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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二十四章

作者:刘西瓜_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二人原本东南而下,去往徽州。如今为避太傅阁,只好改道而行,决定东北而上,去到铜陵。


    那日傍晚,宋红萼脱力晕倒在农田边,幸有农妇路过,叫来丈夫将二人救回家中。


    这家人近乎家徒四壁,仍然一口粥一口粥把二人喂醒。今后几日,粗茶淡饭,宋红萼却已感激涕零,只觉山珍海味不敌一碗咸糊糊。


    油灯之下,农妇一边补衣,一边问起二人从而何来。


    宋红萼只好编谎,说自己与他是私奔而来,不便透露家住何方。途中遇到强盗,他才受此重伤,并且没了钱财。


    夜修罗躺在床上,早已听了一会儿,此刻不禁睁开眼来。


    宋红萼为农妇倒上一碗水,递到她手边,终于问出来:“大婶,你们自己都已经过得这么难了,为什么还要帮助我们啊?”


    农妇笑道:“咱们穷人就是这样啊。谁没有个难的时候?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互相支撑着,才能渡过难关,把日子过下去。”


    宋红萼深受感动,将这话放进心里反复咀嚼。


    农妇补完衣服,便告辞而去,关上了门。这夫妻俩将唯一有床的主屋让给了两位客人,自己却卷着草席去睡柴屋了。


    宋红萼躺上了床,与夜修罗背对背,二人皆久久无眠。


    她翻过身,仰躺着,望着屋顶:“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呀?”


    他道:“富人多心黑,穷人多心善。”


    他还没睡,宋红萼心头一喜,转身朝向他,捏起一缕他的青丝,偷偷打结。


    “别闹。”


    宋红萼这才悻悻缩回手。


    她忽然想起一桩事,认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心中一顿:“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你的名字,才好叫你啊。我在街上大喊夜修罗,你不害怕?”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名字?他好像已经忘了。他当“夜修罗”,已经太久了。


    宋红萼摇摇他肩膀,催他回答。


    阴影里,他悄悄闭上了眼,眼里流下一滴泪。


    他说:“我叫……顾雁之。”


    仿佛时光倒转,与这名字相关的往事如潮水涌来,翻腾、怒号,深深将他淹没。他一下按住额头。


    宋红萼复诵几遍他名字后,笑说:“我重新回答一次,为什么要问你名字!”


    “……”


    “因为知道你的名字后,我们就是朋友啦。夜修罗,是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绝命杀手;可顾雁之,是我宋红萼的朋友。”


    她豪爽地拍一拍他肩膀,像是盖章。而后心满意足地翻身睡去,不多时已经打起呼噜。


    顾雁之这才轻轻回过头来。


    借此刻月光,他仔细端详她。不知多久后,目光落向了她放在肚上的手掌,他翻开那掌心,里面红肿一片,满布细小伤口,是拉车留下的,可她从没喊过疼。


    月光映上了她柔和的面容。


    不知为何,这月光总照不到他身上,他躺在阴影里,像无声的鬼魂。


    ·


    这一日,农妇的娘家兄弟要去铜陵卖货,于是捎带上两人,赶着牛车进了铜陵城中。


    宋红萼当了梦春馆的衣裳,换得几个钱,先去药铺买了几日的药,后寻到农妇卖杂货的亲戚家中,请求借柴房小住。亲戚却也厚道,收拾了农妇上门时常住的那间小屋,二人便就此安下身。


    顾雁之与她商量:“不好白住人家的,我们得找点活做。”


    宋红萼早有主意,神气道:“我去茶坊说书!”


    “你?”


    “哼,你可别小看人!想我在扬州的时候,听了多少戏、多少书,有时那说书先生突然忘记下文,都是我提醒的呢。”


    他摇摇头:“随你。”


    顾雁之已能下地,便随她去了几家茶坊,谁知大地方容不下她,小地方挣钱又少。宋红萼挑了个离杂货铺近的小茶坊,叫作“聚客园”的,试试身手。


    她换上长衫,梳个书生头,有模有样地坐在说书台上。场子里乱哄哄的,多的是看笑话的人。她头一回说书,却毫不怯场,只觉满腹文章急待倾吐。


    她讲江湖奇闻,能人异士;也讲神仙志怪,斩妖除魔;还讲太子爱上种田郎,状元要娶小厨娘……


    聚客园渐渐一座难求。


    拒绝过她的几家大茶坊暗地里差人打探,竟有一日,几个挖墙脚的不巧在后台撞上,直打得不可开交,毫无斯文。


    顾雁之坐在茶坊角落,握着小刻刀,安静雕刻木头。他使刀熟练,又极为精细,不多时便能雕出一只动物来,小孩们都围在他脚下看。他雕一个卖一个,沾了宋先生的光,生意也很不错。


    他挣下的钱都付给农妇亲戚,当做房费,亲戚却一文不收。他便时常买些鱼和肉,阿婆做成菜后大家一起吃。


    这晚宋红萼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心事?”


    “我想去天香阁说书,场子大,又干净。最重要是,他们掌柜给我开的价是这个数……”她神秘兮兮地比出一个“八”。


    “那就去。”


    “可是……天香阁太远了。”


    她望住他后背,嘟囔道:“那你还会接送我吗?”


    ——原来在想这个。


    他无奈道:“会。”


    “那我明天在聚客园说最后一场,后天就去天香阁。”


    “好,睡了。”


    静了半晌,她突然起身,誓言凿凿:“我要挣钱给你买最好的伤药!”


    “……多谢了。”


    ·


    然而世事难料,太傅阁的人寻来了铜陵。


    原来那日宋红萼不告而别后,众人沿路找至徽州,却一无所获。有人从铜陵返乡后看见寻人启事,告知这姑娘在铜陵说书,众人便连夜寻来了。


    杂货铺里都知他俩是私奔逃出来的,在街上看见太傅阁的武师,连忙回来报信。


    宋红萼红着眼眶收拾行李,闷闷道:“刚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又要逃了……”


    顾雁之正打包草药,闻言一愣,似苦笑,又似习以为常:“这就是杀手的生活。”


    宋红萼五味杂陈地望他一眼。


    二人盘点银钱,只够十日的干粮和药钱,顾雁之执意分出一半来,交给杂货铺老板,请他带给农妇。


    宋红萼不解,他问道:“还记得那晚大婶说的吗?”


    穷人过日子,全靠你帮我我帮你,不是自己宽余才分给别人,而是大家一起分一口吃的。


    二人相视一笑,挎着包袱走出了杂货铺。


    铜陵城外有一座山,因长满桐树,便被叫作桐山。山腰有一片平地,背山望水,是块丧葬宝地,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坟山。


    顾雁之在众多坟堆里挑中一处,字迹斑驳的高大墓碑后面,是高高隆起的、石砖砌成的大坟。二人挖了半日,才在坟脚掏出个洞,钻进了下面的墓室。


    顾雁之点亮一根烛,在墓室里巡视。果真是个大墓室,中间一口楠木棺材,光洁如新。四周虽空,却也正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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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蜡烛立在棺材板上,回头招呼宋红萼,却见她抱紧包袱在发抖,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害怕了?”


    “大佬!挨着死人睡,你不害怕?”


    “死人在棺材里,怕什么。”


    “僵尸诶,你没听过吗?万一他觉得我们扰了他的清静,变成僵尸跳出来,怎么办!”


    顾雁之指一指燃烧的蜡烛:“僵尸厉鬼都怕火,蜡烛不熄,此处便是阳间,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你。”


    “真的?”


    “嗯。”


    她悻悻掏出枕头,躺在棺材的左边,却见顾雁之拿了枕头去到右边。她叫住他:“喂,你睡那么远干嘛!”


    这些日子,有他睡在身旁,似乎已习惯了。此时隔着口大棺材,他的一举一动,她全然看不见,竟阵阵心慌。


    “宽敞。”他躺下了。


    半晌过去,他刚一闭眼,脸膛便被一只枕头砸中。


    宋红萼气呼呼从棺材上爬过来,捡起他脸上的枕头,放在他旁边。将脑袋往上一搁,便与他头对头了,两双脚却各朝东西。


    他转过头来,她也刚好回头,两人蓦然对视,映入眼帘的,却都是对方的倒脸。


    如黄豆般微小的烛焰,薄薄地晕染了庞大的墓室。一滴烛油滴下来,满室暗了一刹。


    于这似有似无、似明似暗昏黄中,两双如灯之眸无限接近。她不敢眨眼,唯恐睫毛拂过他的眼睛。而他默默闭眼,咫尺已作万里。


    这一夜忽然难眠。


    随着一声狼嚎,山林中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踩在落叶上,落进他耳中。


    顾雁之拉起宋红萼,吹熄蜡烛握在手心,连带着包袱蹲在了棺尾下面。


    片刻后,坟头大开,墓室里漏入一道月光,接着跳落一个人影。细看才知,是两个人,另一人是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被他夹在臂弯。


    那神秘人影个头不高,裹得严实,似个蹒跚老头。警惕地扫视一眼墓室,而后单掌发力,竟将那重达数百斤的楠木棺盖一掌推开,挟着少年跳进了棺材,再无声息。


    宋红萼正欲说话,却被顾雁之捂住嘴巴,他在她耳旁用气语道:“他还在棺里。明早再走。”


    二人一动不动,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人先失去耐心。


    只听砰然一声,棺材中跃出一人,正是刚才那神秘老头。他将手中少年扔到地上,狰笑着问:


    “朋友,还不现身吗——”


    宋红萼垂眸偷看,忽然张大了嘴。地上那被劫持的少年,竟是池州车马行外面,曾施舍她两个大肉包的包子铺家小儿子!


    顾雁之再次叮嘱:“记住我的话!”而后从棺尾站起身来,右手握住了红伞伞柄,泰然如山道:


    “误入贵地,无意叨扰,还请朋友不要见怪。”


    那神秘老头大笑:“一句‘朋友’,便想脱身?”


    笑音未落,他起掌攻来,整座墓室忽然一热。顾雁之以红伞抵挡,谁知一触及老头手掌,伞身便滚烫欲燃,他急忙收回。


    拔刀——


    一时间墓室中刀光与掌光纷乱。


    顾雁之剑伤裂开,终究不敌,重重挨了一掌,摔倒在宋红萼脚下。他以刀撑地,勉力起身,不动声色以身躯将她遮住。


    极美的浓眉星目,却野兽嗜血般盯着自己,像一头护崽的伤狼,很使人动容的眼神——


    那神秘老头勾起嘴角,慢慢接近他,突然一掌将他劈晕。


    他一手夹起一人,却仍身轻如燕,一跃而进棺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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