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星阁内,烛火轻摇。
沈星沫刚沐浴完毕,一身素净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她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榻边小几,心中盘算的却是欣锦楼日后调料供应之事。
无根天水收集不易,若是生意一直这般红火,怕是难以维持。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沈云曦那把刻意放柔的嗓音:
“二妹妹歇下了么?”
沈星沫唇角微勾,来得倒快。
她使了个眼色,侍立一旁的香橙便去开了门。
沈云曦今日欣锦楼赴宴那身鹅黄色绣缠枝莲的云锦襦裙还没有换下,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发间还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打扮得甚是精心。
她迈步进来,目光在室内快速扫过,最后落在沈星沫身上,脸上堆起亲切的笑容:
“听说妹妹今日去了欣锦楼?姐姐也去了,只可惜未能同席。”
她绝口不提自己也在欣锦楼看到沈星沫的事情。
沈星沫只淡淡一笑,并不接话,等着她道明来意。
沈云曦在她对面的绣墩上坐了,闲话了几句家常,终于按捺不住,切入正题:
“说起来,前些日子整理旧物,偶然见到先庄皇后赐给我母亲的一些小玩意儿,想着妹妹或许喜欢,便拿来给妹妹瞧瞧。”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几件小巧的金玉饰品,摆在几上。
沈星沫目光扫过,心中冷笑。
这些不过是寻常宫制首饰,哪里是庄皇后所赐?
沈云曦这是投石问路,试探她手中是否真有信物,又或者,试探她是否认得那信物。
“姐姐有心了。”沈星沫语气平淡,“只是我如今对这些并不甚感兴趣。”
沈云曦见她反应冷淡,心下有些着急,却又不肯直接出了那五万两。
她强笑着又将话题绕了几绕,方才似不经意般道:
“说起来,我前几日得了一方好墨,看着倒像是宫里的东西,可惜无人鉴赏。妹妹如今入了崇文馆,眼界自是不同,不知可否帮姐姐瞧瞧?”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沈星沫的神色。
沈星沫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已到,便顺着她的话道:“哦?宫中用物皆有规制,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云曦忙道:“是从一个老嬷嬷手中所得,说是早年宫中赏出来的。”
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道:“我瞧着那墨锭边上似乎还刻着个小字,像是……像个‘庄’字?”
沈星沫抬眸看她,眼中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庄皇后娘娘生前最爱用的,便是内务府特制的松烟墨,墨锭上确会刻一个‘庄’字以为标记。”
沈云曦心中一喜,强自镇定道:“原来如此。说起来,庄皇后与二妹妹的生母情同姐妹,想必赐下不少此类物件吧?妹妹手中可也有此类珍藏?”
沈星沫微微一笑,不想再与她绕弯子:“姐姐今日前来,想必不是为了品鉴墨锭吧?不妨直言。”
沈云曦被她点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恢复如常,笑道:
“妹妹真是爽快人。既如此,姐姐便直说了——妹妹手中的订婚信物,姐姐是真心想要的,不知可否让姐姐先开开眼界?”
“你要先看看货,也是应该的。”沈星沫坦然道。
她对庆嬷嬷点了点头。庆嬷嬷会意,走进内室,片刻后捧出一个紫檀木匣子来。
沈星沫打开匣子,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丝帕。
那帕子是天水碧的底色,以上好的云锦织就,触手柔滑细腻,在烛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帕子边缘以金线绣着精细的云纹,右下角则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庄”字,若不细看,几乎与锦纹融为一体,但那特殊的绣工与用料,明眼人一望便知是宫中之物,绝非仿冒。
沈云曦一见那帕子,眼中顿时闪过灼热的光芒,几乎要按捺不住伸手去拿。
她强自镇定,笑道:“果然是好东西!只是二妹妹说的这个价格,实在是太高了。三万两,这已是姐姐能拿出的全部体己了。”
“五万两。”沈星沫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语气平静无波,“少一两都不行。”
“五万两?”沈云曦坚持要再讨价还价,“妹妹这是在说笑吧?一方帕子,便是金线织的,也值不了这个价!”
“大姐姐自是知道这帕子的意义的,既觉得不值,那便作罢。”沈星沫合上匣盖,对庆嬷嬷道:“收起来吧。”
“等等!”沈云曦急道,脸上青白交错,显然内心挣扎得厉害。
她自然知道这帕子的真正价值——那不是一方普通的帕子,而是庄皇后当年许下的承诺,是通往二皇子妃位的敲门砖!
五万两虽是天价,但若能换来日后母仪天下的尊荣,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五万两确实不是小数目。
她这些年来虽也攒下不少体己,哪怕变卖首饰头面,甚至动用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也是没法凑齐的。如果用了舅舅提供的这笔钱,则后续王夕颜又会成为她强劲的竞争对手。她来回盘桓,总觉得实在是太难了。
沈星沫也不催她,只悠然品茶,任由沈云曦内心天人交战。
良久,沈云曦终于一咬牙,狠下心来:“好!五万两就五万两!”
“可以。”沈星沫放下茶盏,“三日已到,姐姐给了银票,这帕子便是你的了。”
沈云曦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讨价还价:“妹妹,能否再少些?四万五千两如何?姐姐实在……”
“姐姐请回吧。”沈星沫起身送客,“香橙,送大小姐出去。”
“别别别!”沈云曦忙拦住她,赔笑道:“五万两就五万两!我都带来了。”
说罢,她从坏里不舍地掏出一叠银票:“二妹妹你清点一下,这里正好是五万两。”
说着,生怕沈星沫反悔似的,捧过那个装了丝帕的紫檀木匣子匆匆告辞离去。
送走沈云曦,庆嬷嬷看着手中那厚厚一叠、刚刚清点完毕的五万两银票,心中很不是滋味。
那方丝帕虽然不是真的订婚信物,但也是当年庄皇后赐给闻夫人,闻夫人又留给沈星沫的念想。
如今却这般卖了,换作银钱……
“小姐……”庆嬷嬷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若是夫人和庄皇后在天有灵,见您将这丝帕卖了,不知该多伤心……”
沈星沫安慰道:“若是我母亲和庄皇后在天有灵,她们一定会非常赞赏我今日做的这笔生意。一条丝帕五万两,这是真正卖上价了。”
“再说了,如此一来,也断了大姐的念想,不用日日夜夜地想着怎么算计我了。我也能落得个清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