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幕仍是一片深邃的墨蓝,星子稀疏。
庆嬷嬷便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柔声唤醒了沈星沫。
“小姐,该起了,今日要去崇文馆,可不能迟了。”
沈星沫睡眠本就浅,闻声便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惺忪之态。
她起身,任由庆嬷嬷和闻声进来的香橙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妆。
庆嬷嬷特意为她挑选了一身湖蓝色绣银丝云纹的锦缎衣裙。
款式简洁大方,既不过分张扬,又透着几分清雅贵气。符合学院氛围,也不至于在众多贵族子弟中失了身份。发髻也梳得简单利落,只簪了一枚通透的白玉簪并几点珍珠小饰。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才刚刚透出一丝微光。
庆嬷嬷仔细检查无误,这才将沈星沫送上了早已候在府门外的马车。
这辆马车是闻府得知沈星沫要入崇文馆后,特意送来的贺礼。
外观并不十分起眼,用料却是极好的,低调而沉稳。
内里更是别有乾坤,空间宽敞,铺设着柔软的垫子,设有暗格和小几,可以摆放书籍、换洗衣物、点心茶水以及女子常用的一些小物件,设计得十分精巧贴心,足见闻家的用心。
香橙和庆嬷嬷随后也都上了车,车把式一看就是个老手,他一扬鞭子,马车就缓缓上路了。
……
卯时初刻,沈青山兴致勃勃地来到暖星阁。
他打算摆出父亲的威严与慈爱,亲自护送这个突然变得极给他“长脸”的女儿进宫。
同乘由国师府准备的马车,享受一番同僚们羡慕的目光——看,我沈青山的女儿,不仅入了崇文馆,还是闻府亲自接送!
然而,事与愿违,他扑了个空。
暖星阁的下人告知,二小姐一刻钟前已经出发了。
沈青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被无视的恼怒直冲头顶!
这个逆女!还是那么不识大体!
如此重要的日子,居然不等他这个父亲!简直岂有此理!
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脸色青白交错。
但转念一想,这个女儿如今今非昔比,深受闻国师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或许,她是急于求学,态度才这么认真积极!
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又奇异地消下去不少,甚至自我安慰起来:有出息就好,有出息就好啊!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努力维持着侍郎的威仪,登上了沈府最华丽的那辆马车,怀着一半憋闷一半憧憬的复杂心情,上朝去了。
一路上还在琢磨,待会儿见了同僚,该如何“不经意”地透露女儿入崇文馆的消息。
沈青山的马车刚离开不久,沈云曦和王氏便相携来到了暖星阁。
昨夜,她们母女二人几乎是彻夜未眠。
她们从王广栋处筹措来了五万两银票,但同时,也不得不答应了王广栋的要求。
沈云曦对上王夕颜,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所以先答应了王广栋,日后择优嫁入二皇子府。
母女俩对着烛火盘算到了深夜,如何砍价,如何威逼利诱,才能用最小的代价从沈星沫手里拿下那关乎未来荣华富贵的“订婚信物”。
“娘,等女儿当上了二皇子妃,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教训沈星沫那个贱人!”
沈云曦眼中闪烁着恶毒而又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沈星沫踩在脚下的场景。
“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氏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脸上也满是憧憬与狠厉:
“那是自然。我的云儿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现在且让她再得意几天。”
母女俩相视而笑,仿佛锦绣前程和复仇的快感已然在握。
然而,她们兴冲冲地来到暖星阁,同样扑了个空。
阁里只剩下几个粗使的下等仆役,一问三不知。仔细打听才知,香橙和庆嬷嬷一早便送沈星沫去崇文馆读书去了!
沈云曦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暖星阁,一股被戏耍的怒火和被忽视的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气得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沈星沫!你等着!
卯时初的京城,天色方才露白,晨曦微熹,将青石板路面染上一层朦胧的青灰色。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零星几个赶早市的贩夫走卒匆匆而过,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马车轱辘压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行经过金鳞街时,街两旁的店铺大多还紧闭着门板。
香橙按捺不住好奇,轻轻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向外张望,忽然惊喜地低呼:
“小姐小姐,你快看!咱们的欣锦楼,这样看起来好气派啊!”
只见晨曦中,欣锦楼的三层飞檐翘角轮廓清晰。
新漆的招牌虽然还蒙着红布,但整体已然透出一股焕然一新的气象,与周围尚未开门的店铺相比,确实格外醒目。
“明日就要开业了,真好!”香橙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与自豪。
沈星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顺着她的话道:“明日开业,已经给你和庆嬷嬷留好位置了。”
“真的吗?谢谢小姐!”香橙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不过你们的位置可不是在雅间里,而是在大堂。你们可是有任务的,”
沈星沫笑道,“不能光顾着吃。要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多留意其他食客的反馈。”
“比如对菜品的评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建议,都要仔细记下来,回来反馈给淼表妹和鑫表哥他们。”
香橙拍着胸脯保证,小脸上满是认真:
“小姐放心!奴婢就喜欢干这个活!保证完成任务!以后这种‘艰难’的任务,小姐多派我去!”
那搞怪的模样逗得沈星沫和庆嬷嬷都笑了起来。
庆嬷嬷笑着轻点她的额头:
“贫嘴!就你贪吃又贪玩,还找这么些好听的借口。”
车厢内气氛轻松温馨。
然而,就在这时,沈星沫嘴角的笑意微微一顿,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她侧耳倾听片刻,眼神倏地变得锐利起来,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停车。”
然而,马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像是被催促了一下,速度似乎更快了些许。
车外的车把式没有任何回应。这极不寻常!闻家派来的车夫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断不会如此无视主人的命令。
香橙和庆嬷嬷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香橙下意识地再次掀开车帘朝外望去,这一看,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小姐!嬷嬷!不对!我们…我们怎么好像又绕回金鳞街了?而且…驾车的不是原来那个大叔!”
只见车辕上坐着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背影微胖的闻家车夫,而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材瘦高的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