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修罗素来不住客栈,因其三教九流来往密集,易生事端。那日正欲寻一处破庙废宅留宿,途中却被一癞头老丐拦住,邀其今夜三更前往城西鬼宅——长孙府,参加一年一度的淮南黑|道大会。
夜修罗微惊,回看一眼板车上呼呼大睡的宋红萼,心下了然。他点头应允,癞头老丐奉上请帖,哧溜不见。
打开帖子,帖上无名姓,称他为“朋友”,看来对方还不知自己身份。
未几,伏在面粉袋上熟睡的宋红萼被颠簸的土路震醒,生气道:“你就不能挑平坦点的路走吗?人家刚睡着!”
夜修罗回身将黑|道大会的请帖扔在她身上。
“你干的好事。”
“我不懂。”
“昨日那老妪,泄露了你的行踪,此地黑|道已尽知。这黑|道大会,是一场鸿门宴。”
宋红萼小声道:“那你不去便是咯……”
“由得我不去?”
若不赴会,麻烦只怕一个接一个,倒不如敞亮接招,摸清这帮人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夜修罗心怀忧虑,宋红萼却摩拳擦掌,期待地问:“带我去吗?名门正派开会我见多啦,你们黑|道开会是什么样子啊?也是一群人板板正正坐在议事厅里神神秘秘讲话吗?”
他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
三更到。
庐州鬼宅,名噪淮南。建于二圣临朝,毁于安史之乱。区区百年光阴,已然历遍兴衰。
鬼宅主人姓长孙,此宅原名“长孙府”,临近河道,夜间常有神秘船只往来。有人说,长孙府里藏的是长孙无忌的义女凌丹。当年义父被逼自缢,凌丹怀恨于心,潜藏于此,暗中与反臣往来,意图颠覆李唐。
朝廷里,凌丹无足轻重;江湖中,她却是鼎鼎大名的南派大刀传人。
安史之乱结束前夕,某一夜,长孙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再后来,兵刃相接,血光冲天。长孙府后面的河道上,一夜之间漂满载有尸体的浮船。第二天清晨,街坊们看见一个黑衣侠女背挎大刀,踏门而出,膝下全湿,一脚一个血印,似从血池子里趟出来的。
最令人震惊的是,此时本应是百岁老人的凌丹,相貌身姿却如同壮年妇人!于是又有一传言,道长孙府中藏有长生不老的秘密。此后,寻宝者络绎不绝,结局却无一例外——
来一个,死一个。久而久之,长孙府便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鬼宅。
如今,已是两百年后。
朱门红漆上锈迹斑斑,七倒八歪的破门匾旁,两顶白灯笼却异常新亮,射出惨白阴冷的光。
夜修罗按帖上所注,四轻四重扣了门,开门人是白天的癞头老丐,做出“请”的姿势。夜修罗坐回驴背上,赶着驴车进了门,车板上仍跟白天一样,堆着几大袋面粉,而宋红萼窝在面粉袋中间,像吃了迷药睡死一般。
咯吱——咯吱——车轮转动声击破了荒宅的寂静。
进入第二重门,空旷的院落里,才出现一群似人似鬼的东西。他们分成左右两列站着,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一一俱全。穿着或怪异或正常,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阴森森盯着前来的农夫打扮的男人。
为首的竟是那个癞头老丐。他引夜修罗入门后,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鬼宅众人中央,笑对驴车上的夜修罗供一拱手,一开口,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吐字模糊不清。
“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夜修罗回道:“红伞刀客阿雕。”
众人往他腰间的大红油伞一瞥——江湖里,并没听过这号人物。
癞头老丐大声一笑,道:“兄弟虽不磊落,老叫花却开门见山了!你车上的抖花子,我们要了。”
“你们,想要就要?”
风吹过,不知是天寒,还是他语气太寒,鬼宅诸人皆觉身上一冷。
·
一个头戴公鸡冠的男人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杂碎,口气倒不小!爷爷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老爹还不知在哪儿卖屁股,哈哈哈!今日进了这鬼宅,爷爷们要什么,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他说到“你爹卖屁股”时,阿雕眉头明显一皱。
癞头老丐到底老道些,没摸清此人底细,便不打算撕破脸,于是唱起白脸来:“兄弟敢绑架太傅阁千金,想必也是有胆识的,咱们绿林好汉要的就是这份胆气,老叫花欣赏你!你们瓢把子给多少好处,冲咱们这段交情,兄弟我掏两倍给你!如何?”
阿雕反问:“太傅阁千金,在黑市值多少?”
癞头老丐向旁边的人笑道:“咱们这位兄弟不满意两倍的价码哩,好,好哇!那就按黑市的价码来。只不过,不知兄弟你,想要吃几分呢?”
阿雕道:“我素来是公道人,二八开。”
黑|道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笑着点头。阿雕也跟着笑起来,那笑意却透着嘲讽。
癞头老丐觉察不对,问道:“谁二谁八?”
公鸡冠大声道:“当然是这小子二!哼,他一个人拿二分,真是便宜他了……不行,我不服!来,跟你爷爷比划比划?让大伙都瞧瞧,你有没有那本事敢独拿二分!”
“哦?你们好像误会了。”阿雕抱着臂,缓缓抬头,渗发寒意的眼神乍然从草笠下露出,“二八开,我是八。”
“什么!”
“至于为何肯让出二分,是念在你刚才说,掏两倍来打发我。”他冷冷望向癞头老丐。
公鸡冠怒发冲冠:“不行,我忍不了了!”便甩起手上的大铁锤向阿雕砸去。
阿雕闪身一避,那大铁锤直直砸到了驴脑袋上,毛驴当场脑袋开花,痛苦地倒在地上,车板也顺势跌下去。阿雕将瘫软的宋红萼扶起,依旧让她半靠在面粉袋上,回看一眼那抽搐的毛驴,又迅速收回目光。
一丝杀意,默然从鬼宅中升起,此时却无人所知。
公鸡冠仍在挑衅:“怎么,只知道躲吗?”周围的人也都讥笑起来。
谈判之时,一旦见血,便再无余地。癞头老丐虽恼公鸡冠冲动,却也看出这男人极有性子,就算没有见血,这事也是和平谈不下来的。
“既然兄弟不肯让出点财路,那就别怪兄弟们心狠了!”
癞头老丐往后一退,挥手发令,废院中的打手们纷纷向阿雕袭去——
他独自站在倒塌的驴车前,身后是死去的驴和睡熟的姑娘。
刀枪棍棒,如天雷降下。
红油伞,在月光下闪过一抹油脂光泽。
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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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丐忽然嗅到铺天盖地的杀气,立时梦到地狱。再一眨眼,看到太阳落山前发出的最后一次爆闪。落日璀璨,只此一瞬。
江湖里,称他的刀为“落日刀”,原来是这个意思。
“夜,修,罗……”
癞头老丐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废院中已再无其他活口。
一切都来得太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趁他打斗时,溜过去把太傅阁千金偷走——对了!她!
迎着冰冷月光,夜修罗掏出手帕,正细细擦去刀上的血迹。
癞头老丐悄无声息蹿到板车前,身法快如老鼠,左手控住宋红萼腰身,右手掐上她脖子,望向夜修罗得逞地一笑。正要跺脚启动机关,和宋红萼一起消失在地面时,忽觉手感有异。
夜修罗背对着他们,仍擦拭那染血的刀身,漠然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带着抖花子来赴约吧?”
癞头老丐挟持的那个穿着蓝底碎花布衣、戴着蓝色头巾的“人”,应声而倒。雪白的一截脖子暴露在夜色中,原是面粉捏做的。
“你以为你赢了?”
癞头老丐奸笑着,嗖嗖放出两支冲天烟花,跺一跺脚,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地震般抖动起来,一块块石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移来移去。夜修罗一转身,癞头老丐已无影无踪。
他望一望夜空中的烟花余烬,忽然想到几十里外的某个地方,心中一震。
不好!
·
庐州西面的农田边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庙,连门板都被人偷掉了。后来聚集起一帮乞丐,自发拾草修补了屋顶,此处便成了可以稍稍遮风挡雨的“家”,城中乞丐天黑后多会结伴来此休息。
夜修罗曾路经此地,结识了十岁的小乞丐阿三,这次重回庐州,便将宋红萼交给了阿三帮忙看管。小千金的村姑服又被迫换成乞丐服,披头散发、灰头土脸,藏进了一堆疯疯傻傻的乞丐中间。
阿三脑袋好使,年纪虽小,在乞丐窝里却地位不低,好些个老弱病残的乞丐都靠他讨饭来养活。因此,这日他将一个新的小乞丐带回来之时,没人敢多问什么。
他带着宋红萼睡在土地公土地婆泥塑像下面,其他乞丐都自觉离他们更远,几堆人挤在小小的堂屋中。老乞丐都睡了,疯乞丐在自言自语,还有些乞丐拿着捡来的骰子在赌博,决定明天谁出工乞讨。
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宋红萼第一百遍策反阿三: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小乞丐,干嘛跟着夜修罗做坏事,帮他杀人?你真是太坏了,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但是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你就有一个赎罪的机会,那就是放我走!救我一命,换你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善哉善哉啊……”
阿三不信阿雕会杀这样的小姑娘,起先还替他解释,可宋红萼听不进去,后来他便也不听她说话了。两手捂住耳朵,背对着她睡下。
借着月光玩骰子的乞丐都坐在庙门前,发现远方升起了烟花,连忙招呼大家来看。可那烟花只放了两支,便没有了。
在烟花绽放后,随即出现的,是一男一女。天黑,看不清二人相貌,只看得见女人身上盘着一条大蛇,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铁算盘,身带诡异之气,从无门的门口踏入了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