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宋卓为这次是立了大功了。
他带着三十三名队员,在不损失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成功突袭海匪老巢,生擒海匪四十七人,抢回了鬼岛。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宛如在看行走的一笔功绩!
当天晚上,来老宋家登门送贺礼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
宋阿嫲是强行被喊回家的。
宋阿嫲还多少有点不情愿。
走的时候,还跟惠姑喊话:“我就是暂时回去两天!你别偷偷吃我那罐麦乳精啊!”
惠姑嫌弃得脸都快变形了。
“谁稀罕你吃过的那罐!我自己的吃完了我不知道让惜知给我买啊!谁看得上你的!”
宋阿嫲志得意满地回了自己家,而宋卓为也带着几名主要队员,连夜去公社复命。
宋卓为得胜归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沙井公社。
林惜知没有逢人就说自己有多高兴,但她连夜把家里所有的糖都发给了来送消息的孩子们。
尽管她已经亲眼看见了他本人。
早就知道他平安回来了。
可是,每个孩子来说一遍,她就会再高兴一遍。
宋卓为没事,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她不在意裴允承的死活了。
阿香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纵使阿香心慈手软,放过裴允承,也不关她的事了。
裴家人走到现在这样的田地,要是还能逆风翻盘。
那也算他们有本事!
她的人生,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她要更加昂首挺胸向前看!
然而,同一时间里,裴允承却如同被推进了万丈深渊。
他暂时被解除了通敌的嫌疑,一切都要等到那两个城里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之后,再重新审理。
他被带回了阿香家,被阿香丢进了之前养牛的牛棚。
尽管牛棚里的粪便都已经干了,可潮热的南边渔村,空气湿度再低也还是潮的。
变了质的牛粪味道,臭得百转千回。
熏得裴允承眼冒金星。
阿香找了个坏了一半的木笼子,将裴允承关在了里边!
裴允承的四周围不仅臭,还伸不开腿,抬不起头。
他简直就像阿香的一条狗!
裴允承一开始还听之任之,随便阿香怎么发泄。
可是,在小笼子里待了一会儿,看见好几种不同的小虫子从笼架上爬过,裴允承的心理防线被一点点击溃!
“放我出去!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阿香!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回头公社的人还会来调查我和那些人的关系,到时候他们看见我被关在这里,肯定要骂你!”
“所以赶紧放我出去!”
然而,这一次,无论裴允承怎么狂喊大叫,阿香家的人都不为所动。
他们全体待在屋里商议接下来怎么处置裴允承。
“阿香啊,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就是!你看看自从这个裴知青来了咱家,咱家有一天安宁日子吗?咱们啥都给他最好的!可是到头来呢?他一见着城里来的人,就好像都是他亲人似的!”
“阿香你也听到了,那个美妇人说,是她看到裴允承身上全是伤,所以看不过眼,就打算带他去城里看病……你说裴允承要是安安生生待在家里,怎么可能出这种乱子?”
“要走的人留不住啊阿香!怎们和那小子就不是一路的!你以后别和他搅在一起了!把这婚离了,划分界限,断绝来往,大哥回头再给你另外找一门好亲事!”
家里人是说得振振有词。
可是阿香此刻想起的,只有裴允承对她好,哄她开心的种种细节。
离婚?
整个沙井公社,就没听说过谁家离婚的。
她阿香也不要来开这个先例!
她不要面子的吗?
以后还要不要抬起头做人了?
真要是离婚了,别人不得说她是个二嫁的破鞋?
还有什么男人会真心疼她?
虽然裴允承也时常满口谎言,但裴允承没有别的靠山了,他现在唯一能指望上的,就只有她阿香,他不可能再敢兴风作浪了!
就算他敢,她也可以不给他机会!
只要能天天把他拴在屋里,不让他出去,她就不信,裴允承还能怎么着!
打定主意后,阿香跟家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家里人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就这么一个女儿,又非要吊死在裴允承这棵歪脖子树上。
当爹妈和当哥哥的有什么办法?
只能宠着呗!
再加上,阿香哭得情真意切,说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为裴允承医病,调理身体,说到底就是想和他一起好好度过余生。
家里人也就不好劝了。
他们只能将带着寒意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牛棚的方向。
当天夜里,阿香的哥哥们就找了木材,重新打造了一个大的木笼子。
万籁寂静的夜里,除了风声、海浪声和鼾声之外,整个沙井公社,就只剩下了阿香家锯木头的动静。
裴允承在破旧的木笼子里挣扎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想,反正这会儿没有人看守他,他要再逃跑一次!
哪怕像那些夜里靠着单只小木船逃去香江城的人一样,拼死一搏,他也要为自己将来的自由试一试!
然而,裴允承好不容易爬出摇摇欲坠的小木笼,刚想着偷偷溜逃,就被阿香的二哥抓了回来。
“想跑?跑去哪儿?笼子都给你做好了!”
裴允承被丢进了新笼子里。
他大喊大叫,像疯了似的,用身体猛烈撞击笼子。
然而,新笼子格外结实。
哪怕他的皮肤被木头上的小刺扎得血流如注。
哪怕他的骨头疼得好像马上就要散架了。
裴允承也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地向死而生!
他在赌。
赌阿香会来护着他。
可是,半夜喧闹过去,裴允承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也没能见上阿香一面。
天蒙蒙亮时,裴允承在血腥味中疲倦睡去。
他梦见了曾经在明珠城的安宁日子。
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发,和同窗好友们骑着自行车,沿着江堤,拼命地往前冲,热情追风。
每一次,路的尽头,都有林惜知在等他回家。
每一次,林惜知都替他整理好干净的衣服。
就连他桌子上的梳子,她都提他摆在最趁手的位置。
定期还帮他将梳子清理得毫无尘瑕。
还有他的手表,帽子,鞋带。
林惜知的爱意,藏在他生活的点滴细节里。
那时候多好啊。
林惜知的心,如同天上的皎月,不染尘俗。
是他当时不知道珍惜。
“惜知,惜知……我错了……惜知……”
可是,一转眼,梦就醒了。
裴允承在牛粪的臭味中醒来,好几只屎壳郎在他眼前不远处打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