个隐患,必须彻底清除,接下来,就全交给你们了。”
“去吧,海瑟……剑旗爵,以悲鸣奏响胜利的凯歌。”
话音刚落,柯缕手腕轻扬,不再犹豫,将手中的两枚棋子朝着换境画屏的方向随意一掷。
棋子在空中划过两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画屏中,随即融入那片光影之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片刻停留,也没有回头再看那刻夏或是画屏一眼,径直迈开脚步,朝着工造司外走去。
还有一个地方,能解决她现在的困惑,如果她真的就是刻律德菈……一切也该有个答案了。
红、金两道身影霎时间落在下方的平台上,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地懵。
但两人的动静丝毫没有吸引海瑟音的注意,她的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柯缕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听了那刻夏刚刚的话,她的胸口也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闷得发慌。
“那刻夏先生,你方才的话说得有的重了。”
那刻夏却连眼皮都没抬,似乎根本不在意与他对话的人是谁:
“可你不也没有阻止?如果剑旗爵觉得我说的不对……”
他的目光扫过海瑟音,
“在我说出第一句冒犯的话时,就该拔剑出鞘,将剑尖抵在我这个无礼之徒的脖颈上了。”
“怎么,现在看到僭主女士这副模样,你开始后悔了?”
“没有。”
海瑟音缓缓摇了摇头。
她看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小陛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阵阵发痛。
不得不承认,那刻夏的话虽然刻薄,但却说出了她不忍心说出来的事实。
亲信的偏袒和谏官的直言,从来都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