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绝嗣大小姐流落海岛,胎胎多宝》 第1章 献宝 海浪浮沉,摇醒了昏迷中的林惜知。 她躺在游轮小客舱的床上,听着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商量声。 “允承,你不能再犹豫了!” “那伙海匪里应外合,现在逼停了咱们的船,咱们不表点诚意是不行的!” “爸妈知道,你把惜知当成咱家的童养媳看待……” “可谁让那伙海匪看上了她呢?” “儿子啊,你再犹豫一会儿,那伙海匪要是闹起来,恐怕就得搜船了!” “到时候,咱们船舱里的那些家当,可就要全被抢走了!” 林惜知越听越清醒,也越来越心惊。 她明明是被囚禁在裴家老屋潮湿的地下室里,被裴允承养的情妇,强行泼了汽油,葬身于烈焰火海! 焚皮灼肉的痛楚,和剜心刺骨的绝望,都还历历在目。 可她此刻,却完好无损地躺在了游轮客舱内…… 林惜知挣扎着坐了起来。 六平米的空间里,挤着两张漆成米黄色的铁架床。 漆面剥落处露出暗红锈斑。 她身上盖着洗得发硬的蓝条纹毯子,床尾搭着的枕巾上,用豆沙色的红线缝着“海运局”的字样。 床头放着的搪瓷杯地下,压着一份崭新的、透着浓浓油墨味的报纸。 1968年10月4号…… 她重生了! 重生到裴家从明珠城,连夜打包家当潜逃,要去往香江城的这一天! 前世,父亲的拜把子兄弟裴志宽裴叔叔,以及他的妻子张丽柔,昨天突然说,他们一家要搬到香江城去。 当年,父亲病故前,临终托孤,将家产,以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都交给了裴志宽。 林惜知早已将裴家一家四口,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他们说,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咱们一家去香江城过中秋!” 裴志宽许诺说:“你妈妈虽然和你爸离了婚,独自去了香江城,但她总归还是你的母亲!等到了香江城,叔叔陪你找妈妈!咱们登报、走访,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一定帮你找到你妈!” 这句“咱们一家”,时时温暖着林惜知的心。 裴家要替她寻母的承诺,也像一颗吊挂在老黄牛眼前的胡萝卜似的,铸成了林惜知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 林惜知不疑有他,跟着他们踏上了南下的游轮。 然而,游轮在去往香江城的海上,路过一处弯峡时,遭遇海匪打劫。 林惜知病怏怏的,不清楚情况,只知道是海匪把自己掳走了。 但她福大命大,被劫走不久,被海卫队的一支突击队救下。 后来直到九零年代,林惜知才重新去了香江城,想寻找生母,和曾经丢下她的裴家。 那时的裴家已经富得流油。 看见林惜知出现,裴家“不计前嫌”,让当时丧偶的裴允承,娶她为妻。 等结婚之后,裴允承才说: 只把她当成妹妹! 结婚五年,裴云诺一次都没有碰过她! 永远是“外边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林惜知守着裴家最老的一套二层破楼,成了活寡妇。 好不容易盼来到裴家来人,却是因为裴允承得了绝症,需要林惜知拿出她母亲留给她的遗产。林惜知心寒如冰,却仍抱一丝希望。 林惜知稀里糊涂签了字,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她这一片丹心的奉献付出,最终换来的,是暗无天日的囚禁! 裴允承将她藏在了老屋的地下室,用铁链拷起她,用药毒哑她。 他不杀她,纯折磨她! 他大手大脚花费着她母亲的遗产,用这些钱找了无数个和她神似的替身,每天花枝招展的在老屋里风流浪荡。 裴允承喝醉酒疯疯癫癫的时候,从她母亲的遗物中,选了最特别的一只黑金戒指,亲手为林惜知戴上。 只是,这个戒指,终究成了林惜知的催命符。 那些嫉妒林惜知的替身小三们,抢走了地下室的珠宝,并决定放一把火烧死她! “去死吧!你这个拖油瓶贱货!” 火蛇狂舞的那一刻,她连叫都叫不出声。 濒死之际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她戴在左手上的黑金戒指,突然迸射出纯净的白光。 世界变得安静。 再醒来,人就重生到了这里。 林惜知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那枚刺伤她的祖传黑金戒指不见了。 食指根处,只余下一圈淡淡的黑纹。 如同胎记。 “我做不到!” 隔壁,裴允承忽然压着嗓音低吼:“爸,妈,你们现在是让我把我自己的未婚妻送给海匪!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这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屈辱!” “哥!” 裴云诺带着几分哭腔,抢过话头,说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 “就算不把她送给海匪,她也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妻子!” “因为……” “林惜知她身体残缺!” “我陪她去医院看过了,她的例假很不正常,医生说,她这样的体质,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 裴允承的声音冷了几分,“云诺,你可不能胡说!” “哥,我怎么会骗你呢?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她啊。”裴云诺叹气,“她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对你这么千依百顺的。” 裴允承没有再说话。 咚咚!—— 外边的甲板方向传来海匪不耐烦的催促声。 “不就是让你们拿点钱吗?送个人吗?好了没有?赶紧的!否则,现在就放火烧了你们的船!” 裴志宽急了,“允承!你难道要看着全家人因为她而死在这海上吗?” 张丽柔也哭着劝说道:“是啊允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去香江城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救她嘛!海匪只是图色,又不图命!” 几秒的沉默过后,林惜知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嗯”。 她淡漠一笑。 前世,她并没有听清这声“嗯”。 她深信裴允承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丢下她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后来去香江城找到裴家,还依旧相信,他们俩可以再续前缘。 可这一次,她清楚地听见了。 是裴志宽为了让自己一家“消灾解难”,所以把她送给海匪。 是裴允承亲口答应,将她当成一件礼物! 林惜知忽然觉得很可笑。 不过,现在不是跟裴允承计较这些的时候。 因为,她刚刚不小心碰到左手的黑环印痕之后,眼前忽然凭空冒出来一个有着小桥流水的田舍空间! 空间入口处有一块木牌,上边写着:“爱女知知的乐园” 那是母亲的字迹! 这些,或许才是母亲真正想要留给她的遗产! 林惜知感觉到一股引导力。 她鬼使神差地试着用意识驱策,将外边的东西,收进空间里。 比如,床柜上那份今天的新报纸,和印有“为人民服务”的黄色挎包…… 只是被林惜知匆匆扫了一眼,就悄无声息的收进了空间里! 既然如此…… 那她当然要把本就属于她的家产,尽数拿回! 林惜知掀开被子,跑出客舱,径直冲向了船底货舱的方向。 第2章 该死的海匪 林惜知此刻还在病中,而且海上风浪又大,船身摇摇晃晃的,她一路咬紧牙关,跌跌撞撞跑到了货舱门口。 然而,却被货舱门口的打手拦下。 林惜知强打起精神,“两位大哥行行好,我要拿点东西。” 打手们打量着林惜知,见她面色青白,虚弱无力,似乎连站也站不稳,便没有强行驱赶她。 只是为难地说:“小姐,您别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按东家的规矩行事。” 林惜知并未沮丧气恼。 也没有要强行闯入。 她指着货舱外的一扇低矮小窗,问道:“那我就在这旁边先看一眼,等找到我自己的箱子了,我再去和裴叔叔说。” 打手们看她实在摇摇欲坠,终于没有阻拦。 而林惜知一到窗边,便变了眼神。 搬! 她要统统搬空,一件不留! 裴家辛辛苦苦想要运去香江城的,一半是从她林家老宅搜刮来的老家具。 红木做底的真皮沙发四套,两米大床六张。 配套的餐桌、茶桌、衣柜、床头柜、梳妆台数张。 进口大喇叭花留声机三台。 高矮台灯、壁灯,就连吊灯也不放过! 还有繁复的木雕装饰,年份久远的瓷器茶盏,以及留有社会名流题字的彩色玻璃…… 真不知道该说裴家人是精打细算,还是小家子气。 不过,从前家里用的东西,确实都是明珠城顶好的。 要么就是父亲从外国商会直接采购的,或是祖母亲自设计,祖父找专门的匠人制作打造的。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林惜知对家具这些没有兴趣。 她只想知道,父亲当初留给裴志宽的金银细软,还剩下多少。 林惜知迅速在脑海中清点起来。 十三个金丝楠木大箱子里。 也就发现了两箱上好的缎锦,三箱翡翠玉器,五箱灿金的小黄鱼,三箱零零碎碎的银锭。 林惜知的心都寒了。 爸爸留下那么多好东西,连同妈妈当年的丰厚嫁妆……就这么被裴家败得七零八落,只剩下这么点了?! 林惜知的眼蓦然刺痛发红。 但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她悲伤。 因为她似乎因为搬空了船舱,而消耗了自己这病体残躯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浑身发软,站不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裴志宽那个老贼,正在快步往她这边来! 裴志宽盯着林惜知潮红的面色。 心道:药起作用了! 但嘴上却仍旧装作关切紧张,大声问道:“惜知啊!你不好好在客舱里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说完吩咐两个打手,“赶紧的!把她抬去海匪船上!海匪看上我家女儿了,要接她去过好日子了!” 林惜知心底一沉: 裴志宽这是演都不演了! 她怀着愤恨和不甘,目光紧紧盯着裴志宽胸口的那块色泽油润的暖白玉。 那明明是父亲最喜欢的一个手把件。 如今却被这老狗登强占! 你配吗! 眨眼功夫,白玉吊坠也被林惜知收进空间。 只可惜,她此刻浑身酸软,如同像一滩烂泥,根本提不起力气。 连说话骂人的劲儿都没有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们扔到了一艘臭烘烘的小木船上。 林惜知躺在满是鱼鳞的渔网上,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前世行医多年,让她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是中了药了。 当初,她一直以为是海匪手段肮脏。 如今再看,她确信:是裴家早就给她喂了药了! 他们是真的要毁了她! 林惜知咬紧牙关,从空间里摸出一把锃亮的水果刀,用锋利的刀子在三个手指尖上,浅浅划过。 血珠汨出,十指连心的痛,暂时唤醒了麻木的身体,让她不至于昏过去。 就在这时,船头忽然有人惊呼。 “不好!快跑!是海卫队来了!” 几个海匪如同惊弓之鸟,纷纷跳入海中。 林惜知心中一喜。 救兵来了! 真没想到,海卫队来得这么快! 只不过,手指尖的痛,终究没能抵挡身体里的强大药效,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没多久后,一个魁梧如山的高大身影,忽然如同泰山压顶般,掀起船舱口的蓝布门帘,逆光而来。 一进到船里,宋卓为就闻到了血腥味。 他眉头紧锁,迅速扫视四周,随后,目光落在了堆积成山的破渔网上。 那个穿着白衬衫、蓝布裙的年轻姑娘,脸色苍白,似乎快要不行。 林惜知瘫倒在渔网堆成的小山上,手上还捏着一把带血的刀。 难道自尽了?! 宋卓为立即上前仔细检查。 还好! 只划到了手指,没有伤及要害! “姑娘,醒醒?” 林惜知只觉得身体好像有千斤重似的。 根本睁不开眼睛。 但她仍然耗尽全部力气,拼命将身体蜷成一团。 警戒,防备! “滚开……” “别碰我……” 宋卓为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朗声浩然说道: “同志,你不用害怕!我是海卫队队长宋卓为,劫持你的海匪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我现在送你去卫生院!” 宋卓为? 来救她的人,是宋卓为? 林惜知心中一震。 她知道他。 前世,他是那个时代下最年轻的海军上将! 他出殡那日,雷城百姓十里相送。 哭声绕梁,久久不绝。 而这样军功赫赫的男人,竟一生清寡,没有留下过一儿半女! 她前世也是被宋卓为救的。 两人还有过短暂交集。 只是,她那时候还没放下对裴允承的最后一丝侥幸。 再加上,也不喜欢像宋卓为这种,天天在海上穿行的糙野蛮汉。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宋卓为。 但重来一世…… 她想换种活法! 裴允承那种文质彬彬的人渣。 不过是会装装样子而已。 不像宋卓为。 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 这一次,她不会再错过他了! “救我……” 林惜知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眼就越过宋卓为深邃如海的眸子。 如同长枪利刃,直抵他心底! 宋卓为心头一震,二话不说便将人抱起。 林惜知软靠在他怀中。 她身上的凉意,在触碰到宋卓为结实而火热的身躯时,瞬间如同冰雪消融,暖流涌动。 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瓣。 微凉的小手,也情不自禁地在宋卓为的胸膛上轻蹭摩挲。 “同志你……” 海浪拍打着小船,船身摇摇晃晃。 宋卓为的心也摇摇晃晃。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黄毛小子。 之前跟着公社老领导去城里学习时,他在畜牧课上听过,如果牛羊猪到了该繁殖的季节,却不交配,可以通过药物干预,来促使它们产生冲动。 不过,这种药千万不能用在人的身上。 否则,人会情难自控…… 就像现在的林惜知一样。 这群海匪真该死! 竟然对弱不禁风的女同志使用催生兽药! 宋卓为紧咬着牙,眼中怒火翻涌。 他横抱着林惜知,大步流星地跨出了船舱。 “队长你当心点!船还没扎……” 大牛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甲板上的宋卓为已经飞似的跳下了船,淌着浅滩海水,快步向岸上疾奔。 “……船还没扎稳呢。” 大牛没说完的话,被腥咸的海风吹散。 他眼见宋卓为抱了个人,疾风闪电似的走远,不由得对同伴问道:“你刚看清了没?咱队长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个女人?!” 同伴抿嘴,“嗯,看见了,咱们队长这棵老铁树,总算要开花了啊……” “老铁树”同志抱着林惜知,脚下生风般,径直来到了卫生院。 然而,当班医生却不在。 卫生院大门紧闭。 而他怀里的林惜知,眼神迷蒙,体温越来越高。 而且,原本悬在他身后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抬了起来,还钻进了他的衣襟! 她的手臂如蛇一般,轻触着他紧绷的肌肤,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让他周身酥麻,呼吸也变得急促。 第3章 我要报案 宋卓为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心头悸动,轻柔却坚定地将她的手抽出,低声安抚:“别怕,医生一会儿就来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迅速锁定了不远处的一缸子清水。 对! 他学习过的! 物理降温法! 宋卓为当即抱着林惜知来到溪边,将浑身滚烫的女人,沉进了水缸中。 水花四溅,刺骨凉意袭来,如同千万根针,扎得林惜知强行回过了神。 她浑身战栗,额上冷汗热汗交替,生不如死。 “医生!医生!” 昏迷前,林惜知最后听见的是宋卓为的高声呼救。 她苦笑着舒了口气。 宋卓为,你真是好样的! 好一个正人君子! 随后,意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彻底陷入昏迷。 昏迷中,她的意识又回到了空间里。 林惜知感觉口渴,舀起一口清泉水,瞬间,神清气爽。 看来,这空间井水,有治病解毒的功效! 她灌了两大瓢,精神好了许多。水汽沁润心肺,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再睁开眼时,林惜知躺在沙井公社卫生院的病床上。 周围的墙壁,一半白、一半绿,墙上还用红漆刷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有些呛人。 外边的走廊上,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医生:“她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一阵沉默后,宋卓为问道:“打鸡血管用吗?之前隔壁队不是有个差点淹死的,打了一针公鸡血后,重新活过来了?” 医生迟疑:“按说是不行,但她现在这个状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宋卓为:“那我现在就去队上借一只大公鸡来抽血!” 林惜知慌了神。 他是真的想给她打公鸡血! 宋卓为这个活阎王! 要不是他刚刚硬把她泡进冷水里,她也不会寒热交替,性命堪忧…… 得亏她有空间傍身,才能死里逃生。 而现在,他又要给她的身体上强度! 这男人是真虎啊! 林惜知猛地坐起,大喊一声:“宋队长!” 门外的人明显吓了一跳。 宋卓为最先冲进来,但跑到林惜知面前,对上她湿淋淋的小鹿眼,他又突然像被火燎过似的。 定在了原地。 目光慌张。 手足无措。 满脑子全是她贴在他胸口时,脆弱的嘤咛声。 像猫崽子的哭声。 抓心挠肝的。 “你,你醒了!”宋卓为盯着墙壁问道。 他原以为,林惜知也该像他一样尴尬。 甚至比他更羞于见人。 却没想到,她抬起双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宋卓为呼吸一滞。 难,难道,那药效还没散尽? “宋队长,我……我要报警!” 林惜知咬着下唇,愤恨而坚定地说:“我要举报海匪抢劫!更要举报,把我卖给海匪的人贩子一家!” 宋卓为眉头一皱,正色回过了头。 “人贩子?” “对,就是人贩子!” 林惜知的眼角蓦然洇红一片。 “他们不仅抢了我家的东西,还想把我带去香江城卖个好价钱!只不过半道上碰见海匪,他们就改了主意,把我卖给海匪了!绝不能放过他们!咳咳咳……” 说到委屈处,林惜知很没出息地被口水呛到了。 她捂着嘴剧烈咳嗽,咳得肩膀都在抖。 宋卓为哪里知道是口水闯的祸。 他只想起,在海匪的破船上找到她时,她可怜兮兮,像一只溺水的小羊羔。 后来又发现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居然被人下了兽药! 现在好不容易养回了一点精神,可一提到仇人,又被气得整个人都快碎了! 他突然怒火中烧。 恨不得把那些穷凶极恶的牲口,全都抓起来,狠狠暴打! 就在这时,海卫队队员阿明匆匆赶来。 “队长!报案的那家人一直在闹,硬催着我们现在就出海剿匪!那个裴大叔还说,再拖下去,他心脏病就要犯了,他的救命药也在被海匪劫走的家当里……这该咋办啊?” 林惜知惊愕地抬起头,“裴大叔?你是说,裴志宽他们还有脸报案?!” 她当即抓住宋卓为的衣角,目光雪亮如星地说:“宋队长!抢我家产,还把我卖给海匪的人,就是他们!” 宋卓为的眼神顿时锋利如刀。 暗含杀气。 他扭头看向阿明,说:“心脏病犯了多危险啊,赶紧带来卫生院!” 阿明当了真,立马就跑去办公室找裴家人了。 阿明离开之后,宋卓为缓和了语气,指着病床对林惜知说道:“他们一会儿就会过来,在他们来之前,你得先躺回去!并且把药喝了!” 他严肃的命令式口吻,像在练兵。 林惜知心说: 要不是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还真以为这人多铁面无私,不好相处。 她配合地听了话,乖乖回到了病床上。 宋卓为冷着脸出了病房,去专门熬煮药汤的小屋,去看林惜知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卫生院的张医生忍不住走了过来,小声提醒宋卓为。 “你真应该对人家姑娘态度好点!” 宋卓为蹙眉表示不解,“我态度很差吗?” 张医生咂舌,“何止是差!你看起来像审犯人似的,恨不得要扒她的皮!哎,得亏是那姑娘胆子大!不然,换了别人,早该吓哭了!” 宋卓为只盯着熬药的小砂壶看,没有吭声。 张医生又问:“小宋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叔问你一个问题,你和叔说实话!” 宋卓为有些不耐烦的闷声应道:“嗯。” 张医生挑眉,“你是不是喜欢你救回来的那姑娘?之前你们海卫队不是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说是公事必须在办公室处理,绝不在别的地方商议吗?可我刚刚都听见了,你特意为了那姑娘,把报失窃抢劫案的那家人叫到卫生院来!所以,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喜欢? 宋卓为之前没有喜欢过别人。 所以,他不明白什么叫喜欢! 但张医生这话没错。 他确实为林惜知破了先例。 按说,她就算要指认裴家的人,也该把她带回办公室,找专门的人做好笔录。 可是,一想到她薄如窗户纸似的小身板,宋卓为真担心她会没命! “反正审案地点在哪,也不属于队里的硬性规定。老旧规矩而已,破了就破了。” 宋卓为浑不吝地笑了笑,说道:“如果公社领导回头要追究,我会写检讨的!” 第4章 把他们当狗耍 张医生瞪大眼睛。 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宋卓为是多大个懒虫,方圆几个生产队,谁没听说过? 有一年公社组织海卫队协助举办秋收动员大会,因为知道宋卓为在乡亲们心中的影响力,所以特意在宣传黑板上,留了一块显眼的位置给他。 标语内容都给他准备好了,就让他去写几个字而已! 可宋卓为愣是把这种光荣的好事推了,就因为不乐意写字! 就这么一个照抄都嫌麻烦的人…… 此刻,居然为了一个初次相识的姑娘,主动说愿意写检讨! 他们老宋家的长辈要是听说了,恐怕会高兴得祖坟冒青烟! 张医生瞠目结舌的,望着宋卓为小心翼翼端起了林惜知的那煲汤药,又耐心细致地把药汤倒进小碗里。 再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一只几乎没有豁口的白瓷匙羹,拿去水缸边,舀起一瓢,洗了又洗,用力甩干上边残余的水珠后,才放进了汤药碗里。 张医生以为,宋卓为做到这地步,已经是极限了。 却没想到,他突然伸手找张医生要他口袋里的备用棉纱口罩。 “干啥?”张医生茫然。 宋卓为拧着眉头,“这碗多烫啊!隔热用,一会儿就还你。” 张医生很不信邪,“你小子皮糙肉厚,还会怕烫?” “我怕什么烫?”宋卓为扫了一眼病房方向,“我是怕这个女同志被烫得端不住碗,损坏公共财产砸了不说,药也得浪费!那多不划算!” 张医生假装信了,“哦,是这么个事呢。” 但他憋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了。 他现在就要去老宋家,通知宋卓为他奶奶—— 老宋家的铁树开花了! 赶紧收拾收拾办喜事吧! 宋卓为不知道张医生跑什么,只当他想起了急事。 反正和他没关系,还是更在意林惜知的这碗药汤。 用口罩垫着碗底后,他还觉得不够。 这药闻起来苦得很。 恐怕很难下口。 宋卓为又放下碗,去卫生院前厅,找医助姐姐要了两颗甘草糖。 这才终于觉得满意,端着药去找了林惜知。 “把药喝了。” 宋卓为说话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要是不养好身体,回头找人报仇都没力气!” 林惜知点点头,乖巧应道:“好!” 她接过黑乎乎的汤药,深吸了一口气后,硬着头皮,一口气干了! 放下碗时,林惜知正好又一次对上了宋卓为的眼神。 他满眼惊诧,半张着嘴,欲言又止。 林惜知不禁摸了摸嘴角,“怎么了?喝法有什么讲究吗?” 宋卓为收起了脸上的惊愕,别开眼,闷声说道:“……没有。” 喝药确实就是这么喝。 没什么喝法讲究。 他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娇娇软软的姑娘,居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由此可见,林惜知对仇人的恨意有多深! 报仇的决心有多强! 强到连卫生院熬的这种毒药般的苦汤,都能一口闷! 以她这样的心性,往后还有事做不成? 想不到她娇小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强大的能量。 一时间,宋卓为看林惜知的眼神,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正当林惜知准备道谢时,病房外传来低声呻吟。 “哎哟哎哟……我的头,我的胸口,全都快疼死了!” “我要死了,我肯定是要死了……” 裴志宽装着半死不活的模样,干嚎着,“丽柔啊,我要是死了,你要记住,都是那些海匪逼死咱们的……你要替我报仇啊!我做鬼也会在天上看着的!” “什么鬼不鬼的!” 宋卓为朝着病房门口怒喝道:“再说这些四旧言论,就直接送学习班去改造!” 走廊上顿时鸦雀无声。 下一秒,裴家四人整整齐齐出现在了病房门外。 起先,裴志宽还在装病,捂着胸口没有抬头。 因此没看见病房最里边的那张床上,正躺着林惜知。 可裴允承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惜知!” 裴允承径直朝林惜知跑了过来,脸上一半担忧,一半惊喜。 “原来你没事!太好了,我还以为——” 宋卓为陡然横在了裴允承面前。 打断了他的话。 也阻挡了他进一步向林惜知靠近。 “她受到了巨大惊吓,刚刚才醒。”宋卓为冷着脸,厉色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裴允承愣了下,随后立马说:“我是她未婚夫!” “未婚夫?” 宋卓为的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眼光也变得晦暗难明。 林惜知抓着宋卓为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宋队长,你相信他的话吗?你见过哪个男人,会舍得把自己的未婚妻卖给海匪?” “惜知!你是不是误会了?”裴允承抢着解释说:“是海匪拦路打劫,硬要抢走你!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在你出事之后,我马上就用船上的雷达报了警,所以海卫队才会及时赶到,把你救了啊!” 宋卓为哼笑,挑眉道:“哦,按你这意思,她能获救,还成了你的功劳了?我们确实接到了报案!可是,报案人只说了财产丢失,可没说他们还被抢了个同伴!” 裴允承的脸,瞬间变成了菜色。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惜知,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来不及说那么多!” “但你心里很清楚,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可能那么对你!” “就算你一定要误会我,那也没关系……我受得住这样的委屈。” “你平安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裴允承的深情表白一结束,裴志宽当即咳嗽了两声。 “咳咳咳……” 他颤颤巍巍地扑向林惜知,干嚎道:“惜知啊!看到你好好的,叔叔就放心了……叔叔就算心脏病发作死掉,也能瞑目了……” 张丽柔也夹着哭腔说道:“是啊惜知!自从你被海匪掳走,你叔叔就一直喊心脏疼!他说,咱家丢了家当算什么,丢了你,那才是真正的损失啊!” 林惜知在心底冷笑一声。 是啊。 丢了她,可不是损失大了吗。 毕竟他们裴家现在一无所有,如果不靠着她这棵摇钱树,他们将来可怎么活啊! 但只要把她哄好了,回头抓着她去香江城,陪她找到母亲,就又能讹一大笔钱,东山再起! 裴家这一家子的算盘,打得真是劈里啪啦响! 林惜知忽然生出几分逗狗的兴味来。 想看看这一家子濒死的臭鱼烂虾,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于是,林惜知装作惊讶的样子,问张丽柔:“丽柔阿姨,您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丢了家当’?东西不是都好好地锁在了客舱里吗?海匪把我带走之后,也没允许我搬东西走啊。” 林惜知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祖母留给我的一套暖玉白镯头面,纯金锻造的百岁金猪牌,还有我用六百块从朋友那里买的一叠票证,都丢了吗?” 她每次多问一句,裴家四人的心就好像被刀子狠狠割一下。 丢了! 都丢了! 钱啊! 他们家的钱啊! 全没了! 连带着他们一家人的未来,全都像是沉入了黑漆漆的深海…… 什么希望都没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裴志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捶胸顿足地喊:“都怪那些该死的海匪!他们肯定早就和船员串通,趁我们都不注意,早就转移了咱们的家当……” 喊完之后,一脸怨念地瞪着宋卓为。 “你就是海卫队队长是吧?” “海卫队不是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的吗?” “你这个队长怎么当的?” “我们家丢了那么大一笔资产,这是大案子!” “你不赶紧带人把我们的东西找回来,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小心我去公社告状!告你玩忽职守!” 第5章 我们也是自愿的 送他们过来的队员阿明,立马冲上前来,指着裴志宽的鼻子骂道: “你对我们队长放尊重点!要不是我们队长特批,你们这样身份存疑的可疑人员,决不可能轻易离开咱们办公室!他念在你身体不好,让你过来看病……你还吆五喝六起来了!” 宋卓为却温厚一笑。 他拦下阿明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志宽,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丢了大量家当,具体数目有多少?列出遗失清单了吗?” “列好了,我带过来了。”阿明立马递上一张稿纸。 宋卓为展开扫了两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嗯,东西确实不少。” 裴志宽重新嚣张起来,“是啊!这么多东西,足够让这事成为你们一年里最大的案子了吧?!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给我们找回来!” 宋卓为对他的吼叫充耳不闻,只问阿明道:“他们的身份证明呢?带来了吗?” “这儿呢。”阿明又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递上。 这一次看完,宋卓为的眼神就更冷漠了。 “你们一家是地道的明珠城群众。突然间急吼吼地带着这么多家当,举家迁去香江城,是想干什么?” 说罢,他把裴家的身份证明丢回给阿明,吩咐道:“你立马把这些材料一起送去公社,就说……” 宋卓为特意停顿了两秒,看向裴家众人。 他眸光幽冷。 像是举着铡刀的死神,戏谑地欣赏着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就说,我们抓到了一伙逃亡的资本家。让公社立马安排专项小组,来队上深入调查!” 资本家?! 裴志宽靠着锈迹斑斑的铁架床,猛地一哆嗦,忙不迭地摆手解释: “不!我们不是资本家!你搞错了!我们是在明珠城本本分分做小本营生的普通人家,哪里能和大资本家比啊!” 宋卓为抖了抖手里的遗失清单,哂笑:“小本经营的人家,能不能持有这样的资产,我说了不算,等公社的调查小组来了之后,你再慢慢跟他们解释去吧!” 裴家众人当即吓得灰头土脸,像一群扎堆瑟缩的鹌鹑。 情急之下,裴志宽突然记起,他们进病房之前,宋卓为就在林惜知床边守着。 这死丫头确实长得冰肌玉骨,如同出水芙蓉。 是宋卓为这种糙野莽夫没见过的! 眼下,为了不被打成资本家,他只能再次祭出林惜知这张王牌了! “惜知!惜知啊!” 裴志宽转过头,忽然抓住林惜知身上的被子,哀哭着说道:“你快跟队长同志好好说说啊!那些家产,从前都是你家的!是你爸爸托付给我的!你一定要替叔叔作证啊!” 林惜知在心底里发笑。 裴志宽可真是个怂包! 为了不被打成万恶的资本家,他终于舌下那些家当了? 既然他这么说,那事情就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那回头,宋卓为要是从海匪手里搜回了什么好东西,可就都和裴志宽没关系,全算她的! 一想到这笔包赚不赔的买卖,林惜知当即点了头。 认了。 “是的宋队长,那些东西,都是我的!”林惜知哽咽着说道。 宋卓为锐利的鹰眸眯了眯,“哦?原来你才是资本家大小姐。” “资本家谈不上,更不敢妄自称大小姐……我顶多也就算是一个城里流落到这儿的知识青年而已。” 林惜知抬起小脸,清秀可人的面容中写满了坚定。 她娓娓说道:“宋队长,我知道国家正大力号召知识青年下乡,建设农村大好家园。你看,我的户籍资料都在你手上了,我想申请一个下乡插队的名额,行吗?” 下乡插队? 那就意味着,要长期留在这里。 宋卓为顿时就皱紧了眉头。 “这事不好办!我得先打报告向公社申请!”他一脸嫌麻烦的模样,“你以为种地那么容易呢!咱们乡下田地菜地的产量、质量,直接关系到各大队社员的吃饭问题!关系到公社的信誉和荣耀!所以,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来插队都成的!” 说完,又瞥向裴家四人。 “你们呢?” “你们是要走,还是另有打算?” 裴家其他人都等裴志宽拿主意。 而裴志宽坐在凉沁沁的地上,心像是被刀子剌开了一条口子似的。 哗哗淌血! 他现在身无分文,就算去了香江城,也是给人当牛做马。 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先混个知青身份。 等这些海卫队的泥腿子把海匪打倒,拿回了东西。 他再想办法哄着林惜知去弄钱…… 将来再找机会去香江城就是了! 裴志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也自愿插队,插队下乡建设……” “行吧行吧!” 宋卓为不耐烦地打断了裴志宽的话,顶着一副百般不愿的神情,拿着林惜知和裴家四口人的身份资料,大步离开。 林惜知从他风驰电掣般远去的身影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丧头搭脸的裴家人。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林惜知故意捏着弱柳扶风般的语气,安慰裴志宽。 “裴叔,您别难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活下去呢。” 张丽柔不忿地扶起裴志宽,没好气地朝林惜知凶道:“惜知!别说了!你没看你裴叔都被气成什么样了?你要把他气死才高兴吗?我们明明是要去香江城过好日子的!现在倒好,只能留在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种地了!” 林惜知冷笑。 反正宋卓为不在这儿,海卫队的阿明也出去了,病房里又没别人,她也懒得和裴家人继续演。 林惜知冷声说道:“柔姨,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 “裴叔是被我气成这样的吗?” “刚刚要不是我给你们解围,就凭裴叔出具的这张家产清单,你们一家都要被打成资本家了。” “资本家的日子,可比插队知青难得多!” “柔姨不想当知青,莫非是想体验体验资本家被清算、改造的滋味?” “那一会儿等宋队长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叫他不用麻烦了!” 张丽柔被噎得直瞪眼,“你!” 裴志宽假装不舒服,拦下了张丽柔要指着林惜知鼻子骂的动作。 夫妻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吵了。 吵有什么用? 只会伤感情。 他们留着林惜知这死丫头还有用! 眼下这点小矛盾,姑且先忍了吧! 裴家几人没有再和林惜知起正面冲突。 他们叫来医生,给裴志宽做了检查。 林惜知不关心裴志宽的死活。 反正她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也间接的把这一家人绊在了沙井公社。 这里可是她的主场! 来日方长。 她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不急于这一时! 此刻,她有更想见的人。 第6章 嫌脏 因此,趁着没人注意,林惜知悄悄走出了卫生院。 腥咸的海风迎面而来,吹得林惜知的额发乱飞。 风又拂过渔村低矮的石头屋,吹得晾在竹竿上的旧渔网像海中游鱼似的,轻轻晃动。 银光粼粼。 海边的天空总是蓝汪汪的,像一块刚染好的的确良布。 路两边,妇女们戴着斗笠、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坐在各家自制的小马扎上,择菜的择菜,纳鞋底的纳鞋底。 她们手指翻飞,嘴里说着林惜知能听懂、但不会说的岭南方言。 闲聊间,夹杂着爽朗的笑声。 空气里弥漫着柴火味。 眼前的一切,合成了鲜活的真实人间。 她真的回来了! 前世,林惜知被囚困在裴家的地下室那些日日夜夜,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回到了沙井公社。 梦回她被“寡妇村”第一女霸王——惠姑,训练成草药学小学徒的那些日子。 尽管那些年,两眼一睁就是干活。 尽管被师父常年禁足,不准她和小伙子们接触,前世还因此错过了和宋卓为的缘分…… 可是,如果不是师父惠姑替她调理身体,还传授医术给她,她或许根本就活不了那么久。 惠姑对她而言,既是老师,也是家人。 她们师徒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后来,要不是惠姑突然失踪了,林惜知还打算邀请她一同去香江城…… 现在回来了,林惜知想马上再见到惠姑! 见到这位亦师亦友,且又在某种程度上,为她填补了缺席的母爱的重要之人。 然而,林惜知刚走出卫生院没几步,就被裴允承追了上来。 “惜知!” 裴允承被闷热的天气弄出了一身酸汗。 他一贯清爽的额发,被粘稠的汗水打湿,有些狼狈地贴在脸上。 可即便如此,裴允承狭长的桃花眼依旧水汪汪的。 他天生就是这种魅魔眼神,哪怕只是看一只狗,也显得格外深情。 裴允承深吸一口气,担心关切地说道:“你要去哪?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刚刚又受了惊吓,现在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林惜知抬眼盯着他。 看见的却不是裴允承的满腔深情和关怀。 而是前世他把她关起来之后,见她绝食,就用手抓起饭菜往她嘴里塞…… 看见他面对她的妥协哀求,却痛哭流涕,精神恍惚的说:“如果我把你放走了,爸爸妈妈会对我失望的,惜知,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呢,懂吗?” 看见他身边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野鸡,他身上时常出现的暧昧吻痕…… 林惜知当即往旁边挪了一步。 刻意和裴允承拉开了距离。 她嫌这个男人脏。 尽管现在的裴允承,还没有扭曲阴暗,疯癫失控。 但他就是他。 本性如此。 林惜知不想从他身上沾染到哪怕一丁点的阴湿晦暗。 她态度鲜明,语气坚决地说:“裴允承,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们之间没有婚约。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胡乱介绍我们的关系。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裴允承的眼角微微上挑,像是在努力克制烦躁的情绪,继续好言相劝道: “惜知,家产被海匪劫走,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但现在事实已经这样了……我们姑且只能先在这里扎根,将来再找机会离开!虽然我们对这里都不熟,但只要心在一起,就能扭成一股麻绳。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走吧,跟我回病房去,我们还是待在一起最好。” 说着,他就要来拉林惜知的手腕。 林惜知飞快地避开了。 “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她冷言冷语道:“我去茅厕,你也要跟着吗?” 裴允承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似乎很不喜欢她言辞粗鄙的样子。 但他还是说:“那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你!” 林惜知终于甩开他,自己一个人飞快地跑向了寡妇村。 她一路匆匆,压根没有注意到,卫生院西边的小巷口,有一双眼睛一直悄悄盯着她和裴允承。 …… 晚些时候,宋卓为帮林惜知和裴家四人办理好了知青下乡插队的手续材料,蹬着二八大杠,愉快地回到了卫生院。 他车还没停稳,就见一个细葱般的纤长人影快速靠近。 “宋卓为!” 喊他名字的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 身上穿着有点磨毛了的白大褂,头上还戴着医助的方圆帽。 她的神情紧张而严肃。 “宋卓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宋卓为有条不紊地锁好了车,抽空瞥了她一眼,问:“啥事啊,彭医助。” 彭泽萍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这么着急,是想去找今天被你救回来的那个姑娘吧?可惜,她已经不在卫生院了!” 宋卓为显然不信,“她头一回来咱们这儿,不待在卫生院,还能去哪?” “我看她不像是第一次来!”彭泽萍很是不悦,“你下午那会儿走了以后,她就跑寡妇村去了!这会儿,估计都找到人家蹭上饭了吧!” 说到这里,她又气鼓鼓地诘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搞清楚人家的来头没有?虽然这几年各个大队小错不断,但咱们公社整体可没出过乱子……你收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在队上,万一是姑息养奸,将来闹出大事,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你爷爷出面,恐怕都保不住你!” 宋卓为挑眉,“怎么?你觉得她像敌特?” “敌特不敌特的说不好……但她在男女关系这件事情上不清不楚,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彭泽萍昂了昂下巴,指向卫生院侧门方向。 “我看她和那个姓裴的男青年眉来眼去的,还说到什么未婚妻,在一起,我等你之类的……两个人还拉拉扯扯!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彭泽萍说完这些之后,发现宋卓为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神只顾着往寡妇村的方向瞟,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宋队长,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在认真听吗?” 宋卓为把车棚里锁好的二八大杠又重新解锁,退出来,一个跨步骑了上去。 一边远去,一边回应彭泽萍。 “谢谢你彭医助!我知道这事了!我去接她回来!” 看着宋卓为远去,彭泽萍急恼地站在原地生闷气。 她觉得,这个林惜知,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就她那肤白胜雪的底子,在沙井公社这十里八乡,找不出来第二个这么白的! 因此,光是看肤色,她就打败了全公社所有的年轻姑娘! 所以,宋卓为才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哼! 不过进了寡妇村的姑娘,名声迟早被那些臭寡妇带累。 挫挫那小狐狸精的锐气也好! 第7章 我这儿不缺人 寡妇村,惠姑家。 林惜知就着惠姑家今天现成的挂面、生菜和咸鱼干,煮了一小锅面条,再加上一盘香煎鱼丝。 用生菜裹着鱼丝吃,是惠姑最喜欢的做法。 但是,林惜知这会儿把饭菜端上桌,惠姑却并没有急着动筷子。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砖红色旧布包。 摊开布包,取出一根极长的银针,拿针在鱼干和面汤里扎了好几遍。 林惜知噙着淡淡笑意,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安静地看惠姑试毒。 惠姑反复检查着银针,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她只得顶着一张冷脸,把针收了起来。 林惜知看她仍然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不禁笑说道:“您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先吃。如果这饭菜有问题,也是我先中招。” 惠姑没说话,却拿起了一片生菜叶子,夹起了鱼干,包成一个圆圆的云吞大小。 无言地吃下了第一口。 嚼着嚼着,她就皱起了眉头。 古铜色的脸上,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严厉与苦相。 林惜知最怕师父皱眉,顿时不由得紧张。 “怎么了师父?不合口味?” 惠姑布满寒光的眼睛,沉沉向林惜知看过来,怒声问道:“你做饭时哭了?” 林惜知微怔。 师父没说错。 她刚刚是哭过了。 回到这间久违的石头小屋,看到熟悉的场景,拿起师父亲手锻打的菜刀,一切回到了岁月静好的样子,她忍不住就哭了。 但她知道师父最讨厌看到人哭。 所以,她马上就擦掉了! 哪知道眼泪碎成八瓣,还掉生菜上了…… 不过,师父就是师父啊。 舌头还是那么厉害! 林惜知蓦然又感觉到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鼻头忍不住再次发酸。 而惠姑也在这时候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 她薄如刀锋的嘴唇紧绷着。 随后,用坚硬如铁的语气说道: “别以为你流两滴马尿我就会可怜你。”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人多的是。” “既然是海卫队救的你,那你去找海卫队收留你!” “我这儿不缺洗衣做饭的人!养不起你!你走!” 说完,她忽然起身,走过来揪住林惜知,像抓小鸡仔似的,要将她扔出去。 “放开她!” 宋卓为忽然出现在惠姑家门外。 他随手扔开了自行车,第一时间接住了被丢出来的林惜知。 惠姑一脸怒色地说道:“你来得正好!赶紧把这人带回你们海卫队!” 说完,冷漠地摔了门,还立马插栓锁上。 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卓为恶狠狠地瞪了门一眼。 要不是怕吓到林惜知。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这些寡妇村的刺头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你怎么回事?”宋卓为怒气冲冲地问道:“不是让你在卫生院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林惜知冷不丁的被他吼了一顿。 下意识就想叫他走,别管她的事。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猛然想起: 宋卓为这人好像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林惜知收放自如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只是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轻声说:“我是在卫生院听到别人议论,说寡妇村的惠姑,有一手奇绝的医术,专治疑难杂症……我这身体里的病根,是打娘胎里落下的。西医那些药水,打再多也不管用。只能靠中医慢慢调理。所以,我才想着,来惠姑家,给她洗衣做饭,看看她愿不愿意帮帮我……” 宋卓为恍然大悟。 张医生确实说过,林惜知这身体亏损严重,药石难医。 而惠姑是他们地方上远近有名的女医师。 只不过,她性格孤僻古怪。 不是个好相处的性格。 从宋卓为有记忆以来,惠姑这人就一直隐居在寡妇村。 平常也是独来独往。 她靠给卫生院提供草药,而挣取工分。 偶尔碰上疑难杂症,张医生会邀请她出诊。 但惠姑不是每个人都治。 她接诊与否,全凭心情。 可只要她愿意接手的病例,不管多奇葩,都一定能治好! 林惜知这身体。 确实差劲的很。 要是交给惠姑,说不定能有转机…… 想到这里,宋卓为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但他依旧皱着眉头,严厉批评了林惜知一顿。 “你这脑子也太笨了!道听途说也敢随便信吗?你初来乍到,连寡妇村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更不了解她的性格喜好,你就敢上她家给她做饭?你就不怕她是歹人?” “歹人?怎么会有歹人呢?” 林惜知掀起眼皮,盯着宋卓为,眼睛里浮出小星星。 “宋队长,沙井公社有你们这支海卫队,方圆几十里,也就剩下海匪敢作乱了!哪还有歹人?” “你不用谦虚,我都听说了,你们海卫队可强了!” “有你们在的地方,治安绝对有保障!不会让我再遇上歹人的!” 宋卓为忽然就挺直了腰背。 他当然知道他带领的海卫队威猛强悍、训练有素、远近闻名! 但这也不是她能大着胆子乱跑的理由! 宋卓为厉色强调道:“我们强归我们强,可你不能没有警惕心!以后不要再乱跑了!公社给你们几个批了插队名额,裴家那四个人被分到了其他大队,你在一大队!走吧,你先跟我回一大队的知青宿舍!” 林惜知正想说“好”。 可是,她一动就发现,宋卓为却还保持着扶她的姿势。 还任由她靠在结实的胸膛上。 并没有真的要走的意思。 他的眼神一个劲地在惠姑家的木门上打转,似乎在憋什么坏主意。 林惜知干脆也不着急。 她好整以暇地盯着宋卓为的侧脸看。 倒看这男人还有什么打算。 随后,就听见宋卓为闷声闷气地说道: “我可先跟你说好了!我们队上的那几个女知青,以前都是同学,她们是有点喜欢抱团!到时候,你跟她们住一块,凡事多忍耐!不能随便哭鼻子告状!不然,我就把你调去其他条件劳动强度更大的大队,让你每天除了晒网、晒鱼干之外,还要跟着他们出海去!” 林惜知假装孱弱,接话说道:“啊?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不能去那儿住,我,我肯定会受不住的……咳咳咳……” “那怎么行!你是以插队知青的身份来的!不住知青宿舍住哪!” 宋卓为终于从她后腰上收回了手,换成拽住她手腕的姿势,硬拉着她离开。 “林惜知小同志!你要服从组织对你的安排!” 林惜知感觉他没用劲,便一把挣开他的手,扑回惠姑家的木门上。 她的肩胛骨在门上撞出咚的一声闷响。 光是听着都觉得疼! 吱呀—— 木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了。 林惜知重心不稳,整个人又要向后摔去。 她自己都忍不住担心: 这瓷娃娃似的身体,要是再磕碰两下,恐怕真的要碎了! 只是,这一次,她又被托住了。 惠姑的手虽然干巴巴的,骨瘦如柴。 但十分强健有力。 她托稳林惜知后,又反手推了她一把,让她重新站住了脚。 “谢谢您……” 林惜知转头就想对惠姑说谢谢。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惠姑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忽然朝宋卓为抽了过去! 第8章 留下来烧火做饭 惠姑边打边骂道: “在我家门口欺负小姑娘,你小子不要命了?” “也不看看这是哪!寡妇村是你一个臭小子能随便来的吗?” “你不要脸,别人还要呢!” “滚滚滚!” “再不走打死你!” 话音落,鸡毛掸子就打了下去。 宋卓为用手臂挡着,结结实实挨了两抽。 然而,他的双脚就像被是钉死在了地上似的。 寸步不让。 宋卓为掷地有声地说道:“惠姑!就算是你出面,也不能违反组织纪律!” “她是插队知青,无缘无故是不能留在村里住的!” “你别护着她!” “这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惠姑眼看着宋卓为的手臂上已经赫然出现两条刺目的红痕,收手没有再打他。 只是举高了鸡毛掸子,继续威慑恐吓他,并且说道:“我正好想招个小学徒帮我采草药,她就挺合适的!” 说罢,又拿鸡毛掸子的手柄戳了戳宋卓为。 “你这一肚子使不完的牛劲儿别瞎耗在这儿了!有这功夫,不如去跟你们队的大队长申请,把她调来给我当助手!” “往后多一个人,就多一双采药的手,也就不用担心卫生院的草药会断供!” “这也算是造福全公社了!” “跟她去知青农场、渔场干活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 宋卓为不耐烦地说道:“惠姑,你可得想好了!她身体不行,干不了多少活的!张医生说了,她身体虚得很,是个病秧子,这条命差点是靠打鸡血才保住的!留她在你这儿,迟早得累死!回头出了人命,你负担得起吗?!反而还带累你的名声!算了算了,还是让她跟我走!” 惠姑却骤然笑了。 “你只管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她死!” 宋卓为啧了一声,一副跟惠姑无话可说的模样,扭头又去看林惜知。 “小同志!你就别为难我了!赶紧出来,跟我走!” 林惜知闪身躲到了惠姑身后,“我不走,我就留在这儿……惠姑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证没有二话!” 惠姑笑得更开心了,“小宋队长,听到了吧?她自己也愿意留在这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宋卓为当即一脸不服地挽起了袖子,仿佛随时要冲进屋抢人。 他恶声恶气地说道:“林惜知!你可得考虑清楚了!你要是决定留在这儿,我可就不管你了!这里是寡妇村,在这里待久了的女人,都没人要的!再加上你那个没出息的身体……说白了,出了任何问题,后果自负!” 林惜知终于眉开眼笑。 她看向宋卓为的眼神里,充满了夸赞和感激,“嗯!我记住了!” 这一眼,直接看进了宋卓为的心底。 他只觉得心如鼓擂,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隆隆,隆隆。 震得他自己耳膜都疼! 他真怕这么大动静的心跳声,会让惠姑和林惜知听见。 反正事情成了,林惜知总算是留在惠姑这儿了。 惠姑嘴硬心软,既然愿意护着她,应该就不会对她太差。 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因此,宋卓为丢下一声冷哼,扶起之前被他扔在了草垛边的自行车,一溜烟儿地骑着跑了。 宋卓为走了之后,惠姑的态度又冷了下来。 她的眼神在林惜知身上来回巡梭了好几遍,带着几分后悔和嫌弃,说道: “我要不是看在你给我做了一顿饭的份上,肯定是不会管你的!” “知青队那帮人好吃懒做,你这种傻子要是真进去了,肯定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反正你不管去了哪,都是一样的烧火做饭。” “那与其去给别人烧饭,还不如留在我这儿呢!起码还不用挤大通铺,闻别人的臭脚丫子味。” “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勤快点!别想着在我这儿就可以偷奸耍滑当大小姐!” “不然我就把你退回给宋卓为!” 林惜知笑嘻嘻地应答:“嗯!我明白!” 得益于宋卓为的激将法,她如愿以偿留在了惠姑家里。 她可太开心了! 往后,得找机会好好报答宋卓为这一份好意! 另一边,宋卓为带着公社的分配通知,去了卫生院。 他找到裴家四口,叫他们尽快去四个不同的大队报到。 “什么?我们一家人怎么没有被分到一起呢?!”裴允承生气地问道。 宋卓为冷睨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下乡来插队搞建设的,不是来度假游玩的!公社让你们怎么分,你们就怎么分!哪来那么多问题?” 裴允承气得脸发白,又问:“惜知呢?她被分到了哪个大队?” 宋卓为的眼神顿时更加冷飕飕的。 “管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少打听!” 裴允承偏就咽不下这口气,硬着头皮追问道:“你是不是把她调去你自己身边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惜知的眼神不对劲!” 这话一出,周围其他人都慌了。 尤其是几个海卫队队员,当即就要冲过来摁着裴允承打一顿。 “你说什么呢?!” “我们队长是最公平公正的,绝不可能偏私!” “你污蔑人也要看看对象!说谁心术不正都行,不能说我们队长!” 眼看着这几人就要对裴允承挥拳相向,宋卓为却突然咳嗽一声。 闹哄哄的卫生院,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所有人都等着宋卓为发话。 宋卓为微微低垂着眼,看向矮他半个多头的裴允承,说道:“我把她调去给老寡妇当洗澡做饭的老妈子了,怎么?你很羡慕?你也想去?” 裴允承心里不信他这话。 但他也看得懂眼下的情况。 双拳难敌四手。 他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 至于林惜知…… 他只能再找机会抓回来了! 反正这女人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一时半会赌气,不想搭理他,可在这鸡不生蛋的鬼地方待久了,她肯定会想念过去风平浪静的好日子。 也会发现,周围全都是土了吧唧的糙汉子。 没有谁像他一样文质彬彬,知书达礼。 到时候,高下立判。 他相信林惜知只要不傻,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 所以,也就没必要非得在当下和宋卓为争个高低了! 裴允承只能咬紧了后槽牙,接受了公社的调配安排。 …… 晚上,宋卓为回到了家。 还没进门,就见他奶奶呲着个大牙,半躺在藤椅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有点反常。 宋卓为不禁问道:“奶奶,咱家今晚有饭吃没?” “瞧你这话说的!这个家啥时候少过你一口饭!”宋阿嫲嗔怪道:“都在桌上放着呢!应该还热乎,你赶紧进屋扒两口!我有话问你!” 宋卓为没太把宋阿嫲这话当回事。 因为老太太每次翻来覆去,问的不外乎是他工作上的事。 老人家总是忧心,生怕他这根老宋家的独苗苗,会在和海匪的拼杀过程里,有个三长两短。 宋卓为理解长辈的苦心。 但他更清楚,他有他自己的理想抱负。 他不会因为家里人怕他突然牺牲了,就放弃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海卫队精兵。 所以,他平常就不怎么搭理奶奶的问题。 此刻也下意识以为,她老人家是要说今天海匪又抢了船的事。 于是宋卓为一边揭开倒扣着盖在菜盆上的大海碗,一边默默关上了耳朵,打算装聋作哑。 哪知道,宋阿嫲往他身边一坐。 开口就是一句惊雷:“我听说你下午霍霍人家姑娘了?” 第10章 药里藏毒 宋阿嫲双手叉腰,丹田蓄力,准备好要和惠姑唇枪舌战,大战三百回。 林惜知终于见缝插针地找了个机会,打断她们俩的斗法。 “您是宋卓为的奶奶是吗?” “昨天多亏宋队长挺身而出,英勇地赶走了海匪,救了我一命!” “我非常感激他,还在考虑之后要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不过,我是绝嗣体质,怀不上孩子,可能配不上宋队长了。” 林惜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惠姑透个底。 同时也试探一下宋家长辈的态度。 毕竟,绝嗣女猫嫌狗厌,谁家也不能轻易要。 就看宋阿嫲怎么说了。 宋阿嫲听完就成了哑巴。 绝嗣体质? 怀不上孩子? 那她的乖曾孙该从哪冒出来? 宋阿嫲立马盯上了惠姑。 “她的身体真的这么差?” “差到连你这样的医学圣手都没有办法治?” “要我看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又没有什么大事的伤病,不可能怀不上孩子!” “惠姑,该不会是你的医术不行吧?” 惠姑冷笑一声,“这套激人的法子,你孙儿昨天在我这儿就用过了!你再来一遍,一点也不新鲜了!” 被破了阵,宋阿嫲也不慌不忙。 她慢条斯理地剥了一把花生米,不管不顾地塞到了林惜知手里。 接着说道:“你要真是没法治,那就更别耽误人家姑娘了。我带她上南沙城大医院再去瞧瞧,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就不信她年纪这么轻,什么病治不好!” 惠姑瞥着林惜知手里那把花生米。 林惜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尬在原地,里外不是人。 隔了一会儿,惠姑才从花生米上收回眼神,重新看向宋阿嫲。 “我什么时候说过治不了?” “是我还没看过她的情况,不知道绝嗣这事。” “是不是真有这个毛病,要等我先看了再说。”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治不了,将来要送她去南沙城做检查,也得是我这儿先发了话,点了头才行!” “我是她师父,我说了算!” 闻言,宋阿嫲的嘴都快撇上天了。 惠姑这个老姑婆,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一口一个“师父”的,炫耀什么炫耀! 不过,宋阿嫲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她见到了林惜知本人,心里全是说不尽的满意。 如果不是林惜知自成绝嗣,她肯定会想办法把人给抢回宋家,摁着这俩年轻人今晚就把事办了! 省得夜长梦多! 但是,既然林惜知身体有恙,还需要惠姑出手调理,那抢人的事,就急不得了。 “行吧行吧!”宋阿嫲松了口,摆摆手说道:“既然是你徒弟,那她的病你肯定得管。你们就先安心治病吧。小林同志,阿嫲回头再来看你!” “好呢,谢谢宋阿嫲~”林惜知甜甜地应道。 走之前,宋阿嫲把剩下的半盆盐水煮花生都给了林惜知。 林惜知当珍宝似的,把壳全剥了,剥出一碗纯花生米,送到了惠姑面前。 惠姑却一脸冰冷地拒绝了。 “不就是半盆花生米?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那么小心宝贝吗?没吃过花生米啊。” 林惜知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花生,等师父训完了,才敢抬起头,盈盈一笑,解释道:“师父,咱们早上上山之前忘了吃早饭,我正好饿了,所以先吃一点顶顶肚子……我歇好了就去给你做午饭!” 惠姑一噎。 训不出下一句话了。 她确实没有专门吃早饭的习惯。 平常早起摘草药时,吃不吃得上东西,全靠运气。 运气好,碰上野果,就摘野果充饥。 运气不好,啥也没捞着,就干脆不吃。 她是经年累月饿成习惯了。 但林惜知这娇软玉贵的模样…… 确实不像能扛饿的。 惠姑消了大半怒气,淡声说道:“饿了就吃吧。我不喜欢花生米,这些都给你吃。” “谢谢师父!” 林惜知笑着伸手抱碗,手臂刚抬起来,就被惠姑捏住了右手手腕。 林惜知只得悬空着手,任由师父给她把脉。 惠姑摸了一会儿她的脉搏后,忽然拧着眉头,细细检查起她的眼珠、舌头、指甲盖和头发丝,悚然说道:“你这是中了毒。” 轮到林惜知愣住了。 “中毒?!” 上一世,她没从裴允诺那儿听说自己绝嗣,所以没有和师父提起过自己的身体状况。 只按惠姑给她的强身健体术,逐步提高自己的基础体质。 但这一世,她为了测试宋阿嫲的态度,故意拿这个说法做文章,却没想到,真让师父看出点东西来了。 惠姑掏出银针包,给林惜知扎了好几针。 收针之后,她更加确定,林惜知就是中了毒! “毒素的药量不大,你要是不说绝嗣,我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方面的影响……这毒看着是轻,但时间久了,毒素一点点浸透你的筋骨,确实会导致你没有办法生育。” 说到这里,惠姑停顿了一会儿,抬眼打量林惜知,“你家里的人以前都给你喝些什么补剂?这毒藏得这么深,估计就是掺杂在这些所谓的补汤里的。” 林惜知瞬间想到了张丽柔母女说的“五红汤”。 她们总说,林惜知气血不足,需要对症下药,进行滋补。 五红汤作为传统的中医食疗方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里边应当只有红枣、红豆、红皮花生、枸杞和红糖。 用于补气养血,健脾暖胃。 很适合林惜知之前的体质。 然而,过去每天的五红汤,都是由裴云诺亲手熬制的。 林惜知打小不喜庖厨事务,平常的时间,不是花在琴棋书画上。 就是和她的朋友们研究中英文双语的戏剧、话剧脚本。 又或者是聚会在一起,品茗、品香,生活精致,充满艺术高雅。 这本没错,可如果有人起心动念,要在她的日常饮食里动手脚,她根本就不会注意。 如果动手脚的人是身边人,那就更是防不胜防。 两世了,林惜知从来没有怀疑过裴云诺。 可现在师父明确告诉她,她是慢性中毒。 那她能怀疑的人,就只有裴云诺了。 但是,为什么? 林惜知前世待她如亲妹! 明珠城只要出现了新的布料,她立马拿回来第一批,和裴云诺对半分,商量着做新衣服。 有好吃、好玩的,她永远不会忘了裴云诺那一份。 裴云诺嘴上总说“我最爱的就是姐姐了”。 一转头,却给她下慢性毒药? 用心何其险恶! 果然,裴家这一家子从上到下,全是坏种! 毫无例外!!! 林惜知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变化着。 种种细节,被惠姑尽收眼底。 “看来,你知道是谁害你了。”惠姑抿了抿嘴,似笑非笑,“能想明白也好。毒性现在还不深,现在调回来,还来得及。” 林惜知抬眼看向惠姑,“师父,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要进一步确认!” 惠姑挑眉,“怎么确认?” 林惜知看向窗外,一字一顿地说道:“看您愿不愿意在家里多添一个洗衣做饭的人手?” 第11章 都是你的错 惠姑凝神盯着林惜知,总觉得,这小姑娘和她格外亲近。 就像前世就认识似的。 林惜知一见到她,就绝对信任她。 不像别人那样,会被她眼神里的冷漠疏离吓退。 而且,她确实也处处用心孝顺。 就比如昨天刚来,林惜知就给她缝补了练功时弄破的衣服; 刷了锅,洗了碗,做了两顿饭。 甚至还在自己体力不济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打了好几桶水回来,把淡水水缸蓄满了。 这些细致耐心,演是演不出来的。 短短一天时间而已,惠姑的私心,就已经站在了林惜知这边。 尤其是她这一口一声“师父”地喊着。 总让她心里美滋滋的…… 有种莫名的失而复得感! 惠姑也说不清缘分这事。 不过,她也真心认了林惜知这个徒弟! 正因如此,她也很想知道,是怎样蛇蝎心肠的人,舍得给林惜知这样的好姑娘下毒! 但惠姑嘴上还是不饶人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你当我这里是慈善院啊!”惠姑翻着白眼说道:“多收留一个你就已经够烦的了,怎么又要来人!” 林惜知笑笑,“师父,这儿不是慈善院,是您的家!在您家里,您说了算!不管谁来,只有您说了让她吃,她才能吃。您说允许她吃多少,她才能吃多少!您要是觉得,自己都不够吃,不想给我们吃,那您就一粒米、一根面也不给!” 惠姑翘起二郎腿,束在脑后、用木筷簪紧的圆发髻,傲娇地晃了晃。 “你说的也没错,是这个道理!那就多找一个帮手也行!” 惠姑松了口,但松的不多,“不过我也要事先跟你说清楚了!要是她不中用,我就把你们俩一起赶出去!” 林惜知甜笑,“好的呢师父!我知道啦!” 得到了惠姑的授意,又在惠姑的监督下,给身上的皮外伤涂好了药膏后,林惜知这便出了寡妇村,一路打听着去找裴云诺。 裴云诺被分在了第五生产大队的晒场。 平常负责晒鱼干、虾皮、紫菜、海带。 因为同时有几个人一块干活,所以,整体来说不算太累,是份轻省的活计。 只是因为需要长时间在户外作业,为了不被晒爆皮,需要穿上防晒用的斗笠、袖套。 可十月的岭南,还热得够呛。 一天忙下来,身上又咸又酸,像一条被腌臭了的咸鱼似的! 裴云诺早上刚开始跟着前辈大婶学晒场的工作流程时,就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 她一想到以后天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她就难受! 心慌! 她这么冰清玉洁的城里姑娘,怎么能和那些吃饭吧唧嘴的乡下泥腿子混在一起干活?! 待在一起久了,她迟早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臭的! 而且,他们平常凑在一起干活的时候,都说地方方言。 她一个字也听不懂,总感觉他们是在议论她! 嘲笑她! 裴云诺心里堵得慌。 她好想妈妈和哥哥! 想回到明珠城窗明几净的家里去! 一想到这些,裴云诺就更加委屈想哭了。 “裴云诺,有人找你。” 晒场的记分员柯月蓉走了过来。 她一眼看出裴云诺在偷偷哭,顿时咂舌,“你干啥?好端端的哭什么!搞得好像谁欺负了你似的!” 柯月蓉是第五生产大队晒场中,普通话说得最好的人。 尽管仍然带着一股子浓浓的乡音,但起码是裴云诺能听得懂的水平。 只有和柯月蓉说话的时候,裴云诺才觉得,自己在这里不算是一座孤岛。 因此,她赶紧维护着和柯月蓉的关系。 “我没哭,是刚刚晾网的时候,不小心把沙子弄进眼睛里了。”裴云诺小声解释道。 柯月蓉板着脸训她,“早跟你说了小心点!慢点!做事认真点!这次只是把沙子弄进你自己的眼睛里,那下次呢?要是你不小心点,损坏了渔网这类的集体财产怎么办?” 裴云诺气得牙都痒了。 她都这样了! 柯记分员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她的身体健康,人身安全,而是集体财产! 果然同性相斥! 要是晒场的记分员是个男同志就好了! 她肯定早就已经把他拿下! 但眼下形势所迫,裴云诺只能赔着笑脸,向柯月蓉保证道:“小柯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在晒场闯祸的!对了,你刚刚说有人找我,是谁啊?是阿明哥吗?” 裴云诺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海卫队的阿明。 因为阿明看她的眼神,和她过往那些追求者一样。 她要是想尽早脱离晒场的苦日子,阿明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因此,她巴巴地等着阿明来找她。 然而,柯月蓉却伸手指了指门口,凶巴巴地说道:“阿明又不是我们大队的!他没事来这里干啥?是你姐姐找你!” 姐姐? 林惜知?! 裴云诺一路朝晒场外边走,一边忍不住觉得奇怪。 林惜知经历了海匪事件后,对他们一家人的态度就彻底变了。 她又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见到林惜知的第一时间,裴云诺还是飞扑着跑过来,抱住了她。 “姐姐!你救救我!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林惜知刚想哄她两句,哪知道,后面突然追来一个人影。 二话不说就揪住裴云诺,猛地一拽,将裴云诺从林惜知怀里拽走,一把推倒,让她摔在旁边的地上。 “裴云诺同志!” “你说这话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念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给你安排的已经是晒场最轻松的工作了!” “而且,你刚刚还笑嘻嘻的……怎么一转头就告状说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柯月蓉气得脸都黑了。 她本来就是小麦色的肌肤。 这会儿因为生气红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刚从酱油里捞出来似的。 再加上这一身腾腾的杀气。 看起来简直就是关公降世! 林惜知还在因为这女人惊人的武力值而震惊,下一秒,柯月蓉忽然气不打一处来,瞪上了林惜知。 “你也是和她一起下乡插队的知青吧?” “你不待在自己分属的生产大队好好干活,乱跑什么?” “要不是你跑过来找她,她至于突然发疯吗?”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 第12章 要罚就罚我吧 林惜知被柯月蓉这套神逻辑听笑了。 这人姓赖的吧? 不然怎么能这么无赖! 裴云诺爱发疯,怎么能和她扯上关系! 林惜知耐着性子,和气地反问道:“这位女同志,公社也没规定说,不允许下乡知青串门子吧?” 柯月蓉被噎了下,立马反击:“队上是没说不能互相走动!但你们来到地方上,就要遵守地方上的管理秩序!今天你东跑一下,明天她西跑一下,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到时候任务完不成,所有人都得饿肚子!所以,凡事要以集体利益为先!” 眼看着柯月蓉越说越上纲上线。 气氛理应变得剑拔弩张。 裴云诺在旁边静观其变,盼着她们俩能吵起来。 要不然打起来也行啊! 只可惜,林惜知不是那种会被人轻易带偏的性格。 她记得自己出门的目的。 她不是来找麻烦的。 更没必要为了一个裴允诺,和队上的小干事闹得面红耳赤。 既然裴允诺在这儿暂时有苦吃,那她就晚点再来“搭救”她吧。 因此,林惜知趁着其他人围过来看热闹之前,迅速表态: “这位同志,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你们晒场规矩这么严格。既然不让亲友探望,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柯月蓉和裴允诺双双出声:“等等!” 裴允诺看准机会,又一次扑了过来。 她挡在林惜知身前,大声地哭着对柯月蓉说:“小柯姐姐,你有什么不满,就罚我一个人吧,不要责罚惜知姐!” 柯月蓉本来就不喜欢“小柯姐姐”这个称呼。 前面刚听她听过一遍,心里已经不爽了。 现在又听裴允诺这么喊,只觉得这姑娘是在硬跟她套近乎! 她最烦城里人假模假式、惺惺作态那一套! 再说,她也没有说要罚谁! 裴允诺这么当众大喊,就是故意让她这个记分员下不来台! 那她还真就不惯着这俩城里来的大小姐了! 柯月蓉拔高声调,用洪亮的嗓门,大声说道: “就因为你们两个要串门子说闲话,耽误晒场多少工作!连同我的那一份误工损失也要算进去!回头就从你们两个人的工分里扣!我倒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在集体劳动时间里随便走动!” 扣工分? 好大的官威啊! 林惜知笑了。 她手握灵泉空间,又加上独自掌管着惠姑家的自留菜地。 她才不在乎这点工分。 再说,柯月蓉不过是第五生产大队的记分员而已。 手再长,也伸不到属于二大队管理的寡妇村去。 所以,林惜知一点也不怕她的威胁,寒声说道:“你愿意怎么扣就怎么扣!” 可裴允诺却又借题发挥起来。 “惜知姐,话不能这么说啊!” “我们现在变成了下乡插队的知青,将来的每一口粮食,都要从我们挣的工分里得来!” “你快和我一起求求小柯姐姐!让她念在我们今天是初犯的份上,饶我们一回吧!” “不然,就我每天能挣的那点工分,根本不够分多少粮食的!迟早得饿死在这里……” 她们三个人吵了有一会儿了。 周围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有晒场场工,还有附近的渔民、疍民。 裴允诺的这番哭诉凄楚可怜,旁边已经有人发出了小声的议论。 “哎哟,说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能算误工呢?柯月蓉也太较真了。” “她不就是那种性格呗,自从当上记分员之后,就老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把自己当多大个官呢!” “就是!上个季度,我们家那两孩子都在晒场帮忙,给他们算的工分都是算少了的!别提多过分了!” 议论声都是针对柯月蓉而来的。 柯月蓉听着那些恶意评价,眼里的火光愈发灼人。 都怪这个林惜知! 要不是她突然跑来找裴云诺,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你哪个大队的?!”柯月蓉愈发仇视林惜知,“我看你就是故意来闹事的!我们这儿可容不下你这种老鼠屎!你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去见大队长!让大队长来评评理!” 柯月蓉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林惜知的手腕子。 刚抓起来,她就愕然震惊。 这姑娘的手腕子,怎么凉得像冰块似的! 而且,这么细,这么软…… 啪! 突然抽过来的一条绿藤条,惊得柯月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她回头看去,便看见了队上最知名的那位“煞神”—— 宋卓为。 他正带着两名海卫队队员一起快步而来。 眨眼瞬间,便横在了林惜知和柯月蓉中间。 强行将这俩分开。 宋卓为背对着林惜知,正脸朝着柯月蓉,没好气地问道:“你一天到晚不欺负人,是不是就皮痒痒?” “宋卓为!”柯月蓉咬牙切齿,“不要以为你上次游泳赢了我,就能管我的事!这次和你没关系!你让开!” 旁边的海卫队队员们,起哄笑了起来。 “柯月蓉!你可不止上次游泳输给了我们队长!” “你登山比赛也输了!” “水下憋气也输了!” “冲刺跑步赛也是第二!” “你个万年老二!哈哈哈哈!” 他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没有注意到柯月蓉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趁着所有人都在发笑时,柯月蓉猛地出拳,一拳砸向了宋卓为。 然而,宋卓为的身法快得令人咂舌。 柯月蓉的拳头挥过来时,林惜知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想让他避开这一拳攻击。 然而,宋卓为稳如泰山似的,既没有被她推动,也没有被柯月蓉打到。 他抬起左手手掌,将柯月蓉的拳头,稳稳卡在了左手掌掌心中。 柯月蓉使足了劲儿,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她又一次被气得脸红,怒道:“宋卓为!你一个男的,欺负我一个女的!胜之不武!” 宋卓为容色淡淡,“谁有那个闲功夫欺负你?分明是你不好好坚守岗位,抓着二大队新来的女医助不撒手,我才过来主持公道。”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用更加鄙夷的语气说道:“不过你这力气确实一天不如一天了,看来当初把你从海卫队踢出来的决策是对的。” 柯月蓉瞬间脸色铁青。 她确实从小就打不过宋卓为。 但以前,宋卓为从来不会这么不留情面地拆她的台!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哦,对,英雄救美…… 宋卓为这是在外来女知青面前孔雀开屏吧?! 柯月蓉的目光,恨不得穿透宋卓为的身体,刺进林惜知的肉里。 第13章 丁是丁,卯是卯 宋卓为看柯月蓉似乎老实了,便松开了她的拳头,顺带借力甩了她一把。 柯月蓉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 紧抿着唇,脸上一半倔强一半不忿。 她暗暗想着:必定要再找机会打败宋卓为! 一雪前耻! 就在柯月蓉想要发起新的战术时,她一抬眼,忽然只见宋卓为扭过头去,对林惜知也是恶声恶气的! “小林同志,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在受欺负?”宋卓为皱眉问道。 林惜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这么赶巧。” 说完,放轻音量,小声说道:“不过,还是很谢谢你呢。宋队长,你真是个大好人!” 宋卓为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什么可谢的!都是份内事!” 他瞥向气鼓鼓的柯月蓉,顺带着就向林惜知介绍起来: “这人叫柯月蓉,现在是五大队晒场的记分员!以前是民兵队的成员之一,后来民兵队整改升级,就把她们这几个女的分去其他地方了。你别看她是个女儿身,可她打小就力大如牛!十岁能撂倒三个男孩子,所以咱们这儿的人都没把她当姑娘看!刚刚要不是我赶到,你少不了要挨一顿打!” 林惜知正想点头,旁边的裴云诺忽然挪到宋卓为面前。 她亮出磕破了皮,正在流血的双手手掌。 嘤嘤哭诉:“是啊,小柯姐姐的力气真的很惊人呢,她随手一推,我就摔成这样了……呜呜,我能不能请个假,去卫生院给手掌上点药?带着伤口晒咸鱼,伤口会发炎溃烂的……” 其他人看到她手掌里的伤,又开始纷纷指责柯月蓉。 “小柯,你这也太过分了!” “她新来的干得不好,你也不能推她啊!” 众人为裴云诺声讨公道,裴云诺趁机就躲到了林惜知身边,不管不顾地挽住她的手臂。 “惜知姐,你被分去哪儿了?我想和你一起工作行不行?好姐姐,你就和宋队长说说吧,他肯定会答应你的!” 裴云诺声音不小,这话,宋卓为必然是听到了的。 但林惜知看他的时候,发现这男人并没有正眼看她。 宋卓为的视线,正盯着被众人围剿的柯月蓉。 林惜知暗笑: 他还挺会装聋作哑的! 明明听到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真的等着她为裴云诺求他? 林惜知本来是没有这个想法。 但既然宋卓为这么期待,她倒也不是不能演。 “宋队长。” 林惜知细若蚊哼地喊了宋卓为一声,“你也看到了,我妹妹和小柯同志闹成这样,要是还把她留在晒场,将来也是要天天‘打仗’的……天天闹矛盾,更不利于集体的团结性,所以,咱们是不是得想办法把她们俩分开?” 宋卓为终于转过了头。 他横眉冷对的,似乎在调派人力这件事上,抱持着和柯月蓉相同的态度。 “你以为大队是你们家呢?无组织、无纪律的!” “刚来就想调这调那!都像你们这么能想,动不动就提要求,那大队长的工作得多难做?” 宋卓为这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众人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林惜知。 林惜知确实垂着眼眸。 旁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猜不到她此刻的内心想法。 众人便等着看这位传闻中的落魄资本家小姐,是怎么个哭法。 就连裴云诺也死了心,以为自己得认命的继续留在晒场时…… 林惜知却缓缓仰起了小脸,定定地望着宋卓为,说道: “宋队长批评的是。” “是我考虑不周,只看到我义妹受了伤,又看她和小柯同志产生了矛盾,一心想着解决问题,没考虑会给组织的工作带来麻烦。” 她端正的认错态度,让宋卓为又一次眉头紧拧。 林惜知话锋一转,看向面红耳赤的柯月蓉,继续说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小柯同志是个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一心为公,所以,平常在工作上丁是丁、卯是卯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可这一点,也能体现出她工作认真负责。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 这话一出,不仅宋卓为一愣,连柯月蓉都猛地抬起头。 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惜知。 她预想了林惜知会告状、会求情,却万万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说话? 林惜知仿佛没看到柯月蓉惊讶的眼神,又转向对宋卓为说道:“云诺刚来,很多规矩不懂,手脚可能也慢,小柯同志要求严格,她一时适应不了,产生摩擦也难免。说到底,是我们需要学习进步。” 她顿了顿,终于顺水推舟地提出了真正的意图。 “宋队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既然晒场的工作需要像小柯同志这样严格认真的人才能做好,那能不能……让云诺先去别的岗位锻炼一下?比如……去更需要细心而不是力气的岗位?等她学会了规矩,锻炼好了,再来看哪里更需要她。这样既不影响晒场的工作,也能让她快点进步,不给集体拖后腿。” 她故意避重就轻,没有强调说要把裴云诺调到自己身边。 而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甚至有点为集体考虑的意思。 旁边看热闹的社员们,忍不住悄悄对视。 瞧瞧人家这做派! 这说话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顾全到了的处事水准! 确实够柯月蓉这个一根筋学习好一阵子的了! 宋卓为也在审视林惜知。 他总觉得,每次见她,都能从她身上看见不同的一面。 她果断又机敏。 而且,从来不怕承担责任。 光就这一点,比队上那些光会甩锅,啥事都第一时间推卸责任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况且,林惜知刚刚那番话,看似是在承认错误,可无形中,也给柯月蓉一个台阶下。 今天这场闹剧,是闹不起来了。 宋卓为的目光,不禁飘到了裴云诺还在渗血的手掌根处。 随后,又瞥了一眼梗着脖子,死不低头的柯月蓉。 沉声开口,语气不善地说道:“新来的知青同志,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各队的工作内容!” “裴云诺,既然晒场的活你干不了,手也伤了,那就先别干了!” 裴云诺心中一喜,正要道谢。 却又听宋卓为对旁边看热闹的队员喊道:“水生,带她去养猪场那边找刘婶!就说我说的,让她先去帮几天忙,学着喂猪、煮猪食!那活儿细发,看她能不能干好!” 第14章 给台阶就下 喂猪? 煮猪食? 那岂不是又脏又累又臭?! 那还不如留在晒场呢!!! 裴云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脸比手上的伤口还白。 林惜知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稍纵即逝。 她连忙轻推了裴云诺一下:“云诺,宋队长一片好意,你还不赶紧谢谢他?刘婶是养猪的好手,你跟着她能学到不少实用的本事。而且,猪场离寡妇村也近,你要是愿意的话,来跟我和惠姑住也行。我回去就和惠姑说一声,她会答应的。” 裴云诺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臭烘烘的猪。 她根本没听出林惜知话里的重点。 她现在哪里在乎住哪?! 只觉得自己是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命苦! 命太苦了! 然而,裴云诺看着宋卓为那张不容辩驳的脸,只得咬着牙,挤出细若蚊蚋的声音,娇娇地说道:“……谢谢宋队长。” 宋卓为不耐烦地挥挥手。 水生见状,赶紧领着快要哭出来的裴云诺走了。 处理完裴云诺,宋卓为又瞪向柯月蓉:“还有你!柯月蓉!” “让你来晒场是来记分的,你管纪律就行了,没事怎么能对社员和知青同志动手?” “你没长嘴吗?出现小矛盾,你好好和人谈一谈,大事化小,不就行了吗?” “实在碰上大矛盾,那也还有大队和我们海卫队!” “你那一身牛劲,以后离其他人远点!越远越好!免得三天两头有人来告状,说你又打人了!” 柯月蓉憋着气,心里百般不服,但最终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 宋卓为这才觉得大功告成,收回目光,冷眼看着林惜知。 “你跟我来!” 他率先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晒场边上的小木屋走去。 林惜知叫住他,“宋队长,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 她轻声细语,又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们孤男寡女的,说悄悄话容易引人闲话呢。” 宋卓为:“你放心,没有人敢乱嚼我的舌根子!” 林惜知忍着笑,继续为难地说:“可他们敢嚼我的啊。我没有宋队长这种自我保护的强硬手段……所以,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宋卓为看了一眼毒日头。 这太阳晒得他都觉得皮肤刺疼,这姑娘是不是脑子少根筋? 他严厉蹙眉,说道:“事关剿匪机密!我有几个关键注意点要问你!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 林惜知明知他是在撒谎,却顺着台阶就下了。 她正色道:“哦,是为了这事啊……那你带路吧,我们慢慢细说。”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 可最后的“慢慢细说”四个字,却如同一只猫爪似的,在宋卓为心里轻轻挠了下。 挠的他心湖荡着层层波澜。 他有些烦躁地走在前面,先一步进了小木屋。 这木屋晒场管理员临时休息的地方。 里头虽然简陋,但也还算干净。 宋卓为瞟了一眼唯一的一张椅子,提溜过来,不客气地往林惜知面前一放。 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惠姑抽你了?!” 林惜知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惠姑对我可好了,这是早上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被林子里的树枝刮到的。” 宋卓为厉色斥道:“采个药也能受伤?你就不知道小心点?!” 林惜知抿着唇,眨巴眼睛,“嗯,下次一定小心。” 宋卓为错开和她对视的目光,又问:“听说我奶奶去找过你了!” “是,我见过宋奶奶了。” 林惜知在椅子边停住脚,毫不见外地坐了上去,“宋奶奶想撮合咱俩。这事你怎么看?” 啥?! 宋卓为好悬没被自己的一口气呛死。 “你一个姑娘家的,以后这些话不要轻易挂在嘴边说!” 宋卓为又摆出严肃面色,批评道:“我奶奶是老糊涂了,遇见一个姑娘,她就要问她们愿不愿意跟我!所以,你不用太当回事!” 林惜知眨了眨眼,问:“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宋卓为被她问得一愣。 回过神后,眼神立马锋芒四射。 “你一个女孩子,问这些干什么?!” 林惜知定定一笑,“我是女孩子,但不是小孩子。到了适婚年纪,我就是应该嫁人的。既然你也要找对象,我也要找对象,那我问问宋队长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有什么不可以?” 宋卓为僵着脸。 好半天没说话。 林惜知要不是见过两世的他,了解他的脾气,还真要以为他是生气了。 但凡换个脸皮薄的姑娘,这会儿都得被她劝退! 可林惜知不想再错过他第二回了。 拿下宋卓为,她势在必得! 因此,林惜知清了清嗓子,又说:“宋队长你救我好几回,我对宋队长已经另眼相看了。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还有隐疾,我早上你家提亲去了!” 这话一出,宋卓为的脑子像是被海匪的水雷给炸了似的。 轰的一下。 一片空白! 她短短两句话里,藏了好几个重点。 杀得他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道先回哪个好! 但宋卓为做事一向全凭己心,他想也没想,就迅速反问道:“你身体有什么隐疾?惠姑给你诊断出来的吗?” “嗯。”林惜知的眸光突然暗了几分,“惠姑说,我身体里有一种很特殊的毒,一般医生都没法轻易发现这慢性毒素的存在……应该是身边亲近的人,通过在日常的饮食里做手脚,给我下的。” 宋卓为当即联想到了裴家四人。 “这群狗东西竟然敢这么对你?!”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想着帮那个裴云诺!” “你要是早点跟我说清楚,我肯定不可能把她调去猪场!得让她去修船办!” 修船办全是脏活,累活,重活。 就适合给人下毒的卑鄙小人! 林惜知闻言叹息,“捉贼要捉赃。我没有证据,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说是裴云诺害的我……” “这还要什么证据?!”宋卓为深感不解,“难道你要纵容她再次给你下毒?你不要命了啊!” 林惜知缓缓抬眼,“宋队长,既然你这么关心我,要不你再和我说说——你找对象有哪些要求?” 宋卓为又一次被施了定身术。 僵在了原地。 说着正事呢,怎么又扯回找对象这事上来了? 他…… 他连对象都没谈过! 他怎么知道要有哪些要求?! “你就不要再问了!我要求高的很!” 宋卓为敷衍带过,急着要走,“再说了,海匪没清,我哪来的心思搞对象?男人应该先立业,后成家!算了!和你这种脑筋糊涂的小姑娘说不清楚!” 第15章 要给就给最好的 一心沉迷于事业的宋卓为,说走就走。 林惜知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老宋家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他这一个独苗苗男丁了。 宋阿嫲都愁得满头银丝了,他小子居然还在这里想着先立业,后成家! 林惜知正暗自思忖,要怎么和宋卓为结亲。 忽然间,她感觉脑子一阵眩晕。 再缓过来时,她突然发现,空间有了变化。 农舍虽然还是那个农舍。 灵泉石井也还是老样子。 可是,农舍旁边出现了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 林惜知连忙锁上晒场木屋的门,偷偷溜进了空间,顺着小路一路向后…… 竟然看到了一张巨大的导览图! 导览图的背后,是一片茫茫雾气。 雾团很浓,难以窥见里边的情况。 林惜知只得先研究导览图。 这是空间宝塔的导览图。 图上显示,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只是空间宝塔的第一层。 伴随着她人生目标的阶段性完成,会逐步开放其他塔层。 全塔一共三十层。 层数越往上,里边的宝物就越夸张。 从米面粮油,到金银玉石,再到旷世奇珍、百兽家园、冷兵器,甚至还有热武器!!! 林惜知看呆了。 她亲生母亲这是给她打了一片天下啊! 幸好这件宝物没有旁落! 不然,真是白瞎了妈妈的一世英名! 就是,得再加把劲! 因为伴随着她恋爱、结婚、生子,人生圆满,瓜熟蒂落,宝塔才能逐级开放…… 要是她解锁了空间宝塔,她就能扛着热武器,帮忙宋卓为把那群海匪打得屁滚尿流! 不行不行! 拿下宋卓为这事,得尽快提上日程! 她务必要以最快速度调整自己的身体,并全力以赴,让宋卓为好好正视个人问题! …… 宋卓为从晒场离开后,回了海卫队办公室。 今天的海防巡逻队有大收获,他们捞了不少大黄鱼回来! 全队上下都很高兴,说好了晚上一起烤鱼做饭。 其他人都忙前忙后,唯有宋卓为心不在焉。 “队长,你咋了?” 队员们相继注意到宋卓为的不对劲,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心。 “是不是这秋老虎太毒了,把咱们队长给热坏了!” “你小子别小看人!放眼整个沙井公社,谁倒下都有可能,但就不可能是咱队长倒下!咱队长那是铜墙铁壁做的身体,啥事都没有!” “那队长这是咋了……” 宋卓为烦躁地赶开他们,“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 负责送裴云诺去了猪场的水生,借着汇报工作为由,凑过来,说:“队长,那个小裴知青去猪场学习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特意嘱咐了黄阿伯他们几个多照看她一点,别再让她吃苦遭罪了!” “谁让你这么干的?”宋卓为忽然回过神,怒瞪着他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照顾她?!” 水生愣住了,“队长,你不是因为看柯月蓉欺负新来的知青,所以才想给她调个别的地方,让她喘口气……” “喘个屁!”宋卓为骂道:“你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去猪场把话说清楚!让他们该怎么的、就怎么的,不要给她搞特殊化!要是她表现不好,千万不要跟她客气!罚!往死里罚!” 水生:“……”队长这是咋了。 其他人见宋卓为是真生气了,纷纷噤声。 都不敢闹出惹人心烦的动静。 宋卓为憋着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可发,于是在晚饭之前,下海游了一圈。 再回来时,他火气是没那么大了,可嘴角还是向下沉着。 杀气腾腾。 年轻的队员们心里挂念着他们的队长,可是又不敢上前多嘴。 于是他们暗暗撺掇着队里年纪最大的老马,让老马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 老马拿着烤好的大黄鱼,递到了宋卓为面前,笑说道:“队长,就算这会儿天塌下来了,咱也得吃饭!来,你先尝尝,看看我的手艺生疏了没?” 宋卓为好歹是接过了老马给的鱼。 他拿眼往旁边一扫,示意老马坐在旁边空着的小马扎上。 老马一看他似乎有事要说,便二话不说就坐下了。 “咋了?是被海匪的事情弄得这么闹心?” 宋卓为叹了口气,“一半一半吧……老马,你是咱们现有队员里结婚最久的一个,要不你跟我说说,嫂子是怎么娶回来的?” 老马差点咬到舌头,“队长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宋卓为又显出了他那副对全世界爱搭不理的模样,没好气地说:“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那么多屁话!” 老马忍住笑,摸了摸鼻头,假装出一副要和他正经讨论问题的模样,问道:“你想知道哪些?你细细问吧,我给你展开说。” 宋卓为狠狠撕咬下一大块鱼肉,说道:“你俩咋认识的?嫂子是咋样的性格?咋就确定你俩是真的好了呢?是你先对嫂子提亲的,还是嫂子先说要嫁你的?” 老马被他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慌不择路。 “你小子着什么急!” “一个一个慢慢问行不行!” “你一口气说这么多,我都快忘了你前面问的是啥……” “不过这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咋问出口的?妇道人家都含蓄内敛,她咋可能上赶着硬说要嫁给我!” “我们俩那会儿是这样的,你嫂子她是隔壁村王婶的远房侄女,过来走亲戚的时候,被我娘看见了。我娘就问她……” 老马有滋有味地说起他们夫妇的往事。 宋卓为把鱼肉塞进嘴里,嚼吧嚼吧。 他认真在听老马讲他和他媳妇的故事。 可是,听着听着,又觉得他们俩的故事毫无意思。 这不就是正常的男娶女的流程吗? 要么就是亲戚朋友介绍。 要么就是互相看对了眼,叫家里长辈帮忙提亲。 一点也不稀奇。 不像林惜知今天跟他说的那番话…… 宋卓为不禁又想起了她提了两遍的那个问题—— 他想找个啥样的对象? 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但答案归答案。 娶媳妇儿这事到底是大事。 不能草率。 事关姑娘家家的一辈子。 他要是不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风风光光,她就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他和裴家那群狗东西可不一样! 她的心已经受到过伤害了。 裴允承之前还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喊……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大脸! 回头,要是他真的有资格娶林惜知了,他肯定给她最好的全世界! 如此,才不辜负她一片信任! 第16章 筹备作战 林惜知一个人回了惠姑家。 她离开空间的时候,顺便在空间的菜地里掐了一把小白菜,两只水灵灵的葫芦瓜。 晒场木屋外有随意丢弃的破旧小竹篮子,林惜知就把菜装在里边,带了回来。 一回家,她就忙不迭地洗手做饭。 惠姑则在院子里打拳。 惠姑有一套独门的强身拳法。 林惜知后来也是学会了的。 不过,因为前世的她没有任何武学基础,这套拳法对她而言,也就是花拳绣腿。 比划比划式样。 但林惜知刚刚又喝了空间的井水。 再结合脑子里的拳法,她突然觉得,四肢百骸里汇入了一股陌生而奇异的力量。 林惜知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自己再练这套拳法,是不是能有别的效果! 她三下五除二的烧好了饭菜,端上桌催惠姑吃饭。 爽脆可口的葫芦瓜,和带有甜味的小白菜,让惠姑胃口大开。 她忍不住去五斗柜里,把自己早前就腌好的那瓶“料绍”拿出来配菜。 料绍,是用海里的各种小贝壳肉,去壳洗净,加上酱油、蒜头、辣椒、芫荽几大佐料,经过腌泡,从而做出来的一道下饭菜。 在佐料的刺激下,这些小贝壳肉的鲜美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口感粘滑细软,自然清甜,是沙井公社一带,家家户户都必备的小菜。 不过,因为这些经过腌制的贝壳肉仍旧是生的,所以,一般人都吃不惯。 惠姑倒了点料绍端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先放在了林惜知手边。 “我自己做的小菜,你尝尝味道好不好。”惠姑说道。 林惜知二话不说就从里面夹了一块最大的。 刚要送到嘴边,只听见惠姑大喊一声:“慢着!……你,你先夹块小的试试!” 她有心整蛊林惜知,但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大一块贝肉被白白糟蹋。 林惜知却一副油盐不进,不听劝告的模样。 当着惠姑的面,一口就把料绍吞了。 惠姑一边在心里说“算了算了,浪费就浪费吧”,一边等着看林惜知该会多狼狈地把东西吐出来。 却没想到,林惜知吃得连连咋舌,直呼:“太鲜了!” 惠姑:“……”这姑娘身体底子是不好。 但胃口很好啊! 眼看着整蛊没有成功,惠姑干脆歇了心思,安心吃饭。 吃到一半才想起,林惜知今天出门说是去接裴云诺的。 结果去了那么久,却没把人接回来。 惠姑的嘴角瞬间沉了沉,“咋了?你那个小妹不愿意来我这儿住啊?岂有此理……还让她嫌弃上了?!” 林惜知早就适应了惠姑这风来雨去、捉摸不定的性格,也知道,惠姑不喜欢罗里吧嗦的人。 因此,她也懒得复述白天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只是不慌不忙地顺竿说道: “是啊师父,她不愿意和咱们一块住!这人可真不知好歹,宁愿去猪场,也不选咱们!”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臭老九!”惠姑气的差点饭都吃不下了,骂道:“猪场就那么好是吧?我倒要去看看,她在猪场能干出什么名堂!” 吃完饭,惠姑给林惜知留下一剂调理身体的汤剂药方,让她自己熬两个小时后再喝,然后就出门找裴云诺的麻烦去了。 林惜知当然不可能拦着。 有人帮她收拾裴云诺,她高兴还不及呢。 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更乐得自在。 林惜知把摇椅拖到了小院的瓜棚底下。 安心躺平,乘凉打盹。 看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惠姑的健身拳法。 等休息够了,就偷偷练习起来。 她的手臂好像比从前更有力了。 体力也大有增长。 这么想来,再喝一段时间的灵泉水,她必定进步飞快! 要是能和柯月蓉一样,变成大力士就好了。 谁敢进犯,她就拳脚招呼! …… 同一时间,宋卓为因为心里的余火未消。 抓着海卫队全体一起重新开会讨论了剿灭海匪的大计。 这一次会议效率很高,大家精准地讨论出了对海匪老巢岛屿“鬼岛”的包围路线。 抢滩登陆作战的先后顺序,以及人员和队伍分配。 还统计了他们目前储备的战斗武器储备。 以及,队上的作战船只详情。 尽管还有一部分作战实力上的提高空间,但这些细节,也都能确保在一个星期左右完成。 似乎,一个星期后,等宋卓为一声令下,他们海卫队就能浩浩荡荡的,威武出发,直接将海匪一网打尽! 但宋卓为自己心里很清楚,一个星期后,还不是出海打击海匪的最好时机。 因为岭南海域受到环境气候的影响,时有风雨和大浪。 变化无常的天气,着实影响大战实力。 所以,起码得要等到正式入冬后,海域会长时间平静无波。 这还只是大环境的条件限制。 撇开大环境不谈,海匪们的老巢“鬼岛”,更是一个易出难进的地方。 那片海域周围气候相当诡异。 一年十二个月里,大约有十个月左右,都是阴晴不定的。 雾气缭绕是常有的事。 要是再碰上毫无预兆的乌云密布、打雷下雨,周围的海面会掀起惊涛骇浪不说,甚至会出现能够吞噬船只的恐怖漩涡。 这也正是“鬼岛”易守难攻的最大原因。 是海匪们能侥幸发育至今的根本因素! 原本,这几年海匪行事作风有所收敛,不像十几年前那些嚣张霸道,见船就抢了。 可谁让他们抢了林惜知的东西! 宋卓为真恨不得现在就去“鬼岛”,把这群老兔崽子的头打爆! 恨! 他真恨时间过得慢! 宋卓为越想越不爽。 眼看着海天一线的远方,只剩下一道血色残阳,他突然有了主意。 “水生、大牛、田鸡,你们仨跟我一起去二大队!夜巡!” 被点到名字的队员们都有点懵。 二大队那一带只有林子和水田,又没有山。 他们今天怎么要夜巡二大队? 但队长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三人拿上家伙什,跟着宋卓为就出发前往二大队。 二大队知青点。 裴允承才刚刚吃完了饭,回到宿舍。 几个老知青商量着打会儿牌再睡,但裴允承感觉自己累得如一条死狗似的。 他只想马上躺下! 但他刚摸到床边,就听见外边闹哄哄的。 第17章 要不你伸腿试试? 手电筒的光柱,透过窗子晃进了屋里。 几个吵着要打牌的老知青,瞬间把牌收了起来。 公社纪律严格,尤其是对他们这群任务量总是不达标的知青。 要是让巡逻队的人发现他们这会儿又在搞小动作,保不齐又要挨罚。 但哪怕他们收牌收得再快,宋卓为还是带着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杀进了屋。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仓库范围禁止抽烟!你们这群知青都没长脑子吗?!” 话音落下,两个人影就被揪着推了进来。 偷偷抽烟的两个知青面面相觑,缩在墙角不敢说话。 宋卓为指了指刚刚还关门闭户的宿舍大门,又训道:“天气这么热,你们还关着门睡觉?恐怕不是在睡觉,优势在搞什么名堂吧!” 几个早来几年的老知青,都清楚宋卓为的脾气。 知道这人虽然年轻,但手段冷酷狠辣,从不讲情面。 眼看着他已经发火,再闹下去,他们就只有受罚的份儿了,赶忙端正站姿,赔笑道歉。 “什么事都瞒不过宋队长的眼睛!” “但我们还没打!真没打!” “您摸摸,牌是凉的!” 知青老梁是个老油条了,脸皮厚的很。 明明看得出宋卓为不想搭理他,却还是把藏在枕头地下的扑克牌翻了出来,笑眯眯地递上。 宋卓为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不善地锁定在了裴允承身上。 厉色问道:“是谁提议打牌的?” 老梁当即明白了问题的核心,忙说:“是新来的小裴提议的!他说有点无聊,想打发时间,我们虽然都很累了,只想躺下歇着了,可还得照顾新人的感受!所以,我才去找了牌出来!” 裴允承都被气得不困了。 “关我什么事?我不会打扑克!明明是你们自己要打!” 同宿舍其他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向裴允承。 其中有些人还带着同情、怜悯和关爱。 “小裴啊,老梁好心关照你这个新来的,你说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反咬老梁一口呢?” “年轻人真是没良心啊,说话没轻没重的。” “也好,经过这次之后,我们也算是明白小裴同志是个什么样的行事作风了,以后大家都当心点吧!” 裴允承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他还想再和他们争执几句,却听见宋卓为一声喝令。 “跟我出来!” 裴允承的火气顿时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惴惴不安的恐惧感。 跟他出去? 他要干什么?! 他没有打牌! 他们没有证据! 就算是论罪定罚,也要用证据说话! “小裴,宋队长叫你呢,赶紧去啊!” 其他知青根本不给裴允承挣扎的机会,直接推他出了宿舍。 宋卓为扭头看向晒得整个人红通通的裴允承,冷声说:“看来是白天的活计太轻松了,所以让你还有多余的力气和闲心思想着打牌!” 裴允承毅然否认,“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你都在场,而且,你不是还睡不着吗?”宋卓为无情地打断了他,并抛出了新的问题:“你是不是不会游泳?” 裴允承哪敢随便接他这话! 他会游泳怎么的? 宋卓为是不是要让他下海游个十圈八圈的? 他要是不会游泳,那又怎么的? 该不会现在就把他抓起来,带去海边,丢他下海喂鱼吧?! 不管往哪个方向想,裴允承都觉得自己在宋卓为面前死路一条。 因此,权衡了一番之后,裴允承忽然如同抓住了新的生机似的,冒出了一个点子。 “宋队长!” 裴允承抢过了话语权,主动提出道:“我看你对惜知挺照顾的,你实话跟我说吧,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宋卓为的眼睛立马瞪大了一圈。 “你违反纪律,怕受罚,就用林惜知来挡?” “我对她有没有意思,你都违反了大队纪律!” “你们这种城里知识分子果真一个个都油头滑脑的!” “自己的责任过失,自己不面对、不承担,关键时刻居然还想着用美人计来腐蚀干部同志!” “看来今天不好好练练你,你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带走!” 宋卓为话音刚落,海卫队的三名成员就熟练地分工合作。 捂嘴的捂嘴。 抓手的抓手。 抱腿的抱腿。 一步到位,死死控制住了裴允承。 裴允承努力挣扎,但根本干不过这三个力大如牛的男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黑的天空,任由他们扛着自己离开了知青点,一路往海边去。 没过一会儿,宋卓为一个手势指挥过去,三名队员便齐心协力,将裴允承丢尽了海里。 哗啦! 裴允承在浅海区炸开一大朵水花。 他拼命凫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啊!宋卓为!你这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要是把我淹死了,你也要付出代价的!快拉我上去!快!” 喊话间,裴允承呛了好几口海水。 浅海滩的水里满是沙子。 裴允承只觉得自己柔软的喉咙都被沙砾割破了,正在流血! 满嘴都是血腥味! 今天难道就是他的死期了吗?! 裴允承万念俱灰,痛不欲生。 然而,耳畔却响了层层叠叠的笑声。 “哈哈哈!你小子真是白长这么长的两条腿了!” “要不你伸腿试试看看离地多远呢?我们队上四五岁的孩子都不怕这个水深了!” “就让你学个游泳,咋还能吓哭的!” “就你这样的,要是被选入海卫队预备役,光是第一个上午的训练,就能练死你!” 宋卓为抱着手臂在旁边冷笑,“得了吧,就他这个胆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保送他进预备役,我也不会同意的!”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裴允承才发现,原来自己只要稍微伸直双腿,就能够得着地…… 他尴尬地站在了海水中。 嘴里还又苦又咸。 一股巨大的悲伤情绪,从内心深处翻涌而出。 两次急促的呼吸后,裴允承再也扛不住。 他愤然转过身,任凭泪水喷薄而出。 刚刚还在笑闹的几个海卫队队员,看出裴允承这是转过去哭了,当即吓得措手不及。 他们收起了笑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头看着宋卓为。 “队长,这……” 宋卓为瞪他们,“咋了?他没用,你们也没用啊!不就是哭?谁不会哭?来插队的知青,哪个没哭过?哭就哭呗!我看他能哭多久!” 裴允承:“……”这个人的心绝对是铁做的。 第18章 到底是福是祸 裴允承默默叹了口气。 准备收回眼泪。 算了。 在宋卓为这种木头面前,哭有什么用。 他油盐不进。 铁石心肠。 苦肉计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这么想着,裴允承就准备抬手擦眼泪。 突然间,不知道什么东西扑通一声入水。 等裴允承反应过来时,一只大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裤腰带。 不由分说将他往海里拽,拽得裴允承只有下沉的份。 这一次,裴允承再也没有机会发脾气了。 他只能跟着那只拽他的大手,被迫在海浪里起起伏伏。 岸上。 其他三名海卫队队员面面相觑。 “队长咋这么好心,要教他游泳?” “以前也没见过队长对咱们这么好……” “就是啊,我们都是自己刻苦练出来的……” “队长天生就像是水里的鱼似的,有他教裴知青,裴知青肯定一次就学会了。” “哎,果然男孩子也要会哭、会撒娇才行啊。” 他们的议论声,宋卓为和裴允承都听不见了。 他们两人耳边只有海浪声声。 …… 林惜知是第二天中午,才从寡妇村其他人口中听说这件事的。 “听说宋队长因为对那个裴知青兄妹俩格外关照,早上还被叫去公社喝茶了!” 林惜知原本是按照惠姑的吩咐,挨家挨户给邻居们送新制出的药膏、蜜丸、汤药一类的。 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新鲜的消息。 林惜知好奇地打听起细节,可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 宋卓为这么做,真的是关照裴允承他们两兄妹吗? 就裴允承那个小体格子…… 直接下海学游泳? 没有呛死他? 林惜知很好奇裴允承的死活,于是就向身边的妇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起了裴允承的情况。 她并没有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个年轻女人,一直紧盯着她。 听着林惜知打听裴允承的情况,彭泽萍就不禁怒火中烧。 亏得宋卓为处处向着她,关照她。 为了她少吃苦,以及免受骚扰,甚至还把她真送到寡妇村这独立的小村庄里来待着了…… 这个女人却毫无良心! 竟然还打听别的男人的情况! 彭泽萍一刻也忍不住了,离开寡妇村后,直奔了海卫队办公室,点名要找宋卓为。 “队长他们出去训练了。”留守值班的阿明说道。 彭泽萍皱眉。 怎么这么不赶巧呢! 彭泽萍又说:“去哪儿训练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跟他说!” 阿明打了个呵欠。 “队长特意嘱咐过了,只要不是塌天的大事,不可以轻易打扰他们训练!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今天的训练地点。” 说完又补充道:“你要是没事做,就在这儿等他吧,反正他们一会儿肯定要回来吃饭的!” 彭泽萍撇嘴,“谁没事做!我一天到晚在卫生院也很忙的好不好!” 阿明耸耸肩,“你要忙就去忙呗,等队长回来了,我会跟他说你来过。” 彭泽萍无奈。 也只能这样了。 总不能真的留下来傻等。 她气呼呼的叮嘱阿明:“等卓为哥回来,你让他来卫生院找我吧!” “嗯!知道了!”阿明应得干脆,但后边还跟了一句,“我说是肯定会这么说的,但队长去不去,就是他的事了!我可管不了队长的腿!” 彭泽萍的心一下又拧了个疙瘩。 是啊。 宋卓为会来找她吗? 她怀着心事走出海卫队办公室,刚准备从西面转弯,余光忽然瞥见东面方向拐来一个人。 彭泽萍留了个心眼子,转头去看,没想到居然看见了林惜知。 她怎么也来海卫队办公室了? 她该不会也是来找宋卓为的吧? 彭泽萍越想越来劲。 “这女人,该不会是来求宋队长,叫他对裴知青他们更好点吧?!” 这么想着,彭泽萍就悄悄跟了上去。 趴在窗边上,偷听林惜知和阿明说些什么。 “阿明哥。”林惜知笑盈盈地走进了办公室,左右张望一番后,轻声说道:“宋队长他们出去了?” 阿明当即站了起来,含笑答道:“对!你找队长吗?走,我带你去他们训练的地方!” 林惜知刚想说谢谢,门外的彭泽萍忽然杀了出来。 “黄守明!你刚刚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明明说,除非有塌天大事,否则不能打扰你们队的训练!” “凭什么她来就可以?!” 阿明摸了摸鼻子,不高兴地咕哝道:“你不是走了吗……” 彭泽萍哼笑,“幸好我没走!你小子现在也学坏了!撒谎骗人不说,还好几副面孔!” “谁学坏了!这是队长嘱咐的!”阿明是个大漏勺,一急眼就什么都说了,“队长特意叮嘱过的,如果是小林同志来找他,就是可以直接带去见他的!” 彭泽萍被噎得脸发白,“宋卓为凭什么给她一个人开后门?!” 林惜知不急不慢地叩叩桌面,笑看着彭泽萍说道:“咱们俩不认识吧?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对我这么大敌意干什么?你要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宋队长汇报,或者请他帮忙,我可以帮你带话给他。辛苦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旁边的阿明,怀着满眼星光看向林惜知。 瞧瞧! 人家知识分子说话的水平就是高! “辛苦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这多有礼貌啊! 多客气啊! 不像彭泽萍这个半吊子医助,啥也不会。 光就脾气大! 平常帮人扎针的时候,疼得要命。 心思压根就没有放在正道上! 她要是用心工作,说不定早就转成正式医生了呢! 想到这里,阿明帮着林惜知奚落起了彭泽萍。 “彭医助,既然小林同志都答应帮你带话了,你就在这儿等吧!” “别一天到晚说别人搞特殊化。” “我们队长照顾小林同志,自然有他的理由!” “你这脸红猴急的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嫉妒小林同志呢!” “你真要是嫉妒她,就说明,其实心底里最想搞特殊化的人是你!” 彭泽萍被说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也只能指着阿明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原来你们海卫队选人不是凭力气,是凭嘴仗的!” 阿明满不在乎,“随你咋说!” 说完,还当着彭泽萍的面,跟林惜知说悄悄话。 林惜知得知了宋卓为他们的训练地点,这便要去找他。 彭泽萍又追上来,想浑水摸鱼跟她一块去。 林惜知皱眉,“彭医助还是在这里等着比较好,宋队长的脾气你也知道。一会儿要是惹他生气了谁来收场?” 第19章 理应加强力度 彭泽萍还偏就和林惜知较上劲了。 “你去你的!不用管我!我就跟着去,我倒要看看,宋队长用什么理由冲我发火!” 林惜知蹙眉看了一眼彭泽萍。 心想,这人恐怕也是宋卓为的爱慕者之一。 这倒也无可厚非。 像宋卓为这样,年轻有为,骁勇善战,还具备极强带队管理能力的佼佼者,谁会不喜欢? 只是,林惜知更清楚,带队训练对宋卓为而言,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她不想打扰。 更不想带着彭泽萍去打扰。 既然甩不开这个跟屁虫、黏人精,她就干脆也在这儿等宋卓为回来好了。 “阿明哥,看来我得在你这儿坐一会儿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林惜知朝阿明笑道。 彭泽萍看她又不走了,暴躁地踢向她的椅子腿。 “走啊!你不是要去找宋队长吗!一起去啊!我就好奇,你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这张狗嘴里,究竟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她本意是想说林惜知“舌灿莲花”的。 但一时间着急没想得起来。 就只能说了狗嘴吐象牙这句常听的。 然而,最难听的这句话,恰巧被训练结束回来的宋卓为,清晰地听进了耳朵里。 “又出什么事了?谁狗嘴里要吐象牙?”宋卓为风风火火地走进门。 他把手里的草帽和金属口哨随手扔在旁边桌上,定神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林惜知。 他不耐烦的神情凝滞了一秒。 接下来再开口时,语气都比刚刚温柔了好几分。 “你找我?” 林惜知点点头。 “行,等会儿,我先处理其他人的。”宋卓为说着就看向彭泽萍,眼里满是催促和着急,“你咋了?啥事?快说!” 被他这么一催,彭泽萍差点忘了什么事。 好在她一看到林惜知,就又重新想起了。 她别扭地嚷嚷道:“你让她先说!她说完了我才能说!” 宋卓为抛给她一个“你简直有病”的眼神。 随后又转向林惜知。 林惜知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想看看裴允承的情况。听说你教他学游泳?” 宋卓为顿了顿,“是,他就在外边。你要见他?” 彭泽萍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插嘴说道:“是啊!她不仅要见他,还要护着这个裴知青呢!她就是特意来和你说,让你别天天抓着这个裴知青不放了!她心疼!” 林惜知杏目圆睁。 她脑子里有十几种可以怼到彭泽萍变色的说法。 可是,她不稀得用。 吵架有什么意思? 把彭泽萍说得哑口无言,她就赢了吗? 不。 不会。 没有意义的争吵,只会拉低她的档次。 而且,还显得她好像着急狡辩似的! 因此,林惜知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只是默默拿眼看着宋卓为。 看他意欲何为。 宋卓为接住了她的眼神,却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喜欢被林惜知这么盯着看! 说不清为什么,每次被她这样看,就有一种自己打着赤膊、光着上身的感觉! 太无所适从了! 宋卓为不得不将眉头皱得更紧,问林惜知:“她说的是真的吗?” “宋队长觉得呢?”林惜知带着几分惋惜叹气说道:“我和这位彭医助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我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一个陌生人?我也不明白,彭医助为什么要瞎编这些谎话来扭曲事实。” 彭泽萍急了,“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事来的?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找宋队长!” 宋卓为也好奇地等她的答案。 林惜知粲然一笑,“我确实是想来打听裴允承的训练情况,但我的建议是,希望宋队长加强对他的训练力度!因为他这个人从前娇生惯养,只有拿笔杆子的本事,却不懂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既然下乡插队了,就应该虚心接受来自贫下中农阶层的改造!我期待看到他洗心革面,大有作为的一天!” 她是说得铁板钉钉般的坚定,可彭泽萍一个字也不信。 林惜知分明就是关心裴允承! 她这是正话反说! 叫,叫什么计谋来着…… 彭泽萍想不起来那么多,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再提醒宋卓为一遍的。 “宋队长!她和裴知青过去的交情不浅,就算只是普通朋友,按说也不该盼着他吃苦……她心里可能打起了别的算盘!你不要被她利用!” 宋卓为斜睨着彭泽萍,“你为什么一天到晚盯着她?” 彭泽萍被问得一愣。 宋卓为又说:“上次也是你举报他俩,这次你又来凭空捏造!怎么的,你就这么小气,这么容不得林知青?” 彭泽萍委屈得变了脸色,“公社里陆陆续续来了那么多城里的女知青,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就是她和裴知青不清不楚,而她又和你——” “她和我怎么了?!”宋卓为拔高声调,打断了彭泽萍没说完的话,“林知青清清白白,洁身自好!而我也没有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没有任何纠葛!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下次再让我听到谁胡乱造谣,我就给他增派任务量!我看谁还有闲工夫造谣生非!” 得了宋卓为这番话,彭泽萍忽然就不气了。 还气啥呢? 有啥可气的? 宋卓为都亲口承认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了,那说明他们队上的其他女孩子,又都有机会了! 因为就算宋阿嫲再怎么积极牵线,可只要宋卓为本人不答应,那这事就成不了! 千金难买他乐意! 彭泽萍笑逐颜开,“那宋队长你就听她的吧!狠狠加练裴知青!千万要把他从一个文弱书生培养成海卫队预备役的骨干!” 宋卓为啧了一声,“我们海卫队的工作,还轮得到你一个卫生院的医助来指指点点?你要是没其他事情就赶紧回去!” 彭泽萍趾高气扬地瞟了林惜知一眼,终于转头离去。 林惜知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好像云淡风轻。 宋卓为清了清嗓子,“你要说的就是刚刚那件事?” 林惜知点头,“本来是只有那件事。” 宋卓为听得头大,“你意思是,现在又多了别的事情?” “对。”林惜知仰头看他,“宋队长还没有说,我到底哪里不好。我身体底子可能是差了点,但我积极好学,勤奋上进,努力融入新的集体,一切以集体利益为上,思想端正,五官比思想更端正……我这样的条件,难道也达不到宋队长的择偶标准吗?” 海卫队的其他人,原本还在周围进进出出走动着。 突然听见林惜知正色肃容地和宋卓为谈起个人问题,他们连忙识趣地撤离! 这是他们能随便听的吗? 快跑! 队长的私事不能听太多! 第20章 那就顶峰相见 林惜知就像看不见其他人似的。 她没注意到其他队员加速清场的异常。 只是兀自继续说道:“莫非宋队长不喜欢我这种类型,更喜欢彭医助那种的?刁蛮,任性,不讲理的那种?” 宋卓为默默抿了抿嘴。 他才不喜欢彭泽萍那种类型。 聒噪。 吵死了。 但他喜欢看林惜知这么问。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 就是挺高兴的。 看到她斤斤计较的样子,就觉得好像吃了蜜似的…… 宋卓为还在品蜜味,忽然听见林惜知又话锋一转。 “你要是实在喜欢这种类型的,我也可以变成这种类型的。就是希望宋队长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她借机走到了宋卓为的面前,语气坚定,目光灼灼。 “宋队长都还没和我接触过,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我上次话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宋队长心有大志,但选对象这件事,和剿匪并不冲突。” “如果你之前没有考虑好,那你就从现在重新开始考虑。” “哪怕知道宋队长有很多人喜欢,但我还是想全力争取机会,力争上游!” 宋卓为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这话说得他好像以前村里舞龙舞狮时,被挂在狮子头前面的那颗花绣球! 不过,他才不是绣花枕头! 也不需要大狮子在后边追他! 他是男人! 男人应该是追女孩子的才对! 宋卓为有一种深深的预感,要是他再不林惜知一套明确的标准,这个看似娇娇宝,实则又虎又彪的女同志,迟早要说出更令他羞于面对,无地自容的虎狼之词! 不行! 得趁早打住! 宋卓为便严肃认真地说:“我要是遇到了喜欢的姑娘,我自己会去追的,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等我以后追人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林惜知忍不住捏了捏拳头。 这小子当真是油盐不进啊。 这难道就是单身二十几年的自我觉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留着这清白童子身去修道呢! 林惜知没招了。 最后只能抛出一句,“宋队长这么说,那我就当你是正式拒绝我了。那只能希望宋队长能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吧……” 林惜知最不喜欢拖泥带水。 既然都已经故意把话说到这么决绝的份上,那自然是说完就得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优柔寡断,反而容易叫人看不起。 她又不是输不起! 宋卓为对她没意思,她再重新给自己寻个好男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林惜知带着几分怒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见到了晒得像块炭似的裴允承。 才短短几天啊! 他怎么就黑成这样了?! 而且,肤色变黑之后,人似乎也丑了不少。 林惜知不禁眯起眼。 老话说一白遮三丑,这话还真不假,不仅适用于女人,也适用于男人! 裴允承原先天生白净,再加上精致衣冠的加持,很容易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而现在,他身上穿着不大合适的宽松军绿色衣裤。 脸还晒得像个包公似的。 怎么看,林惜知都更加觉得,前世的自己太瞎太傻。 所以才会被这个无耻渣男骗得渣都不剩! 林惜知不想多看裴允承一眼。 可她又想到,自己刚刚被宋卓为拒绝了。 既然这样…… 不如就拿裴允承当垫脚石。 “看来这几天的训练颇有效果啊,裴知青的状态比之前饱满精神多了。”林惜知笑道。 裴允承一见到她,就如同见到救星。 他殷切地跑过来,毫不避讳地说道:“惜知!你怎么在这?我都不知道你来了!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宋队长虽然对我很严厉,但我还能扛的过来,你不要担心!回头如果我成功进入了海卫队预备役,我就能跟他们一起去剿匪了!到时候我亲手把你的那些家当拿回来,你就不用再这么委屈地寄人篱下了!” 说着,裴允承撩起自己的衣袖,向林惜知展示他身上被沙砾和石头划破皮的大小伤口。 “听说你住的那儿有草药!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做一些能帮助伤口愈合的药,好不好?三天两头带伤,下海以后是真疼……这伤影响平时的训练状态,不利于我发挥最好的水准。” 林惜知瞥了一眼他说的伤口,暗觉好笑。 他身上你有些划痕,要是再不及时展示,确实都快要愈合了! 苦肉计差点使不出来了呢! 而且,裴允承不愧是钓女人的高手。 一见面,不是画大饼,就是美男苦肉计,再装出嘴硬心软的倔犟模样,引人心疼。 只可惜,林惜知的心早就死了。 她一点也不心疼。 她巴不得宋卓为把裴允承练死!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刺激宋卓为仇视裴允承? 林惜知想到了裴允承问她索要的药膏。 便说:“嗯,你说的事情我记下了,我会去找师父好好学的!你也要加油,刻苦训练!我们俩分头努力,期待早日顶峰相见!” 裴允承露出成竹在胸的笑意。 他就知道,只要他愿意,稍微勾勾手指头,林惜知就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她终究只是他鱼塘里的一条小金鱼。 他想什么时候用漏网捞起来都行! 林惜知留完话就走了。 裴允承稍微收拾了一番,取了干净的淡水,洗了洗手,准备过去和大家一起吃午饭。 然而,却听见宋卓为一声令下:“加练!!!” 大伙儿都怨声载道,“队长,这马上就要吃饭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吃口饭再练……” 宋卓为脸黑如墨,“谁再啰嗦一个字,就多加练一个小时!” 全队肃静。 没人再敢吭声。 宋卓为又带着训练队伍到了海边船坞,重新给他们定下了加练一个钟头的小目标! 他手里拿着母亲留下的老怀表,看似是盯着时间,可心里却乱得好像有一群小人在打架。 耳边不断回响起林惜知对裴允承说的那几句话。 什么分头努力,顶峰相见? 他们俩见个屁! 况且,裴允承这个弱不禁风的草包,说不定熬不了几天就要被他练死了! 还到达顶峰? 他想到达什么顶峰? 还肖想进入海卫队预备役? 看把他小子美的! 第21章 别想白吃我的米 他凭什么进预备役! 他们海卫队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 裴允承纯属痴人说梦! 这么想着,宋卓为的眼神就更狠了几分。 烈日之下,加时训练的队员们只得更加老实。 生怕一不留神就撞枪口上。 …… 林惜知带着被宋卓为拒绝了的闷气,回到了惠姑家。 却没想到,进门后第一眼先看到的人,是裴云诺。 “云诺?你怎么来了?这会不用在猪场干活吗?” 裴云诺笑得像刚刚捡了一大块金砖似的,嘴角直接咧到耳根子后边去了。 “惜知姐,以后我都不用去猪场干活啦!惠姑说,让我留在这儿,就负责平常打扫院子,收拾草药。” “惠姑还说,我本身就有草药学基础,认识这屋里各种各样的药材。而你却要从头开始学,她教起来实在太累了。” “所以,以后就只要你负责洗衣做饭的工作,采药、抓药、制药的活计,我会帮她的。” 说完,裴云诺勾唇讥笑,“惜知姐,你放心,咱们俩谁跟谁呀,我肯定不会让你太辛苦的!” 林惜知露出怀疑的神色,“师父明明说了会手把手教我的,怎么可能突然改主意?她人在哪,我要当面问清楚!” 裴云诺伸手拦她,“惜知姐,你你都在这儿住了两天了,应该很清楚惠姑师父的脾气!她是说一不二的人,我可不敢假传她的话!而且,她这么安排也没有问题啊。无论在队上哪里,都是按情况分配岗位。之前她是不知道我懂医理,所以计划慢慢带你。可现在既然有我这样直接能上手干活的小助手,她就可以省下这些教人的时间和心血了。” 说完,又抚抚林惜知的后背,安慰道:“惜知姐,你别委屈,也别着急,我以后也会一点一点教你认识这些草药。不过呢,一口气是吃不成胖子,你得耐心点,慢慢来!” 裴云诺眼底满是狡黠得意,仿佛已经从林惜知身边抢走了整个世界似的。 林惜知便顺着她的势头,重重叹了口气。 “没错,你说的对,我确实也不会这些,脑子又笨,记不太住这些草药,这其中哪些有毒,哪些没毒,我实在是分不清楚。师父身边有你帮忙,肯定轻松不少……” 她甚至还振奋地笑了笑,“其实,我应该感到庆幸!幸好调过来的人是你!这要是换了今天那个彭医助,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被她整。” 裴云诺很来劲,“彭医助是谁啊?她怎么欺负你了?” “也没什么。” 林惜知无奈地摇摇头,“就是我早上听人说,你哥被海卫队宋队长抓去练体格,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就想去帮忙跟宋队长求求情……没想到,我还没开口求,那个彭医助就当众指责我要搞特殊化,并说我用美人计勾引宋队长,还说我脚踏两只船,一边惦记着你哥,一边又抓着宋队长不放……” 裴云诺惊讶地捂住嘴,“这里的年轻姑娘是不是都喜欢宋队长啊?不然,她们怎么会对我们姐妹俩有这么大的敌意?惜知姐,你千万别把这些话往心里去!她们就是没见过比他们好看的人,心里嫉妒,所以因妒生恨!” 林惜知惊愕地看向裴云诺,“你这话倒是没错……但你怎么不问问你哥的情况怎么样?” 瞧瞧他们这传闻中亲密无间,坚不可摧的兄妹关系! 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裴云诺被林惜知问得懵了几秒,回过神后,才讪讪一笑,“惜知姐,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哥肯定没事!他要是过得不好,你肯定不会不管的,对吧?惜知姐,在我心里,你早就不止是我姐,更是我嫂子了!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我俩团结一心,不让队里那些坏女人再有机会欺负我俩!” 林惜知应付着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天一黑,裴云诺就朝惠姑撒娇,说自己累了,想早点睡觉。 这个年代的生产大队,本来就没什么夜间活动。 再加上寡妇村人人都爱惜名声,天黑之后,村里几乎家家都关门闭户,人影都看不见几个。 因此,除了早睡之外,也没别的可做。 裴云诺提出要早睡,根本无可厚非。 但林惜知却要独自面对两大木盆的脏衣服。 其中,有三套都是裴云诺的! 一套是她刚离开猪场,来到惠姑家换下的。 一套是惠姑借给她穿了一会儿,但她晚饭不小心撒了汤在上面的。 还有一套,是她从猪场宿舍带过来,说是昨天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 另外,再加上惠姑和林惜知自己换下的两套脏衣服。 堆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大盆。 林惜知坐在小马扎上,和脏衣服大眼瞪小眼。 裴云诺可真好意思! 还真把她当老妈子了! 偏偏这时候,惠姑还走了过来,盯着没动没静的林惜知,训责道:“赶紧洗啊!发什么呆!这不就比前两天多了几件衣服而已,你该不会是想抗议罢工吧?我可跟你说好了!我这家里没有一粒米是白吃的!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就得勤快干活!” 林惜知低着头,闷闷说道:“明白了,师父。” “动作快点!别磨蹭了!”惠姑凶眉怒眼的,“一会儿我们都睡着了,你再弄得到处叮呤哐啷响,我可是要骂人的!” “是……” 屋里,裴云诺趴在窗边,看着林惜知费劲巴拉地挑了两桶水来,将脏衣服浸泡上。 又一点点清理着衣服上的赃物,耐心清洗…… 裴云诺只觉得浑身舒坦! 看到林惜知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就放心多了! 不枉她这两天吃了那么多苦头! 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惠姑快要从外边进来,裴云诺才重新躺下,侧身面向墙壁躺着,假装已经睡着。 惠姑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她的后背。 哼笑一声。 人和人的区别,真是高下立判。 但这样的日子,似乎比她从前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要有趣多了。 接下来还有的是热闹呢。 第22章 苦都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隔天一早,天还没亮,裴云诺就被惠姑摇醒。 “走走走!出门采药!” 裴云诺揉着眼睛,想说自己需要洗漱一下。 但她架不住惠姑力气大,整个人被连扯贷拽,几乎是从床上摔下来的。 “还不赶紧的!你以为还早啊!” “太阳可不等人!” “一会儿日头升上来了,你要是嫌苦怕累,就给我滚蛋!” 裴云诺在心里骂了惠姑一万遍。 面上却还只能笑脸相迎。 “师父,太阳升上去也要好一会儿呢,不差这一时……” 惠姑冷脸甩开她,“你是不是不想去?你要不想去,现在就给我滚蛋!” “没有!不是!师父您别误会……” 裴云诺鞋子都没穿稳,狼狈地跟着惠姑跑了。 她们走了之后,家里又重新恢复了清静。 林惜知一觉睡到自然醒。 起来以后,邻居家的婶子送来了青团和饺子。 她把青团当早餐吃了,喝了点灵泉水补充身体能量,又从空间里移了几棵菜出来,种在惠姑家的菜园子里。 感觉还没忙活一会儿,惠姑和裴云诺就回来了。 林惜知闻声看去,只见惠姑两手空空,而裴云诺背上背了个大筐子,左右手上还各提着一个小篮子。 她两颊晒得红彤彤的。 头发也因为被汗浸湿,乱成了一团鸟窝。 脖子、手臂和小腿上,也多出了许多细小的皮外伤。 划破的,蹭破的,应有尽有。 裴云诺累得筋疲力尽,只想回来倒头就睡。 可是,她进屋看见面色红润、气血充盈的林惜知,她忽然就不困了,满心满脑只有愤怒。 凭什么她在外边累死累活,林惜知却在家里悠哉悠哉? 这不对! 裴云诺回屋放下药筐之后,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偷偷把裤子上的几个小口子撕得更大了点。 “惜知姐……” 裴云诺楚楚可怜地找到林惜知,说:“我今天跟着师父上山采药,一不留神就把衣服弄出了好几个破口……你知道我的针线活不行,这些口子回头你帮我缝补一下吧,好不好?” 林惜知点点头,答应了,说:“你不来找我,我也有事要去找你呢。之前咱们家里熬的五红汤,具体是什么样的配方?师父说,我身体底子不好,直接吃药会适得其反,还是得靠食疗,慢慢滋养。所以我就想着,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喝五红汤。这古方十分有用,我离不开它。” 裴云诺握住林惜知的手,“这有什么难的,以后还是我给你熬!惜知姐,你就放心吧,有我照顾你,你的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 林惜知欣慰一笑,“好啊,那一会儿我就把今天的食材拿给你。” 惠姑晚一步到家,听见她们俩说说笑笑的,顿时来气。 “看把你们闲的!还有空在这聊天?” “我刚刚在村里帮好几家人看了诊,现在就要给人按方抓药!” “林惜知!你今天哪儿都别想去,就老老实实在厨房盯着这几煲药,熬好了就给她们送去!” “你!”惠姑又指着裴云诺,“你跟我去后院晒药!” 一道命令,将两人分开。 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几天下来,裴云诺天天被使唤来去,而林惜知只用重复笨拙的熬汤药、送药。 苦都被裴云诺一个人吃完了! 她还要每天抽空来给林惜知熬五红汤…… 裴云诺越想越不爽,忍不住找机会对惠姑撒娇,“师父,我腿疼,明天能不能换惜知姐和您上山采药?” 惠姑苦口婆心地看着她,说:“林惜知什么也不会,我带她去干什么?” “师父这么锻炼你,是为了培养你!” “将来等你成为村里的大医了,师父还有很多东西要传给你!” “当然,要是你不愿意要这些,你就去跟林惜知一样,当一辈子的粗使丫头,洗衣做饭去吧!” 裴云诺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紧后槽牙。 “好!我听师父的!” 裴云诺继续在惠姑家隐忍不发,准备等时机成熟了,再继续给林惜知喂毒。 而裴允承却因为在海卫队的日常训练中拖了后腿,被宋卓为一怒之下调去修铁路去了。 裴允承一双拿笔弹琴的手,如今只能天天扛大镐,肩上、手掌心全是磨出来的血泡。 他实在受不了,于是在某天黄昏,偷偷跑去找离他最近的裴云诺。 寡妇村是整个沙井公社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村里住的多半都是没了丈夫的寡妇,为了保证队上风纪,因此,每天天黑以后,寡妇村都是要封村的。 村子里的几个进出口通道设置了木刺关卡,由村里的女人们轮流值守。 裴允承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她们准备锁村。 “马上就要天黑了,任何男人不能进村!不管你要找谁说什么事情,都明天再来吧!”值守的村妇说道。 裴允承却一刻都不想回头了。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回去,就要像一头永远干不完活的驴似的,白天挥大镐,晚上闻臭脚…… 他宁愿死在这儿! 因此,裴允承哀求妇人们:“我可以不进村!我就想找我妹妹说几句话!” “你家两个妹妹都在惠姑家吧?”一个消息灵通些的村妇说道:“你要找哪个?” 裴允承愣了下。 找云诺? 云诺自从下乡插队之后,就被调来调去,换了好几个岗位。 他估计她目前这份工作也还没做。 不如找林惜知。 林惜知来寡妇村的时间比裴云诺长。 肯定混得比裴云诺熟。 况且,林惜知曾视他如宝,疼他如命。 上次见面,她还特意和他做了约定。 都说一个女人会和男人畅想未来,就说明她心里绝对有他! 要是让林惜知看到他被宋卓为折磨成现在这苦瓜样,她得多心疼啊? 裴允承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事稳了! 他立马对村妇说:“我找林惜知!” 村妇上下扫了裴允承一眼,丢下一句“等着”,就商量着,匀出一个人去惠姑家报信。 林惜知正在厨房忙着做饭。 听到有人找,林惜知特意把灶上熬的冬瓜汤端到旁边放着,然后才出门去查看情况。 得知是裴允承要找自己,林惜知心里顿时觉得奇怪。 裴允承找她能有什么事? 莫非他们兄妹俩私底下偷偷找机会策划了什么? 林惜知不怕他们给她挖坑。 但她想跟惠姑说一声再走。 惠姑还带着裴云诺在后院捣药呢。 然而,传话的村妇却叫住了她,“见还是不见?你赶紧给个准话吧!一会就要锁村了!” 林惜知莞尔,“那还是我去看看吧。辛苦您带路。” 第23章 做人要有良心 林惜知出现在裴允承面前时。 他瞬间觉得眼前一亮。 整个大队的人都晒得黝黑发亮。 唯独林惜知一个人白得发光。 她光是从远处走来,裴允承还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貌,都能感觉到,她日子过得特别好。 裴允承发自内心的觉得羡慕嫉妒! 等林惜知再走近点,裴允承看清她的脸之后,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他每天干得多,吃得少,人晒黑了,还瘦得、累得快要脱相了。 而林惜知呢? 整个人简直油光水滑的! 别人下乡插队是在吃苦锻炼。 但她绝对不是! 她看起来简直就是来度假享福的! 凭什么? 裴允承的心情,从纯粹的羡慕,多出了几分责备和哀怨。 “惜知。”裴允承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愁苦慢慢爬上了他的眉宇,“你和诺诺都还好吧?” 林惜知看着天边残阳,平静地说:“我们挺好的。” “可是我和爸爸妈妈都很不好!”裴允承稍微拔高了声调,“尤其是爸爸!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听说现在他在三大队每天都要搬很多重物!他的腰会受不了的!” 说完,又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手掌,借着朦胧的天光,让林惜知看清楚上边的血泡。 林惜知瞟了一眼伸到眼前的手。 那上面确实有几个新鲜的血泡。 尤其在此刻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 如果在前世,她必定心疼不已,立马想办法找药给他包扎。 但现在,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语气甚至带了点疑惑:“哦,刚开始干活都这样,磨出茧子就好了。这是你劳动的证明,是辛勤的勋章,这说明你正在努力融入农村生活,是好事。” 裴允承:“……”他期待中的心疼和安慰呢? 林惜知这反应不对! 他憋着一口气,把声音放得更软,更愁苦。 “惜知,你变了……没关系,你不想管我,不心疼我,我都忍了!但爸爸妈妈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折腾!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你在这个村子里好些天了,肯定认识些人吧?能不能找人帮忙打个招呼,给爸爸换个轻松点的事情?” 他濡湿的眼里,满是期盼。 可期盼背后藏着无形的压力。 他相信,林惜知还是心软的。 只要他示弱,她什么都会答应。 林惜知抬起头,眼神清凌凌的。 像山涧的泉水。 透彻却冰凉。 “允承哥,你太高看我了!我就是运气好,碰上了惠姑这样的好师父,能吃上口热乎饭。大队分配工作,那是组织上的决定,我哪有资格去指手画脚?再说,现在谁不辛苦?惠姑年纪更大,不也天天劳作?你要相信裴叔叔,他肯定能克服困难。” 裴允承竖眉,“惜知,做人应该有良心吧?爸爸妈妈以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你还没有去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 林惜知准备再给他泼一盆冷水。 可是,她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队人行色匆匆而来。 宋卓为来了? 那她可就不泼冷水了。 正好借着裴允承这块垫脚石,给宋卓为上上强度。 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对她毫无兴趣! 林惜知提起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幽怨却耐心地絮絮说道: “裴允承,我真的没有那么厉害……” “但我不是没良心的人,叔叔阿姨对我的养育收留之恩,我会报答的。” “只是我在这里也人微言轻,只能尽力而为……” “如果你着急的话,我还有一个方法……” “反正我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如果我嫁给本地社员,以后就可以靠婆家的人脉,多帮帮叔叔阿姨和你……” “我会去留意的,看看谁愿意娶我……” 裴允承听得心底冒火,“你也不用这么想,我也不是——” 话还没说完呢,他忽然就被人提溜着后衣领子,被拽得向后摔去。 这熟悉的感觉是…… 裴允承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一看,果然又见到了凶神恶煞的宋卓为。 “你才修了几天的路!” 宋卓为斥道:“别人排都排不上号的机会,我特意推荐你去!既能挣工分,还有一天五毛钱的补贴拿!你倒好,说跑就跑了!” 说着,他匆匆瞥了林惜知一眼,又变本加厉地斥责裴允承。 “跑就跑吧,我还跟修路队那边打招呼,说你是太累了,早退回去休息了!” “但你在干什么?你跑来寡妇村骚扰林知青?” “而且,我刚才都听见了!” “还不是一般的骚扰!” “你要把林知青嫁哪儿去?!” 裴允承屁股蛋子正火辣辣地疼,他表情扭曲着,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奈,“我没有要把她嫁到哪儿去!是她自己误会了……” 宋卓为瞪眼,“你不来找她,她能产生这样的误会?” 林惜知轻轻抽了抽鼻子,揽过话说道:“宋队长,你也不用怪他,养育之恩确实应该报答……只是我现在也身不由己,只能想到嫁人这一个办法。” 宋卓为听得火大。 她是不是傻子! 哪能为了裴家这一家子,把她自己的未来搭进去? 偏偏宋卓为还没来得及想出劝解的话,就听见林惜知又自顾自的说:“其实迟早是要嫁人的……反正我仰慕的人他也不喜欢我,我嫁给谁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宋卓为凶她,“你,你要是真着急嫁人,也该找队上的老人帮你好好看看!嫁人是影响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草草决定!” 他忽然觉得心烦意乱,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 宋卓为皱着眉头看向封守村口的几个大婶。 “婶子,天都黑透了,你们还不封村,等什么呢!” 说完,一记眼刀子飞到了林惜知身上。 “你想要嫁人的心事我知道了!” “我今晚回去就跟我奶奶说!” “她认识的人多,眼光也毒辣,让她帮你看看!” “她肯定不会坑你的!” “这件事到这儿就不用再议了!” “回头会给你安排好的!” “天黑封村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宋卓为也不等林惜知再表态,揪着还在地上揉屁股蛋子的裴允承,怒气冲冲地离开。 第24章 兄妹情深? 林惜知走回了惠姑家。 刚进门,就被惠姑叫住。 “你跑哪去了?” “灶肚子里的火烧成那样,你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你怎么不干脆一把火把我家烧了得了?!” “而且,今晚就做了一份冬瓜汤?” “你要饿死我啊?” 裴云诺端着一盘猪油渣炒生菜从厨房出来,向惠姑赔笑,“师父,您别生气,姐姐她肯定不是因为贪玩跑出去,肯定是有正事!咱们先吃饭吧!” 她一边从惠姑身边走过,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露出自己手上被烫出来的一个刺红水泡。 “师父,您有烫伤药吗?我,我之前没怎么用过这种灶台,刚刚不留神烫到了……” 惠姑气急败坏。 “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林惜知!你别吃饭了!” “要不是被你害,你妹妹也不至于烫伤!” “你就在前院罚站!” 说罢,惠姑就拉着裴云诺进屋吃饭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 惠姑家就靠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撑着。 前院光线昏暗。 尤其是她们俩坐在屋里,根本看不到林惜知有没有动。 林惜知悄悄挪了几步。 发现惠姑没有理她之后,就悄悄挪到旁边的墙角,借着水缸为掩体,潜入自己的空间里。 空间自带保鲜能力。 林惜知之前清点家产看见了几包桃酥。 这会儿正好吃点来垫肚子。 桃酥还和买来的那天一样新鲜,林惜知大口炫掉了三块,感觉腻了,便到了小木屋前院的菜地上转悠。 她挖了几颗红薯,准备一会儿拿出去,放在灶里煨起来。 哪知道,刚从空间出来,就碰上鬼鬼祟祟来找她的裴云诺。 “惜知姐,你刚躲哪去了?”裴云诺手里拿着半个粗面馒头,一脸殷勤的笑意,“看!我对你好吧!我特意不吃,留给你的!师父说了,你今天犯了大错,不让你吃饭,让你长长记性……” 她忽然耸了耸鼻子,“姐,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桃酥味?!” 林惜知抱着怀里还带着泥土潮气的红薯,淡定地望着她,“云诺,你鼻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这是红薯。哪来的桃酥。” 裴云诺绕着林惜知看了一圈。 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她又难以置信地扒拉了两下她怀里的红薯。 没错。 确实是红薯。 可她刚刚确实是闻到桃酥味了! 林惜知朝着裴云诺露出同情的笑容,说: “我知道你想吃桃酥,馋得都出现错觉了……哎。” “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刚刚我就是去村口见你哥了。” “你哥现在在修路队扛大镐,每天只要干满了活,是有五毛钱补贴的。” “他肯定会攒着钱给你买桃酥的。” 裴云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新的事情分散。 她瞠目结舌,问道:“我哥去扛大镐?他去修路?谁让他去的!他不是跟着宋队长在海卫队训练吗……怎么又跑去修路了!惜知姐,你救救我哥吧!他哪里能吃修路的苦!日晒雨淋的,他迟早要出事的啊!” 看得出裴云诺确实挺担心她哥。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急得双眼泛红,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此情此景,让林惜知心情更好了。 她浅笑说道:“我太饿了,你等我把这些红薯放去灶里煨好,再来和你慢慢说。” 裴云诺都快急死了! 她好恨林惜知! 林惜知现在怎么能对她哥哥这么冷漠呢! 她一时间也顾不上红薯脏不脏了,抢着就帮林惜知干活。 等红薯全部煨上,林惜知才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渣渣,悠闲地说:“你哥情况也没你想的那么差,我看他经过这些天的锻炼,手上腿上都显出肌肉线条了,这是好事啊。而且,你不是想吃桃酥吗?修路补贴正好给你买桃酥。” 裴云诺又涌出了眼泪。 吃吃吃,还吃什么吃! 桃酥有她哥哥的命重要吗?! “惜知姐,你在想什么呢!就算是散装称重的桃酥,也要八毛钱一斤!等于我哥哥一天半的工钱!我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裴云诺凶巴巴地警告林惜知,“之后你要是再见到我哥,可不能和他提关于桃酥的半个字!我不舍得花,可他肯定会给我买的……我才不要用他的血汗钱买桃酥!我这辈子就算是永远不吃桃酥都可以!你听见没有!” 林惜知仍然木着脸,像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冷言冷语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工资就是劳动所得,付出劳动之后,就是要换取甜蜜果实的啊。” “他挣了钱,不给你花,留起来干什么?” “云诺,你要想开点,你哥哥为你花钱,他会很开心的。” 裴云诺的眸光里闪过一丝锐利的恨意。 但稍纵即逝。 林惜知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一心只关心自己灶肚子里的红薯。 “不行,我要去找师父请假……” “我明天要去看看哥哥……” “我要劝他对自己好一点……” 裴云诺抹着眼泪走开了。 林惜知盯着她的背影,露出了极其淡漠的冷笑。 多可笑啊! 曾经在明珠城里,靠着她爸爸留下来的家产,混得风生水起,活色生香的裴家人。 如今流落到乡下插队不说。 还要为这五毛的补贴,八毛一斤的桃酥,斤斤计较! 不过,从裴云诺对裴允承的态度里,林惜知又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好像忽然明白,裴云诺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了。 裴云诺,是不是喜欢她哥?! 正因为林惜知一直是裴允承名义上的未婚妻。 即便不是未婚妻,他们也是别人眼中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 裴云诺因为不舍得把哥哥分出去,所以,内心生出了阴暗扭曲的认知,想要通过除掉她,来夺回她哥哥…… 想到这里,林惜知只觉得一阵恶寒! 裴家这俩,是亲兄妹吗? 又或者…… 裴云诺,不是裴家的亲生女儿?! 她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似的。 要是真有这一出,是不是能给裴志宽艰苦的插队历练生活,雪上加点霜? 第25章 你没见识是你的问题 林惜知激动得差点一晚上没睡。 隔天一早,惠姑领着裴云诺上山砍柴去了。 家里又只剩下林惜知一个人。 她把昨晚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拿回了空间里,用灵泉水过一遍,衣服就能自动干干净净。 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林惜知顺带就给惠姑把床上的枕套、被单都给拆下来洗了一遍。 等全部过水、晾好,她见惠姑她们还没有回来,就提前做了两样小菜,拿碗扣上盖好,再留了一张小纸条在惠姑的枕头底下,告知去向,接着,一路打听着去了第四生产大队。 找张丽柔。 出门之前,她特意拿了一瓶惠姑自己调配的药酒,打算作为开启话题的敲门砖。 但她来得不巧。 今天四大队和五大队联合开垦林子,张丽柔不在地里,也不在宿舍,被派去了山上。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归期,林惜知也不好在这里干等着,就重新撑开了纸伞,准备回去。 没想到,经过两个大队交界的路段时,忽然被人喝住。 “是你!” 林惜知听见一道熟悉而严厉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柯月蓉。 柯月蓉肩上正扛着两个大麻袋,里边装的是沉甸甸的稻米。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林惜知面前,忽然二话不说就把肩上的麻袋对旁边一甩,接着,粗鲁地抢过了她手里的遮阳纸伞,直接撕碎。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城里知青的到来,把整个公社的风气搞得乱七八糟!” “让太阳晒一下怎么了?我们这儿的大人小孩,哪个不是被海边的太阳晒着长大的?” “怎么就你娇气,出个门还要撑伞?” “我今天就想看看,没有伞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这挑衅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预兆。 要不是林惜知已经亲眼见识过一次,她真会以为柯月蓉是个疯婆娘。 林惜知上次不生气,因为柯月蓉上次是拿裴云诺撒气。 但这一次,柯月蓉撕坏的,是惠姑亲手糊的纸伞。 林惜知的眉眼间瞬间寒芒四射。 “我知道你对城里没什么了解,所以,对于从城里来的外人有很深的敌意。” “但你没见识,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应该自己学会去调整!” “而不是把没见识、没礼貌、没教养当成自己的武器装备,拿出来欺负人!” “所有下乡插队的知青,都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才来的。” “你总是用本地人和外来人区分这两个群体,本身就是不利于集体团结的做法!” “你要怎么利用这些幌子和理由来欺负别人,我管不了!但你今天弄坏了我师父的个人财产,就是你不对!你应当赔偿!” 旁边,其他社员听见这两人的争执,连忙上前来劝林惜知。 “算了嘛小同志,你是不清楚她就是这么个蛮牛脾气……” “是啊是啊,犯不着为了一把伞翻脸啊!柯月蓉那力气能打死一头牛,你快别和她较劲了!” 林惜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再次指着地上坏了的纸伞,说道:“你说说吧!怎么赔偿?是赔钱,还是赔我一把一模一样的伞。” 柯月蓉听笑了,“我看你还真是讨打!” “你到底是晒场的记分员,还是顶着记分员头衔的强盗?!”林惜知据理力争,绝不退让地说道:“上一回这么不管不顾抢走我东西的人,是海上匪徒!我还以为,上岸了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呢!没想到,我好不容易躲开了海匪,却躲不过你这个强盗!” 柯月蓉一把伸过手,就要来揪林惜知的衣领。 其他社员连忙拉住柯月蓉,“算了嘛小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这事要是闹大了,传到大队长那儿,你也要有麻烦的……” “撒开!” 柯月蓉一扭腰,立马就甩开了劝架阻拦的人。 她气势汹汹地逼到了林惜知面前,鼻尖几乎快要贴上林惜知的鼻尖。 “耍嘴皮子的功夫,我肯定是不如你!但不要以为你那些花言巧语能骗得过所有人!” 林惜知迎上她的目光,仍然毫无退意地说道:“你不用在这混淆视听!是你抢我东西在先!今天的事不管让谁来评理,都是你做的不对!就算你把我打死,还是你错了!公道自在人心!” 柯月蓉被林惜知的眼神逼退了。 她想了想,自己确实毁坏了林惜知的东西。 这次要是被这个女知青抓着这个小辫子唱大戏,是很麻烦。 因此,柯月蓉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一把破伞吗?我赔给你就是了!” “什么破伞?这本来是一把完好无损的伞!”林惜知瞪着她,“你必须赔我一把新的,而且,还得为今天的事情向我正式道歉!” 柯月蓉斜眼看她,“我答应赔你伞就不错了!道歉?我有什么可道歉的!” “你当然得道歉!你必须道歉!” 林惜知不闹事,但也不怕事,她朗声说道:“不要以为你在这里横行霸道惯了,大家都怕你,我也会随波逐流,低头认栽!上次你欺负裴云诺,我已经忍过你一回了!这次,我还就不惯着你这种强盗脾气!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情,你却毫无悔改之心,甚至第一时间还想通过打我,吓唬我,用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你以为就你有脾气吗?我也有!所以,你必须向我道歉!” 周围的社员们都看呆了。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知青小同志是真的有脾气! 不怕挨打,据理力争,和柯月蓉一路叫板到现在…… 她可真行! 大家怀着七分劝架,三分看热闹的心情,在旁边围观。 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平时队上放的那些电影,都还不一定有这么好看呢! 林惜知这副战力十足的铁娘子军形象,简直比电影里演的要精彩一万倍! 他们看柯月蓉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 柯月蓉再次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上回在晒场,也是这样! 林惜知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能鼓动人心…… 生有这样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她能是什么好人!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我没有错!你们都被她给骗了!”柯月蓉怒道。 一位大娘扶着锄头笑出了声,“她骗我们啥了?小柯,她根本就没有指望过我们帮她!不像你,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动不动就挥拳头使唤人!” 柯月蓉气的半死,指着地上的两大袋粮食说道:“谁动不动使唤你们?明明是队上动不动就使唤我!本来我是要把这两袋粮食搬去队上食堂,准备过几天煮大锅饭的!既然你们现在这么说,那就算了吧!反正我累死累活也不讨好,那我还做这些干啥!” 第26章 打赌 众人这才注意到地上扔的两袋粮食。 一袋估计有七八十斤。 加起来确实是全队煮忆苦思甜饭的份量。 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到大队食堂,少说也有个二里路。 这距离,要是单纯步行,也算不得太远。 可一旦扛上这两袋加起来一百来斤的粮食,那可就谈不上轻松了。 这年头大家的饭碗里都没什么油水,干活已经够呛,谁也不会平白去充当这个搬粮食的积极分子。 因此,柯月蓉的重要价值,忽然又凸现了出来。 人群陷入了沉默,大家交头接耳,却没有人再站出来指责柯月蓉了。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之中,林惜知忽然走到其中一袋粮食旁边,蹲下身去,用手拽了拽粮食的袋子一角。 柯月蓉看出她是想逞英雄,不禁讥笑道:“怎么?你想立功啊?那行啊!我就把话放这了——只要你能把这两袋粮食搬到大队食堂去,今天这纸伞的事情,我可以给你道歉!” 好心的婶子悄悄拉林惜知的衣角。 “小同志,你可千万别中她的计!这一百多斤的粮食,就算你再怎么拼命,也得搬个六七次才能运过去……这么大热天的,来回折腾六七遍,那不得累死人啊?还是算了,她不道歉就不道歉吧,愿意把伞赔给你就行!” 林惜知小声对这位婶子说了谢谢。 然而,一抬头,她还是和柯月蓉硬碰硬。 “这话可是你说的!大家可都听见了!只要我能把这些粮食搬过去,我就跟你一样,是对四大队有杰出贡献的人呗!你就愿意当众给我道歉了,是不是?” 柯月蓉听得笑出了声,“是啊!就是我说的!你搬吧!” 她都已经想象到,林惜知一会儿该怎么忙里忙外的找老乡们借各种装稻米的器皿工具,又怎么累死累活地把粮食运去食堂!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已经有好心的孩子想要把自己套了布兜内袋的竹篓,借给林惜知了。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林惜知忽然扛起了其中一袋粮食! 一时之间,万籁寂静。 似乎连周围的风都停了。 所有人惊愕地搓揉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娇娇弱弱的女知青,她竟然在没有辅助任何外力和其他工具的情况下,独自扛起了七八十斤一袋的稻米! 原来她也是隐藏的大力士吗! 众人头几秒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没有回过神来,所以都没有动作。 但眼看着林惜知显出了费劲的神色,就马上有人上前替她扶住肩上的布袋。 他们劝说道:“小姑娘!这事可千万不能逞强!之前队里就有人因为搬东西硬扛,后来吐血而死……这是真要命啊!” 可林惜知就是不退。 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因为其实她不觉得这袋粮食沉。 刚刚,她一口气就把粮食掀起来了…… 那轻而易举的感觉,连她自己都深感意外! 林惜知估摸着,十有八九是这几天偷偷喝的空间灵泉水发挥效果了! 给她换筋洗髓不说,居然还给了她这一把子神力! 妙! 妙不可言! 林惜知脸上的为难和艰苦表情,都是她装的! 倒不是为了给柯月蓉留面子。 她只是不想让别人把她当成怪物。 毕竟,谁家娇滴滴的女孩子能一口气扛七八十斤粮食健步如飞? 所以,该演还得演! “柯月蓉!” 林惜知点名喊道:“你就站在这儿等着我回来!哪也不许去!等我把这两袋粮食都搬过去了,你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一样都不能少!” 柯月蓉心里也惊讶的,只是面上绷着。 一点也没显出来。 她甚至还要提醒林惜知两句,“行啊,不过咱们说好的是你一个人,凭自己的本事,把这些粮食搬去大队食堂!而不是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但凡有其他人给你帮忙,咱们这个约定就不算数了!” 周围的乡亲们都急了,纷纷指责柯月蓉。 “小柯,你这又是何苦呢?!真要把她逼死了,你怎么跟公社交待?” 柯月蓉吼道:“是她自己要扛粮食的,又不是我让她干的!你们骂我干啥!骂她这个傻子去啊!” 众人也没有放弃劝说林惜知。 “小同志!快把粮食放下吧!” “是啊小同志,没必要为了赌气搭上自己的命!” “你还这么年轻漂亮,福气都在后头呢!千万别被柯月蓉气坏了……” 林惜知装出气喘吁吁的样子,艰难但倔强地说道:“大家不用担心我!” “我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不管今天这袋粮食有多难扛,我都扛定了!” 话音刚落,斜前方忽然跑来两个身影。 不容分说,他们就先卸下了林惜知肩膀上的重物。 林惜知定睛一看,两人都戴着海卫队特殊的宝蓝色袖章,一看就知道是海卫队员。 不过海卫队分布在沙井公社各处,人员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个。 她确实不是个个都见过。 但她不用多问也能猜到,他们应该也是得了宋卓为的叮嘱……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海卫队队员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林知青!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吧!太阳太大了,你快回去休息!” “休息?!”柯月蓉又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暴跳如雷,“别人都在劳动,她却休息?凭什么!” 海卫队队员瞪眼,“柯月蓉!你别闹事!每次都是你闹事,下次公社开投票会,非得把你投下来不可!” 柯月蓉的暴脾气发作,一言不合就和这两个海卫队队员扭打成了一团。 场面一度混乱。 但在混乱中,林惜知再次扛起其中一袋粮食,在社员们的指引下,坚持送去了食堂! 等她回来的时候,海卫队队员和柯月蓉都已经不在现场。 只有一群好心的孩子们,在替林惜知守着另一袋粮食。 他们看着她全须全尾地回来,都鼓圆了眼睛。 “姐姐,你好厉害啊!”其中一个大孩子带头说道。 其他孩子也忍不住纷纷表达他们对林惜知的肯定和欣赏。 “姐姐,你是我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里,最厉害的一个了!” “姐姐你吃什么变得这么有力气的啊,教教我们吧!” “姐姐……” 最后一个孩子要说话时,突然眼神一缩。 林惜知从孩子目光的变化中,感觉到自己身后来了人。 她回过头,差点撞在宋卓为坚实的胸上。 手臂只是不经意轻轻蹭过他的衣服。 竟也惹得宋卓为眼底波澜颤动。 第27章 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宋卓为用力压下心底的陌生情绪,驱赶面前这群聒噪如小鸡的孩子们。 “去去去,一边玩去!”宋卓为的语气听着很凶,眼神却是温柔包容的。 他拍了拍个头最高的男孩子的头,赶他们走,“大人说事,小孩不要听!” 孩子们明显是怕他的。 男孩子们都已经准备听话离开了。 可是,其中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女娃娃,却拽着宋卓为的裤腿,奶里奶气地撒娇问道:“队长哥哥,你今天带糖块了吗?” 宋卓为尴尬地笑笑,“今天没带……下次吧!” 眼看着女娃娃失望地撒开了手,宋卓为又实在不忍心,便说:“以后你们看到这个知青姐姐,都要一起想办法保护她!只要你们做得好,我单独给每个人奖励糖块!” “好耶!” 孩子们瞬间雀跃起来,撒开丫子,四散跑开。 林惜知在旁边看完了全程,心里软乎乎的,像变成了一团棉花糖。 宋卓为这人平常看着是又蛮又虎,可他对待孩子们时,却有这样温和友善的一面。 林惜知的说话声音,也不由得变得温柔了几分。 她问道:“他们吃的是什么糖块?下次我也给他们带。” 宋卓为墨眉竖起,“你带什么带!你先顾好自己吧!” 林惜知:“……”这男人真是变脸大师! 刚刚明明还和善可亲! 林惜知委屈地叹了口气,“原来在宋队长心里,我还比不过几个孩子讨喜呢。” 宋卓为没接她的茬,摆正了态度跟她说正事:“上次我就和你说过,柯月蓉这个人脑子有点毛病,以后见到她你得绕道走!你怎么没听进去?!” 林惜知又叹气,“我又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想找张阿姨……哪知道撞见她了。” 说着,她忽然从斜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小瓶药酒,塞给了宋卓为。 “宋队长手眼通天,人马遍布公社各处,既然这样,就辛苦宋队长帮我把这药酒转交给张丽柔同志吧!这药酒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晚上睡觉前涂,效果最好。” 宋卓为不情愿地接过药酒。 胡乱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林惜知说完药酒,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大事,掀起眼皮问宋卓为:“宋队长昨天说好要帮我牵线搭桥,安排婚事的,这事有进展了吗?”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宋卓为理直气壮,“我奶奶说了,会慢慢帮你挑!挑好了通知你!” 说完这句,宋卓为就不想再搭理林惜知了。 他看向地上还剩着的一袋粮食,捏着麻布袋的两角,往自己肩上一甩,扛了起来。 七十几斤的粮食,他一个大男人背起来,都难免觉得有些吃力费劲。 真不敢想象,林惜知是怎么一个人扛去食堂的! 明明她刚来到沙井公社的时候,还差点有生命危险…… 今天就为了得到柯月蓉的一句道歉,冒着把自己小命搭上的风险,也非要斗这口气? 宋卓为不认可她的倔强。 可是心底里又挡不住对这股子犟劲的喜欢! 他从林惜知身上,能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 父亲当初非要调他进军队,说什么让他子承父荣,一路平步青云…… 他却不肯向那个变了心的老男人低头! 最终忤逆了他的安排,自己练出了强悍善战的海卫队,保护家乡群众。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他最愿意见到的结果。 宋卓为深信,人生只有以自己内心的理想为目标,才能活得足够肆意畅快! 因此,他没办法继续在和柯月蓉斗气的这件事情上,再责备林惜知。 他只是怜惜她弱不禁风的身体。 怕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光是一个假设,就足以让宋卓为怒火中烧。 他一边在前边走着,一边说道:“等一会儿把粮食送去食堂了,你就跟我去海卫队办公室!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给你道歉,并且赔偿你的伞!” 林惜知走得慢他一步。 她在后边小声说:“她怎么可能愿意给我道歉?现在这袋粮食是你扛过去的,让柯月蓉知道了,她一定说我玩赖……所以,宋队长你还是别帮我了,我自己连扛带拖的,也一定能把这袋粮食运过去!” “你闭嘴!”宋卓为汗淋淋地瞪她,“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不可能有人给她告密!你就当做这袋粮食也是你扛过去的,你不要露馅就行!” 林惜知顿了顿,随后盯着宋卓为的侧脸,好奇问道:“宋队长,这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宋卓为掷地有声地说道:“和大队纪律治安有关的问题,我都得管!也不是只帮你一个人……你不要多心!” 林惜知忍着笑,正色答道:“那好吧,宋队长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她故意使坏给他发好人卡,心里暗暗笑这家伙的嘴真是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可她不知道,这一句“好人”,差点给宋卓为夸得脚下生风! 他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然,都快有点找不到北了! 他当然是好人。 放眼整个公社,就没有人不这么夸他! 但别人就算夸个十遍八遍,他也不为所动,只觉得都是理所应当。 偏偏林惜知这么一夸,他就觉得,自己将来还能做得更好! 只不过,她着急嫁人的事…… 宋卓为没有跟宋阿嫲提半个字。 他很清楚,以奶奶的实力,不出三天,就绝对能给她找到一个大家都觉得合适的婆家。 可在宋卓为看来,别说整个沙井公社,就算是撒开整个岭南去看,也没有配得上她的人! 她这么冰清玉洁、不染凡尘的姑娘,理应嫁给威名赫赫、战功累累的大英雄! 大人物! 因为,只有拥有雄鹰般宽大羽翼的男人,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绝对护着她! 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宋卓为一路走一路想,倒是没多久就到了食堂。 交付了粮食后,他又领路回海卫队办公室。 中途,他好几次假装系鞋带,特意停下来,让林惜知歇一歇。 好在她如今身体素质明显好了不少。 走这么远的路,也没见她大喘气。 想来,当初动了点小脑筋,把她留在惠姑那儿的决定,是正确的。 宋卓为的心情,悄无声息的又好了几分。 然而,等到了海卫队办公室,看见鼻青脸肿的两个队员,以及全身衣服破了好几处的柯月蓉,宋卓为又猛然感到一阵头大。 第28章 一点也不葱明 “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身为记分员和海卫队队员,你们本来就应该是给其他普通社员做表率的榜样!” “可你们现在这都什么样!” “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怪不得其他人都在议论,说你们这是恶霸作风,土匪行径!” 柯月蓉咧着有些歪了的嘴角,忍着刺痛感,反驳道:“别人还不都是被她带得这么说的?!都怪她起头!” “我还没点名批评你呢,你倒怪起小林同志了?”宋卓为一拳头捶在桌上,“你想害死她是吧?你居然让她这么个小身板去扛那两袋粮食?!” 柯月蓉再次反驳,“是她自己要逞能的!怎么能怪得了我!” 宋卓为声如洪钟,“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要不是你今天故意拦人家的路,还把人家的伞给撕了,根本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你是罪魁祸首!矛盾的起源!你现在必须马上给林惜知道歉!” 柯月蓉冷笑,“我就不!”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冷到了冰点。 众人都等着宋卓为再次叱责柯月蓉。 然而,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只是冷静地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掏出纸笔开始刷刷地写材料。 柯月蓉的面色一点点变了。 她开始慌神,只觉得宋卓为这一状不知道要告到哪儿去。 柯月蓉的心七上八下。 她终于冷静下来,仔细权衡利弊。 她不是真的能失去记分员这份工作…… 如果没有了这个养活自己的机会,她就会被当成阿花、阿红那种毫无反抗之力的傻姑娘,被家里随意指了人家,嫁出去,像被圈养的猪似的,满脑子全都是生孩子这一件事!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可以凭本事养活自己! 她不要变成臭男人的盘中餐! 就算真要嫁,她也要自己嫁给自己选的男人! 命运,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些,柯月蓉当即表态:“我道歉!我现在就给林知青道歉!” 她喊她的,宋卓为仍然头也没抬。 他在纸上笔走龙蛇,继续刷刷地写着材料,仿佛没听见柯月蓉的话。 柯月蓉咬了咬后槽牙,调头看向林惜知。 “对不起,小林同志!” “今天的事确实是我的错!” “我不该故意为难你,更不该撕了你的伞,我向你道歉!” “纸伞我会赔给你的!” 宋卓为终于冷冷地接了话,“多久赔?” “三天之内!”柯月蓉立下承诺。 正好到这会儿,宋卓为也写满了一页纸。 他放下笔,抬起头,还算满意地说道:“行吧,那伞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只要你按时赔了,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但你们三个人打架的事情,另当别论!” “每人写三百字的检讨书送上来!” 两名海卫队队员虽然沮丧,但还是闷闷地应说:“是,知道了……” 而柯月蓉却一脸不服。 “我都道过歉了,怎么还让我写检讨书?” 宋卓为对着桌子又是一捶,“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你道歉是因为你撕人家的伞,写检讨是因为你打架斗殴!” 柯月蓉还要再说,宋卓为却不愿意听了。 “要是再有怨言,多说一个字就多加一百字字检讨!”他凶狠地说道。 柯月蓉的嘴终于被堵上了。 她瞪了林惜知一眼后,愤愤然离去。 等人都走了,林惜知却还杵在原地没动。 宋卓为侧过脸看她,问道:“还有事?” 林惜知轻轻应“嗯”,眼睛却没有看他。 她远远盯着宋卓为面前写满了的那一页纸,说:“这是宋队长您要送去公社的工作报告吗?我好像看见了几个错别字,需不需要我帮你改——” “不用!” 宋卓为忽然像被人扒了裤子的少年似的。 从脸到脖子根都是红的! 他立马往前一扑,用手臂遮挡住了自己写的材料,凶巴巴地说道:“看什么看!这是海卫队内部机要资料!哪能让你随便看!” 林惜知上前一步,和风细雨,耐心又好意地说: “宋队长,这点您别担心。我身体不好,记性也不行,看过就会忘记的。” “而且,我站在这里,也看不太清楚。” “能分辨出你写了个几个错别字,是因为笔顺就不大对。” “公社领导肯定也希望看到你进步的,你就让我看看呗。” 宋卓为更凶了,“叫你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走!我看你一天到晚也挺闲的!而且,你身体不是好了不少吗?都能扛粮食了,回头调你来海卫队训练好了!你身上都是娇生惯养才惹出的毛病,练两天肯定就没事了!” 看他宁肯说狠话吓唬她,也坚决不让步的模样,林惜知忍俊不禁。 其实她都看到了。 满满一页纸上,宋卓为就没写几句正经话。 全都是对她的控诉! 宋卓为写的是: 【林知青脑今(筋)真不好,裴家人都这么害她,她还要为他们操心! 当初我明显是在让她和资本家划清界限,她居然一点也没看懂,还上赶着认领! 难怪她之前会被裴允承那种笨蛋忽悠着成为什么未昏(婚)妻! 亏她长了一张聪明林立(伶俐)、眉清目秀的脸,其实就没葱(聪)明到哪里去!】 还有一些叽里咕噜的废话。 来来回回就是这些意思。 林惜知记不太清了,只是觉得又看到了宋卓为的另外一面。 是一场意外之喜。 原来这男人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眼看着宋卓为的脸越来越红。 像是饱满欲滴、即将炸破的番茄。 林惜知不忍心再继续调戏他,只得见好就收地说:“既然宋队长不想进步就算了!那我先回去啦。” “嗯!”宋卓为连这声应答都是用力而急促的。 等真的看到林惜知走了,他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真是好险! 他肚子里这点心思差点全被这个女人知道了! 宋卓为起身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再重新拿起桌上满满一页字的纸又看了几眼。 越看越忍不住叹气。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姑娘呢? 他猛地记起还被自己揣在裤子口袋里的药酒。 宋卓为忽然又有精神了。 送药酒是吧? 哼! 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用! 第29章 也就五块钱 宋卓为拿上药酒就去第四生产大队找张丽柔去了。 张丽柔刚刚跟随大队从山里回来。 开荒的日子真累啊! 每天都有固定的工作任务。 不完成任务就不让吃饭。 张丽柔下午就快饿晕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休息,却没想到被副队长抓到偷懒,又给她加了活。 张丽柔实在不想干,也顾不上自己一把年纪,厚着脸皮就当众哭了,说自己再干下去就没命了。 副队长和她年纪差不多,见她哭成这样,干脆就也罢了。 只说,让她下次补上。 张丽柔是逃过一劫,可队上其他女人却因为这件事而心里长刺。 现在实行的是集体劳动,平均分配。 她少干了,别人就得帮她多干一点,谁心里能舒服?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明晃晃的嫌弃和不满。 因此,下山的时候,不知道谁伸腿绊了张丽柔一跤。 这一摔,摔在了草堆上。 重倒是不重,却扭着脚脖子了。 正是疼的时候! 副队长嫌她麻烦事多,让她去卫生院赶紧找医生看看。 然而,张丽柔却想着: 受伤了正好! 这是白捡来的休息机会! 然而,这一次副队长碍于其他人流言蜚语的压力,不再给张丽柔机会了。 “你别在这里摆弄城里人娇气的那一套!要是你请假一天,就从你已有的工分里扣!扣完为止!到时候看你吃什么!” 扣工分? 那是万万不行的! 张丽柔只得灰头土脸地准备去卫生院。 她揉着酸痛的腰腿,暗自咒骂这鬼日子。 却没想到,又听见有人喊她:“张丽柔!海卫队宋队长找你!” 张丽柔觉得疑惑,一抬眼,就看见身姿笔挺、面容冷峻的宋卓为风风火火朝她走来。 他通身的气派和冷厉的眼神,让张丽柔心里下意识一哆嗦。 她这段日子听人说了不少海卫队的英勇事迹,于是赶紧站了起来,脸上挤出讨好的笑,主动和宋卓为打招呼:“宋队长,你找我?” “嗯!”宋卓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的不爽却藏不住。 他不耐烦地说明来意:“我替林惜知送药酒给你!” 这话,他是特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他可不希望因为送药酒这件小事,就让别人觉得,他存心关照张丽柔。 宋卓为为将手里那一小瓶药酒往前一递,拔高声调说道:“这药酒是她惠姑师父亲手调制的!别人给钱还买不到呢!” “这么好的东西啊……真是惜知给我的?”张丽柔彻底愣住了。 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回想落难到这里的前后种种,张丽柔多存了一个心眼子,总觉得林惜知不会这么好心? 况且,以前在明珠城家里的时候,她有好东西也都是先紧着她自己女儿的。 林惜知还撞到过好机会呢。 自己之前那么对她…… 她居然还给自己送药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仔细想想,林惜知到了这贫苦乡下,无依无靠,不还得指望她这个干妈给她温暖和关爱吗? 这么一想,张丽柔的腰杆不由得微微挺直了些。 心底那点欺软怕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甚至下意识觉得这药酒是林惜知“应该”孝敬她的。 张丽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虚伪的感慨:“哎呀,这孩子……真是的,还惦记着我这老毛病……还算有点良心。” 话里话外,隐隐带着林惜知过去不大懂事的味道。 宋卓为冷眼看着她脸上那点细微的变化,将她那点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不禁阵阵冷笑。 他就知道! 裴家没一个好东西! 尤其是裴志宽夫妇!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一看张丽柔这眼波流转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刻薄精明的! 而林惜知那傻子,也就头一天生他们的气,现在还把他们当亲友…… 这么好的药酒,给这种人真是浪费。 宋卓为压着心底想要打人的冲动,说道:“林惜知不仅给你送药酒,也帮你儿子、女儿求了好差事,现在你儿子能挣补贴,你女儿也拜了好师父学医,你应该感激林惜知!她这人就是心软,念旧情!看不得人受苦!有点好东西就想着往外送!” 张丽柔正沉浸在“林惜知果然还得讨好我”的错觉里。 压根没听出宋卓为话里的讽刺。 闻言,她还连连点头:“是是是,这孩子就是心善……” “不过,”宋卓为陡然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她,“这药酒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里面的好几味主要药材,是惠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炮制也费了不少功夫。所以我刚刚说了,这药酒求也求不来!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张丽柔脸上的笑容一僵。 啊? 什么意思? 她该懂吗? 宋卓为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不好意思开口,但惠姑行医也是要吃饭的!惠姑说了,这瓶药酒,看在林惜知心意的份上,算你便宜点,给个五块钱就行!” “五、五块钱?!” 张丽柔失声叫了出来,手一抖,差点把药酒瓶子当场扔出去。 她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利了。 “这么点药酒要五块钱?!这个惠姑怎么不去抢!” 五块钱! 够买多少粮食了! 她累死累活一天才挣几个工分? 宋卓为眉头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嫌贵?行,那你还回来!惠姑出品的好东西,我还想抢着拿回去孝敬我奶奶呢!你可真不知好歹!” 说着,他就要伸手拿回药酒。 张丽柔猛地往后一缩,把小瓶子紧捏在手里。 甚至还抬起手臂抱紧了。 到手的好东西,怎么能还回去? 惠姑的名声,她也听其他人说起过。 何况,她现在扭伤了脚踝,正是需要药酒的时候! 去卫生院看病也要花钱,而且说不定时间还长,老半天不能好。 这药酒要是厉害,说不定还真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可是,五块钱……她心疼得滴血! 要是家产还在,她根本不可能计较这三瓜两枣。 可她身上带的现钱不多。 一下要出去五块,真是剜肉般的痛。 宋卓为看着她脸上肉痛纠结的表情,冷冷地添了一把火:“你到底要不要?你该不会是打算抢吧?” 周围其他人听到这句话,忽然都动了。 都等着宋卓为一声令下,就拿起手里的劳动工具,暴打张丽柔一顿! 第30章 她倒是挺滋润 张丽柔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最终,对病痛的恐惧和对宋卓为的惧怕占了上风。 她咬咬牙,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要、要!我要!惜知的一片心意,我怎么能不要呢……” 她颤抖着手,万分不舍地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一层层打开。 露出里面寥寥几张毛票,以及几个零散硬币。 数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点出五块钱,递给了宋卓为。 那表情,像是割了她一块肉似的。 宋卓为面无表情地接过钱,仔细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心里冷哼: 收一笔算一笔! 回头等林惜知真的嫁人的时候,就给她当嫁妆。 虽然现在才这么九牛一毛。 根本不够看的。 但过段时间,等天气条件允许了,他就立马带着海卫队出海! 等他把林惜知的家产拿回来,她就能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就是不知道…… 她最终会嫁给谁? 一想到这件事,宋卓为忽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怀着无处可诉的愤恨,看了一眼肉痛到几乎扭曲的张丽柔。 无情地给她丢下一句:“行了!钱我收到了,药你省着点用!” 说完就走,背影干脆利落。 张丽柔捏着那瓶沉甸甸的药酒,看着宋卓为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瞬间瘪下去的钱袋子,心里五味杂陈。 刚才那点被林惜知蓄意讨好的得意,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药酒…… 真的值五块钱吗? 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张丽柔忍着花了五块钱的肉痛心情,捧着那一小瓶药酒回了住处。 临睡前,她脚踝疼得睡不着,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倒出些药酒,忍着浓烈的药味,龇牙咧嘴地揉在脚踝上。 没想到,这药酒效果出奇的好! 揉上去先是火辣辣的。 随后那股热力似乎透进了骨头缝里,将那股钻心的酸疼慢慢化开。 不过片刻,疼痛就减轻了大半。 疼痛缓解,她也能睡了。 搬来知青宿舍之后,好多天都睡不踏实了。 没想到,这一晚竟是一夜好眠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张丽柔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和疼痛都消减了许多。 她看着那坛药酒,眼神彻底变了。 宝贝! 这真是好东西啊! 那五块钱…… 花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冤了? 眼看着药酒效果好,她那点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一方面,她想知道林惜知手上还有没有着药酒。 能不能再弄点来! 不是说一药难求吗? 那其他人肯定也很想要啊! 她回头偷偷找林惜知进货,多拿点,就能把价格打下去! 就算实在打不下去,她也可以兑水稀释,像他们家以前卖油那样。 反正,总有办法。 只要生意线能拉起来,就有办法赚钱! 她要凭自己的小商人本事,把这五块钱的药酒钱挣回来! 另一方面,张丽柔也惦记自家俩孩子。 她想,林惜知能弄到这么好的药,看样子在惠姑那日子是真过得不错! 既然如此,林惜知就应该也关照允承和云诺! 张丽柔目前是不敢肖想让林惜知过来伺候她。 毕竟宋卓为那冷脸她还记得呢。 但是,让林惜知过来汇报汇报情况,这总可以吧? 反正请假耽误的是林惜知自己的工分,又不是她的! 这么一想,张丽柔立刻就花了一毛钱,托了个稍微聊得来的,也要去一大队那边走亲戚的妇人,带话给林惜知。 “你就说我这次挺不舒服的,除了扭到脚,还有点妇人家的毛病……不方便带话,还是让她过来看看我吧!” 传话人来的时候,林惜知正一个人在家里捣药。 林惜知耐心听完了对方说的内容,心想着: 张丽柔还挺上道啊。 这么快就咬钩上钓了? 林惜知也正想着快点看裴家狗咬狗的笑话。 因此,她像昨天一样,按照只有她和惠姑两个人知道的习惯方式,在枕头底下留了小纸条,又从容地出了寡妇村,奔四大队找张丽柔去了。 林惜知慢悠悠地晃到了第四生产大队。 张丽柔早就望眼欲穿地等着了,一见到林惜知,立刻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这一看,张丽柔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林惜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虽然比她本来的身材要宽大些,不大合身。 可林惜知像个天生的人形衣架子似的。 就算挂个麻布袋在她身上,也好看! 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精神头! 而且,林惜知整个人气色红润,皮肤白里透红,眼神清亮,身姿挺拔。 很显然! 比她在明珠城的时候,过得滋润得很! 张丽柔心里酸水直冒,真想掐林惜知两下。 但她还是忍住了真实的心情,脸上挤出虚弱的笑容,捂着腰:“惜知啊,阿姨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过来点,帮着一起干点活,早点干完,早点收工,咱们也好回宿舍坐下再慢慢说。” 说着,张丽柔就递了一把斧头给林惜知。 他们昨天去山上开垦,先遣队砍了不少木头回来。 张丽柔因为腿伤未愈,就被留下来干劈柴的工作。 她要负责劈完旁边这一大摞木头。 张丽柔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差遣林惜知的机会。 林惜知看着斧头,愣了下,还是接过了。 以前她觉得这玩意儿挺重。 现在身体在灵泉的滋养下,焕然一新。 昨天扛粮食她都觉得身轻如燕。 这会儿,就算叫她一个人把张丽柔的这堆木材都劈了,应该也不在话下。 不过,她不愿意。 帮着劈两段还行。 就当今天的体育锻炼了。 林惜知拿着柴火,有模有样地干起活来。 她真的要埋头干活,可张丽柔却又不愿意了。 “惜知啊,你别光顾着干活啊。” “我听说诺诺也被调到你那个师父手底下去了,你师父对她咋样啊?” “允承的情况你清不清楚?” “你裴叔叔那边,你也送了药过去的吧?” 张丽柔一叠声地抛出问题,句句都带着道德枷锁。 仿佛这些本就是林惜知该去打点好的事情。 林惜知停下了劈柴的手,抬眼,定定地看向张丽柔。 “丽柔阿姨,我怎么觉得您把我当成了佣人小丫鬟在使唤?” 第31章 外甥像舅 张丽柔忙挤出笑容:“这是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咱们是一家人,你帮帮阿姨的忙也是应该的嘛……” 说着,她又把注意力拉回了她的亲生儿女身上。 “阿姨是看你过得还不错,行动也自由,所以才想从你这儿问问他们的情况。”张丽柔故意哽咽着说道:“他们怎么样?过得好不好?阿姨这心里天天惦记着他们,吃不下睡不着啊……” 林惜知笑得乖巧:“张阿姨您放心,允承哥和云诺妹妹都挺好的。” 她故意“报喜不报忧”地说:“允承哥经过一番训练之后,劳动特别积极,手上磨了好几个血泡都不叫苦,大队长都夸他有觉悟呢!就是可能吃得不太习惯,瘦了点,但精神头十足!” 张丽柔一听儿子吃苦,心疼得直抽抽,但听到被表扬,又有点得意: 不愧是我张丽柔生的儿子! 就是优秀! 林惜知继续道:“云诺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她主动要求去猪场锻炼,说那里最能磨练革命意志!虽然活儿是脏了点累了点,但她干得可起劲了,还说要把猪养得肥肥壮壮的,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一大队的人都夸她思想好,能吃苦!” 主动要求? 磨练意志? 张丽柔听得眼睛发直。 她自己的女儿,她最了解! 云诺那么娇气,从前在家里让她帮忙掐个豆角,她都能哼唧半天。 要是让她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而已,她更是能冷脸半天。 她一手养大的小娇娇,怎么可能主动去猪场那种地方! 猪多脏啊! 但张丽柔看看林惜知那与有荣焉的表情,又觉得,也许女儿用了别的什么法子。 毕竟她最知人善用了。 打小她就知道怎么指挥那些追在她屁股后面的男孩子去干这干那。 好歹曾经是明珠城城南的一朵小仙花! 来了沙井公社这破地方,那就跟仙女下凡尘似的! 这里的穷小子哪里见过这种绝色? 自然是云诺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做…… 对! 肯定是这样! 这么想着,张丽柔的虚荣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被晒得满是干纹和黑斑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真不愧是我们诺诺呢,长大了,懂事了!没给我丢脸!” 张丽柔心情好了,连带着看林惜知也顺眼了不少。 觉得她总算说了点人话。 林惜知也跟着笑。 她看着张丽柔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感觉到了几分舒心解气。 林惜知转了转手腕子,一边慢悠悠地劈柴,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抛出了她找张丽柔的真正目的。 “阿姨您还真别说,就是因为他们渐渐突出和拔尖了,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俩。” “我好几次听社员问起,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因为他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尤其是云诺,她既不像你,也不像裴叔叔。就长出了她自己的个人风格!”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仿佛只是小姑娘家无心的疑惑和感慨。 但最后一句,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在张丽柔头顶! 张丽柔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林惜知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张丽柔。 像盯着被自己关在囚笼里的狼狈困兽。 她清晰地看见,张丽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心虚和慌乱! 张丽柔的声调蓦然拔高,尖利得有些刺耳:“什么人这么闲!在背地里乱嚼什么舌根子!云诺只是长得像……像她舅舅家的人!” 林惜知似乎陷入了认真的回忆中,“云诺还有舅舅呢?您不是只有两个妹妹吗?” “是……是我远房的堂哥!”张丽柔语无伦次,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 说完后,她骤然甩头盯着林惜知,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这死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那件事瞒得死死的! 林惜知看着她慌乱失措的样子,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前世到香江城的裴家找到他们时。 张丽柔那奚落、嫌弃、鄙夷的目光。 好像她是什么恶臭的垃圾破布。 她恨不得拿起酒精喷壶,把她踩过的地毯、用过的碗筷,全都狠狠消毒杀菌三遍! 现在回到那一幕,林惜知自己都无法回答,她当时是怎么忍得下来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对调过来了。 林惜知看张丽柔的目光,比看垃圾更嫌弃。 张丽柔这性格也太经不起诈了。 她就这么问两句,张丽柔的心虚全写在脸上了! 裴云诺的身世秘密,简直昭然若揭! 真不知道过去二十年,张丽柔是怎么瞒住裴志宽的。 但这不重要。 她已经很期待看到裴志宽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了! 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被张丽柔抢先一步破了这个局,林惜知没有再继续深问。 她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都说外甥像舅舅,这次我总算是明白了。”林惜知笑道。 这件事上,她已经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也就没有必要再陪张丽柔虚与委蛇了。 “柔姨,师父吩咐我的活还没干完呢,您这边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林惜知说着就要走。 张丽柔一把拉住她,“难得见一面,你别急啊!惜知啊,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上次那个药酒挺好的,你还有没有多的?” “哪能还有多的。”林惜知神色认真地说道:“那可是我师父好久才能炼出来一瓶的精品药酒!是我给她干了这么多天活,求了她好多遍,才弄来的一瓶……柔姨,你不会当水似的用完了吧?!” 张丽柔一想到那瓶药酒的价格,就心如刀绞! 她哪里可能当水似的用完! 张丽柔讪讪一笑,说道:“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看不到!那么贵的药酒,我能这么浪费掉?我肯定是省着用的!但我昨天用了之后,队上的其他人都来找我借,说他们也很需要。但我不是就只有这一瓶吗?借给谁也不是啊,所以才让你想想办法,再弄个十瓶八瓶的来!” 林惜知惊愕地看着她,“我刚给您说了,一瓶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哪有十瓶八瓶的库存?您就是现在把我杀了,我也是办不到的。” 张丽柔就不爱听她说话。 死丫头! 说话咋那么气人呢! 但是为了自己的生财大计,张丽柔还是继续软磨硬泡。 “没有十瓶八瓶,那也总弄得来三瓶四瓶吧?” 林惜知一看张丽柔那老奸巨猾的眼神,都猜得到她想干什么。 第32章 穷得响叮当 林惜知严肃地警告张丽柔。 “柔姨,你该不会是想倒卖我师父的药酒吧?” “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颗心!” “现在禁止私人买卖!你要是敢这么做,是会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的!” 张丽柔连忙赔笑,“瞧你!说得那么严重干啥?你师父能把这药酒卖五块钱一瓶,我还不能拿去卖五块五,赚个零花钱了?” 林惜知:“……”那药酒,五块钱? 谁收的? 她没收到钱啊! 但转念一想到宋卓为那张永远凶巴巴的、不耐烦的、随时想打人的丑脸,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和宋卓为,必须得是同一条战线上的队友! 所以,药酒收钱的事,她懒得和张丽柔多说。 林惜知再次强调道:“柔姨,首先,我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到第二瓶药酒了。就算真的累死累活讨好师父,最快最快,也得到下个月才可能有第二瓶药酒。” “其次,你说的这种倒卖,就是投机倒把!一旦被抓到了,我们俩都会被查到,都会遭殃!” “我现在已经为了咱们家,顶着资本家小姐的名头了……要是再加一桩投机倒把罪,往后日子还不知道要差成什么样!” “柔姨,咱们不是还要努力陪我去香江城找妈妈的吗?” “不能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折在这里吧?” 林惜知的话,再次如同当头一棒,敲得张丽柔眼冒金星。 她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他们还得指望着她去香江城寻母,才能重新过发迹,过回有钱人的日子! 但是,怎么听着就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明明应该是他们一家人拿捏林惜知才对啊。 这怎么好像他们反被林惜知拿捏了? “柔姨,你还有什么其他毛病没?”林惜知耐心问道。 张丽柔没回过神来,冷不丁听见她这么问,顿时来气,“我还能有什么毛病?!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不是你自己托人传口信给我,说你有些不方便跟人说的妇科毛病,需要我拿药给你吗。” 林惜知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药我拿来了,但既然你要是自己好了,就别用了……” 说着,用手在口袋里掏了掏,转身就准备走。 张丽柔心说: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啊! 她连忙拽住了林惜知,“你都带来了,就得把药给我啊!我现在是没事了,万一回头又不舒服呢?” 说话间,张丽柔已经动手上林惜知的口袋掏出了一个贝壳。 这会儿的药膏都没有合适的包装。 大贝壳套小贝壳,就能组合成一个天然的药盒。 张丽柔拿过那个贝壳,拧开来闻了闻。 一股清凉的淡淡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用艾叶、苦参、苍术、薄荷、石菖蒲等很多味药材熬炼出来的,师父说,一般的不舒服,薄薄抹一层,一晚上就能见效。”林惜知说道。 张丽柔笑盈盈,“好啊好啊!我今晚就试试!” 林惜知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这个也是要钱的,柔姨。” “哎哟!”张丽柔又开始拿腔怪调,“你跟我还要两遍药钱呢?买药酒那五块钱我都花了,这么点小事,你帮柔姨处理一下怎么了?这要是放在以前,柔姨肯定也不会少了你这一两个子儿!可现在咱们一家人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啊!你回去跟你师父撒个娇,这事就这么算了!” 林惜知收回了找她要钱的手,闷闷地应道:“哦,那这个你就不给吧……不过,我师父那个人不好说话。要是这次不给,下次我恐怕就没法给你送药了。你想要听云诺他们的消息,恐怕也没那么方便了。” 张丽柔:“……” 真是反了天了! 这个死丫头在威胁她呢?! 可是,张丽柔想骂林惜知时,一抬头,却见到她低着脑袋,手指绞着手指,看起来为难又可怜。 周围也有其他社员路过,时不时往她们俩这边看一眼。 张丽柔隐隐约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要是闹起来,对她自己没有好处。 于是,哪怕心里万般不爽,她还是忍了又忍,憋着火气,问林惜知:“那这个药膏多少钱!” “十块。”林惜知抬起小脸,波澜不惊地说道。 “十块!” 张丽柔差点原地变成窜天猴,“那个药酒那么好,才五块钱!这个药膏平平无奇,怎么要十块?!惜知,你不会在故意骗阿姨吧!” “价格都是师父定的。”林惜知趁张丽柔不注意,嗖地把药膏抢了回来,“柔姨你反正也不急用,我还是拿回去吧!” 张丽柔匆匆忙忙又把东西抢回来,“惜知啊,你不能什么都听你师父的!十块钱我肯定是给不了,但是药一定要留下!”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身上装钱的布包,塞给了林惜知。 “我身上没别的了!就这么多!你全拿去给你师父吧!” 说完,像怕林惜知反悔再来抢药似的,匆匆忙忙跑开了。 林惜知走在回寡妇村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数钱。 布包里拢共就二块三毛四分钱。 光是看看,都替她觉得令人心酸呢! 林惜知不禁想起,张丽柔以前随便出门去逛个街,一趟就要花百十来块钱的。 如今,全副身家都掏出来了,连钱包都不要了,也才两块多。 果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没了她林家的家产托底,裴家,自然就显出了他们偷油婆的本色原型! 林惜知收起了钱,一路小跑着回到寡妇村。 今天办事快,回得早,她下意识觉得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 却没想到,裴云诺居然在。 而且,还做了午饭。 “师父去卫生院开会了,张医生来请她去的,说是碰上疑难病症了,需要师父出马。” 裴云诺一边说,一边端上两盘蔬菜,和一盆红薯稀粥。 “我们中午就这么吃吧,师父说晚上能带点肉回来!” 林惜知一见到裴云诺本人,脑子就止不住地在想,要怎么把她的身世秘密,更好地抖到裴志宽面前。 因此,对于裴云诺雀跃的态度,她也就是淡淡一笑,敷衍道:“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端碗吃饭。 裴云诺脸上噙着乖巧可爱的笑容,问林惜知:“姐,你这几天好像总出门啊?你去哪了?” 第33章 知道你为什么觉得疼吗? 林惜知眼里只盯着饭菜,都懒得正眼看裴云诺。 她懒懒答道:“哦,我去见柔姨了。” “昨天本来就是特意去给她送师父做的药酒的。” “结果他们大队上山开荒伐木去了,我没见成,就只把药给她留下了。” “她昨晚用了药,感觉效果不错,今天又让人传口信给我,我就去了。” 裴云诺把筷子啪的一摔,“你去见妈妈了?!为什么不带上我?!” 林惜知满眼无辜地望着她,“你每天一早就被师父带出去了,傍晚才回来,我担心柔姨是有急事找我,就先过去看看。” 裴云诺紧抿着嘴唇,像是在竭尽全力压制怒火。 她眼底不时浮现出泪光。 可眼泪并没有流下来。 再抬头时,裴云诺已经重新收拾好了表情。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甜笑。 “嗯,姐姐替我去看过妈妈也是一样的。” 裴云诺小声说道:“姐姐先吃饭吧,等吃饱了,你再跟我细说妈妈的情况。” “好。” 林惜知确实饿了。 她没有多想,甚至还添了半碗粥。 然而,就在她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时,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猛地弯下腰。 额头上顷刻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唔……” 林惜知捂住肚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扭转! 再用刀子一道道割过! 剧烈的绞痛,让她眼前发黑。 “姐姐,你怎么了?” 走到院子里的裴云诺,声音紧张地问了一句。 可是,她走向林惜知的脚步极慢。 就像看不到林惜知苍白如纸的脸色,只是看到她蹲下身闹着玩似的。 这一刻,林惜知猛然意识到了问题。 晚饭有毒! 裴云诺下毒害她!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最近风平浪静的,她也没有故意刺激裴云诺,这个恶毒女为什么突然对她下手?! 念头刚过,林惜知骤然感觉喉咙一甜。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喷了出来,溅落在堂屋的泥地上。 触目惊心! 她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痉挛着,倒在地上,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裴云诺手足无措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天呐,姐姐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啊。” 她脸上是紧张的,声音里却透出藏不住的兴奋。 裴云诺蹲在林惜知身边,眼神闪烁地看着林惜知痛苦蜷缩,嘴角溢血的模样。 心底涌起的却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扭曲的快意和狠毒。 “姐姐,知道你为什么觉得疼吗?” “因为我心里也疼啊。” “为什么都是师父的徒弟,可是我却得起早贪黑地上山,重活、累活都归我。” “而你每天像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 “睡觉睡到自然醒,还行动自由?” “今天要不是师父去了卫生院,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机会呢。” 林惜知惊愕地盯着她,又重新认识了裴云诺的暗黑一面。 原来她就这么善妒! 她不仅嫉妒裴允承和她好,还嫉妒惠姑对她好! 也是。 被张丽柔那种人教出来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心思?! 林惜知艰难地质问道:“在这里对我下毒手,你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裴云诺笑了,“姐姐,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傻好不好?我又不是只给你下了毒。这饭菜我也吃了,我也中了毒的呀。不信你搭搭我的脉,嘻嘻。” 说着,裴云诺将自己晒得黝黑,还有好几处划痕的手腕子递到了林惜知眼前。 “姐姐看啊,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根本就不用吃这种苦。” “可自从流落到这破地方,我简直就像个穷苦人家的洗脚婢一样!” “本以为师父是真心教我,可我看她私底下对你其实也不差嘛。” “她这个人好装啊!嘴硬心软的。” “我原本觉得,你得是我和师父的丫鬟。没想到,我居然才是那个丫头。” “我不喜欢这种日子呢,姐姐。” “所以,如果你死了,我一石二鸟的计划就成了。” 裴云诺单手托腮,噙着笑容看向门外。 “一来,惠姑是神医的好名声,彻底就要断送了。因为谁让她菜和草药都分不清,让两个徒弟都中了毒?” “二来,我就再也不用看见你这个讨人厌的废物了。” “哦对了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呢。” 林惜知咬紧牙关。 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裴云诺现在不着急去找人求助,就是想等她死。 那她直接装死吧! 只有麻痹了裴云诺,才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林惜知忍着剧痛,彻底放松了身体。 裴云诺盯着这样的她看了一会儿。 又摸了摸她的手腕,确定她的脉搏微乎其微了,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来人,来人啊……” 裴云诺装作十分虚弱的状态,跑去屋外求助。 就在这个瞬间,林惜知集中起最后一丝意志力,潜进了随身空间。 她飞快地喝了无数口泉水。 清凉甘甜的泉水入口,她终于得救了。 磅礴的生机,涌入她几乎破碎的五脏六腑! 那霸道无比的毒素,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被化解、中和。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生命力重新回到她的体内。 然而,哪怕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林惜知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泉水。 因为她不知道裴云诺到底下了多重的手。 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想要她的命! 但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空间之外,裴云诺惊恐万状的声音,还不时飘响。 “快来人啊,姐姐她,她要不行了……” 林惜知冷笑一声后,切出了空间,躺在原地,演回了奄奄一息的模样。 没过多久,院外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裴云诺哭哭啼啼地引着几个被惊动的邻居赶来:“就在里面……我姐姐她……呜呜呜……” 来人之中,响起了惠姑的声音。 “让开!” 这个瞬间,林惜知猛然觉得热泪盈眶。 师父来了。 师父来救她了。 而且,来的除了惠姑之外,还有宋阿嫲。 宋阿嫲一向稳重的声音,在进院子看清屋里的情况后,竟然有些颤抖。 “惜知丫头!”宋阿嫲心疼得惊呼出声。 惠姑一个箭步上前,探向林惜知的脖颈脉搏。 但…… 咦?!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林惜知眼睫毛颤了颤,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轻声哼道:“师父……”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看着依旧是濒死的虚弱。 但却清澈明亮。 “太好了!她还活着!没事!她没事!”宋阿嫲第一个大喊起来。 而晚于众人进屋的裴云诺,在听到宋阿嫲这话之后,当即僵住。 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脸色更是煞白如鬼! 什么?! 林惜知还活着?! 这不可能! 她明明早该断气了!!! 第34章 福大命大 惠姑和宋奶奶却是大喜过望。 “没死!惜知没死!”宋阿嫲激动地朝着正南方向,口中念念有词:“感谢妈祖,感谢妈祖……” 惠姑更是长舒一口气。 她第一时间将林惜知扶了起来,让旁边热心的邻居帮忙扶稳林惜知,随后自己去上锁的五斗柜里翻了两颗药丸出来,喂林惜知服下。 裴云诺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旁边,惨白着脸哭道:“姐姐没事就好!……师父,你看看我,我也中毒了呢……” 惠姑的动作,有一刻的犹豫。 但她最终还是转身去柜子里,又拿了两颗药出来。 只是,在把药递给裴云诺之前,她严谨而慎重的,先抓过了裴云诺的手腕,把了把她的脉。 裴云诺凄楚地跌坐在地,好像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似的。 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迷。 “哎哟喂这一地的血……可真怪吓人的!” “小林同志,你感觉咋样啊?” “幸好宋家老太婆拽着你师父回来,不然都救不上你这条命!” 众人纷纷唏嘘感慨。 宋阿嫲脑筋最是清楚。 看得出家里留守的林惜知和裴云诺两人之间,唯有林惜知伤得深。 而裴云诺既然还能出去喊人,口口声声喊林惜知死了…… 即便也中了毒,也是轻量的。 宋阿嫲便目光如鹰地盯着裴云诺,问:“你们俩这到底是吃啥了?怎么惠姑才一会儿不在,你俩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说完,又指着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走的碗筷,像是在看一条盘踞的毒蛇。 “该不会是饭菜出了问题?” 裴云诺想抢着说话。 可她刚刚吞下了惠姑给的两颗丸药之后,只觉得浑身更加酥软无力。 这会儿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够不上了。 裴云诺忐忑不安,抬眼看向林惜知。 她很想知道林惜知的身体恢复了多少。 想知道林惜知接下来会怎么跟惠姑说…… 更想知道,惠姑她们听了林惜知的话后,将要如何看待她!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按说她下的毒药剂量,完全能够林惜知死三次! 只要林惜知死了,她也中毒倒下,这件事就顺利完成了…… 可为什么林惜知不死! 为什么! 裴云诺越想越气,急火攻心,竟也被一口血冲破喉咙,吐了一地。 其他人再度被吓一跳,看着淋漓鲜血,避之不及。 也有热心肠的妇人,倒了碗凉水递给裴云诺。 这时,惠姑冷哼一声。 “我就出去一会儿而已!” “这个家就成了这样?”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 “这顿饭是谁做的?!” “是林惜知,还是裴云诺?” 裴云诺的心中咚咚打鼓。 林惜知没死,计划就要败露了。 她在飞快思索自己要如何全身而退…… 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惜知只是有气无力地抬起了手,指向裴云诺。 惠姑压制的火气,在顷刻间轰然爆发。 “裴云诺!” “你做饭连青菜和毒药都分不清?!” “就你这样的猪脑子,不配当我的徒弟!” “滚出去!” “要不是你姐姐福大命大!她今天就被你害死了!” “她要是死了,你就得给她赔命!” 另一道更高声的嗓音,越过院门而来。 “赔不赔命的之后再说!先送她去学习班好好学习改造一番,再下定论!” 是宋卓为! 他带着几个海卫队队员,火急火燎地赶来。 一进院子,就第一时间看到了还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虚弱的林惜知。 再看看地上那摊血迹…… 宋卓为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当即下令道:“立刻把这屋里所有有嫌疑的东西都收走!所有可疑物品,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队员们立刻行动。 所有的碗筷、菜盆、水缸,都被逐一收进了他们带来的手提篮筐内。 而惠姑也主动参与了这场调查。 她用自己的一套特殊银针验了炒菜、清粥和桌上的茶水。 越查越心惊。 这种经过特殊调配而成的毒,无色无味。 而且,剂量相当大。 菜、粥、水里,都有! 由此可见,下毒的人,有多想一击毙命! 她之前听林惜知说,她身体里的慢性毒素,是身边人通过日常饮食给她一点点渗透到身体里的。 那时她还很想不通。 人和人之间到底有多大仇怨,才会走到这一步。 她心里对此多少是存疑的。 如今,她却觉得根本原因是什么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 惠姑这辈子,不说阅人无数,但确实也见过不少性本恶的例子了。 裴云诺在她心里已经和判了死刑无异。 “宋队长。”惠姑举起验毒的银针,笃定地对宋卓为说道:“所有的毒,都来自同一种配方。不单纯是我一开始想的认错菜和草药的问题而已。” 宋卓为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这是蓄谋已久的一场陷害?” 惠姑怒然答道:“没错!” 宋卓为的眼神,缓缓落到了裴云诺身上,“那就立刻把凶手抓起来!带走!” 裴云诺软靠在好心扶她的邻居婶子怀里,哭喊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为什么要害姐姐!更何况我自己也中了毒……姐姐……姐姐你说句话啊!” 林惜知真没想到。 都死到临头了,裴云诺居然还在挣扎。 林惜知惨淡一笑,“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裴云诺。我林惜知,福大命大,也不是只有这一回。” 她此时的眼神,像是一口穿越了百年时光的古井。 平静,沉寂,毫无波澜,却又洞穿一切。 其他人听到林惜知说话,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是对死而复生的敬畏。 更是对林惜知坚韧强悍的无声褒赞! 她单薄入纸的身体,明明还在承受毒药剧痛折磨。 可她至始至终,没有哼唧过一声!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通过今天的事,他们又重新认识了林惜知。 就在这沉默里,林惜知轻轻勾唇,又给裴云诺补上了最后一击。 “刚刚说,这一场毒杀,能让你实现一石二鸟的计划。” “既消除我这颗眼中钉,也要毁掉师父积攒已久的大医盛名。” “裴云诺,你是真的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啊。” “师父对你那么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有目共睹,她疼你这个小徒弟,远胜于疼爱我。” “她愿意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却因为小肚鸡肠,容不下我,甚至还要陷害师父。” “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毒呢?” 裴云诺顾不上擦拭嘴角的残血,噙着眼泪,愤恨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被毒药毒傻了?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还向惠姑投去求助的目光,“师父,我跟了你这么些天,我的脾气品行你是最清楚的,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下手,又怎么可能背叛你?” 惠姑眸光沉沉,看不出悲喜。 她只是重新从五斗柜里拿了一颗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裴云诺嘴里。 惠姑说道:“这颗是吐真丸,吃了它,一会儿海卫队审你的时候,也方便开展工作。” 第35章 双管齐下 什么? 吐真丸?! 裴云诺确实在惠姑的手札当中看到过这种丸药的介绍。 但这东西被描述得神乎其神。 她是不大信的。 却没想到,惠姑真的拿了一颗出来…… 是诈她的吧?! 她必须把这东西吐出来! 她绝不能让别人真的知道她杀心四起! 不…… 不行……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 救救诺诺! “呜……师父……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裴云诺哀哭。 然而,这一次,不等裴云诺再反驳辩解,海卫队的人率先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走,带去办公处严查审理。 而裴云诺被带走后,其他人也七手八脚地帮忙把林惜知抬回了床上。 惠姑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痛心疾首。 但等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师徒二人时,惠姑关起门来,冷声说道:“别装了,现在你可以说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我这毒全解了吧?” 林惜知缓缓爬坐起来,并当着惠姑的面,用意识探入空间,从空间取了一竹筒的灵泉水出来。 “师父,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脑子里就是有一口井。” “是靠着这口井水解毒,我才能活到现在,还能再见您……” “如果不是我有意识里的这口救命井,我们师徒,就真的要天人两隔了。” 林惜知不想哭的。 奈何眼泪纵然倾泻而出。 她脸颊边挂着的两行清泪,承载着前世今生的双倍不舍。 看得惠姑又心酸又心疼。 惠姑生气地说:“哭什么哭?!要是被她害死了,那就是你自己没长脑子!明明知道她以前就害过你,你还要把她弄到身边来!……哼,你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出!” 她语气很凶,心里却也后怕不已。 是。 她们早就知道裴云诺是条毒蛇了。 只是没料到,无风无浪的,她突然就露出了她的毒牙。 突然就要对林惜知下死手! 还有,林惜知说的,脑子里的那口井,到底是什么? 惠姑再次确认了林惜知的脉象,很肯定她没事之后,将信将疑地喝下了林惜知递过的一竹筒清水。 这水清冽干净,自带一股淡淡甜味。 喝下之后,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耳目一新。 果然不同凡响! “师父,有了这口井帮忙,以后您做出来的药,效果就能更上一层楼了。”林惜知莞尔又虔诚地说道:“师父,您的名声,徒儿替您守住了!” 惠姑微微一怔。 她自己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保住一命。 她不想想以后怎么小心点就算了。 还把身上的宝藏秘密告诉了她。 她就这么信得过她这个师父啊? 还有,林惜知大难不死之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的复仇大业,而是如何将她的药学事业发扬光大……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 “行了!”惠姑压下心底难以言喻的感动,装作很嫌弃地说道:“就算你没事了,也好好歇着!我还没吃饭呢!我去邻居家蹭口饭去!等你休息好了,把堂屋打扫一下……啧,一地的血,回头怪臭的!” 说完,撇下林惜知,甩手而去。 同一时间,裴云诺被一路钳着手臂,带回了海卫队审讯室。 关上门,宋卓为往桌边一坐,看向裴云诺的眼神,冰冷得如同看一个死人。 海卫队队员们正把裴云诺摁在审讯椅上。 宋卓为暴怒吼道:“把她给我绑牢了!” 裴云诺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凄楚可怜,叫人肝肠寸断。 “宋队长,今天的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和惜知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没有理由害她啊……是她被毒毒傻了,说了疯话……” 她尝试着挣扎。 然而,旁边的海卫队队员就像没长耳朵的木头人似的,只顾着公事公办,仔细用草绳将裴云诺的手脚牢牢绑在审讯椅上。 眼看着苦肉计求饶无用,裴云诺的脑海里又蹦出新的卑劣的念头。 裴云诺忽然急促喘着气,发出了难受而暧昧的哭声。 “宋队长,师父给我吃的药好像不对劲,啊……” 她的双脚脚踝被绑在了椅子的两腿腿脚上。 虽然影响她起立站起,但却不影响她两条膝盖拼命靠近。 裴云诺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后边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嘴里全是口水涟涟的吟哦。 在场的另外两名海卫队队员听得面红耳赤。 他们慌张地看向宋卓为,有一个还急得咬到了舌头,“队、队长!这咋办?” 宋卓为却铁面无私,冷漠如冰地说:“不就是中药了?等一会儿药效发挥完,她自然就好了!” 等一会儿?! 裴云诺心中一紧、 她再等一会儿,恐怕惠姑给的“吐真丸”就要起效了! 她才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去赌“吐真丸”是不是真的有用! 她得自己救自己! 裴云诺心一沉,于是放开了嗓音,让浪叫声更大,更凶。 她就不信了。 宋卓为身为海卫队队长,难道就不顾脸面? 会让她在这儿白白叫唤一个小时? 就在裴云诺看着屋里的三个男人,脸上分明显露出不同程度的焦虑紧张神色,暗生欢喜时。 一只之前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布团子,猛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塞完之后,宋卓为还用力按紧了点。 其他队员都看傻眼了。 “队长,这样真的行吗?” “听说中了这种媚药的女人,要是不及时找到解药,或者找个男人解决问题,她会憋死的……” 宋卓为怒吼道:“憋不死!” 他一来想起了林惜知当初被海匪下药的一幕。 仇视这种丧尽天良的药物的存在。 二来,他也不相信裴云诺中的是媚药! 惠姑这人平常凶是凶了点。 脾气也比普通人怪点。 但她在生死大事面前,从来没出过错! 在治病救人、拿药配药这方面,也没有任何纰漏! 因此,惠姑说给的是“吐真丸”,那就不可能是媚药! 这些都是这个姓裴的女人的计谋罢了! 宋卓为凶神恶煞地说道:“你们都走!别管她!要是她真被这药弄死了!后果我来承担!” 他气冲冲地摔门而出,躲晦气似的急忙走了。 第36章 如果不是血亲呢 林惜知的身体是没事了。 可她的心情非常不美妙。 今天如果稍有差池,她这会儿都去阎王那儿报到了! 没想到,她还没对裴志宽一家下狠手,裴云诺这个毒妇却已经在思考怎么要她的命了! 既然如此,她不得好好利用这件事? 林惜知打起精神,先出门找回了惠姑,把自己打算将计就计的事情,跟师父商量了一番。 惠姑知道她心里主意大。 也知道她刚刚差点被害死,满心怨恨! 这气要是不及时撒出来,对她身体也不好! 与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这就解决掉! 惠姑应下了,“行,你要师父怎么配合,你说。” 林惜知贴在惠姑耳边,悄悄说了个大概。 惠姑顿时明白,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这么去办吧!” 这就要去第三生产大队找裴志宽。 她的身体已然无虞,但面色总归还不算太好。 见到裴志宽的时候,林惜知就借着自己的面色说事,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说服力。 “裴叔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云诺她自己煮饭不小心把毒草和菜叶子混在了一起,现在中了一种奇怪的毒!” “我师父给她诊断过了,这毒很特殊,必须要用血亲的血喂养她!” “否则云诺可能熬不过今天晚上!” 裴志宽正在地里拔杂草。 听见这话,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云诺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林惜知抚着胸口,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虚弱地说道:“裴叔,单找您还不够,还得把柔姨和允承都叫上。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放血疗法究竟要放多少血量,总不能逮着您一个人放啊!万一您放到了极限还不够,那云诺不还得受苦吗?” 裴志宽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和林惜知一起,行色匆匆地先去修路队找了裴允承。 裴允承迅速跟上他们。 半道上,他们不巧碰见了宋卓为。 宋卓为见到林惜知又在外跑动,当即火大。 “林惜知!你不要命了?!” 林惜知看见他的第一瞬,心道:哎呀,这下坏事了。 要是宋卓为一时嘴快,把真实情况和盘托出,那她的计划岂不是全乱套了? 林惜知当即小跑着到了宋卓为面前,向他疯狂使眼色,并说:“宋队长,云诺的情况还好吗?她还能坚持到裴叔叔他们去给她放血治疗吗?” 宋卓为听得一头雾水。 但他读懂了林惜知的眼神。 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 需要他全力配合。 一想到林惜知刚刚才吐过那么多血,九死一生捞回一条命,还要处心积虑地迂回来报仇…… 宋卓为就想直接两脚飞踹过去,把裴志宽父子直接干掉得了。 一了百了! “宋队长你说话啊!你不要吓我啊!”林惜知的央求更加急切了。 宋卓为压着乱如麻的心情,敷衍地配合了她,“她没事!她还能撑住!但你和惠姑速度要快点!不然她要是死在我们海卫队办公室了,我可管不了!” 裴志宽父子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 他们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裴云诺此刻在海卫队办公室。 只想着快点找上张丽柔,赶紧救裴云诺才行! “还差个人是吧?”宋卓为看穿了他们的目的,主动说道:“不用你们跑来跑去了,我派人去叫她就行!” 说着,就先让林惜知他们跟上他的脚步,去海卫队办公室。 一路上,宋卓为特意放慢了脚步,唯恐林惜知这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身体,一个不留神又磕着、碰着、摔着! 他心里埋怨她是个瓷娃娃。 可是,脑子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地想起初次见面的那天,他把她从海匪的渔船里抱出来,那奇异而香软的触感。 被宋卓为撂倒过的男人无数。 因此,他很清楚男人结实的身板是什么手感。 但他没摸过女人。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竟是这般柔弱无骨! 此时,林惜知走在他身边,他总是若有似无地闻到一阵淡淡的青草香气。 如同初春时节,草长莺飞的清风。 不言不语,却一阵阵撩拨着他心底的弦丝。 宋卓为猛地又烦躁了起来。 他忽然记起彭泽萍和柯月蓉都说过类似的话。 自从这些城里知青来了大队上之后,就多了很多事。 尤其是裴家这一家子来了之后,这个情况就更明显了! 那就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宋卓为带着他们一行,飞快地回到了海卫队的办公区。 然而,晚一步赶到的张丽柔,却显得十分不对劲。 “惜知!医生呢?你那个医生师父到底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要用血亲的血救命?这要如果不是血亲的血,就不能救吗?如果……不是血亲的血,给云诺喝了,会发生什么事?” 张丽柔抛出一连串问题,每一句都在关心裴云诺的生命安危。 但每一句都透出心虚。 林惜知一字一顿地正色说道:“师父说了,必须用血亲的血,不然我肯定就直接救云诺了啊,何必兴师动众去喊你们?云诺这次是中毒诱发了血液病,所以如果贸然用了非血亲的血,很大可能伤及性命。” 张丽柔骤然睁大了眼睛,“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你不是说她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中毒了?!” 林惜知勾唇冷笑,“是啊,我早上出门之前,我们都还好好的。可我从柔姨你那里回来之后,和云诺一起吃了顿她做的午饭,我就吐黑血,还差点死了。我好不容易活过来,第一时间就想着找你们来救云诺。裴叔,柔姨,允承,我对你们,仁至义尽了吧?” 裴志宽着急救女儿,根本没有闲心在这儿聊天! 他看出了张丽柔奇怪,但一时间又没想明白是哪里奇怪,只能推着张丽柔往前走。 “你今天咋这么多废话!你还想不想救云诺了!”裴志宽质问道。 张丽柔满眼是泪,“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当然想要救她!但……但是,我去救她就够了!” 说到这里,她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允承啊,你不是加入了修路队吗?每天还有补贴,耽误了正事不好……你要不先回去?” 第37章 塌天大祸 裴允承眉头皱紧。 “妈,你在说什么啊?云诺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 更何况,修路队一天就给五毛钱补贴! 他差这五毛钱吗?! 裴允承心里怨怪母亲考虑不周。 这么做只会害他落人口实,被人诟病,说他不怜惜家里人! 因此,裴允承绕开了张丽柔,去了林惜知身边,让林惜知带路。 “惜知,我是男人!就算我瘦得再怎么干巴,那也不能让我妈先上!我来!”裴允承奋勇当先。 林惜知笑笑夸他,“嗯,那你还真是一个好哥哥。” 一听到林惜知的夸奖,裴允承一下来了精神。 他都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待会儿该如何冲锋在前了,偏偏这时,张丽柔也跑过来,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揪得裴允承肉疼。 张丽柔喊道:“不行!不要你们的血!我,我来给云诺想办法!” 她控制住裴允承后,又开始怒目瞪视林惜知。 “我看你那个师父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医生!” “只不过是乡下的赤脚土大夫……说不定以前是个神棍!” “也就是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没见过好大夫,所以才把她捧成了个神!” “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血液救命……” 张丽柔自顾自的喊,可周围也不是没有别人。 路过的几个社员用洪亮的嗓门,谈论起在他们这一带,公鸡血都救活过人的事。 比张丽柔的气势足得多。 张丽柔冷汗涟涟,恨不得把裴志宽父子挨个敲晕! 她不能让他们的血去害了她的云诺…… 她也不能让裴志宽知道,云诺真正的身世…… “庸医!都是庸医!谁也不准伤害我的女儿!”张丽柔不管不顾地乱喊起来。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混乱中,宋卓为抬起手臂,一记手刀落在了张丽柔的后颈上。 啪。 张丽柔当场昏倒。 宋卓为看了看倒地的张丽柔,再看向呆若木鸡的裴家父子,问:“少了她一个人的血,仅凭你们父子俩的血量,应该也够救一个小姑娘的了吧?” “够了,绝对够。” 姗姗来迟的惠姑,身上斜挎着一个竹编的医药箱,手里还拎着一个方形提篮。 她走近时,众人都听见那提篮中瓶瓶罐罐磕碰的脆响。 再加上一股浓浓的药香。 无声无息间,就扫除了张丽柔昏迷前喊的那番庸医定论。 裴志宽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将拯救女儿的希望全都押在了惠姑身上。 “烦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惠姑漠然地点点头,“嗯,尽我所能。” 一行人在汇合后,终于赶到了海卫队办公室。 然而,才从办公室这红砖砌成的“红房子”后边,绕到前边,宋卓为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刚准备问,就见到水生慌慌张张地赶来,鬼鬼祟祟要小声汇报。 “队长不好了!大事不好……” 宋卓为凶他一眼,“天还没塌,哪来的大事!” 水生讪笑,“队长,这次是真的不太好……” “怎么了?!”裴允承看出端倪,硬挤上来,问道:“是不是我妹妹出事了?!她毒发了?!快带我去看她!” 水生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拉宋卓为到一边,攀着宋卓为的肩膀,趴在他耳边,快速耳语了几句。 宋卓为的表情霎时间也凝重了几分。 宋卓为转头叫上惠姑,“惠姑,你单独跟我来!其他人先在外边听我调令!” 他素来威信十足。 他这么说了之后,其他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宋卓为和惠姑单独进了先前的审讯室。 才进门,宋卓为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等他再次看清裴云诺的情况,他的眼神刹那间锋利而冷冽。 惠姑更是直接抬手掩住鼻子,皱眉说道:“怎么搞成这样?!” 一个“搞”字,将裴云诺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的心态,直接摧垮。 她破防大哭。 哭声沙哑刺耳。 宋卓为刚想捂住耳朵,拒绝这恼人的魔音。 但惠姑出手更快。 她三下五除二从医药箱里掏出了银针包,先给裴云诺扎了几针后,又背对着门口的两个男人,冷声说道:“我来替她收拾一下。你们去抬张床进来。” 宋卓为和水生紧抿着嘴退了出来。 裴允承立马追上,焦急询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宋卓为铁青着脸说:“惠姑在替她诊治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惠姑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裴志宽父子第一时间冲进去。 一进门,他们俩也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但因为惠姑拿了不少药瓶出来。 浓郁的草药味,混合着空气里的暧昧腥咸,错综复杂。 裴志宽作为过来人,一看见裴云诺那湿漉漉的眼神就觉得很不对劲。 他忙问:“诺诺,你这……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裴云诺被惠姑封住了声音,说话艰难费劲。 再加上她真的筋疲力尽了。 她看向裴允承的目光,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绝望。 裴允承连忙上前。 他想握住妹妹的手,给她一些言语上的鼓励。 然而,裴允承这时才发现,大热天的,他们竟然给裴云诺用雨棚布盖着身体。 遮盖得严严实实! “你们这么捂着云诺,她要中暑的!”裴允承说着就要掀开裴云诺身上盖的雨棚布。 惠姑却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他。 抢过话说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这么能耐,要不你来治?我走?” 裴允承只得老实退下。 惠姑将消过毒的一根粗银针摸了起来,看向裴志宽父子。 “其他事暂且不说,解毒这事得排第一位。” “你们父子俩谁先来?” “我看看谁的血更适合救她。” 听惠姑说完,裴允承最先伸出了手臂。 “让我来吧,我爸身体不好!” 惠姑没有犹豫,用银针取了好几滴血,和裴云诺手指尖放出来的血融合。 很快,碗里的鲜血由红变黑。 惠姑毫无感情地说道:“你的血不行,你跟她没有血缘关系。” 裴允承愣了两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惠姑没有理他,把盛血的碗倒了,用棉纱布擦拭干净,又瞟向了裴志宽。 “行了,到你了。” 同样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两人鲜血融合后,立马由红变黑。 惠姑又重复了一遍那句扎心的话:“你们俩也没有血缘关系。” 裴志宽大吼出声:“怎么可能!你,你真的搞清楚了吗?!” 惠姑用余光瞥了林惜知一眼。 她心想,林惜知必定是搞清楚了才会和她说的。 现在,就是一场人心的博弈而已。 惠姑不动神色地摸了摸躺着的裴云诺的脉搏。 她的脉象乱得很。 心神不定。 而且,人也比刚才抖得厉害了。 这说明,裴云诺对自己的身世,早就清楚了。 因此,惠姑更添了几分底气。 她用含着戏谑的眼神盯着裴志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她亲爹,你不会才知道吧?” 第38章 红血变黑 裴志宽身形一晃。 他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胡说……你故意挑拨离间!” 惠姑一副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的样子,撇下一句:“爱信不信。” 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她妈妈呢,她妈妈总是她亲妈吧?人呢?” 众人这才想起把昏死在外边地上的张丽柔弄醒。 一盆冷水泼过去,再加上猛掐人中,惠姑还给补了三针下去,张丽柔终于转醒。 她醒来定睛看清周围环境后,立马扑向了裴云诺。 “孩啊!妈的心肝宝贝啊!你怎么样?毒解了吗?!” 哪知道,裴云诺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怨毒。 仿佛恨不得张丽柔去死。 就在张丽柔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时,裴志宽忽然冲过来,揪住她的衣领,问:“为什么医生说我、允承都和云诺没有血缘关系?!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裴允承看不得这样的场面,连忙上来劝架。 “爸,你冷静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救诺诺!你先放开妈妈!让妈妈先救云诺!” 然而,裴允承说完之后,张丽柔的神情更加紧张了。 她颤抖着想躲开,可惜,裴志宽手劲极大。 牢牢揪着她,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惠姑无奈地叹了口气,“来吧,还是救人要紧。先验验血。” 说着,不由分说,拽过了张丽柔的手,又让她们母女二人合了一遍血。 还是红血变黑血。 这个令人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让裴允承彻底变成了哑巴。 待在角落里默默坐着没动的林惜知,双手托腮,就这么满怀期待的,欣赏着裴家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精彩面色。 这可比任何戏剧都要好看。 他们一家子曾经是多么的相亲相爱,互相信任,彼此依靠! 可是,这爱的前提,是基于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如今,裴云诺身世成谜,林惜知真想看看,他们将来还如何团结一心算计她!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一声脆亮的耳光声。 裴志宽狠狠扇了张丽柔一巴掌,质问道:“她不是我的女儿,那她是谁的孽种?好你个张丽柔!你可瞒得真紧啊,让我这些年白白替他人养大了个女儿!” 裴允承也冷眼看向张丽柔,“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诺诺不是我的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欺骗爸爸?” 床上的裴云诺眼泪不断。 她艰难而沙哑地说:“爸爸、哥哥,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只是妈妈一直瞒着我,不让我说……我确实不是陪嫁的女儿,甚至不是妈妈亲生的孩子!妈妈是为了完成她的老情人的托付,这才决定把我养大的……” 裴志宽听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老情人?! 他和张丽柔年轻时的历历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他揪住张丽柔的头发,狠狠拖拽,口中不断蹦出不同的男人名字,逼迫张丽柔说出裴云诺的亲生父亲。 张丽柔又惊又痛,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一味的流泪。 宋卓为眼看着裴志宽双眼赤红,疯癫失控,赶忙使了个眼色,让海卫队的其他队员上前来,把他们夫妻两个给分开。 宋卓为厉色说道:“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回去了再慢慢说,这里是海卫队办公室,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 说罢,又问惠姑,“如果血清的血不能救她的命,那她身上的毒,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 惠姑点点头,“有是有,就是这个过程时间长,而且会很痛苦……唉,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怎么连一个能救她的都没有?” 看似不经意的叹息,却让裴志宽更加气恼。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头顶上多了一顶沉甸甸,绿油油的帽子…… 幸好这事是在沙井公社发现的! 这要是在明珠城发现的,他岂不是要被所有的老朋友笑掉大牙? 他裴志宽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和名声,全要被这个死八婆毁于一旦! 裴志宽满眼恨意,恨不得将张丽柔撕成肉条! 裴允承也烦躁得很。 他不想理会母亲,也不想理会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宋卓为清了清嗓子,说:“要是解毒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那还得有劳惠姑多操心。这件事情你们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吧?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要说另外一件事了。” 他的声音沉下去几分,听不出太大情绪。 “裴云诺刚刚被带过来之后,身体内的毒似乎发生了异变。她……发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而这声音,刚巧勾引了我们其中一位喝了酒的护卫队队员。” 提到这事,宋卓为都替自己的属下觉得脸上无光! 海卫队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败类! 宋卓为还是要脸的。 所以,他没有把自己听到的过程细节说得太清楚,只是避重就轻的陈述了事实。 “在你们赶过来想要给她解毒之前,她和阿钟发生了一些夫妻之间才该发生的事……现在,我已经派人阿钟控制起来了。” 裴家人面色各异。 他们忽然明白,为什么裴云诺身上盖着厚重的雨布…… 宋卓为尴尬地舔了舔后槽牙,继续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当然是阿钟的错!所以,我会把今天的情况如实上报到公社,并且将阿钟踢出海卫队!但是……阿钟有家有室,他老婆给他生了四个孩子。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会安排阿钟把裴云诺娶了。但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作为她的家里人,表表态吧。” 裴家人一个比一个安静。 而看好戏的林惜知最是震惊。 从裴云诺被带到海卫队,到她凑齐裴家其他人赶过来,这中间才多长的时间? 裴云诺居然为了不受故意下毒杀人罪的指控,使尽浑身解数,用美人计勾引一个男人成功上当? 她可太厉害了! 好好的一桩毒杀案,如今又叠加了强迫妇女案。 情况变得愈发复杂。 只不过,裴志宽现在弄清楚了裴云诺的真正身世,他还会愿意为别人家的女儿出头吗? 第39章 她的另一面 林惜知默然观察着裴志宽的神情。 只见他眼珠子转得飞快,似乎在盘算合计着新的利益。 宋卓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于是冷然补充说道:“阿钟家里因为要抚养四个孩子,已经经常要到去熟人家借粮食的地步。因此,即便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可想让他赔钱,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张丽柔哭嚎:“宋队长这事不能这么处理吧,总不能你一句他家没钱,我女儿就白白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吧?!这可要耽误女儿家一辈子啊!” 宋卓为皱眉,“我只是告诉你实际情况,并没有说叫阿钟不负责任。我已经想过了,要是他实在拿不出钱来,就只能送他去吃铁花生米了。毕竟这事影响太大!如果不施以严惩,将来队上人心动荡,纪律更加不好管!我作为海卫队队长治下不严,也理应接受处罚,到时候公社要撤掉我的职务,我也心甘情愿,毫无二话!” 宋卓为说的话句句真心,却也让裴家人陷入了纠结的漩涡。 他们女儿,怎么就平白被一个穷光蛋给糟蹋了! 惠姑不在乎强迫案的事。 她看向面色凝重的宋卓为,强调道:“裴云诺被强迫经历了违背妇女意愿的事情,这件事我也深感同情。但凡事有因有果!如果不是她下毒谋害惜知在先,也就不会有吃解药,导致解药和毒药混合产生异变,变成催情素的这事!她今天既是施害人,也是受害者。案情十分复杂,宋队长你也不要着急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还是先如实上报给公社,让公社领导开会讨论处理吧!” 宋卓为听了惠姑的劝说,命人先送裴云诺去了卫生院,自己则留在了办公室,准备写报告。 裴家人很快就走了,而林惜知磨磨蹭蹭走在最后。 宋卓为一抬眼便看见她清秀孱弱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的喊了她一声。 “小林同志!” 林惜知转头看他,“怎么了宋队长?”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宋卓为拧着眉头问道。 林惜知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了。” 宋卓为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之前确实觉得林惜知是个傻瓜,都被裴家人欺负成那样了,却还总是处处替他们着想。 仿佛上辈子欠了他们一家人似的! 可经过今天的两件事,他忽然觉得,林惜知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单纯。 如果林惜知真的那么傻,她也许…… 已经死了。 她是怎么自救的? 她不是不懂药理,惠姑也不带她,只带裴云诺吗? 一个不懂药理的人,怎么可能在吐了那么多血之后,还活着? 而且,事发之后,惠姑第一时间就看出来林惜知是被害的,裴云诺是下毒手的,甚至不需要他们海卫队找到实际证据来证明…… 这似乎可以证明,她们师徒之间,另有筹谋。 所有的事情,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风平浪静。 尤其是林惜知去找裴家其他人,说要用他们的血拯救裴云诺这件事。 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疑点重重。 林惜知联手惠姑,编了一个裴云诺身中奇毒的谎言陷阱。 只等着裴家人自己往里跳。 裴家的三个人,就像是被挂上了木偶线的三个人。 相继暴露出他们听到裴云诺身世丑闻后的反应。 而林惜知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欣赏着,从他们急得跳脚、恨得咬牙、气得发青的表现里,静默地大获全胜! 能想到这样一盘棋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只像她看上去那么纯粹无暇? 宋卓为的眼神眯了又眯。 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林惜知的真面目。 他陡然意识到,她也是有刺的。 是个有危险性的女人。 也是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刻都清晰透彻地理解:彭泽萍和柯月蓉那么讨厌外来知青的原因。 他对林惜知,谈不上讨厌。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认识她。 这时,林惜知灿灿一笑,语速缓缓地问道:“宋队长怎么这样看着我?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宋卓为语焉不详地回了一句,“嗯,是不太认识了。” “这就是宋队长不愿意把我当成考虑结婚对象的原因吗?”林惜知笑道:“因为我这人表里不一。” 宋卓为在心里回答:不是。 但他嘴巴没动。 林惜知继续说:“要是因为这样,那真不得不夸宋队长眼光犀利,看人极准。” “我这个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宋队长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所以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是正常的。” “老话说,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我想,这句话反过来,也合适。” “宋队长是有福气的人,将来前途无量,确实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林惜知又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她和裴家的恩怨,在揭晓裴云诺的身世之后,也算是报了一程。 往后,她自己再花更长的时间,重新站稳脚跟,然后再找机会折磨他们就是。 她已经利用宋卓为很多次了。 确实不该再把他这样磊落光明的人,卷进这些阴暗的事情中来。 林惜知重新收拾整理了心情,带着洒脱坦荡和释然,抬起眼,难掩遗憾地望向宋卓为。 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明明只要走几步,就能伸手抓住。 可是,因为她知道,他们这辈子也已经没了成为一双璧人的机会。 因此哪怕近在咫尺,也好像隔着迢迢银河,千里相望。 怎么能不遗憾呢。 要是和宋卓为这样出色的男人结成婚姻的同盟,能和他一起携手共同面对未来生活的困境和难题,人都会变得勇敢好多。 可惜,她终究是为了自己积压在心底的仇恨,让他看见了这狰狞的、扭曲的一面。 林惜知的眼底竟然蓦然一阵潮热。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宋卓为什么时候在她心里占据了这么要紧的位置。 “宋队长。” 林惜知重新扬起笑脸,强行将眼泪压回去,“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一次次无条件地信任和支持。我,我先回去了。” 第40章 都怪固执的榆木脑袋 林惜知的身影,在办公室门口稍纵即逝。 她走了之后好一会儿,宋卓为都没缓过劲来。 他挠了挠头。 他也没说什么啊? 怎么感觉她刚才好像要哭了? 从林惜知身影消失的那一瞬起,宋卓为的心里就格外不得劲!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真的再也看不到她了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想呢? 宋卓为心神不宁,根本无心处理队员阿钟的事,把这人闯祸弄出来的烂摊子丢给了副队长老刘之后,就闷头跑回了家。 晚饭桌上,宋阿嫲看出宋卓为不对劲。 她想起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问孙儿:“惜知那姑娘的身体没啥事了吧?” 宋卓为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里,说是要睡一会儿。 实际上,他根本不困!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记起林惜知跟他说那几句话时,决然辞别的眼神。 很烦! 焦躁! 偏偏宋阿嫲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甚至还不耐烦的,用筷子的另一头狠狠抽了宋卓为手臂两下。 “我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聋子?” “她好的很!她能有什么事?”宋卓为心乱如麻道:“她一天天的,比我还忙!” 宋阿嫲又想打他了,“她这不是初来乍到多有不便,想要努力在咱们大队扎根生存,所以才到处维系打点……当初这人是救你回来的,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道理你懂不懂?你以后得多帮着惜知!你看看她今天……差点被人害死了!” 宋卓为撇嘴。 心想着:林惜知也算是把这次的仇报回去了。 不算憋屈! 用不着奶奶操心! 可想着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女人让他帮忙介绍对象的事。 宋卓为冷不丁就问宋阿嫲,“奶奶,你说像林惜知这样的女人,最终会嫁去什么样的人家?” 宋阿嫲先是一愣,随后笑笑,“我倒是挺愿意让她嫁到我们家来的,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榆木脑袋,死活不肯……我看我真得花点时间,好好替她在附近几个大队上物色物色合适的人选。可不能让这么好的姑娘瞎嫁了!” “不行!”宋卓为断然说道:“她的婚事我会操心的,奶奶你就不要添乱了!” 宋阿嫲被宋卓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硬表态,惹得一愣。 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精光。 她慢悠悠地夹了一口菜,斜睨着宋卓为,似笑非笑地说:“你操心?她一个姑娘家的事,你怎么操心?凭什么身份操心?你个榆木疙瘩,除了会带兵巡逻,还会干嘛?难道你还能变出个合适的人来?” 宋卓为狠狠咬了筷子一口,“我怎么就不会了?我……我手下那么多队员,个个都是好小伙!我、我慢慢挑!”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虚。 把林惜知介绍给海卫队那帮傻小子? 光是想象到某个愣头青围着林惜知献殷勤的画面,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哦——”宋阿嫲拖长了语调,“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那也行,那你倒是说说,你队上哪个小子配得上惜知?水生?阿峥?还是田鸡?” 宋卓为脑子里立刻过了一遍那几张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奶奶!你就别操心了!他们几个都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找个行的出来?” 宋阿嫲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看你就是成心捣乱!舍不得就舍不得,嘴硬什么?” 宋卓为这下是真的跳起来了。 “我哪里嘴硬?我嘴硬什么了?奶奶你赶紧吃饭吧!怎么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宋阿嫲气结:“你!” 宋卓为以最快速度,粗鲁地扒了好几口饭,顶着油乎乎的嘴,又折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窗户边,用手背囫囵擦掉了嘴角边的残余饭粒,眼睛则顺着窗口空旷的视野,眺望远处的茫茫大海。 很快了。 再等上一个星期,他就能领着队伍杀去海匪的老家! 他一定要杀得海匪片甲不留! 这天晚上,宋卓为连做梦都梦见自己成功登陆了海匪的“老家”——鬼岛。 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海匪全给一锅端了! 一觉睡醒,宋卓为斗志昂扬,再一次加强了对海卫队上上下下的训练强度。 众人不敢吱声,都以为他是因为昨天阿钟把人家姑娘给办了的这事而无处撒气,所以要加强治下手段。 但实际上,宋卓为就没想得起阿钟这事。 还是中午训练结束后,阿钟的家里人跑来要人,宋卓为才记起阿钟这事。 他虽然为海卫队队长,但权力到底有限。 他不能随意处置他的队员。 他也不想。 自己带出来的队员,宋卓为心里有数。 阿钟这人平常除了喜欢说浑话耍耍嘴皮子之外,没有一点坏心眼。 昨天事情闹成那样,很大一部分错误,还是在裴云诺身上。 谁让她嗷嗷乱叫? 她就不能像她姐姐学习,忍着点? 要不是她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也不至于撇下她不管! 明明等着她体内的“吐真丸”发作,好替林惜知讨回一个公道。 没想到,折腾半天,最终变成了阿钟受处罚! 宋卓为这颗心像是被吃了酸萝卜还酸。 他安慰了阿钟的父母,并且向他们保证:“回头我肯定跟公社领导说清楚,尽量让阿钟少受点罪……但是,他确实祸害了人家姑娘,这事上哪说理都没用。” 阿钟的父母年纪大了,听了这话,更加老泪纵横。 宋卓为于心不忍,拿了自己这个月的票证补贴给他们二老,鼓励他们先回去了。 等阿钟的家里人离开之后,宋卓为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写材料。 这次,他是认真写了报告的。 然而,全篇报告被他删删改改,涂涂画画,看起来像一纸鬼画符。 潦草极了。 要是就这么交上去,别说他自己的工作交不了差,可能还没法顺利帮阿钟求来从轻处罚。 公社领导还是喜欢看书面简洁干净的材料。 能加分,好办事,而且还能看出他的诚意和长进…… 只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让他练字,肯定是练不出来的。 宋卓为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 她上次就说过,要帮他重新誊写的。 他也帮过林惜知那么多回忙了,总该轮到林惜知帮自己一次了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宋卓为的腿已经迈出了办公室,直奔寡妇村而去。 宋卓为刚到村口,又碰上了彭泽萍。 彭泽萍一见他要往里走,立马横在路上,拦住了他。 “宋卓为你上哪去!” 第41章 她这叫什么语气? 宋卓为绕开她走,不耐烦道:“找林惜知有点儿事!” “你又找她干啥?”彭泽萍抓着宋卓为的衣角,不让他走,“她昨天中毒差点死了,惠姑说,最近这一个月时间,她都得在家里休养!谁也不能见!免得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砸了她惠姑的招牌,她第一个先弄死林惜知!” 宋卓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这话是惠姑说的?” “是啊!”彭泽萍软声软气地说道:“我也是刚刚帮张医生跑腿传话,所以想顺路去惠姑家看看她恢复得咋样了。哪知道惠姑凶死了!差点没拿扫把赶我走……所以,你也别去了!去了也见不着她的!” 说着,彭泽萍又话锋一转,毛遂自荐起来。 “你找林惜知啥事?我能办的不?要是我能做,你就跟我说呗!我肯定全力帮你!” 宋卓为想了想。 誊抄文件资料这事,彭泽萍确实也能做好。 可是,她又不是她。 这件事换了人做,那怎么能一样? 况且,彭泽萍一个初中文化水平的姑娘,能和她那种在城里受过更高等教育的姑娘比? 不行不行。 他这次是要靠优秀的书面报告,来在公社领导面前博得好感的! 当然要选最有力的帮手! 因此,宋卓为瞄了一眼彭泽萍,说:“谢谢你了,不过这次理应让林惜知给我帮忙!她欠我的人情,也该要还的!” 彭泽萍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便说:“那我陪你去找她!” “不用了。”宋卓为疑惑地盯着彭泽萍,“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忙?我咋感觉天天都能看见你在外边闲逛?” 彭泽萍的脸咻地红了,小声含糊地说道:“那说明你天天都注意到我了呗……” 宋卓为没听清她嘀咕什么。 但他也没多大兴趣。 他只想快点把彭泽萍支走,然后抓紧去办自己的正事。 “你要是不忙的话,上我家帮我奶奶的菜园子里拔拔草!”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亲友,宋卓为眼看着彭泽萍也到了适婚年纪,感觉应该先给她介绍一个对象! 正好让她去他奶奶面前晃晃。 奶奶只要一操心彭泽萍的婚事,就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管林惜知的婚事了。 分散奶奶的注意力岂不正好! 因此,宋卓为又补充说:“我奶最近还念叨起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该看人家了!” 彭泽萍的心弦猛然颤动。 宋家奶奶惦记起她了?! 那岂不是说明…… “你别说了!我懂了!”彭泽萍的脸霎时间红得像个快爆炸的西红柿,“我,我现在就去找她老人家!” 宋卓为见彭泽萍这下是真走了,这才放心地一路小跑前进,直奔惠姑家。 敲开门,一看见林惜知,宋卓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自己倒是不知道这细微变化。 可林惜知看得清楚明白。 她故意沉下嗓音,用格外疏离客套的语气对宋卓为打招呼。 “宋队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是找我师父有事吗?” 宋卓为锐利的鹰眼当即瞪大了一圈。 她这叫什么语气? 什么大驾光临?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救过她,难道在她心里,他们就不算是朋友了吗?! 这个薄情的女人! 宋卓为冷哼一声,不管不顾林惜知的问题,径直杀进了惠姑家里。 边走边说道:“我不是来找惠姑的,我专程来找你办点事!听说你最近在家休养,不用出门劳作,也不用干什么重活,我想来想去,全队上的姑娘里,应该也就只有你最清闲了!所以,你得帮我一个忙!” 他的语气强势霸道,上来就是明晃晃的命令。 根本没给林惜知拒绝的余地。 宋卓为径直走进屋里坐下。 把自己草拟的那份书面报告掏了出来,拍在桌子上。 “你先看一遍这份资料,有哪些字不认识的人尽管跟我说。”宋卓为理直气壮。 林惜知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听到他这么命令自己,便就顺从了走了过来,配合地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了那一张鬼画符似的草稿,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看着看着,林惜知就笑不出来了。 宋卓为的文化水平,确实堪忧。 难怪他会跑来找自己帮忙。 这么大一篇书面报告中,起码有四五句话都是不通顺的! 前后颠倒,语序混乱…… 更别提这些错句错字。 林惜知一瞬间理解了家长被乱写作业的熊孩子逼疯的痛苦! “有这么难看吗?”宋卓为带着几分怒气问道。 林惜知抬头,眨眼,很直白地回答了他:“嗯,真的挺拿不出手的。” 宋卓为:“……”你这人说话也太不委婉了! 林惜知起身去五斗柜里拿出了惠姑的记事本和铅笔,又重新回来坐下。 她从记事本后边翻了空白的一页出来,在纸上标记出一二三四项要点,接着问宋卓为:“你这份报告的主要目的,是希望领导知道,阿钟确实犯了错,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是裴云诺自己本身也有很大的问题,对吗?” 宋卓为闷闷应声:“嗯。” 林惜知接着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应该先把事情的经过陈述清楚,写明你作为案件的第一经手人,你亲眼见过裴云诺的异常,而你出于避嫌的目的,所以才离开了现场。但阿钟没有经住美色的诱惑,所以,铸成大错。” 她一边说,一边笔走龙蛇。 纸上很快落下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宋卓为盯着她笔尖下流淌出来的字,只觉得,每一个字背后,都藏着她的用心。 他不禁好奇: 她无论面对谁,都这么耐心好意吗? 还是,这份好,是独独给他的? 宋卓为刚有这片好奇心,惠姑家的小院就有人来敲门。 是村里的另外一位婶子,带着他们家孩子来领安神汤药。 “唷,宋队长也在呢!” 王婶见到宋卓为,立即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林惜知暂时停下了手里的笔,起身到存放各种药膏、汤剂的木架子上,对照名字,拿了小儿惊风的安神汤药,并仔细嘱咐王婶: “这汤剂是熬出来的浓方,给孩子喝的时候,得加点清水稀释。” “用来兑药汤的水,也是师父用草汁净化过的,比咱们岛上积攒的淡水,更利于孩子的身体接受。” “您给他喂药,必须是在他吃了饭之后。不然,光喝药,身体也受不了。” 林惜知还按惠姑的嘱咐,详细说了药汁和清水的配比。 王婶听得眼睛都不眨。 就连她身边爱闹的孩子,也如同景仰仙女一般,乖巧地竖起耳朵听林惜知说话。 第42章 她对谁都很好 宋卓为看得眉头紧拧。 他知道王婶家的这个女孩子。 简直就是柯月蓉二代! 平常跟队上的男娃打架,能一拳头打掉人家门牙的那种! 当初两家因为孩子的事情闹起来,还是他出面平息的风波。 没想到,这孩子在林惜知面前,却是一副乖顺讨巧的模样…… 装的! 都是装的! 这些女人都很会装! 宋卓为暗自又生起了闷气。 林惜知这边却无知无觉。 她叮嘱王家小宝要好好吃饭,按时按量吃饱饭,“这样才不会晚上做噩梦了,知道吗?” 说着,还取出了一个用薄的油纸封了杯口的搪瓷缸子,叫王家小宝自己端好。 “小宝啊,汤药毕竟是药,就算回头妈妈给你兑水稀释了,也还是会有点苦的。” “不过没关系,姐姐给你准备了蜂蜜,等你喝了药之后,再喝一杯蜂蜜水,嘴巴就不会苦了。” “所以,要和姐姐拉钩,乖乖配合吃药哦。” 王家小宝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小指头,“拉钩!” 林惜知甜美一笑,哄好了孩子,摸了摸小宝的头,又和王婶寒暄了几句,说了自己身体的情况后,将她们母女俩送到了小院门口。 宋卓为目睹了全程,心里的火苗越窜越大。 看吧。 这个林惜知就是这样的人! 她对谁都很好! 所以别看她那么耐心地为他拟报告的草稿! 她就是习惯性地对谁都这样而已! 就算他是张卓为、李卓为、周卓为,她都会这样做! 想到这里,宋卓为别扭地转开了头,不再盯着林惜知看。 林惜知回到桌边,快速扫了一眼笔记本上的进度后,轻声问:“我列举的这几个点,你看全不全面?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宋卓为嘟囔回应道:“我不知道!你看着办!” 林惜知微微一怔,“又不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也只是参与了一半的过程而已,具体想要怎么为阿钟求情,还得你开动脑筋啊。光指望我一个人想,我怎么想得到?再说,我也不了解阿钟。这么的吧,我给你捋顺一下思路,你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比如说,阿钟在队上有哪些杰出表现。” “他平常是如何遵守纪律,配合训练,团结队友,立了什么功劳。” “还有大家对他的评价和看法如何等等。” “这些都会影响到领导最终对他的处罚结果。” 林惜知是真心在给宋卓为出主意。 但她逐字逐句给他提供思路时,却发现,宋卓为好像压根没听见去。 他的眼睛里藏着怒气,不知道在因为什么而发火。 而他又只字不提,林惜知只能暗自分析猜想。 她想,也许是裴云诺惹出来的这个乱子,害宋卓为折损了一员大将,所以他深感不爽。 换位想想,要是她精心培养的队员,就这么被裴云诺用美人计色诱,坑害了一个,而裴云诺这个本该千刀万剐的罪恶凶手,却因为成了新事件当中的受害人,所以,暂时免于重责…… 林惜知也挺来气的。 她忽然啪的一下,把铅笔拍在了桌上。 这动静引得宋卓为当即回过神来。 他转脸看向林惜知,接着就听林惜知说:“我知道你生气,我也很生气!裴云诺再怎么被欺负,她也是蓄谋害人未遂!这宗罪,你应该也写进报告里一起!不能因为她受了委屈,就想分散火力!” “总的来说,阿钟是被利用的!当然,他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践踏了道德底线,他也活该受罚!”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因此,你没必要自责!” “既然决定打报告让公社领导处理了,那咱们就大大方方往前看!” “等结局出来了再想办法呗,小宋同志,办法总比困难多!” 宋卓为的脸忽然更臭了。 “叫什么小宋同志?小宋同志也是你喊的?叫我宋队长!” 林惜知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好的,宋队长。” 宋卓为:“……”她怎么一点也不怕? 难道他在她心里,已经失去了威严的形象? 凭什么? 不应该啊! 宋卓为的脑子越来越乱。 各种思绪交错混杂,像是要炸开了。 就在他想从这千头万绪中,抓住一条清晰的丝线,暂且把眼前事完成时,他忽然感觉到一只微凉的小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子…… 如同一条又细又滑的蛇,慢慢缠住了他心。 “你干啥?!”宋卓为下意识想要抽走自己的手。 然而,林惜知稍微在手指头上加重了几分力道,就将他的手腕牢牢掐在了自己手心里。 林惜知轻声道:“别紧张啊宋队长,我看你心神不宁的,恐怕也需要几味汤剂来去去心火。” 宋卓为当场否认,“我好得很!不需要吃药!” “这话不对啊。” 林惜知温柔地摇了摇头,正色说道: “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更何况,你每天要处理几个大队的那么多大小官司,一天天是够烦的。还要加强训练海卫队,让他们拥有更强的实力,去对付海匪……这么说起来,你真得照看好自己的身体,因为你是最重要的人,对整个沙井公社而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性人物。” 林惜知有此言论,当然是基于她两世以来的人生经验。 但宋卓为并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他的耳畔,只是不自觉地反复回响着她的话。 心里有个小人在举着拳头朝天呐喊: 她夸我很重要。 她夸我很重要!!! 等宋卓为再回过神时,林惜知早已松开了他的手腕。 他有些失落地凝神盯着自己被她掐过的位置,心里莫名一阵懊悔。 宋卓为想:为什么林惜知没有柯月蓉那样的天生神力呢? 如果他刚刚被柯月蓉掐了一下,他的手腕上肯定会留下一道淤青。 偏偏林惜知是个温柔似水的。 她掐都掐了,却没法给他留下点什么念想…… “嗯?”宋卓为用手掌根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他奶奶的…… 他脑子里现在都是些什么想法?! 他怎么能期盼一个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点伤痕?! 第43章 缺一个军师 林惜知给宋卓为配了一副药。 等着惠姑回来再确认一遍,就给他煎上。 等惠姑的期间,林惜知又重新拉着宋卓为整理了工作报告的大纲,将重点全部补齐后,才开始工工整整地写正文。 “尊敬的公社领导……” 林惜知故意一边写,一边念,谨防写的过程中,宋卓为又有想要调整的地方。 而且,念出声来,也能让她控制写字的速度。 慢慢的。 一笔一划。 精益求精。 不容易出错。 小屋里徜徉着林惜知的喃念。 微风轻轻穿堂而过。 终于显出了几分秋意。 林惜知写的手酸,停下了,徐徐转动手腕,同时问宋卓为。 “宋队长,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去突袭海匪,探查鬼岛了?” 宋卓为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但转念一想,海匪抢了她的家产,她记挂上心,也是合情合理的。 因而顺势点点头,说:“嗯,预计下个月出发。” 他不是一个喜欢托大画饼的人。 所以,他没对林惜知说“我肯定会帮你把家产拿回来”之类的话。 相反的,他了解海匪的销赃能力。 他觉得,等他们上岛的时候,那帮狗贼说不定早就把她的家产瓜分得七零八落了。 与其让她抱着一百分的希望等着。 还不如让她只残存百分之一的侥幸。 如此,等回头听到坏消息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太失落伤心。 想到这里,宋卓为的嗓音顿时又硬邦邦起来。 “你别管我们抓海匪的事了!反正到时候上岛搜查之后,有多少就是多少,你也别指望你家的东西能尽数拿回!他们是匪盗,也是海上黑商,你别把他们当成仓库保管员!” 林惜知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嗯”得很不走心。 她重新拿起笔,快速将剩下的汇报材料写完后,又由上至下默读一遍,再三检查,这才安心放下笔。 然而,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报告递给宋卓为。 林惜知的手恰似不经意地摁在纸上,像是摁着她所持不多的筹码,和宋卓为谈判道: “宋队长,鬼岛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听惠姑说,那上边常年瘴气环绕,还有特殊的植物花木毒气萦绕,一般人初次登岛,很难适应,会被迷晕。” “你们打算去多少人?”林惜知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算算看折损率得有多高。” 宋卓为生气瞪眼,“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还没出发,你就计算起折损率?看来你对我们海卫队毫无信心啊!” 林惜知心平气和地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日思夜想,想到了一条妙计,所以才想为海卫队出谋划策的。” 一整句话里,宋卓为唯一听见的,好像就只有“日思夜想”这四个字。 她真的是全新为了海卫队的胜利而绞尽脑汁吗? 不。 她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这么做的。 对。 不能再随便被这女人嘴里的话给蒙蔽了! 宋卓为的沉默,引来了林惜知的明显不满。 “宋队长,你就不想听听我这条锦囊妙计吗?” 宋卓为回过神,冷声而潦草地问:“你说吧!什么妙计。” 林惜知懒得和他计较他那半死不活的语气,坦言说道:“我可以用草药和特殊香木混合制香,模拟鬼岛上的自然环境。你带着队员们找一间封闭性比较强的屋子,或者附近山上的洞穴,我给你们点香,锻炼你们对特殊气味的抗性。” 宋卓为蹙眉,但态度倒是明显比刚才认真了不少。 “真的?这也能练出来?” 林惜知轻轻颔首,“有心者,万事能成。不过,训练一开始都是艰苦的。” 宋卓为身体前倾,双手摁在桌上,看起来既有兴趣,又很担心。 “都说毒和药不分家,你能分得清?” 林惜知知道他无法完全相信她,所以,她也不介意,只说:“所有的熏香我都会让师父检查过再给你们用的。而且,我也要参与这个过程。这样,我才能根据你们队伍成员的实际情况,及时对香方进行调整。从而精准提高整个队伍的训练效果,节约时间和人力成本。” 宋卓为犹豫沉吟。 林惜知又补充说:“在剿灭海匪这件事上,我和海卫队绝对是同一阵线的,宋队长大可以放心!” 两人正说着,惠姑回来了。 林惜知立马起身迎接,顺手就把写好的报告递给了宋卓为。 宋卓为在看林惜知整洁如印刷字一般的报告,而惠姑在看盯着报告目不转睛的宋卓为。 林惜知忙解释说:“师父,宋队长来找我帮忙……我正好想到一个可以增强他们实力的训练办法。” 她把模拟鬼岛作战环境的计划,大致给惠姑说了一遍。 惠姑如今是清楚林惜知实力的。 因此,她对林惜知的想法、做法,都没有太大异议。 “想做就去做!海卫队这群人确实也只是四肢发达,没有脑子,缺一个军师!你正好去带带他们!”惠姑说道。 宋卓为:“……”怎么感觉这话是在骂我? 但不管怎么说,宋卓为是等到了惠姑的一句准话。 他心里自然也就放心多了。 他本心也是想提升海卫队战斗实力的。 因此,拿上了林惜知开的去心火的草药包后,宋卓为先回了一趟家,把药丢给宋阿嫲后,就出去找合适的训练洞穴。 林惜知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制香大计。 她前世在新闻专题报道中看过,鬼岛上盛产好几种令人眩晕的迷香。 一般人都没有闻过这类植物的味道。 所以,外来者初次进入密林,就会被自然迷香的毒素影响神经中枢,产生幻觉。 严重者甚至中毒窒息。 林惜知前世就研究过这几种植物迷香,也调配过解除迷香控制的香方。 再加上现在有灵泉水的净化加持。 解药香方的功效只会有增无减。 林惜知一边调制解药,一边向邻居家借了几块粗布,裁剪改造,做成口罩。 回头实战时,队员们戴着浸染过解药的口罩,也能过滤毒气,减少被暗算的可能。 反正她正反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双管齐下,有备无患! 第44章 咱们帮帮队长吧 新的一天。 宋卓为一早就来惠姑家接林惜知。 “熏香制好了吗?没做好也没事,我先带你去认认路,也顺带让看看看海卫队近期的训练成果!” 惠姑站在前院的竹架子旁整理晾晒的草药。 听见宋卓为这话,她蔑笑了一声,“小宋,你看不起谁呢?我徒弟自从昨天答应你制作香方之后,就吃不下、睡不好的,加班加点给你做了好几盘香出来,还给你们熬制解药汤!我是没见过她对谁这么上心过!” 宋卓为被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还是林惜知提着个小篮子走在了前边,并催促他:“宋队长,走啊,时间可不等人。” 宋卓为才堪堪回神。 他和林惜知一前一后地走着,脑海里全是惠姑那句不屑的玩笑话: 我是没见过她对谁这么上心过。 真的吗? 她对海卫队的事情这么上心。 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家产? 宋卓为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简直愚蠢。 她怎么可能是为了他呢! 两人一路寡言少语地到了训练专用的山洞外,副队长老刘正带着其他人在洞口布置围栏,防止不知情的社员过分好奇,误入山洞,节外生枝。 他们见到宋卓为和林惜知一起走来,不由得都暗暗咂舌。 队长和这位女知青可真配啊! 尽管队长黑得像一块炭石,但还是挡不住他棱角分明的俊俏帅气! 林知青就更加不用说了! 简直就如同仙女下凡! 哪怕仙女现在穿着土黄色的碎花衬衫,两条麻花辫松松垮垮地搭垂,头顶上戴着的遮阳斗笠还有点歪。 可依旧是甜甜的,白白净净的。 五官精致,粉雕玉琢,出水芙蓉般的气质中,又掺杂着几分迷糊虫那股俏皮劲儿! 宋卓为这个冷脸硬汉,和林惜知这样的娇软姑娘,那就是绝配! 有人捅咕副队长,“老刘!你说咱们真的不用帮帮队长吗?我老觉得,队长他还是没开窍……” 老刘撇了撇嘴,“开窍肯定是开窍了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追姑娘的方式不对!” 周围几个小队员纷纷起哄,“还是咱们刘哥有经验啊!老刘!那你得教教队长咋追林知青啊!” 老刘轻轻呸了一声,“我有几条命啊?敢去队长面前指手画脚?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队员里胆子最大的墩子自告奋勇道:“老刘!你教教我呗!等我学会了,我去指点队长!” 老刘盯着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说:“那你看好了——” 老刘的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只见他转头冲着宋卓为大喊:“队长!墩子说他暗恋林知青,就想娶个林知青这样的姑娘回家当媳妇儿,你看你能帮他们牵线搭桥吗?” 在场的所有队员都听见了这话,霎时间不由自主地替墩子捏了把汗。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他咋敢的! 墩子本人也大为震惊,连忙拽老刘,“哥!你咋能这么害我呢,我没——” 老刘冲他挤挤眼,坏笑道:“不是你说你要帮队长追林知青吗?这样就是在帮!” 他们这头说着悄悄话的样子,更加惹恼了黑着脸的宋卓为。 他训斥道: “马上就要开始加强训练了,都把你们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给我收一收!” “林知青是来协助我们进行新形式的训练的教官!也算是我们海卫队的临时队员之一!” “谁要是动不动敢乱开她的玩笑,别怪我不客气!” 闻言,众人立马噤声。 宋卓为的火还没撒完。 他立即点名喊道:“老刘!墩子!你们俩围着山脚跑三十圈!考跑完了才能回来参加新的训练!” 说完又指了指水生,“你就留在洞口专门盯着他们两个跑,别让这俩偷奸耍滑!一旦我发现他们没跑够圈数,你就跟他们一起进入下一轮受罚!” 水生吓得打了个激灵,“是!队长放心!我保证公平公正,给他们把圈数数的明明白白!” 处理完纪律,宋卓为这才大步流星地进了山洞。 尽管洞里已经被先遣队员们简单清理过,也点上了火把,但个别角落中,还藏着没有及时逃出去的蝙蝠。 林惜知刚把特制的熏香点上,就有好几只蝙蝠扑腾着翅膀,骚动不安的在山洞里乱飞。 几声尖锐的“吱吱”叫声,以及黑色鬼影般的窜动,让林惜知下意识地缩了缩。 她前世被囚禁的时候,也没少被他们用无毒的吸血蝙蝠恐吓折磨。 因此,再次看见这种长相丑陋的生物,她像是瞬间被梦魇拽回了前世的困境。 手脚顿时冰凉一片。 整个人蜷在原地,僵得动弹不得。 偏偏其中一只蝙蝠也是受惊不浅,慌不择路,竟然直直地朝着已经缩成一团的林惜知扑去! “当心!” 宋卓为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猛地一揽,将林惜知整个圈进怀里,同时另一只手迅疾如风地挥出—— 啪! 一声闷响过后,那只倒霉的蝙蝠被他精准地拍飞出去。 撞上岩壁后,摔落在地,不动了。 整个过程快得叫人差点没看清。 对于已经缩成团的林惜知而言,她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疾风,紧接着就是一个带着海盐和皂角香气的拥抱。 坚实滚烫。 她顶在他胸口处的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之中,急促有力的心跳声。 林惜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恰好对上宋卓为低头查看她情况的目光。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去的紧张。 “没事吧?”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些。 林惜知想说没事的。 就像她过去那么多年来那样。 无论多痛,多苦,多难。 都要说,没事,没关系,我很好。 可她突然在这个瞬间,不想这么违心逞强了。 林惜知的嘴角微微向下沉,声如蚊哼地说:“有事……” 宋卓为却笑了,“原来你这么怕蝙蝠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洞里的其他队员,识趣地捡起了地上被宋卓为一掌拍死的蝙蝠,默默退了出去。 第45章 风土人情可真不一样 洞外,被罚跑圈的老刘和墩子哀嚎着在绕山脚跑步。 水生则和其他队员一起,大声嚷嚷着给他们俩数圈。 “第三圈!” “跑快点!” “振作起来!” “不然一会儿你们俩还怎么参加训练!” 大家笑闹成了一团。 数着数着,他们就发现,早前进入洞内待命的几个队员,默默无言地拎着几只蝙蝠走了出来。 “你们咋出来了?里边弄好了啊?” 有好奇的队员探长了脖子往洞内看。 “这不是要布置一会儿吗?队长让我们出来等着。”几人心照不宣地说道。 其他人想着队长先前说的,要点熏香,便信了这话,都在外边等着。 而洞内,宋卓为很快发现了林惜知是真的不对劲。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宋卓为诧异地问。 语气是凶了点,可眼底的关切却也是明晃晃的。 林惜知像昨天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这回,她不是要给他诊脉。 而是要靠着宋卓为身上鲜活滚烫的体温,提醒自己,她不是在做梦。 她重新活过来了。 她已经摆脱了前世的阴翳,不再受制于人了! 宋卓为隐隐约约察觉到她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一时间竟不知应该继续抱着她,还是松开她。 她的体温那么低,脸还这么白,被一只小小蝙蝠就能吓得荡失血色…… 这样的女人,城府又能高深到哪去? 宋卓为想了想,又露出了难得的爽朗笑声。 “亏得柯月蓉还把你当成劲敌看待。” “你说,要是让她看见你现在被蝙蝠吓成这副狼狈的样,她不得嘲笑你十天半个月?” “说不定还不止!” “我跟你说,咱们海边山洞里这些土蝙蝠,胆子比你还小,你根本不用怕它们。” “这样吧,你煞费苦心替我们海卫队想训练方案,有功劳也有苦劳!” “为了报答你,下次我带你去海崖洞那边锻炼锻炼!” “到时候你亲手拍死几只蝙蝠,你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就是长得吓人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宋卓为说了一大堆之后,发现林惜知还是木木的。 他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要不今天先不训练了,我送你回去?” 有什么事情能比她的身体重要? 她从落难来到这里,就没有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好不容易振作精神,却被蝙蝠吓到了! 宋卓为忽然胃口大开,想让队员去把这山里的蝙蝠窝全给捣了,回头串在树枝上烤一烤,让兄弟们都吃一顿好的! “能站起来吗?” 宋卓为松开林惜知的肩膀,弯腰站在她面前,朝她摊开了手掌。 “把手给我,我拽你起来。” 林惜知盯着他生有许多细小茧子的手掌,脸颊突然微微一热。 男人的手,不能随便牵。 但她想牵的这只手,总算是向她展开了。 林惜知慢慢活动开僵硬的四肢,搭上了宋卓为的手。 宋卓为将她拽了起来,林惜知身形一晃,差点一个踉跄。 好在宋卓为早有预料,稳准托住了她。 从刚刚拥抱,到现在托举,宋卓为全程本着一颗“热心助人”的心。 但是,林惜知却忍不住问:“宋队长,没有人跟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这条礼仪吗?” 宋卓为看她的眼神立马又恢复了平常的凶神恶煞。 说话时,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看来你是好全了!” 林惜知一脸正色,平和地说道:“知道宋队长这么关心我,我自然就好得快。” 说罢,又补上一句:“像我和宋队长你这样,亲密接触好几回了,这要是放在我们老家那地方,我们俩估计一个月前就结婚了。这会儿说不定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她语气平平。 说得轻描淡写的。 可宋卓为的脸就像是被点火石刮了一下似的,蹭得着了火! 烧得通红滚烫! 偏偏林惜知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叹息道:“可惜沙井公社好像有沙井公社自己的风土人情,入乡就得随俗啊。我只希望,以后我嫁的丈夫,别太介意这件事,不然我以后的日子应该很难过吧。” 宋卓为拳头都捏紧了。 林惜知又说:“只能盼着宋队长回头介绍一个气量大的男人给我,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了……算了,不说这事了,我点香,咱们训练吧。你也撤去洞外等着,等我布置好了,你再带他们进来。” 一旦切入认真工作模式,林惜知的语调也不由得从刚刚的挑衅调侃,变成了严肃认真。 “你最好让队员们分批次入内。” “因为如果他们一窝蜂的进来,也没法准确判断实验数据。” “当然,既然是练习,肯定要多试几次的。” “暂时就按我说的这么做吧,今天第一天,先看看初次测试情况如何,后续再和你商量着调整。” 宋卓为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他的情绪还停留在林惜知刚刚说他们授受不亲这事上。 可是,一转头,这女人就已经认真展开工作了! 倒显得是他斤斤计较似的! 算了! 宋卓为松开拳头,无可奈何地走出山洞。 林惜知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她将点燃的熏香盘,放置在洞口和几个通风处。 很快,一股极其清淡、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开始在山洞中弥漫开来。 林惜知趁他们都还没进来之前,给自己大灌了几口灵泉水。 她顿时觉得神思清朗,洞中的迷香对她的影响明显减轻了。 林惜知又将浸泡过解药的口罩戴上,接着,拿上提前准备好的纸笔,走到洞口,通知宋卓为带人进来。 海卫队队员们早就跃跃欲试了。 进洞后,他们闻见了奇异的香味,七嘴八舌地议论说:“这就是能模拟海匪迷香的药香?” “这不就是花香吗?” “感觉是挺熟悉的,但是说不清楚是什么花的香味。” 宋卓为也深吸了一口,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林惜知朗声说道:“因为药效发作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每个人的体质和意志力,有所不同,所以效果也不相同。大家尽量保持正常呼吸,如果感到头晕、乏力,甚至头痛、想吐,一定要及时说出来。” 队员们闻言,都打起了精神,好奇又带着几分不信邪地感受着。 起初,山洞里还很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但渐渐地,有人开始觉得眼皮发沉。 “唔……我怎么有点困了?” 一个队员揉了揉眼睛,话音未落,就晃了晃,“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直接打起了呼噜。 第46章 毒瘴训练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队员们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接二连三出现眼神迷离,脚步虚浮的症状。 甚至有人开始傻笑,或者胡言乱语,之后就纷纷倒地不起。 不过十分钟左右时间,除了宋卓为还强撑着站在原地,其他队员几乎全军覆没,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宋卓为也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林惜知的身影叠成了好几个。 他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了一瞬。 然而,那股强大的困意,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 宋卓为单手撑住岩壁,额头上青筋暴起,还在死死抵抗。 他不能倒! 林惜知不是还没倒…… “没关系的。” 她忽然伸出手,像哄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鬓角。 “不用强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 在骤然一瞬间,割断了宋卓为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 轰。 宋卓为也脱力晕了过去。 林惜知收回手,记录下了队员们晕倒前出现的症状。 并用提前准备好的紫药水,在宋卓为和另外两个晕倒得比较晚的队员身上打了标记。 也是做标记的时候,林惜知无意间瞥见,宋卓为的手腕上有一道淤青。 啊? 该不会是她昨天跟他掰扯的时候,不小心给他掐出来的吧?! 她现在力大无穷。 有时候下手是容易没轻没重。 尤其是现在得知,她把宋卓为这样身经百战的魁梧男人,都给掐出了淤青。 她不由得一阵惭愧。 看来以后还是得“柔弱”点! 不然,她岂不是就要成为第二个柯月蓉了? 欺负是没人敢欺负了。 就怕被当成生产队的驴…… 林惜知哭笑不得地收敛了心神,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解药口罩。 她先是给宋卓为戴上,然后依次给其他队员也戴上。 解药的气息清凉提神,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队员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苏醒过来。 他们一个个揉着发胀的脑袋,面面相觑。 人人脸上都是震惊和后怕。 “我的娘诶……这什么香?太厉害了吧!” “我就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我好像还做了个梦,梦见我娶媳妇了……” “呸!你流着口水傻笑的样子我可看见了!” 宋卓为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他赫然睁开眼。 眼中的血丝只存在了一会儿,眼神转瞬就恢复清明。 他伸手摸向脸上戴着的口罩,眉头微蹙。 再看看周围刚刚苏醒、议论纷纷的队员,他的面色有些凝重。 宋卓为带着几分怒色,一把扯下口罩,仔细回想起他刚刚昏迷前闻到过的味道。 要是放在平时,他也会觉得只是寻常花香。 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原来这香气也可以成为大杀器! 如果海匪在鬼岛上用了这东西作为防御屏障,他们别说和人家对战了…… 这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还好吧宋队长?” 林惜知在宋卓为身边蹲下,关切地询问道。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盯上了宋卓为带有淤青的手腕子。 “宋队长,我不知道昨天掐狠了,给你留了点伤,不好意思啊。” 林惜知是认真为宋卓为手上的淤痕给他道歉的。 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洞里的其他队员们在听见这话之后,迅速交换了鬼头鬼脑的笑容。 “队长,你和林知青干啥了啊?怎能掐到手都青了呢!” “哈哈哈!” 清醒过来的队员们借着这事,狂热打趣着宋卓为。 宋卓为知道他们这是想法子醒神呢。 毕竟第一批进来的这么一群大老爷们儿,顷刻之间就被放倒,睡了一地。 而这个过程,全被早有准备的林惜知看在眼里。 他们多少有点没面子! 所以,宋卓为理解大家是在用开玩笑的方式找回场子。 但他本人作为被调侃对象之一,只觉得头热背燥,如坐针毡。 都怪林惜知!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一个八尺男儿郎,身上带点伤怎么了! 宋卓为只能强行将话题扯开,盯着林惜知手里捏着的笔记本,恶声恶气地问:“刚刚的过程都记录清楚了?” 林惜知把小本子递给,用笔尾点着自己画出来的记录表格,向宋卓为细说道:“嗯,你看,最快倒下的耗时一分半,最慢的……是你,四分钟左右。” 宋卓为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是被夸奖了。 然而,他对自己的标准,和林惜知对他的标准,不一样! 四分钟对他而言,简直就跟菜鸡似的! 他身为队长,尚且都只有这点抵抗力。 要是真的直接冲了,岂不是被海匪一锅端?! 宋卓为带着不忿和不甘,扶着石壁缓缓站起来,下令道:“一队集合!出去休整!并叫二队等候待命!” “是!”队员们齐声应道,再也没人敢嘻嘻哈哈。 林惜知也在一队撤场之后,开始筹备第二轮点香。 接下来的大半天,海卫队的队员们就在这反复的被迷晕、戴口罩解除药效、苏醒、复盘总结的循环中度过。 每一次,林惜知都会调整熏香的浓度和放置位置,模拟不同的情况。 这训练过程无疑是枯燥乏味,且又令人身心俱疲的。 今天参与训练的三个队的队员,都在头昏脑胀中煎熬着。 然而,没有任何人抱怨过一句。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种训练的重要性,咬牙坚持着。 等到日落西山,训练终于结束。 全员累瘫了,只觉得脑子像被糊住了一样,浑身不得劲。 “妈耶,忽然觉得海匪那群狗东西能苟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啊,队长之前不是老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看样子,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深!” “你想想他们天天都在这样的环境里锻炼,那扛毒瘴的本事不比我们强多了?” “还是队长厉害啊,要不是他给我们增加这样的训练,过段时间我们贸然闯海匪老巢,恐怕凶多吉少!” “何止是队长厉害啊,林知青更厉害!她配香、制香的手艺堪称一绝!那味道真就和花香没多少区别,平常时候闻到,我根本不会起疑心!” “说起来,我们都累成这样了,林知青咋像没事人似的?” “是啊,不管哪个队训练,她都在……她真能扛啊!” “咦,对了,林知青人呢?这会儿咋看不见她了?咱得让队长好好谢谢她啊!” 第47章 只管放心 就在这时,林惜知捧着一锅熬好的清水回到了山洞里。 这是她提前就准备好的一大锅灵泉水。 里边象征性地添加了薄荷叶和香茅根,除了是为了给水提味,也是为了方便解释说,这看似和平常清水没区别的东西,其实有解毒之效。 林惜知是处处谨慎,但海卫队队员们早已对她完全信任。 默认她就是自己人了。 因此,她端来解毒汤给他们,大家拿起木瓢,一人分了一口,一句多话都没有。 清水下毒,大家只感觉到淡淡的甘甜和清凉气息。 没过多久之后,身上的疲乏感就像被松开的绳索,自然褪去。 “林知青好厉害啊!这行医的本事都快能赶上惠姑了!” “不愧是惠姑教出来的好徒弟!” “惠姑肯定是好师父,但这功劳也不全是惠姑的,林知青自己肯定也天赋异禀!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得这么好!” “林知青,以后在咱们沙井公社,谁要是敢欺负你,我阿良第一个不答应!” “对对队!队长,你说是不是?” 就连被罚跑了圈的老刘,都忍不住附和感慨:“咱们队要是能有林知青这样的队医……不不不,队嫂就好了!” 有老刘带头挑破后,胆大的队员们又开始扎堆起哄。 大家挤眉弄眼地看向宋卓为,等他表态。 宋卓为也喝了一勺解毒汤。 清水掠过舌尖时,他还没觉得怎么样。 等真的喝进了肚子里,他明显觉察一股清凉沁入心脾。 这一天的疲惫和紧绷都舒缓开来。 效果惊人! 等他再看向被队员们围在中间,笑容温婉的林惜知,心底蓦然掠过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如果她能成为海卫队的队医…… 那应该是他们全队的福分吧! 他不得不承认,林惜知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刮目相看。 她聪明、冷静、能抗压、进步快…… 远比他想象中更加耀眼。 他是愿意让她来当队医的。 但他又怕林惜知太累。 更何况,海卫队如今全是一群大老爷们。 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成天和男人混在一起,其他那些爱挑唆是非的嘴该怎么说她? 再说,林惜知本来就有着急嫁人的心思。 万一她和大家相处久了,真看上队里的谁了…… 想到这里,宋卓为当机立断说道:“行了行了!瞧你们的脑子里一天天都装了些啥!” 他开启了严肃的训话模式—— “今天只是训练的第一天!” “你们看看自己都成了啥样!” “要不是林知青一直在给大家解毒,你们现在都得爬着出山洞!” “就凭这种战斗实力,我们将来怎么跟海匪斗?” “别忘了!海匪抢走的,不仅是我们沿海一带的集体财产,还有林知青的全副家当!” “你们要是真的感激她的付出,从明天开始,就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认真的、刻苦地训练!” “努力成为更加强悍的精兵队伍!” 队员们一个个热血澎湃,齐声应答:“一切听从队长安排!” 日落时分,宋卓为送林惜知回寡妇村。 回来的一路上,两人聊的都是今天训练的细节。 比如哪些队员的战斗实力更有增强性,谁是天生的底子好,对毒瘴有着一定的抗性等等。 等看到寡妇村村口的封村路障,宋卓为忽然话头一转,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跟着我们训练了!我看你全程一直都在山洞里,被毒瘴熏了最长时间的就是你。你的身体本来也还没有好全,要是再因为跟着我们训练而出现什么问题,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惜知侧目看了他一眼,“宋队长这是在……心疼我?” 宋卓为冷着脸纠正道:“是关心!是纯粹出于革命友谊的关心!” “哦,革命友谊……”林惜知学着他的说话用词,小声重复了一遍。 友谊,也不是不行。 总比宋卓为之前像看她像看敌特那样要好。 林惜知绕回到正事上,说:“宋队长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心里有数。更何况,这香粉配方比较复杂,只有我才能用好。虽说这东西是从植物的根茎、叶子、花蕊或特殊木头中提取的,都是天然成分,可好东西过了量,它就是毒。即便是药材,也还有三分毒呢。所以,还得我在场。” 她不能说的是,最重要的不是毒,而是解毒。 空间冷泉水只有她才有。 她不能看着整个海卫队上上下下冒险进行抗毒气训练,而自己却悠闲慵懒地在家睡大觉。 他们是英雄队伍。 是护卫一方的最强战力。 她这辈子既然要好好活,光荣骄傲地活着,当然也要竭尽所能,为人民群众服务! 辅助海卫队变强,就是她新事业的第一步! 抗毒瘴训练,只是开始。 接下来,她会牢牢抓住每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她要重新让宋卓为看到她闪闪发光的样子! 因此,林惜知又补充说道:“宋队长,我虽然是个弱女子,将来不能真的跟着你们一起登鬼岛,上战场……但就像大家期待的那样,我要在后方,默默为海卫队提供最大支持!” “今天跟着你们训练的时候,我又产生了很多制香配药的新灵感!” “所以这是一场对双方都有利的训练!” “还望宋队长给我发扬长处的机会!” 宋卓为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但他心里的顾虑,却没有消除。 怎么能让林惜知既参与训练,却又不被人说闲话呢? 宋卓为横竖都想不到好招,只能回到家跟宋阿嫲商量。 宋阿嫲沉默了半晌,紧接着似笑非笑地说:“这还不容易?明天一早,正好队上开会,我就去跟妇女主任说说,让她也通知其他几个大队的妇女主任一起开会,管管各家长舌妇们的舌头!让她们都别乱造谣!” 宋卓为一脑门子问号:“这样就行了?!” 宋阿嫲板着脸瞪他,“怎么不行啊?妇女主任还管不住她们了?她们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啊!” “不,我的意思是,这真的管用吗?”宋卓为很担心。 宋阿嫲老神在在地拍了拍胸脯,“哎呀,交给你奶奶我,你就只管放心吧!” 第48章 别让她成了漏网之鱼 隔天一早,宋阿嫲确实踏着晨光就出了门。 宋卓为一个人吃完了早饭,如同昨天一样,来到了训练的山洞外,等候林惜知和其他队员的出现。 今天的训练和昨天没有太大区别。 队员们因为昨天见识过了林惜知的解毒能力,所以,心里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平静。 无论中毒之后多么难受、难扛,大家都还是想展示自己的最强抗性。 而在海卫队紧锣密鼓的训练中途,公社派了代表来找宋卓为,传达了领导对阿钟处置一事的结果。 “领导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阿钟都是已婚人士了,不该犯这种严重的道德错误!” “人家女同志可能是中了药,但他是清醒的,他没有中药!他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伤害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占了人家的便宜。” “所以,阿钟理应送去学习班学习。” “小宋,你也别太伤心自责了,这事不是你的错……” “至于赔偿,公社这边看了你的报告,知道阿钟家的实际情况,所以就替阿钟出了一百斤粮票,并且免除她的医药费。” “对于你这边的处罚,领导说了,再让你针对这件事,写一篇检讨书送过来。” “其他的也就没啥了。对于裴知青的后续安抚工作,会交由选派的妇女主任去和她沟通。” “要是裴知青的家里对一百斤粮票的补偿不满意,妇女主任会再来找你沟通的。” 公社代表说完之后,宋卓为没有马上接话。 这时,旁边忽然杀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目光灼灼地逼问代表,说:“宋队长的报告里又不是只写了一宗案子,明明还有裴云诺下毒一案啊!领导难道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宋卓为怕林惜知闯祸,连忙将她一把护在了身后,并对公社的办事代表解释道:“您别生气,她说话是冒失了点,但她没有恶意的——” “我有恶意!我要公社为我发声,为我伸冤!” 林惜知忽然哭了出来,“裴云诺要不是因为害人,就不会被抓去海卫队办公室!她身重怪毒,勾引男人,也是她咎由自取!怎么能因为她最终也受了委屈,就否定她要毒害我的事实!我要重新写告状信!我要举报到她也进学习班为止!” 周围的一众男人们都看呆了。 他们见惯了林惜知平和冷静的样子,差点都以为,她就是这么好脾气的温顺小白兔。 却没想到,原来林惜知还有这样一面! 也对! 那毕竟是谋杀她的人啊! 说起来是不共戴天的仇也不为过! 在生死斗争面前,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海卫队队员们瞬间都挤到了洞口外,为林惜知撑腰说话。 “郝代表,林惜知同志说得没错!她被下毒的事情,我们都是清楚的!那个裴知青口口声声喊她姐姐,说把她当成自家人,可一转头趁着惠姑同志不在,她就要杀了林知青!” “这种狠毒的蛇蝎心肠,也该送去学习班学习!” “是啊!阿钟是有错,可这个女人也不是好东西!不如让他们一起去学习班接受改造教育!” “况且阿钟是我们情同手足的兄弟,我们太清楚他是啥样的人了!他最多就是有贼心没贼胆,这次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绝对一个巴掌拍不响!” 郝代表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冷静冷静。 他们七嘴八舌的告状,快把他的耳膜震破了! 然而,队员们一个个都在气头上。 仿佛是他们自己家的小妹受到了欺辱似的,根本压不下火气。 “认识林知青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她哭成这样过!她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郝代表,您想想吧,上次中毒,林知青全凭命大,这要是按过去的土说法,是阎王爷都看不过去,不愿意收她!不然,她人早就没了!哪能站在这里跟您喊冤!” “没错!杀人凶手一日不除,我们都会联名伸冤,不准任何人这么欺负林知青!” 郝代表赶紧拽宋卓为,“小宋!你说句话啊!我都快插不上嘴了!” 宋卓为不急不慢地咳嗽了一声,海卫队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郝代表擦了擦额上的汗,徐徐说道:“领导也是针对这件事有处理方案的,只不过裴知青到底是下乡来搞建设的知青,公社对于知识青年群体还是有包容度的……” “她是知青,我就不是知青了吗?!” 林惜知恨恨地咬着牙,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您刚刚也听到大家说的了,如果不是我自己命硬,没有被她毒死,她现在犯的就是杀人罪!” “残害手足同胞,这种人也配被称为知识青年吗?” “国家花钱培养的知识分子,如果只把聪明才学,用在如何内斗上,那终有一天,国将不国!” “历史的前车之鉴,已经让我们看够了内斗是不可取的!” “她今天能因为自己的嫉妒心、小心眼而对我痛下毒手,那将来,她也能对其他人做出同样的事情!” 林惜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停顿了一下,又说:“当然,很谢谢代表您愿意听我说完,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您的工作添麻烦,而是想要为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这条命,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郝代表刚刚心里还被他们一人一句怼得有点冒火。 但是,这会儿看林惜知哭得梨花带雨的。 又听她这么善解人意的一番解释。 郝代表对林惜知这位“苦主”又有了新的一层了解。 “这件事,我待会儿回去就反馈。你先别着急,也不用另外写告状信了!你们海卫队该咋训练就咋训练,过两天我会再来一趟!等我消息就行!” 林惜知朝郝代表深深鞠了一躬,麻花辫在空中翻飞跳跃。 “那就太谢谢您了!” 等郝代表离开之后,林惜知又朝着所有的海卫队队员们,温柔的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愿意为我发声!” 第49章 他就一点不好 队员们被她突如其来的礼貌,惹得有些手足无措。 “林知青,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是啊是啊,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了!” 宋卓为冷不丁地打断他们,“谁跟你们自己人?训练去!” 然而,队员们这次非但不跑,还吹着口哨,嬉闹着起哄。 “队长!你奶奶都亲口承认了,说你喜欢林知青,想着法子在追林知青,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帮着一起加把劲呢!” 宋卓为听得头皮发麻,“啥?!”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 紧接着,脸颊、耳朵就都着火了,烧得滚烫! 他奶奶亲口承认的?! 还让全队帮忙追?! 天塌了啊! 宋卓为猛地扭头看向林惜知,只见她也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错愕。 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还飞快地掠过了一丝…… 笑意? “我奶奶她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她乱说的!你们不要跟着瞎起哄!”宋卓为着急得舌头差点打结。 他厉声呵斥众人,“都给我训练去!再瞎起哄,全体加练二十圈!” 然而,这次队员们显然有恃无恐。 老刘嘿嘿一笑,大声道:“队长,宋阿嫲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她说你啊,就是脸皮薄,心里喜欢林知青喜欢得紧,又不好意思说,看得她老人家都着急!所以才让我们大伙儿帮帮忙,敲敲边鼓!” “对对对!阿嫲还说,队长你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在喊惜知的名字呢!” 墩子不怕死地补充了一句,说完就缩着脖子躲到了人后。 “队长!你就别瞒我们了!哈哈哈——” 队员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整个训练山洞都仿佛震了震。 宋卓为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真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再把宋阿嫲叫到他面前来。 让她老人家好好看清楚,她在外边胡诌,害他此刻多么无地自容! 宋卓为想不明白。 他奶怎么能这么坑自己的亲孙子? 要不是宋家这辈只有他一根独苗,他还以为奶奶的心是偏向了其他孙儿,不把他当盘菜呢! 宋卓为是气得好话都说不出一句了,然而,林惜知却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笑。 队员们见她这般模样,又起哄道:“林知青,你觉得我们队长人咋样?” “是啊是啊,林知青你说说呗!你对咱队长啥感觉?” 宋卓为想挨个把他们揍一遍,但他才刚举起手,就听见林惜知朗朗说道:“宋队长哪儿都好,可惜就一点不好。” 所有队员屏息凝神,异口同声地问道:“哪点不好?” 林惜知抿唇摇了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 众人都快要急疯了。 “林知青!你可得说清楚啊!不然我们队长今晚可睡不着觉了!” “是啊林知青,队长他哪儿不好,你还是直接说出来吧!他可以改的!” “对对对,队长绝对虚心接受批评!” 宋卓为差点被气笑了。 他一手练出来的兵啊。 就是这么对他的? 当着他的面,胳膊肘往外拐?! 其他人也不是没看见宋卓为在旁边吹胡子瞪眼。 但大家都是真心想要促成这桩好事。 因此,他们要么冲宋卓为挤眼,让他别吭声。 要么干脆把宋卓为一把擒住,不让他打岔。 大家都聚精会神,等着林惜知指条明路。 而林惜知也终于在吊足了众人胃口后,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宋队长他不喜欢我这样的。”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各异。 他们悠悠地将视线转到宋卓为脸上,等他表态。 宋卓为只觉得心脏差点骤停! 都看着他干什么?! 他明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宋卓为打算为自己辩解两句时,却见到众人都摇头叹气地散开了。 “哎,这要是队长自己作的,那就没办法了。” “队长的心思,谁也别想猜透!” “我真不懂了,林知青这样的姑娘他都不喜欢,那他要啥样的媳妇儿啊?” 大家各说各的,俨然把宋卓为当成了透明人。 林惜知在这时又开口了。 她望着宋卓为,认真问道:“看来外边的流言蜚语,确实让宋队长很困扰,很委屈了……对不起,是我给宋队长添了麻烦。” 宋卓为顿时慌了手脚。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怕林惜知再一次哭起来! 他不想看见她哭! 因此,他以往的冷静自持,队长威严,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宋卓为将林惜知拽到一旁,小声且语无伦次地解释说:“不是!我没有委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奶奶她,她主要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怕你天天跟我们这群男的混在一起,会被人说三道四,这才出的馊主意!她不是故意胡说!我也没有觉得委屈!” 林惜知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温声问道:“宋队长,其实外边那些话对我来说不要紧,我就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反正话题都进行到这儿了,林惜知越推越近,进一步问道:“宋队长还像之前那样,觉得我心机深重,城府太深,所以不愿意重新认识和了解我吗?” 宋卓为鬼使神差地迅速接过了话,“我没觉得你心机深重!关于你和裴家的事情,我也想过了……有句老话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想,你那么对他们,一定有你的原因!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以后你再做什么,没必要拿自己当饵,以身犯险!你有我,我们这帮兄弟了!” 林惜知轻轻嘬紧了两腮。 不得不说,宋卓为这人是真的嘴硬! 都谈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跟她称兄道弟! 笨蛋直男就是笨蛋直男! 不争气! 不开窍! 林惜知心想,她也够积极主动的了。 再积极主动,反而显得她像倒贴的! 既然宋卓为不领情,那就以兄弟身份相处吧! 林惜知哂笑说道:“行吧!我接受宋队长的提议!不过,宋阿嫲那边……我可管不了。回头,我只能对外说,宋队长苦心孤诣追了我很久,但我们不合适,所以没有谈成。你看这样说行不行?” 第50章 少生了一根筋? 这一天的训练,在奇怪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宋卓为魂不守舍地安排完收尾工作,连例行总结都没说,就第一个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山洞。 背影甚至有点仓皇逃窜的味道。 他一口气跑回家,冲进院子,就见到宋阿嫲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摘豆角。 宋卓为憋了一天的臊意,窘迫,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火气,瞬间找到了发泄口。 他黑着脸,压着火气走到宋阿嫲旁边,一屁股在小马扎上坐下,一边帮着择菜,一边气势汹汹地问:“奶奶!你都在外边胡说八道些啥!我啥时候追林知青了!” “不是你让我想办法保护她名声的吗?要是大家都知道,你要追她,你喜欢她,就只会把你俩联系在一起,不会觉得她和别的男娃有啥说不清楚的了,这就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 宋阿嫲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想出这么一招的,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宋卓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这是帮我吗?你这是给我添乱!” 宋阿嫲不急不慢地问:“我添什么乱了?你追追人家林知青怎么了?她那么好看的小姑娘,你这么俊俏的大小伙子,谁见了不得夸一句般配?难不成,你知道自己追不到,一定会失败?所以怕以后没面子,在公社里抬不起头做人?” 宋卓为心里的火气忽然消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不满。 “奶奶!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怎么可能追不到她?只是我没有真的认真追她而已!” “你都不知道她多喜欢我!” 这句话说完之后,宋卓为恍然意识到: 完蛋。 自己的嘴比脑子快! 这话说给奶奶听了,那还得了?! 果不其然。 只见宋阿嫲当即扔开了手里掐到一半的豆角,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你刚刚说啥?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宋卓为把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指尖上。 掐得豆角一节节脆断。 他装聋作哑,打算抵死不认。 然而,宋阿嫲哪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发的! 她一把抽走了宋卓为面前的菜篮子,再夺走了他手里剩下小半截的豆角。 “别弄这些没用的了!”宋阿嫲又激动又好奇地问道:“你好好跟我说说,什么叫做‘她多喜欢你’?有多喜欢?你咋知道的?她亲口说的?还是你小子自己猜的?你仔细说!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宋卓为调头就想跑。 但他的动作趋势被宋阿嫲抢先一步看出来。 宋阿嫲死死揪住他的裤腿,威胁恐吓说道:“你这条裤子穿了也有三年多了吧?你再用力挣扎试试?一会儿给你拽坏了,裤衩子都露出来,你看路过的邻居怎么笑你?等他们把这个笑话带去说给惜知丫头听,你看看你还有脸没?” “奶奶!”宋卓为不敢乱动了,但也没有轻易低头,“你就当我刚刚是放了个屁行不行!” “宋卓为!” 宋阿嫲恼了,“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到底是她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还是你们俩相互喜欢,但你就是不肯承认?!你今天横竖高低都得给我把话说明白!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问惜知!我还要顺带问问惠姑,她身体上的小毛病啥时候能好?等她好了,我去提亲!我替老宋家守住这个孙媳妇儿!” 宋卓为后退了半步,但仍然保持着和宋阿嫲对峙的劲儿。 他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奶奶!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你少岔开话题!”宋阿嫲抓着重点不撒手,“你先跟我说说,她到底有多喜欢你?她怎么喜欢你的!” 周围有邻居听见说话声,凑了过来。 宋卓为连忙提醒宋阿嫲,“奶奶!你小点声!” 宋阿嫲扭头驱赶邻居,“去去去!你们先别来添乱!等我先把情况搞清楚了再说!” 邻居婶子们笑着过来放下了两盘菜,又说着俏皮话走了。 宋卓为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眼看着是逃不过奶奶这一关了,只能认命似的说道:“是!她是说过觉得我这人挺好的,也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处对象……她都那么说了,难道不算是喜欢我吗?” 宋阿嫲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那惜知这么说,你咋回她的?” 宋卓为:“我让她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嫁人!应该有点更高的人生追求!还——” 话还没说完,宋阿嫲忽然松开了拽他裤脚的手。 宋阿嫲一副心凉如秋水的模样,凄凄地说:“我算是明白了,是老天爷要让我们老宋家绝后啊!不然,怎么让你阿妈生出了你这么个脑子不开窍的玩意儿?!姑娘家不想着嫁人生孩子,难道和你一样,天天想着怎么杀海匪啊!” “怎么不行?”宋卓为反问道。 要说起这个,他可还真就有话说了。 “奶奶,她现在也算是半个海卫队队员了!在她的帮助下,大家都在努力提高对抗毒障的本事!等过段时间我们把海匪一网打尽,必然有林惜知的一份功劳!我早就已经想过了,回头我去公社为她申请表扬信,拿着这表扬信,咱们几个大队上的男人任她挑!就不用担心她嫁不好了!” 宋阿嫲扶住了额头,苦兮兮地自言自语:“我的个老天爷啊!他娘怀他的时候,是不是给他少生了一根筋啊?” 宋阿嫲心里苦。 但是,她转念一想,事情聊到这也不能算毫无进展。 起码她现在明确了林惜知的心意! 只要她愿意,那给孙儿娶媳妇这件事情就还是有盼头的! 娶妻这种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由不得宋卓为这小子一手遮天! 改明儿她和惠姑碰一碰,再跟林惜知把这事谈好,她老婆子就要去挑个黄道吉日,替宋家把宋卓为这个死小子给办了! …… 新一天。 林惜知循例要去参与海卫队的加强训练。 然而,半路上突然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还看见一群人在围观,不由得好奇地凑过去多看了两眼。 第51章 路见不平 “你个贱妇!你拿了那么多粮票赔偿,居然一张也不分给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林惜知走近一听,当即认出了裴志宽的声音。 她借着围观人群的缝隙,探头看了一眼,只见裴志宽双眼猩红,面目如狰狞的恶鬼。 他正把张丽柔摁在地上,蒲扇般的巴掌左右开弓,狠狠地扇在张丽柔的脸上、头上。 张丽柔头发散乱,满脸是血,哭喊挣扎着,却根本不是暴怒中男人的对手。 “我的粮票!那是云诺用身子换来的!是我的命啊!凭什么给你!裴志宽你不是人!你放开我!”张丽柔尖叫着,声音凄厉绝望。 “你的命?老子养了你们母女十几年!那贱丫头根本就不是老子的种!你们骗得老子好苦!这粮票就当是你们赔给老子的!拿出来!”裴志宽状若疯癫,下手越来越重。 甚至开始用脚踹张丽柔的肚子。 而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裴家现在臭名昭著,谁都不想惹一身腥。 林惜知冷眼看着。看着张丽柔被打得鼻青脸肿,看着裴志宽那副恨不得吃人的疯狂模样。她心里涌起一股快意,这就是报应! 狗咬狗,一嘴毛! 她本该转身就走,让他们自生自灭。 可是,眼看着裴志宽掐住了张丽柔的脖子,张丽柔眼球凸出,脸色开始发紫,手脚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林惜知皱紧了眉头。 不行! 他们现在还不能死! 尤其是裴志宽如果真的杀人了,就得被拉去吃铁花生米了! 她还从这个老家伙嘴里套出她母亲在香江城的具体下落。 那么大个城,她要找母亲,如同大海捞针! 这算是裴志宽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林惜知不甘心就这么放过。 况且,他们前世让她痛苦了那么久,而如今,他们要是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她的仇,还没报彻底! 林惜知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决定,猛地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裴叔叔你冷静点!再打下去,阿姨就要死了!打死人你要偿命的!”林惜知伸手拉扯裴志宽的手臂。 暴怒中的裴志宽力气大得惊人。 他胳膊猛地一甩,就把林惜知甩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滚开!你个小贱人!要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老子连你一起打!” 裴志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骂骂咧咧地瞪向林惜知,蛮力挥拳打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旁边猛地窜出,一把架住了裴志宽砸下来的拳头! “姓裴的!你疯了吧!竟敢当街行凶!”来人声音清亮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林惜知定睛一看,竟然是柯月蓉! 得亏是她! 看来局面能控制住了! 柯月蓉常年劳动锻炼出的体魄,此刻发挥了充分的作用。 她死死钳制住裴志宽的手臂,如同抓住小鸡仔似的轻松。 一边控制住裴志宽,她还一边冷声说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海卫队了!你再动手,罪加一等!” 裴志宽虽然疯狂,但对海卫队还是存有本能的恐惧,动作不由得一滞。 趁着这个空隙,林惜知立刻蹲下身去查看张丽柔的情况。 张丽柔脖颈上有清晰的指痕,触目惊心。 此时,她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嗽不止,脸上血污和眼泪糊成一团,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林惜知刚想把她扶起来,却没想到,张丽柔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张口就狠狠咬在了林惜知的手臂上! “啊!——” 林惜知痛呼一声,猝不及防! “都是你!都怪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要不是你,云诺不会被抓去学习班!允承不会不理我!老裴也不会打我!我打死你!我咬死你!” 张丽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死死咬着不松口,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林惜知。 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林惜知的脸色刷地白了一层。 她又气又怒,用力想挣脱,但张丽柔这会儿下了死劲,如同一只发狂的王八,不从林惜知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绝不撒口! “松开!”柯月蓉见状,也急了。 她抓起了旁边群众帮忙递上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先把裴志宽给捆了,紧接着将他一脚踹开,转身就来帮忙掰张丽柔的嘴。 在林惜知和柯月蓉的配合下,两人好不容易才将疯癫的张丽柔给敲晕,让她松了口。 林惜知的手臂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深深的、渗着血的牙印。 鲜血四溢,齿痕周围血肉模糊。 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这婆娘属狗的吧!”柯月蓉看了一眼林惜知的伤口,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厌恶地痛斥道:“你刚刚明明你是来救她的,她却反咬你一口,真是颠倒黑白,好赖不分!” 林惜知疼得倒吸冷气,看着地上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张丽柔,同样恨得咬牙切齿! 今天的委屈! 绝不能白受! 她一定要让裴志宽夫妻为她的伤付出代价! “别在这儿傻等海卫队了。”柯月蓉说道:“你这被咬得不轻,要是感染了啥细菌之类的就麻烦了!得赶紧去卫生院!” 她说着,忽然直接蹲下身。 “上来吧林惜知!我背你去卫生院,快点的!” 林惜知一愣,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能走……” “客气什么!你胳膊不疼啊?快点!” 柯月蓉不由分说,直接拉过林惜知没受伤的胳膊,将她半强制地背到了背上,迈开大步就朝卫生院方向走去。 柯月蓉的背并不宽厚,甚至有些瘦削,但却异常稳当有力。 林惜知趴在她背上,愣愣地盯着她有些毛躁的后脑勺的头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路上,柯月蓉健步如飞,等看着卫生院的张医生为林惜知处理好了伤口,柯月蓉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追着张医生问:“她这伤口不会溃烂吧?” “不要碰水就行。”张医生叮嘱道,同时也好奇地看向柯月蓉,“我不是老听彭医助说,你和林惜知很不对付吗?怎么是你送她来卫生院啊?” 第52章 你的事就是她的事 林惜知抢过话说道:“张医生这是从哪听来的谣言啊?我和柯月蓉同志确实有过分歧,但那都是为了集体利益着想才产生的争论,并不影响我们坚实的革命友谊。对吧,月蓉!” 柯月蓉微微红了脸,但也在林惜知的这番提醒下,正色说道:“嗯!我和林惜知同志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不存在不对付的情况!” 张医生不知道她们这是唱哪出,狐疑了一下,说了声“哦”,就忙别的去了。 等周围没其他人了,柯月蓉才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闷的,说:“林惜知,以前……之前那两次冲突,是我不对。我不该针对你。” 林惜知笑了笑,轻声回道:“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无非是公事公办。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屁的公事公办!”柯月蓉嗤笑,反驳道:“我以前就是看不惯你!觉得你细皮嫩肉,娇里娇气,不像能干活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林惜知:“……”这么直接的吗? 柯月蓉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像是在努力调整语气,以及缓和情绪。 等她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好声好气。 “不过吧,经过后来几次观察,我发现,你这人……其实还行!你娇娇软软,看着是不中用,但实际挺硬气!就像是今天拉架这事……我还以为,你吓得半死,绝对不会管呢!” 其实,柯月蓉还想说,林惜知既然能被宋卓为选去陪同海卫队搞特殊训练,那就说明林惜知必定有过人之处! 尽管海卫队的训练细节从不对外人细说,但柯月蓉作为曾经的编制队员,她心里清楚大致情况。 因此,她一次又一次对林惜知另眼相看。 柯月蓉说完之后,见林惜知只笑不语,撇嘴说道:“你笑什么啊?你别不信啊!我一般不夸人的!” 林惜知听着这别别扭扭的夸奖,忍不住笑了笑:“嗯,我相信你说的。其实在我看来,你也很厉害!你力气大,光这一点,就赢过很多人了!而且你干活麻利,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你还热心仗义,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能不止受这么点伤而已。” “那是!”柯月蓉一点也不谦虚地应声。 但随即,她又叹了口气,“不过我就一点不好,就是脑子没你好使!以后……嗯……反正有啥事需要出力气的,可以叫我。” 林惜知由衷地笑了。 她真没想到,自己和柯月蓉针尖对麦芒的关系,居然能因为今天这桩小事而改变。 似乎因为共同对付了裴家疯狗,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惺惺相惜的战友情? 两人也算是握手言和了。 柯月蓉怕林惜知无聊,就和她聊起了裴志宽不当人,为了点粮票要谋杀亲妻的事。 正说着,两道人影如疾风闪电赶来。 林惜知定睛一看,看见了宋卓为和宋阿嫲。 宋阿嫲虽然是小寸金莲、一双小脚,可着急起来,还是能跑得飞快的! “惜知啊!听说他们咬你了?!咬哪儿了?!”宋阿嫲扑到床边,急切询问。 林惜知抬了抬胳膊。 宋阿嫲当即惊呼,“哎哟我的老天爷!咋咬成这样了?那杀千刀的张丽柔!她是属狗的吗?下这么重的死口!” 说罢,她轻柔地摸了摸林惜知伤口周围的细嫩,眼圈都红了。 “疼坏了吧孩子?” 林惜知心头一暖,连忙摇摇头:“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就是点皮外伤,医生已经处理过了。” “皮外伤?这还叫皮外伤?”宋阿嫲自然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她看过林惜知后,转头就去找了张医生。 得知这样的伤口可能会留疤时,老太太彻底火了!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咬人!还咬得这么狠!这是存心要人命啊!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阿嫲气得胸口起伏,猛地一拍大腿,“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公社领导和妇女主任!非得让那疯婆子付出代价!”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宋阿嫲就风风火火地就冲出了卫生院。 那架势,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就连宋卓为,也被自家奶奶这一套精彩纷呈的连招看得应接不暇。 还是林惜知拽了拽他的衣服,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林惜知:“宋队长,要不你跟着奶奶一块去看看吧?我看她那么着急,怕她气坏自己的身体。” 她心里明白,她有灵泉水滋养,这点伤口也就是现在看着惨。 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劳烦宋阿嫲! 可宋卓为却不为所动。 他说:“你就随她去吧!要是不让她出了这口恶气,她憋回去更难受!” 他心说,这老太太已经把你当成宋家孙媳妇儿了。 你的事就是她的事。 你被咬了,她能忍得下去? 她没说要提刀把张丽柔大卸八块就不错了! 只要老太太是去找人评理,那就出不了大乱子。 宋卓为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林惜知身上,“伤口处理完了的话,要不还是回家歇着吧,这儿人来人往的,影响休息。” “好。” 林惜知觉察到宋卓为难得的细心温柔,心里有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愉悦。 回寡妇村的一路上,柯月蓉也一起作伴。 她问林惜知:“你在村里住了也有些日子了,清楚寡妇村的由来吗?要不我给你细说说吧!免得你以后跟人接触的时候,一不小心戳中了别人的痛处,又不知什么时候和人结下了梁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着想!” 林惜知笑了笑,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欣然说:“好啊,那就辛苦你展开说说。” 柯月蓉一下来了精神,小嘴叭叭的,像开了闸的洪流,根本拦不住。 宋卓为在旁边垂着手,默然听着。 看似心不在焉,时则竖起耳朵在听柯月蓉说的每一句的细节。 寡妇村是因为前些年受自然灾害影响,闹起严重饥荒才出现的。 当时,田间地头没有任何产出。 山脚下能挖、能吃的全被大家消灭得一干二净。 更深处的山里又危险重重,觅不到食物。 于是,一时之间,生存的压力和死亡的威胁齐齐压在了乡亲们的心头。 第53章 你对她根本就不好 这时,有经常出海的渔民就说,仅有一江之隔的香江城里,人人富得流油! 他们每天大鱼大肉,歌舞升平,日子比咱们好过一百倍! 这样的言论一出,大家就都坐不住了,纷纷想乘着小船,逃去香江城寻觅一条生路。 然而,香江城哪里是真的那么容易去的。 且不说这些普通民众过去之后如何求生。 光是夜里偷偷乘船渡海,就已经遇上了诸多困难。 好些渔船在奔逃的过程中,倾翻在海里。 又或者有些船才刚刚抵达香江岸边,就被黑心的蛇头带人拦截,连船带人全部被抓。 也不知道将这些壮丁最终卖向了何处。 总而言之,在宋卓为和柯月蓉他们这一辈年轻人的看来,只要逃去香江城的老乡,十个中有七个都是失联状态,不清楚如今是生是死。 而且奔逃去香江的,大多数都是男人。 他们曾向家中的女人承诺,说等自己到了香江城立足脚跟、出人头地后,就会把家里的妻儿老小都一起接过去,过好日子! 然而,在一天天的翘首期待中,女人们渐渐失去了希望和信心。 她们不知道哪天才能等到来自香江城的书信。 只知道自己在希望来临之前,要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 毕竟没有男人在家当顶梁柱,孤儿寡母的,就如同一块被丢弃在半路上的豆腐,谁都能过来尝两口,更有甚者会狠狠踩几脚…… 于是,这些看似失去希望、岌岌可危的女人们,在惠姑等人的带领下,搬进了单独的村落,并向公社申请了特殊保护。 从而,才有了今天的寡妇村。 现在的寡妇村有自保能力,不会轻易被人骚扰,这是公社全体社员共同努力的结果。 更是海卫队保卫地方的功绩证明之一。 宋卓为现在都还能想的起来,最初的寡妇村也是三天两头鸡飞狗跳。 村里村外总能有数不尽的大小官司。 转眼一晃,都成了过去。 这些对他而言,很是感慨。 可他转念一想,林惜知是外人。 她听这些故事,一定觉得很闷吧? “哎呀,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你简单几句带过就行呗,说这么多干啥?”宋卓为不禁怨怪柯月蓉啰嗦。 柯月蓉白他一眼,“宋卓为,不是我说你!你像刚刚那样安安静静的不就挺好吗?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啊。说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发牢骚?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才有毛病。” 说着,宋卓为忽然把林惜知往自己身边一拉,让她和柯月蓉保持点距离。 “我记得上次你还对她喊打喊杀的,今天怎么忽然装上好人了?你是不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柯月蓉开始往手臂上撸袖子。 “宋卓为,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人是真的欠揍啊!” 眼看着他们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战,林惜知连忙拽宋卓为的衣服,把他推到了旁边,重新换到了他们俩中间的位置站着。 “宋卓为,你别闹了,我和月蓉现在是好朋友。” 林惜知和风细雨地说道:“今天要不是她背我去卫生院,我肯定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治疗。她现在是我们自己人了,你别凶她!不然我跟你翻脸!” 宋卓为愣了下,旋即又把过错归结到林惜知头上。 “她就随便对你这么一点儿好,就成为你朋友了?” “你咋不想想她之前说话多难听?” “她还推你!抢你伞,撕你伞,还让你背粮食!” “你咋就这么好骗!” 柯月蓉抢过话骂宋卓为,“确实!她就是太好骗了,才会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一门心思要嫁给你!像你这么个地雷似的性格,我也不能让她嫁给你啊!谁知道以后你一天要对她撒多少次气!” 两人一边走一边掐架,就这么一路吵吵嚷嚷来到了寡妇村村口。 往来的村民们见此情况,都不禁替林惜知捏了把汗。 “惜知啊,你离他们俩远点。” “是啊,这可是两个炮仗凑一块了,随时能打起来!要是误伤到你就不好了!” “惜知姐姐你过来我这儿,我保护你!” 好几个孩子跑到林惜知身边,像一群小麻雀似的,争着要牵她的手。 不由林惜知拒绝,就把她半推半就地带走了。 等林惜知这个调解人一走,柯月蓉还真的和宋卓为拳头相向。 柯月蓉气势汹汹,“你就说你家什么意思吧?你奶奶说你喜欢她,可我又不瞎!我看你就是想利用林惜知的热心、善良、心软!你对她根本就不好!” 宋卓为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但他没有还手。 他忽然愣在原地,像傻了似的。 柯月蓉的这两句话,直戳他心窝子,戳得他又愤怒,又委屈,又满腹不解。 她怎么会这么理解? 他对林惜知还不够好?! 再看看寡妇村的孩子们,他们倒是真的像呵护心肝宝贝眼珠子似的,连跟林惜知说话都是小声的,还带着甜甜的可爱笑容。 宋卓为的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个大问号: 要怎么对待一个人,才叫做对她好? 过往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此,现在认真想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任何经验。 “宋卓为,你装什么可怜?”柯月蓉看他不对劲,用拳头戳了戳他肩膀,“咱俩不是从小打到大!怎么了?今天你咋怂了?” 宋卓为心烦意乱,摆摆手,潦草敷衍道:“谁要跟你打架!我烦着呢!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小孩子!” 他抬了抬眼,眼看着林惜知被孩子们簇拥保护着要走远,赶紧快跑几步追上。 很快,林惜知回到了惠姑家。 惠姑一眼就看见了林惜知手上涂了药水的位置。 她立即冷声问道:“怎么弄的?” 林惜知把事情原委简述了一遍,惠姑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她仔细检查了林惜知的伤口一遍,又给她号了脉,确认这咬伤没有危及筋骨和内里,这才脸色稍霁。 但一转头,看见送林惜知回来的宋卓为,惠姑的炮火毫不留情地对准了他。 第54章 你想都别想 “宋卓为!你小子是干什么吃的?!天天吹嘘你们海卫队多厉害,结果呢?连个人都护不住!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让惜知被那疯婆子咬成这样!” 惠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我看你那队长也别当了!干脆回家给你奶奶翻菜地去吧!” 宋卓为被训得哑口无言,毫无脾气。 他闷着脸,没说话,心里却觉得惠姑骂得对,他确实没保护好她。 林惜知却担心惠姑说得过了,伤到了宋卓为的自尊心。 她忙说:“师父,今天的事其实是我自己惹的……要是我不去拉架,任由张丽柔被裴志宽打,她也就没有咬我的机会。那会儿宋队长不在场,不然他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但惠姑越听越气。 “你还护着她!” 一来二去的,惠姑又想起最近听到的风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宋卓为!我问你!你奶奶到处跟人说你在追求惜知,这是怎么回事?!你追她了吗?你咋追的?我告诉你宋卓为,就凭你这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窝囊样,我还真不放心把惜知交给你!你想都别想!” 柯月蓉看热闹不嫌事大,附和说:“就是就是!” 宋卓为忽然扭头就走了。 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林惜知担心他,但被惠姑拦住了去路。 “咋的?我就这么说他两句他就受不了了?那他这样的脾气性格就更加要不得了!” 说完又训上林惜知了,“你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样!不准去追他!既然他奶奶都放出风声,说是他喜欢你,想要把你给娶回家,那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想法!要是做得不好,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嫁给这种混蛋小子!” 林惜知还想替宋卓为辩解。 可是,转念想想,也许就是生活和工作里这些小小的沙砾,慢慢将他磨成了一颗旷世耀眼的明珠。 如果宋卓为只能听好话,听漂亮话,那他这辈子也许就不能像上辈子一样精彩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要守护。 宋卓为有自己他自己要跨过的坎,她林惜知也是。 既然今天受了伤,不宜在野外环境活动,她干脆就给自己放一天假。 反正海卫队每天都有不同的训练计划。 哪怕她不能去给大家进行毒瘴抵抗训练,宋卓为和老刘也会带领队员们进行别的项目。 这一点,林惜知不担心。 回来之后,她用空间灵泉水清洗了被张丽柔咬过的伤口,随后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耳畔有轻微的聊天声。 是惠姑在和寡妇村的一位婶子聊病情。 “惠姑,你说我这药也吃了,针也扎了,按说该好了,可是这晚上还是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到底是啥毛病?” 惠姑直言不讳,“就是你脑子里的想法太多了!大夫能给你治你身体上的毛病,但你脑子里的毛病,你那些小肚鸡肠的性格,得靠你自己改啊!不然,今天你跟东边的吵了一架,生气,胸口堵,吃药是好了。可明天又跟西边的吵,又得生气,又吃药!倒不是怕你吃不起药,但根源问题还是在你自己!” 病患陈婶叹气,“那这事怎么改嘛,也不是第一天是这脾气了。只能慢慢改呗……问题是,我只要睡不够,就容易生气,比平时还容易生气!” “那您试试我这个熏香。” 林惜知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用干草藤缠绕捆好的一小捆线香。 她一边走到外边竹桌旁,一边将线香推到陈婶面前,“这是这几天为了给海卫队制作特殊训练材料的时候,顺带做的安神香。平常我和师父睡觉之前,我就点一根。我觉得效果挺好的,这里还有一些,陈婶你拿回去用用试试。” 说完,林惜知又回屋里取了一根单独的,划火柴点上。 “香就放在通风口处,不用关门闭户。让空气自然流动,稍微能闻到点香气就好了。” “也没别的大用,主要就是镇静安神,平心静气。” “里边的材料用得也挺简单的,就是咱们这儿常常能见到的东西。” “您先回去试试,要是管用,我回头再多搓点。” 陈婶用力嗅了嗅已经点燃的这支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就这么闻了一小会儿,她的心气就顺了。 想事情的心情也明朗了很多。 人生在世,短短数年,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家里米缸里的米够吃。 家人平安健康。 日子就这么过呗。 再过几天,队上就要分粮、分柴了,到时候,家里又是满满当当的。 还有啥值得不开心的? 陈婶向林惜知道了谢,拿上线香,高高兴兴就回去了。 等陈婶走了,惠姑没好气地瞥了林惜知一眼。 “送送送!你倒是挺大方的!经你手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你还只知道送!这个家迟早也被你送出去!” 林惜知笑嘻嘻,“才送了这么点,哪能把师父这么厚的家底掏空?您就放心吧,我当然知道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是大家不是还没用过吗?口说无凭,当然先要给大家先用用看。” 毕竟,这年头的庄稼人都没有钱财收入。 口粮或许是有保障。 但要让大家掏钱来买线香、香料这些非生活必需品,人们不仅没钱,也没有这个概念。 所以,她要发扬自己前世喜欢的制香事业,只能循序渐进。 一口气是吃不成胖子的。 但现在这个时期,又是最好的客户养成期。 没有庞杂的市场竞争,只要她做得够好,在时间的加持下,她积攒的声名,可以帮助她的产品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无可替代的老字号品牌。 前途不可估量。 林惜知不着急。 她就喜欢慢慢来。 制香如此,做事业如此,打狗,也一样。 林惜知慢悠悠地在小院里忙活,手臂上的咬伤只剩下一丝隐隐的疼。 她没有再用空间水冲洗伤口。 因为,她需要用这个伤口来时时刻刻提醒所有人,她是最委屈的那个。 所有人都应当看清裴家人的嘴脸。 他们之间的仇,还得一点点算呢。 第55章 有求于她 林惜知因为新伤口的缘故,向海卫队请了两天的假。 有宋卓为坐镇,再加上宋阿嫲的“孙媳妇儿”传谣保护,海卫队上上下下自然不认为林惜知是娇气。 宋卓为给他们加强了体能训练项目,但自己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在等公社的新通知。 没等多久,关于裴志宽和张丽柔打架的处分就下来了。 “鉴于裴志宽同志当街行凶,暴力殴打他人,夫妻俩严重破坏社会秩序和风气!张丽柔同志恩将仇报,咬伤林知青同志,影响极其恶劣!经过公社一致讨论决定,决定将两人一并送入‘学习班’,进行强制学习和劳动改造!期限不定,以观后效!” “学习班”这三个字,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重复的教条学习。 繁重的体力劳动。 不间断的思想批判…… 足以叫人脱一层皮! 而裴家一户四口,才到沙井公社不足一个月,就有三个进了学习班。 让人咋评价他们这一家? 消息传到张丽柔耳朵里时,她正被关在临时羁押处。 听见学习班三个字,她当场就吓傻了,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她这把年纪了,进去还能有活路吗? 极度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什么怨恨,什么不甘,全都顾不上了! 她现在只想活下去! “惜知,惜知……是因为我咬了林惜知!”张丽柔如同患上了失心疯似的,喃喃自语,念念有词。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临时羁押室里又哭又喊,也不管外边有没有人,持续喊着:“我知道错了!我要给林惜知道歉!让我再见她一面!” 喊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个妇人骂骂咧咧地靠过来,隔着门吼她。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啥去了?你当时咬人的那股劲儿呢?要我说,你这种渣滓送去学习班都不管用!就应该丢到镇上公社旁边的肉联厂后院去!那里养了四条看门狗!你去喂狗,被狗多咬两口,才能替我们小林知青出气!” 张丽柔听得一哆嗦。 喂狗?! 那怎么行! 她之前在明珠城的时候就听说,有人被狗咬了没几天之后,就突然口吐白沫,抽搐而死! 她要是真的被塞去肉联厂,岂不是比在学习班死得更快?! 相比之下,还是去学习班更有希望…… 张丽柔暂时不闹了。 但每当有人来给她送饭,她还是会抓住一切机会,哀求负责看守的海卫队队员,说她想再见林惜知一面。 “我知道当时是我太冲动了,咬人怎么都是我不对……我已经悔过了!等之后去了学习班,我再想当面和林惜知道歉忏悔,就没有机会了!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她吧!” 海卫队员:“给你的机会还少吗?!给了你也不中用啊!你还是别想了!不会让你见她的!谁知道你是真忏悔还是又要伤害林知青!” 张丽柔心一横,“噗通”一声,干脆给海卫队员跪下了。 一边跪,还一边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求求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别送我去学习班!我会死在那里的啊!” 眼看着光是哭喊求饶还不够,张丽柔铁了心了,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回响,别人光是听都觉得脸疼。 张丽柔暗暗觉得这套行之有效,于是喊得更加卖力。 “是我狼心狗肺!惜知救了我,我还咬她!我该死!我该死!” 她下手极重,扇那么几下子,脸颊就红肿起来。 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妈!” 裴允承端着一盆刷了蛋皮的烤糍粑过来。 原本是想探望张丽柔。 却没想到,一来就看见这样惨的一幕。 裴允承当即将手里的菜盆往旁边一放,扑过来拉住张丽柔的手,又急又气地质问道:“妈!你这是干什么!” “允承,允承!……妈妈的儿啊,你救救妈妈吧!” 张丽柔哭着扑进裴允承怀里,声泪俱下,“你去找林惜知来!只要她同意谅解,妈妈就会没事的!” 裴允承慌慌张张地摸了摸张丽柔的脸,哽咽着说道:“好,好!妈,你等我,我肯定让她来救你!” 裴允承安抚好母亲,离开临时羁留处。 走在去往寡妇村的路上,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自幼被张丽柔溺爱着长大,何时见过母亲受这样的屈辱? 而这一切,全都是林惜知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造成的! 算算日子,他和林惜知也有些天没见了。 想来,他只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说说他们从前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再说几句软话,她必定会像以前一样回心转意! 到时候,林惜知自然就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了! 裴允承找回了昔日的自信,一路来到了惠姑家院外。 进门之前,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衣领,调整成自认为最深情的眼神,敲响了院门。 最近白天,惠姑都是一个人去山上的,家里就只有林惜知在。 听见敲门声,林惜知及时开了门,看到是裴允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今天不用修路吗?” “我请假了。”裴允承黯然神伤地说道。 他深吸一口气,用饱含痛苦和旧情的目光,爱意绵绵地凝视着林惜知。 就像他过往常常做的那样。 这般神情动作姿态,对他而言,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轻易就能拿捏出来。 裴允承刻意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话,就像一只刚刚淋了大雨,浑身湿漉漉的小狗似的。 说道:“惜知,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林惜知挑眉。 她正好在调制一种新的香料,“清心香”。 这里边用了好几味特殊的药材,药量过重的话,也许会对男性的某些身体机能造成短时期的影响。 起到短效戒色的效果。 因此,林惜知原本是打算多测几遍,调配到合适的程度了,再大量制作,回头用于治疗一些特殊的毛病。 因为惠姑前段时间接管的一个怪病少年,就是特殊成瘾。 惠姑给他配了服用的药。 但毕竟是药三分毒。 林惜知才想着从调香这种温和的方式下手。 没想到,还在试药阶段,裴允承就送上门来当小白鼠了。 这免费的劳动力,真的很难拒绝! 第56章 他可真俊 林惜知却没有马上放人进来。 她单手搭在门上,面带惆怅地说:“家里就我一个人,孤男寡女的不方便,你有什么要和我谈的,就在这儿说吧。” 裴允承一听说,她一个人在家,顿时更加来劲。 “惜知,我刚刚去看了妈妈,她被人折磨得不像话了!他们打了她很多耳光!”他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 像他十几岁时在街上和其他男孩子打了架,衣衫不整,受了委屈回来诉苦似的。 林惜知看着看着,不禁就眯起了眼睛。 又来了。 这十几年不变的老一套管用伎俩,又搬上桌了。 他这人一点新意都没有啊。 打算一招鲜,吃遍天? 她前世确实瞎。 只要看到裴允承这湿漉漉的眼神,就心神大乱。 而现在,她光是看着他演了个开头,都觉得腻味至极。 由此,她自然就更加不会相信这男人嘴里说出的话。 林惜知清楚张丽柔的近况。 她知道她还没有被送去学习班。 目前,张丽柔既然还在海卫队的手上,就不可能遭到裴允承所描述的那种待遇。 裴允承既然要用谎话开局,那就不能怪她嘴里也没半句实话了。 林惜知抬起自己的手臂,向裴允承展示张丽柔给她留下的伤口。 “我师父说了,柔姨给我留下的这个牙印,能陪我一辈子。” “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到大,身上就没有伤疤。” “当我听到师父说,这疤会留一辈子,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吗?” “我当时是看着柔姨快要被裴叔叔打死了,我才去劝架的。” “允承哥,你以为我就不害怕裴叔叔的拳头吗?” “可我当时还是去救了柔姨……但是,柔姨给我的这一口,让我明白了,不应该去干涉别人命运的因果。” 裴允承看见了那伤口,只觉得丑陋恶心,不想再多看一眼。 对于林惜知的苦水,他也只是轻轻带过一番不痛不痒的解释。 “惜知,你知道的,我妈妈不会那样对你!她刚刚都和我说了,是因为当时情况太复杂,她以为你是我爸爸,所以才咬的你。” 林惜知听笑了,“她没和你说吗?她咬我之前,还字正腔圆地骂我了我一顿,说你们一家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怪我。这种情况下,她明显就是特意攻击我地啊。怎么还能说是认错了?” 裴允承地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他感觉这事上很难解释清楚了,于是不管不顾地推开了林惜知拦门的手,厚着脸皮进了院子,径直到竹桌边坐下。 紧接着,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表演。 他眉头紧锁,眼神忧郁,语气充满了自责和痛苦:“惜知,我知道,我妈、我妹她们有时候是糊涂,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也……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抓林惜知的手。 林惜知宛若见鬼似的,避之不及。 裴允承只得讪讪地收回手,继续深情款款:“但是惜知,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从小到大,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感觉不到吗?现在我们家变成这样,我爸我妈我妹都……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惜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只有你的谅解书,才能救我妈出来!” 他越说越激动。 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惜知,只要你肯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忘了过去那些不愉快,我们……” 林惜知露出了一个惋惜的笑容。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那用裴允承说这么多啊。 他只需要稍微服个软。 她就上赶着写谅解书去了。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林惜知略有所思后,淡声说道:“说到底,你就是希望我帮你。” 裴允承心中一喜,觉得有戏,刚想再说几句话推进推进,就听见林惜知主动答应了:“帮你可以。” 裴允承不禁大喜过望! 他就知道! 林惜知果然还对他有情! 然而,林惜知却又提了条件。 “不过,我不是白帮的。我最近按照师父教的法子,新调了一种安神香。但你也知道,我是新手,还在努力学习阶段。这香是做好了,就是效果不太确定,正好缺个人试试。你要是愿意帮我试香,试一次,我可以在谅解书上签个字。这样,柔姨应该就不用进学习班了。怎么样?” 试香? 裴允承略有些担心,但一想到能拿到谅解书,救张丽柔出来,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好!我试!别说试香,就是试药我也愿意!” 林惜知对他这张嘴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所以,她转身回屋,先拟定了一份“试药同意书”,让裴允承签了名,再用印泥摁了手印,这才算完。 林惜知取来了一个用海螺改造过的香插,以及一根细细的、淡紫色的线香。 点燃后,一股极其清淡、带着些许凉意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 “你坐近点,好好感受一下,待会儿告诉我是什么感觉。”林惜知说道。 裴允承不疑有他,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还特意凑近深深吸了几口。 那香味初闻没什么特别,但吸入后,却觉得心头一阵莫名的清凉浮躁渐渐平息…… 甚至,有点过于平静了。 他正琢磨着这香的感觉,院门外却传来一个洪亮又带着些急切的女声:“林知青!林知青在家吗?” 话音刚落,一个皮肤黝黑粗糙,脸上还有些许雀斑的姑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林惜知见过她。 她是第六生产大队有名的“丑姑娘”阿香。 这会儿,阿香手里还提着一条油光发亮、沉甸甸的风干火腿! 阿香一进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在前院坐着的裴允承。 此时的裴允承,因为近期在二大队劳动,瘦了些,黑了些,反倒褪去了些过去的奶油小生感,多了几分清瘦文气。 加上他在林惜知面前特意摆出的忧郁深情模样。 竟真有几分惹人怜惜。 阿香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我的个老天奶! 这男知青长得可真俊! 第57章 臭味相投 阿香禁不住深深感慨:今天真是来对时候了! 这要是耽误一会儿功夫,换个时段来,是不是就看不着这么好看的男人了? 这时,阿香听见林惜知问:“阿香,你来找我师父看病吗?” “不是!我来找你!”阿香大着嗓门说道:“我听队上几个小孩唱童谣,说啥‘林家姐姐有妙方,珍珠粉泥白又光,丑女也能变仙娥’,我就想着,啥玩意儿这么好呢?咋还有我阿香没有用过的好东西?那不能够啊!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她举起了手里的火腿。 “我特意拿着家里最好的火腿,想来跟你换一些美白药泥回去试试!” 阿香家的家庭条件,在第六大队算是出了名的殷实。 她老爹是队上的干部,阿香自小就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养成了“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的习惯。 此刻也是如此。 阿香毫不掩饰地盯着裴允承,粗声粗气地问林惜知:“林知青,这男的是谁啊?” 林惜知看着阿香那几乎要粘在裴允承身上的眼神,哪里会看不出阿香什么心思。 裴允承这一身的小招儿和妙劲儿,在她这里是一点也不管用。 可总有人吃这套啊。 林惜知这会儿看上了阿香提来的火腿,她也知道了阿香的诉求,心中马上横生一计。 林惜知挽着阿香的手臂,亲热地向她介绍起裴允承。 “他现在是修路队的人,也是城里来的知青,姓裴,叫裴允承。” 裴允承被阿香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闻了那清心香后,他发现自己对着这姑娘火辣的眼神,心里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甚至有点想躲开。 裴允承自然不知道,自己对阿香的强烈抵触感,是因为线香带来的。 他只觉得是因为阿香太丑。 所以他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偏偏阿香看裴允承是越看越满意。 她凑到林惜知耳边,压低声音,但依旧大嗓门地说:“林知青,你那美白药泥真能让我变白变好看不?要是真行,这火腿就是你的!以后我家还有好东西,都给你!” 林惜知故作矜持:“药泥嘛,自然是有效的!不然也不会口口相传。只不过,这东西制作周期长,这批制作了一点点,不是很多。你要的话,可以都给你。但我也得提前和你说清楚,美白是一辈子的功课,需要坚持用,才能长期巩固效果。仙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想清楚了再决定。” 阿香瞪大眼睛,“我阿香做事情,啥时候需要考虑?只要你肯给我!啥条件都好说!” 她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又瞟向裴允承,心猿意马地闻到:“林知青,那个裴知青……他有没有对象啊?” 林惜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叹了口气:“裴知青啊……他家最近挺困难的,父母妹妹都出了事,他正愁没人帮忙呢。我听我师父说过,你爸是大队长吧?你家在六大队还挺有影响力的,是不是?要是允承哥能认识你这个朋友,说不定他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允承虽然不看阿香,但是耳朵却暗暗竖得老高! 他听见了林惜知话里的重点。 阿香家在六大队有权有势! 如果能搭上她…… 是不是能让爸爸和云诺也免受责罚? 而阿香一听,更是觉得机会来了! 她家在当地可是有头有脸的! 帮个知青解决困难,那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一个妄图凭借美色走捷径,一个仗着家世想霸占俊男,两人还没有正式说上话,却已经在暗里一拍即合了! 有了阿香和裴允承这一茬,林惜知接下来的几天更忙了。 她确实签了谅解张丽柔的同意书,让张丽柔不用进学习班了。 但裴志宽和裴云诺各有各的错,林惜知绝不可能放过这俩。 所以,公社代表来提人的时候,把裴志宽和裴云诺带走了。 裴允承心中虽有万般不情愿,但也知道,不能一口气逼急了林惜知。 林惜知愿意谅解张丽柔,已经算是一大让步。 要是他得寸进尺,惹急了林惜知身边那些出主意的“军师”,说不定将来更加接触不到林惜知。 因此,裴允承装作改过自新的模样,十分配合林惜知的试香计划。 而借着常常来往惠姑家的机会,裴允承暗里也和阿香有了几次单独接触。 对于阿香这种没见过外边世界“酒池肉林、歌舞升平”的姑娘而言,裴允承就像一本翻不完、读不烂的精彩故事书! 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小细节,都值得阿香细品很久! 裴允承一边心不在焉地打着试香的幌子,一边把阿香钓成了翘嘴小鱼。 他不断试探阿香的深浅,想靠着阿香帮助家里翻身! 他对阿香嘘寒问暖,故作忧郁地诉说家里的“冤屈”,暗示只要阿香家能帮忙,他愿意如何如何回报。 阿香被裴允承的深情和脆弱,迷得晕头转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姓啥了! 再加上,用了林惜知给的美白药泥后,她每天对着镜子照几十遍,自我感觉皮肤真的变得光滑细腻了不止一点点! 阿香自信心爆棚,感觉裴允承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大手大脚地拿出家里的好东西补贴裴允承,还大包大揽地保证,一定能救他家人。 日子一晃而过。 等林惜知从海卫队的日常训练中收回注意力,再想了解阿香和裴允承的进展时,这两人已经打得十分火热了! 林惜知看得出来,裴允承对阿香的好和耐心,全都是装的。 看着裴允承为了点吃的用的,对阿香强颜欢笑、甚至偶尔被阿香毛手毛脚占便宜的时候,那僵硬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她就觉得,她那清心香真是没白调! 如若不然,按照裴允承这种狗男人的脾性。 他说不定趁天黑,两眼一闭,就真的和阿香半推半就地钻小树林去了! 虽然林惜知和阿香非亲非故,也没必要去干涉别人往火坑里跳的命运。 但退一步想,阿香也算是林惜知培养出来的潜在大客户。 总不好让阿香真的砸裴允承手里了。 因此,林惜知打算和阿香单独地深入谈谈。 第58章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阿香啊,我看你好像真的挺喜欢裴知青的。” 林惜知开门见山地打直球说道:“他真有那么好吗?” 阿香想想裴允承这几天私底下总是对她暗送秋波的样子,十拿九稳地回答说:“他人很好的!而且他对我,也有那种意思!” 林惜知推己及人地说:“普通朋友也可以对你好的,就像我,这不是收了你的大火腿之后,都没跟随便和别人提珍珠美容泥的事了吗?想着最近做出来的,都优先给你!” 阿香爱听这话。 她不禁眉开眼笑,拉着林惜知的手,亲昵一笑,“好妹妹!我知道你果然把我放在心里!” 林惜知趁热打铁,再问阿香:“阿香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得提醒你一句——你还是得和允承哥问清楚,你们现在是啥关系?他这个人,有时候迷迷糊糊的,分不清出男女之间到底是友谊,还是爱情,所以——” 阿香一副领导做派,抬手制止林惜知继续说下去。 “没事!你不用说!我都懂!别说他了,我也是有点害羞的!” 阿香一边说,一边还好像想到了两人之间的种种细节,不由得粲然一笑,露出了上门牙旁边的一块空缺。 但这缺牙漏风的形象,却丝毫挡不住她现在爆棚的自信心。 “我和允承哥肯定会用心培养感情,惜知啊,到时候你肯定要坐主桌!” 林惜知附和一笑,心里却暗暗叹惜:阿香果然也是个恋爱脑啊! 她和裴允承到现在都还没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呢,这会儿连婚礼主桌的邀请名单都想好了! 不过,只要裴允承愿意发力,什么事情不能水到渠成? 回头他要是和阿香真成了,那她也不亏。 因为既利用了裴允承这个试药工具人的价值,又抓住阿香这个愿意舍得掏好东西来美容的潜在大客户,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而裴允承好像也很乐意常来惠姑家。 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愿意当试药人。 而是,如果凭他自己修路工的身份,他应该接触不到阿香。 他怕阿香身边也出现一些“狗头军师”,给他把这件事搅黄了! 所以,在惠姑家的院子里,借着林惜知当幌子,是最好的! 裴允承最近比研究制作各类药辅熏香的林惜知还忙。 他早上要去修路队上工,下工之后立马往惠姑家跑。 有时候,林惜知还在海卫队帮忙给他们配香,裴允承人已经到了惠姑家门口等着了。 一来二去,队上又出现了新的流言。 “听说那个姓裴的知青又产生惠姑她徒弟了!” “可不就是嘛!害得好些人都在笑话,说咱们寡妇村里长男人了!” “这传出去对咱们的名声影响多大啊!” “还是和惠姑说说,让她别放那个男知青进门了!” “就是啊,不管为了啥也不能连累咱们吧……再说了,这对惜知的名声也不好啊!她不是和海卫队的宋队长要好吗?现在又卷入一个裴知青,回头麻烦就更多了。” 流言蜚语像是长了翅膀,很快也传到了宋卓为的耳朵里。 他最近为了捍卫她的清白,刻意和林惜知保持距离,都很少往寡妇村跑了。 没想到,在他忙着训练队伍的时候,裴允承这小子居然偷偷发力! 他前段时间撺掇林惜知签下谅解张丽柔的同意书,这事他也知道。 但他秉着对林惜知的信任,没有过问。 哪知道,裴允承达成了一个目的还不肯罢休! 竟然还缠着林惜知! 而且,林惜知每天上午都来海卫队协助训练,她居然也没有提过裴允承的事! 宋卓为越想越觉得憋屈。 拳头更是捏得咯咯作响。 他极其厌恶裴允承这种人! 更气恼于林惜知竟没有对他知无不言,事事相告…… 莫非,林惜知对裴允承,仍然存在着一丝未曾磨灭的幻想? 又或者,她有了什么新计划? 宋卓为不忿地将脚边碍事的石头一脚踢飞。 这个女人! 一定又有新的算盘了! 亏她平时口口声声,总说“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可是,有她这样当好朋友的吗? 好朋友之间还遮遮掩掩? 他不想再等到事发之后,才凭借猜想,和林惜知打配合。 不管她想要对裴允承做什么,他都要参与其中! 就算她还喜欢他,他也要及时制止她! 于是,今天上午的训练一结束,宋卓为就堵住了林惜知准备回家的路。 正午的太阳还带着点狠劲儿,照得宋卓为汗淋淋的。 他一脸肃然正气,偏偏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更是生人勿近。 路过的队员们纷纷识趣绕道。 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要被队长抓去跑圈…… 林惜知是唯一正面面对宋卓为怒火的。 她向来不怕他。 这会儿也不怕。 但她装作胆怯,小声轻问:“宋队长?有事?” 宋卓为盯着她,目光沉沉。 “林惜知,我们得谈谈。关于裴允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队上那些风言风语,你都听不见吗?你就任由他天天往你这跑?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惜知轻飘飘地打断了。 她瞪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他,反客为主地说:“真没想到宋队长你会关心这事。但我很好奇,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呢?” 什么意思? 宋卓为猛地一噎,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林惜知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语气依旧轻柔,但却步步紧逼,带着锐利的锋芒地追问道:“是以海卫队队长的身份,关心社员的生活状况?还是以……别的什么身份?” “宋队长,你也别怪我话说太直。” “实在是我对你了解太少,摸不清楚你的脾气。” “明明队上关于我的流言也不少啊,说我暗恋宋队长你的,也有说宋队长你在追我的。” “可咱们都知道,这些是流言而已,与事实无关。不是吗?” “裴允承这件事,当然也是这样。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非要歪曲事实,让你听到一些你不愿意听到的,我有什么办法?”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在于,宋队长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第59章 他在你心里到底什么位置 林惜知字字珠玑,步步为营,压根就没有要给宋卓为反抗的机会。 尤其是她说话时的眼神。 明明噙着笑容,却锋芒毕露。 真让宋卓为感觉自己碰上了强劲的对手! 他甚至能在自己节节败退的这个时刻,想象到: 如果让林惜知这样巧舌如簧的女人,将来去代表公社,或者代表更大的单位去参加谈判或者辩论,能把对面杀成渣子! 哼。 反正只要和她对上线的人,都会输。 既然大家都是手下败将,那他又有什么必要感觉到不好意思呢? 因此,宋卓为迎上林惜知看穿一切的锐利眼神,不再被自己无所遁形的感觉束缚住。 他理直气壮地承认道:“我以你追求者的身份在问你!你和裴允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在你心里到底什么位置?” 这话说出口,旁边假装干其他事情的队员们纷纷下意识捂住了嘴! 原来队长还知道打直球呢! 队长出息了! 而且,他们总算听到队长亲口承认他追求林惜知这事了! 这天大的好事,他们可都是见证人啊! 就是不知道林知青是咋想的?! 林惜知看向周围恨不得贴到他们身上来的那几只耳朵,淡然而沉着地笑了笑。 “宋队长是我的追求者?开玩笑的吧?不然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 宋卓为厚着脸皮,语气硬邦邦地说道:“我又没追过人,不太会也是正常的!但我心意确实如此!”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跟着升温了。 林惜知继续反问:“宋队长这次真的想好了?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勉强,就算你不是我的追求者,裴允承这事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的。” 她怕宋卓为太为难,特意给了他台阶下。 随后,把裴允承和她协议往来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 “至于裴允承和阿香,他们可能男有情,女有意吧?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你要是好奇,可以自己去问裴允承。” 宋卓为拣着台阶就顺势下了。 “行啊,我倒要去看看,他是什么打算!” 林惜知也不拦着。 反正她光明磊落。 谁来看她也不怕被看!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寡妇村。 刚到惠姑家门口,就见着裴允承被一群邻居围着叽叽喳喳的。 阿香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点还没有来。 裴允承原本伸长脖子,翘首期盼着见到阿香。 没想到,左等右等没看见阿香,却看见了林惜知。 而且,再看看林惜知身后跟着宋卓为,裴允承这一身的力气就更有地方用了! 宋卓为不是觉得自己很行吗? 不是仗着海卫队队长的身份,总打压他吗? 正好,今天就再来碰一碰! 看看惜知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一想到这里,裴允承倒腾着两条大长腿,快步来到了林惜知面前。 “惜知,这些婶子大娘要赶我走……我已经向她们解释了,是你要我帮着试药,我才留下的!你跟大家伙儿解释清楚呗!” 宋卓为赫然和婶子大娘们站到了一边,也等着看林惜知怎么说。 林惜知缓缓一笑,欣然道:“事情就是他说的那样,没错,我确实是让他帮忙试药。但这也好几天了,我这边的配方也调整得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就不麻烦裴知青来了。” 裴知青听到她说的前面部分时,还趾高气昂,一脸狐假虎威的挑衅神色。 等听见最后一句,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满肚子的话没地方说。 他只能楚楚可怜地看着林惜知,说:“惜知,你这样做不好吧,用完我就不管我了吗?” 他故意把话说的很暧昧。 想给林惜知施加压力。 林惜知刚想说话,就被宋卓为一把拽了过去。 “谁用你了?以后说话注意点!要不是她现在没有答应我,她就已经是我对象了!” 闻言,众人哗然。 老宋家终于迎来春天了! 老宋家的朽木上,终于开出了新芽儿! 这是好兆头啊! 大家一瞬间都意识到,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子,终于有出息了! 而裴允承被吼的无地自容,只能撇嘴讪笑道:“你们俩哪有什么感情啊?不就是平常一起开开玩笑而已嘛?要在一起,你俩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他们在不在一起的,关你什么事!”惠姑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斥道。 她抱着胳膊,斜睨着裴允承,冷哼一声:“哼!某些人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就你那点伎俩,平常骗骗阿香就算了,你当我们的眼睛都是白长的!” 惠姑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裴允承脸上。 将他那点虚伪的深情,可怜的伪装,通通撕得粉碎! 周围邻居们的目光也充满了鄙夷、嘲讽,让他无地自容。 裴允承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他还想再狡辩什么,却见林惜知眼神冰冷,宋卓为面色铁青,一副随时要动手揍人的模样。 他到底还是怂了,灰溜溜地低下头,在一片嗤笑声中,狼狈不堪地挤出了人群,逃出了寡妇村。 刚跑出村口,裴允承就看见了兴致勃勃走来的阿香。 一瞬间,裴允承也不觉得阿香长得丑了。 他奋不顾身地张开怀抱,一把抱住了阿香。 抱住了他在沙井公社,最后的希望! “阿香!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之前我不好意思说,但现在我真的希望你知道!” 别人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裴允承的眼泪说来就来。 阿香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只知道,她喜欢的男人,在寡妇村受了天大的委屈! 居然在她面前哭了! 阿香趁机抱紧了裴允承,怒气冲冲地问道:“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收拾他!” 裴允承在阿香肩膀上蹭了蹭泪水,嗫嚅着说道:“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我什么都告诉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不要相信外边那些流言蜚语!阿香,我对你是真心的!” 阿香眉开眼笑,“那当然!以后咱俩才是一家的!” 第60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裴允承心知肚明。 自己绝对不能失去阿香这个靠山! 而他现在仅有的谈判条件,就只有他的美色了。 反正只要熬过了现在这一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离开了沙井公社,谁知道他还娶过这么丑的女人? 将来他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前途不可估量! 只要想到这些,裴允承就不觉得阿香丑,也不觉得此刻的时间难过了。 他们俩手拉手进了小树林。 裴允承准备对阿香上下其手,先征服她的人,彻底拿下她的心。 然而,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情感冷却,阿香突然异常冷静,反问裴允承:“你每天都往寡妇村跑,到底是为啥?你要是说为了我,你咋不直接来六大队找我呢?” 阿香一下子说出了事情的核心关键。 裴允承心里是很慌张的,但是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的笑意,含带着掌控全局的心情说道:“阿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别人是看咱们俩太合拍,太投缘,心生嫉妒,所以才从中作梗,胡说八道……” 阿香之前还听喜欢裴允承抖机灵说这些文化词儿的。 可是,她刚刚一路在想,裴允承从寡妇村跑出来的样子,就像是示好被人拒绝了似的。 阿香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她总不能是个备选吧? 说实话,她只是长得没别人好看,但她自己也不是个瞎子! 她当然知道林惜知很漂亮! 正是因为林惜知长得漂亮,所以林惜知做的那些珍珠药泥,才有令人变美的说服力! 有林惜知这么一个绝色美女在前边,阿香自己也不明白,裴允承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昨晚,她娘拉着她聊了一宿,说让她一定要搞清楚裴允承到底是要干啥。 还说这些外来知青,心里的小九九多的很。 阿香本来不信。 但是裴允承今天变化实在太大。 他开口就说喜欢她…… 反倒让事情变得很奇怪! 裴允承看阿香的眼珠子一直滴溜溜地转,也不怎么说话,忙说:“阿香妹妹,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不中听地了?你告诉我,他们都说了什么,我给你细细解释!” “解释个屁!” 阿香忽然一把甩开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裴允承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喜欢你,我就啥也不明白,啥也看不见!你你你……你对我就是有所图的!平常你吃我的、用我的,还跟我说,你爹在学习班被人欺负,病了,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了,但你呢?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林惜知吧!” 裴允承被骂得内心屈辱万分。 他知道,换了以前的脾气,阿香这种丑东西,他只会一脚踹开! 可现在受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低头。 裴允承只能强压着怒火,低声下气地哄着:“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阿香你误会了!你忘了吗?我是被林惜知逼着去试药的!再说,我爸的病不是还没好利索吗?我也希望她那里能匀点药给我,那多少也可以省点钱。” 阿香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求她拿药,她欺负你了?你刚刚为啥哭?” “他们说我就喜欢寡妇村那些老寡妇……” 裴允承情真意切地编谎话,演深情,“阿香,我都有你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们?!” 虽然前面有些话确实太假。 但这一句到底还是很让阿香受用的。 毕竟,谁不喜欢独宠和偏爱呢? 裴允承眼看着自己终于拨云见日般地争取了一分机会回来,又放软了语气,温柔红圈说:“阿香,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指天发誓,并将一切都推到了林惜知头上。 “其实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过去是林惜知缠着我,我不喜欢她!她那种女人,徒有其表……” 蹦出几个新鲜词后,裴允承又担心阿香这个没文化的土包子听不懂,急忙解释说:“徒有其表,就是说她这个人里外不一样,光长得好看,实际上心里坏得很!不像阿香你,对我都是真心的!” 说完又添上了一出孝子戏码,疯狂给自己脸上贴金。 “阿香,我早就知道林惜知是那样的人了,但是为了我爸的身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她这个人很狡猾的,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她给你珍珠药泥,都是一点一点的给,她怕什么?就怕有一天你用得好了,变美了,超过她了,她就一点也不之前了!” 阿香被裴允承这番话迷得五迷三道的,差点就要美得笑出声了。 她喜欢听裴允承骂林惜知! 骂得越多,越难听越好! 这样才能显出林惜知在他心里根本没没有地位,不算什么东西! 在裴云诺的全力推动下,不出三天,阿香和裴允承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阿香他们家显然打算大操大办,发了通知到惠姑家这儿,让他们师徒俩到时候都去。 惠姑看着请柬,冷冷一笑,“这姑娘没长脑子啊?你提醒她的次数还少?我也去跟她娘说了,可她娘怎么还是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了?那裴允承就是个大尾巴狼,这难道很难看出来?” 林惜知跟着师父一起笑,“师父,这您就不懂了吧,那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阿香和裴允承的婚事,确实引起了不小的热闹。 但林惜知最期待的,还是他们新婚的第二天。 果不其然。 隔天一早,阿香家就吵吵闹闹的。 林惜知把新做的艾草耙耙分给村里的孩子,让他们去打听具体的情况。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把大人们议论的话学得零零碎碎。 可林惜知大致听明白了。 裴允承,确实栽她手里了。 他在新婚夜没有好好表现,被阿香深深嫌弃。 阿香说,他是个花架子。 中看,不中用。 林惜知一边在院子里晾晒草药,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当初裴云诺害她成为绝嗣的那个。 如今,裴允承成为人尽皆知的“软”丈夫了。 以后队上的人该怎么看他? 他以为背靠阿香这棵大树就好乘凉,可他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一想到这些,林惜知就更加忍俊不禁。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替裴允承偷偷捏一把汗! 第61章 她就不牵肠挂肚吗? 裴允承在阿香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海卫队已经安排部署好了鬼岛登岛计划。 此去一程,必然是危险重重。 消息传开后,沙井公社的乡亲们都不禁牵肠挂肚起来。 海卫队办公室前的开阔坪坝上,不时有前来道别的人。 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满脸忧虑的妇女,还有不少眼眶红红的年轻姑娘。 气氛凝重而又充满了期盼。 宋卓为在旁边的草堆上坐着,看着队里几个未婚的海卫队员,正和他们原本追求的对象,或者正在相处的相好,依依惜别。 姑娘们小声而切切的叮嘱着出门在外多加小心之类的话,不时还掏出信物。 场景既心酸又感人。 宋卓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纠缠。 因为觉得晦气! 他们是去杀海匪的,不是去被海匪杀的,搞这哭哭啼啼的一套干什么?! 好像他这个海卫队队长多没用似的,只管叫人去送死,不带他们回来? 宋卓为越想越讨厌这些来送别的人。 偏是这个时候,彭泽萍也来了。 她穿着一身不知道哪弄来的旧军装,军装洗得都有些发白了,尺寸还不大合身。 穿在她身上,就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还不如她平时那身发黄的医护服好看。 彭泽萍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绣着红心的手帕包。 她没有宋卓为猴子般灵活的手脚,没办法一蹴而就爬上草垛,只能在下边轻声呼唤他。 “宋卓为……我听说你们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发,我,我……”她带着哭腔说道,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宋卓为的暴脾气快到极限了。 他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我是去剿匪!不是去送死!你别哭了!再哭我就让人把你抓起来了!” 他这话说得挺洪亮的。 不见得只是说给彭泽萍一个人听的。 反正离得近的其他几个姑娘也听见了,都默默收起了啜泣的小表情。 不过,别人好歹有对象可以依靠。 而彭泽萍孤零零的,形单影只,手里还尴尬地举着她绣了好久的红心手帕包。 眼眶边的晶莹泪珠,要落不落。 彭泽萍强行忍住离别的悲苦和担忧,努力装作没听到宋卓为刚刚的疏远之词,又把手帕包往半空举了举。 “宋卓为,这个你带着!我求了平安符在里面!很管用的!” 宋卓为更生气了,“你上哪求的这种四旧?你不要命了啊!你身为卫生院的医助,思想觉悟应该比一般社员高才对!看你这样子,还是平时的学习会去少了!以后好好学,认真记,不要再搞封建四旧这一套!” 他是说得理直气壮。 可旁边几个来给自家孩子送行辞别的婶子却听不下去了。 “宋卓为!你奶奶肯定也给你求了平安符的!你就别四旧四旧的了!这是家人的牵挂和用心啊!” 婶子说着就哽咽了。 其他人也帮着说话。 “是啊小宋,现在是说思想觉悟的时候吗?大家不都是希望你们能平安回来……”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一时间哭声一片,宋卓为感觉闯大祸了,干脆往后一倒,不再说话。 傍晚的天空红霞一片,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漂亮的橙红色。 宋卓为轻轻地仰着脸看天,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他不怕和海匪交手。 也不担心鬼岛上多么凶险。 他只是想知道,林惜知这个女人,没有长心吗? 为什么别人听说了他们海卫队明天要出海之后,忧心忡忡,牵肠挂肚。 而她却无知无觉。 毫无动作。 明明裴允承都已经娶了阿香。 林惜知和裴允承再无可能了啊。 那她心里到底装着谁。 她为什么不像这些年轻姑娘一样,前来送别? 她就这么不担心他吗? 宋卓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姑娘的心思真难猜。 草垛之下,彭泽萍还在试图喊宋卓为起来。 然而,宋卓为无动于衷。 周围人都以为宋卓为是睡着了,老刘实在于心不忍,替宋卓为接过了彭泽萍给的手帕包,安慰了她两句。 “我肯定会转交给队长的。彭医助,你就放心吧。队长心里很有分寸。” 彭泽萍哭得抽抽嗒嗒的,“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厉害……他不想理我,其实也是怕我更加担心和回头伤心而已!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都狠得下心……” 老刘一噎。 心说:队长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但看彭泽萍实在哭得过分,他也不好再刺激人家。 只得顺着彭泽萍的话点了点头。 除了彭泽萍,还有其他几个对宋卓为心存爱慕的姑娘,也大着胆子送来了煮熟的鸡蛋、新做的布鞋等东西。 但宋卓为就那样。 一个都不搭理。 还是老刘他们几个帮着一一谢绝了。 夜幕四降,队员们按照宋卓为的命令,都在海卫队办公室打地铺休息。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他不想零零散散地还要等人。 他从爷爷和父亲那儿继承的作战原则,就是一鼓作气! 因此,明天凌晨,他们就会悄悄地离开沙井公社的码头。 不惊扰任何人。 也是因为这样,今晚是他出战前最后见林惜知的机会。 他的目光,始终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寡妇村的那条小路。 她……会来吗? 时间越来越晚,宋卓为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涩然涌上心头。 在林惜知眼里,他算什么呢? 算一个从来没有向她挑破过心意的表面追求者? 算救了她好多次,也欺负了她很多次的负心人? 反正,算不上心上人。 她平时的温柔小意,果然都是迫于跟他打好关系才故意表现出来的。 宋卓为坐在门槛上,看夜空迢迢星河,毫无睡意。 整个海卫队办公室,只剩下两盏昏黄煤油灯还亮着。 灯影在夜风里摇摇晃晃,像是谁没有说完的心事。 宋卓为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主动去寡妇村找林惜知。 可仔细想想,这会儿村里都封锁了。 他去了又有什么用? 但腿上的动作比脑子快。 等宋卓为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飞奔向寡妇村的路上了! 第62章 关心则乱 月光下,林惜知清凌凌地站在了栅栏后边。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裤,身形纤细,眸光却清亮如星。 “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来?” 林惜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却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宋卓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 他张了张嘴,明明想解释,也想怪她为什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去找他。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硬邦邦的一句:“你等我干什么?我又没跟你说过我要来!” 林惜知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只是微微侧身,从旁边提起一个沉甸甸的竹编提篮,从栅栏的缝隙中递了出来。 “给你们准备的。一定要全部带上。” 提篮推过来时,宋卓为就听见里边叮呤哐啷的瓷器撞击声了。 他伸出双手,小心接过。 刚揭开提篮上边盖着的深蓝色碎花布,就闻见了一股混合着多种药草的清苦香气。 “这是……”宋卓为又惊又疑地打开布包。 借着月光看去,里面果真摆满了瓶瓶罐罐。 琳琅满目。 所有的药丸和药膏都分门别类地贴上了标签。 是林惜知亲手写的字。 光是看这字迹,就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 除开瓶瓶罐罐之外,还有三十几个绣工精巧、鼓鼓囊囊的香包。 一叠叠厚实、散发着药味的棉布口罩。 数条编织着奇怪纹路、浸过药液的手绳。 林惜知说道:“现在我仔细跟你介绍一遍用法,我尽量慢点说,你认真听。” “蓝色香囊是加强版的清心避障香,鬼岛雾气诡异,若觉头晕目眩、心浮气躁,便置于鼻下深嗅片刻。” “白色瓷瓶内服,可解常见瘴毒,红色外敷,能止血生肌,应急的时候用。” “口罩用药汁反复浸泡晾晒过,登岛务必佩戴,虽闷热,却能过滤毒瘴。” “驱蚊手绳戴在腕上或脚踝,岛上蛇虫鼠蚁肯定不少,有这个绳子能免去不少骚扰。” “这些小罐里是润喉膏和提神膏,嗓子不舒服,或是队员困倦疲乏的时候,把润喉膏取出来含服,或者拿提神膏涂抹太阳穴,能帮助你们保持清醒……” 尽管林惜知是陪着他们度过了抗毒瘴训练的。 她亲眼见证了海卫队全员的成长。 可是,演习是演习,实战是实战。 演习过程中,有她帮忙兜底,一切好说。 实战却不同。 那些海匪手里有真枪实弹,鬼岛上还有自然环境形成的防御屏障。 易守难攻。 而海卫队精心编制的这支登岛作战队,又只有三十几个人。 林惜知很难不担心。 只是她已经经历过人生的很多风浪。 知道光是靠嘴叮嘱宋卓为是不够的。 因此,这些天,她只要想到他们将要背水一战,就在思考,自己能为他们做什么。 自己不在的时候,能不能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他们。 由此才有了这满满一筐的宝贝。 林惜知的视线柔柔落在了宋卓为脸上。 月光勾勒出他轮廓精致的脸庞,还有一直顺着脸颊向下流淌的汗水。 林惜知看着这样的宋卓为,面颊两侧悄然染上一抹淡淡的绯色。 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宋队长,剿匪凶险,万事小心。希望这些东西能帮上你们。” 宋卓为紧紧握住提篮的把手,心里凝着万语千言。 原来她不是不在意,不是不牵挂。 她只是将所有的担忧和心意,都默默地、实实在在地融入了这一针一线、一草一木的准备之中。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为他,为这场战斗,倾注了如此多的心思! 宋卓为猛然在这一刻,懂得了那些青年男女依依惜别、恋恋不舍的心情。 他也舍不得林惜知! 但是,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这些话,不能随便说出口! 如果一旦说出口,林惜知的心里就会对他抱有希望。 可是,万一他回不来呢? 林惜知就该像奶奶一样。 干脆不要理他。 如果能讨厌他,恨他,那就更好了! 这样,假设他牺牲了,她们也只会觉得,将来的日子里少了个讨厌鬼而已。 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而他,也可以怀着这份来不及宣之于口的喜欢和狂热,勇敢地奔赴战场! 这将是成为他披荆斩棘的最强动力! “你……你这段时间原来都在搞这些东西啊。”宋卓为盯着药瓶,不敢去看林惜知的眼睛,他又变回了以往不耐烦,不知好歹的模样,极力掩饰自己动容的表情,“你说这不是瞎浪费时间吗?我们是去剿匪的,那一路上狂奔乱杀的,哪有时间看你这些药!” “你就得全部都带着!”林惜知忽然霸道地说:“用不用的上,到时候再说!” 宋卓为还想拒绝。 却见林惜知掉头就走。 她背过身去时,狠狠撇下一句:“要是打不赢海匪你就别回来了!” 明明林惜知说得语气狠绝。 可宋卓为却情难自禁的笑了。 如果他打赢了,回来之后,就立马把她娶回家! …… 海卫队出海的第一天,林惜知心乱如麻。 她给自己点了安神香,又找了很多事情做。 然而,肚子里的这颗心是半点不由人。 惴惴不安。 七上八下。 脑子里时不时闪过各种危险的画面。 上一世,她不知道宋卓为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出发剿匪的。 但这辈子,就凭他昨晚那个莽撞的样子,林惜知也觉得,他是带着遗憾出发的。 林惜知掐着面前的草药,整颗心都快被担忧和烦恼撑破了! 为什么宋卓为这么犟? 她都这么打直球表白了,他答应她的示好,和她结婚不行吗? 她又不是承受不起后果! 但如果他一去不返,林惜知就真的要和前一世一样,在寡妇村孤独终老了。 喜欢上犟种男人就是这么恼人! “你要是不想干活,就回房里睡觉!”惠姑忽然夺过林惜知手里被折腾得不像样的草药,心痛如绞地说:“草药做错了什么?这都是我辛辛苦苦采的!你看看被你弄成什么样了!” 第63章 倒贴的不值钱 惠姑嫌弃地赶走林惜知。 “你说说你,一点出息都没有!” “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把自己弄得魂不守舍的!” “像不像话?!” “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你这么担心宋卓为,那你现在就提着包袱搬去宋家住吧!你去陪着宋老太,别在我这儿碍手碍脚的!” 林惜知连忙道歉,“师父,我知道错了。您别赶我走。我才不去宋家呢……更何况,应该有人上赶着要去给宋奶奶当孙媳妇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林惜知一语中的。 这会儿宋阿嫲正头疼呢。 好几个姑娘争着抢着帮她干活,可把宋阿嫲愁坏了! 她倒是想把她们都赶回去,可她们一个都不听啊! 宋阿嫲只得和邻居老妇说:“你说她们这是干啥呢?我说一句难听的,万一卓为回来,断手断脚的,她们真的还愿意嫁给他吗?说白了,不就是相信我们家卓为能一举剿匪成功,立功得势,她们以后就背靠大树好乘凉,能高枕无忧?” 邻居大娘笑说道:“她们爱干就让她们干!瞧她们一个个不值钱的样子!你正好省点儿事!” 宋阿嫲摆摆手,“这些送上门来的,我是真看不上!你瞧瞧人家城里来的小林,她就没有这么上赶着倒贴!我听说,昨儿她都没有去海卫队给我们家卓为送行。也不知道那姑娘到底啥心思。” 邻居大娘撇嘴,“她拜了个老寡妇当师父,能有什么好心思?不是我故意要嚼惠姑的舌根子!主要是她自己就是克夫的命……啧,要我说,你们家卓为当初真不该把那个小林知青送惠姑那儿去的!” 宋阿嫲突然朝邻居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克不克夫的!照你这么说,我男人死得早,也是我克夫呗!” 邻居大娘急得差点咬到舌头,忙解释说:“我咋会是这个意思呢!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 宋阿嫲不爱听这话。 拍屁股就走人,连自己家都不要了! 她径直到了寡妇村,屁股往惠姑家一坐就不肯走了。 惠姑一见她就开炮:“你干啥?你自己没家啊?我不是听说好些人上赶着去你家伺候你,你跑什么啊?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家慢慢挑孙媳妇儿吗?” 宋阿嫲也不甘示弱,“没想到你一个只在山上和寡妇村活动的人,还这么清楚我家的事呢?那你说说!你还知道些啥!要是有漏掉不知道的,我也可以告诉你!” 惠姑眉毛一竖,“谁关心你家的破事!走走走,我这儿不欢迎你!” “惠姑!”宋阿嫲板起面孔,“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别老是不讲道理!你明知道我不是冲你来的!我是来看看惜知的!” 林惜知听见动静,立马从后院赶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翻菜地用的小锄头,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额上沁出细细的一层汗。 宋阿嫲一见着她这张白净小脸,就眉开眼笑。 “哎哟,你师父怎么回事啊,让你一个人翻菜地呢?来来来,宋奶奶来帮你!” “惜知啊,你不用担心,我们家卓为他厉害着呢!这一去绝对把海匪杀得片甲不留!你千万不要担心!” “你就好好过你自己的!等他回来了!我就摁着他上门来提亲!” “这一次他要是再不同意,奶奶就把他小子绑起来送给你!” 宋阿嫲说得笑逐颜开的,可林惜知却总能从老人家的眼底看见泪花。 出海征战的,可是宋阿嫲的亲孙子啊。 唯一的孙儿。 她才是整个沙井公社,最为他担心的人。 可是,宋阿嫲这会儿却借着其他事情,来安慰起她。 林惜知的心又软又酸。 差点快化成一滩水了。 她又不想挑破宋阿嫲强行装出来的坚强,于是真的就邀请宋阿嫲和她一起去后院翻地。 晚上,宋阿嫲就和惠姑吵吵闹闹的,歇在了惠姑家。 林惜知给她铺好了床,还不动声色地给宋阿嫲多点了两支安神香。 等确认宋阿嫲真的睡着了,她才悄悄给宋阿嫲把了脉。 林惜知出屋要给宋阿嫲配清心火茶的时候,惠姑冷不丁地走出了屋,问:“她咋样?” 林惜知颔首一笑,“我还以为师父和宋奶奶吵成这样,一点也不关心宋奶奶的情况呢。” 惠姑蔑笑,“我当然不关心她一个糟老太婆!我关心她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她在我这儿出什么事,影响我名声!” 林惜知莞尔。 可能这就是沙井公社的传统吧。 什么话都不能直说。 都得拐着弯的表达。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大家都这样。 林惜知一边配清心火茶,一边轻声说:“反正宋奶奶还是挺着急上火的,师父你要是真的担心她老人家,平常怼她的时候就少说两句。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惠姑没答应,也没拒绝。 林惜知就当她是同意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林惜知是被这俩的争吵声吵醒的。 惠姑嫌宋阿嫲蹭吃蹭喝,宋阿嫲转头就委托了几个孩子去帮她跑腿,非要把家里的存粮都搬过来不可。 二老谁也不肯让谁,大事小事都能斗得起来。 林惜知起先还怕她们都被对方气坏,帮着劝说调解几句。 但她劝着劝着,就懒得劝了。 当端水大师挺不容易的,算了! 她干脆干自己的事情。 正好村里有个婶子来求林惜知弄点香膏,说自己身上最近怪味重。 林惜知借着机会,就新制了“消臭石”。 说是石头,其实只是偏硬质的膏体。 这消臭石才送出去没几天,马上就有回头客了。 “林知青啊,你还有消臭石没?我们这一天天在地里干活,身上味道可重了!我听黄阿花说,用了那个,几天都闻不见臭味!你也给我一个呗!我拿两条小黄鱼跟你换!” “我也要、我也要!我拿南瓜、芋头和一筐子杨桃跟你换!” “我那儿有一桶黑虎虾,我拿虾跟你换,成吗?” 林惜知想着,家里如今有三口人,多点吃的也不错,便一一答应了乡亲们。 她登记好乡亲们的名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答应大家,做好了就给大家送去。 第64章 扳回顺风局 消臭膏意外受欢迎,让林惜知在沙井公社名声大燥。 大家都在说:“没想到这个林知青这么厉害!” “可不就是!要是没点本事在身上,老宋家那个挑剔的小子也不能喜欢上她啊!” “是啊,宋卓为那小子这么些年也没见对哪个姑娘有意思,就这个林惜知……她肯定不简单!” “城里来的姑娘本来就有文化,有学识,再加上还会一门独到的手艺,你说谁家能不喜欢?” “就是不知道他们海卫队这一去,啥时候才能回来?” “我听说宋阿嫲都已经替宋卓为去守着他媳妇儿呢!” “哎,别扯远了,咱们也去排队领消臭石吧?我听说,人家都是拿好东西去换的!就算给了好东西,也都要排到一个月以后了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越说越喜欢消臭石,也越说越怕自己捞不上好东西。 人有我无,那不就是吃了大亏吗?! 绝对不行! 大家原地作鸟兽散,各回各家,都想着拿自家的好东西去和林惜知换消愁膏。 等人群散去,裴云诺瘦小的身影才慢慢显现。 她坐在一截被砍断的树桩上。 明明桩子上还有些没有处理干净的细小毛刺。 坐在上边,应该不舒服。 然而,裴云诺却无知无觉似的。 她双手托腮,像是在发呆。 实际上心里却百转千回,千头万绪,恨意滔天。 她回想了从他们逃往香江城,到遇到海匪,被海匪劫掠,再流落至沙井公社这整个流程,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 他们裴家被这只大手推进了万丈深渊。 一家四口,无一幸免! 甚至,好好的一个家,还凋零破碎,四分五裂…… 她原本有疼爱她的好爸爸,好妈妈,好哥哥。 可是现在,她温馨幸福美满的家成了什么样? 爸爸被抓去学习班。 妈妈在她那支队上形如软禁似的,天天当牛做马,累得半死不活,比在学习班也好不了多少! 别人还要对妈妈指指点点,甚至说妈妈既然这么喜欢帮别人养孩子,那以后干脆其他人家里的孩子都给她养算了! 妈妈的日子现在一定很难过! 当然,他们家里最难过的,还是哥哥。 哥哥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状况…… 现在别人都嘲笑哥哥是下不了蛋的公鸡…… 说他就是知道自己绝嗣,所以故意去祸害阿香…… 裴云诺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她好心疼哥哥! 她知道哥哥肯定不是不行! 哥哥前段时间被林惜知抓去试药,肯定是林惜知做了什么,害得哥哥变成了现在这样! 从头到尾,林惜知压根就没想过要帮他们一家! 她在背后设计了不知道多少阴谋陷阱,就为了毁掉他们这个家! 裴云诺越想越觉得胸口堵得慌。 忽然,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还没来得及用手捂住嘴巴,人已经哇啦哇啦地吐了一通。 旁边几个偷懒摸鱼的社员,见状连忙嫌弃地收起腿。 “干什么啊这是?” “吐之前不知道说一声啊?” 裴云诺哭得满眼是泪,看人都看不清。 否则,她真想记下,这些毫无同情心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都吐成这样了,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她身体好不好? 明明她从前只是稍微蹭破点皮,都会有人爱她入骨,疼她如命的啊? 为什么如今她却被当成了一只破烂的鞋子,连路过的狗都要吐她一口唾沫?! 裴云诺心底的恨意,像翻涌的巨浪,越滚越大。 有吞天灭地的气势! 她真恨! 恨自己当初没能一口气毒死林惜知! 既然现在老天爷还让她好好活着,她就不能死! 总之,在林惜知没有死之前,她都得好好活着!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林惜知的手腕硬,还是她的手腕硬! 想到这里,裴云诺忽然心生一计。 她用衣袖擦掉了嘴边残留的口水,细若蚊哼地说了句:“我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周围忽然安静了好几份。 就连周围田里干活的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劳作的动作,惊愕地看向了裴云诺。 “是啊,算算日子,阿钟闯祸播种,可不就是这会儿该结果嘛……” “那你也太看得起那小子了吧?就一次……就能行?” “看你这话说的,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时候啊,就需要这么不经意地一炮,嘿!就成了!不像他们那些天天求爷爷、告奶奶要等一个孩子的,死活等不到!” 周围人说话压根就不顾及裴云诺的感受。 他们说得又浑又直白,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小姑娘受不受得住。 他们甚至还巴不得从裴云诺脸上看见几分羞愧之色! 这样,他们的调笑才更有劲! 裴云诺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急躁了。 她安静地捂着小腹,就像一个被定住了的石像。 其他人的议论声这才渐渐小了。 等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裴云诺又不急不慢地开口了。 她目光定定地盯着视线前方的一块石头。 像是在自言自语:“以前我妈妈就特意找大师帮我和惜知姐算过……” “她这辈子就是无儿无女的寡妇命。” “而我,无论嫁给谁,都会多子多福……” “姐姐一直不信命,也不甘心,总觉得她如果嫁一个厉害的男人,肯定就能改变命数……” “可是,姐姐注定情路坎坷。她喜欢我哥哥,但她追不到我哥哥。她喜欢宋队长,宋队长却不喜欢她……” “有些时候,人力真的不能胜天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信命呢?” 尽管众人都小声非议,说这个裴云诺肯定是疯掉了。 但三人成虎,几十个人里,总有那么几个不一样的。 有人相信了裴云诺的话,相信不能被提起的牛鬼蛇神。 他们悄悄在私底下讨论,还有人说:“要不,先把这个裴知青送去卫生院检查检查?万一她真就怀上了,她说的这些岂不是都是真话?” 第65章 我当然要找她好好谈谈 按照公社的意思,裴云诺原本也是要进学习班的。 只是她身体情况不大好,公社领导也担心,这个女知青要是在学习班有个好歹,回头会给他们的工作增添负担,所以,就延迟了让她进学习班改造的日期。 却没想到,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裴云诺查出了怀孕。 “她怀的这是阿钟的孩子啊。” “阿钟都进学习班了,这个勾引阿钟的女人难道就能逃过改造?!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以后队里的纪律可就不好灌了!” “廖主任,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上纲上线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就算大人乱搞男女关系,孩子也是无辜的啊。总不能让她一个孕妇还接受学习班的高强度改造!那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尸两命,我们到时候都不好交待的!” “我看你们这群男人就是看她年轻漂亮,所以找了这么多理由借口,就是想给她网开一面呗!” 妇女主任老廖揪着问题重点,反复强调:“她是为什么进学习班的,你们还记得吗?她害人!这种能对半个亲人下毒手的女人,留着就是祸害!” “廖主任,你也不用一竿子就把裴知青打死。她不是都在陈情书里写了吗?她不是故意要害林知青的。她自己也中了毒啊!而且,真要追究,还是惠姑那个解药害了裴知青。” 办公室里吵吵闹闹,大家为了这件事争个高下,闹得面红耳赤。 而同一时间,裴云诺却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她就知道美人计是不可能错的! 毁了阿钟算什么。 只要她肚子里揣着这个孩子,谁敢动她?! 且不说八个月之后怎么样。 反正,这小半年,足够她对付林惜知的了! 一想到林惜知,裴云诺的斗志瞬间又扬了起来。 她睡饱养足精神之后,突然向卫生院的张医生提出,自己要去一趟寡妇村。 “张医生,我必须再去见惜知姐,和她把话说清楚!” “别人要怎么误会我都没关系,但我不能和惜知姐真的产生矛盾!” “这个误会不解开,将来他们骂我就算了,万一还骂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孩子没有做错什么,我可以成为千古罪人,但请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裴云诺酝酿的情绪刚好到位,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泪如决堤。 张医生看不下去,先让彭泽萍把裴云诺扶了起来。 接着对裴云诺说道:“裴知青,是公社领导再三叮嘱,让卫生院所有人好好看着你,所以,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彭泽萍心念一动。 连忙对张医生说:“没事的张医生,我专门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张医生今天也确实忙,看彭泽萍自告奋勇,多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等张医生离开,彭泽萍先把裴云诺扶到了床边,接着问道:“你是真的要给林惜知道歉,还是想去找林惜知的麻烦?” 裴云诺鼓着漂亮的大眼睛,模棱两可的盯着彭泽萍。 彭泽萍冷笑,开门见山地说:“要是你真心想要求得林惜知的原谅,那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因为去了也没用!她那个人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你就算把嘴皮子说破了,她也不会原谅你的!但如果你另有打算,那我倒是有办法让你离开卫生院一会儿!” 裴云诺抿唇一笑,当即改口,“姐姐那么聪明,看问题一点就透,我想我不用多说了呢!” 彭泽萍最不喜欢裴云诺这种爱撒娇的性格,心里很恶心她,但还是忍着这股不适,说道:“你还是说清楚点好!不然,我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给你担保!” 裴云诺揣摩着彭泽萍的意思,眼底流露出一丝狠劲,说道:“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害的,我当然要找她好好谈谈!” 彭泽萍这才放心一笑,“行啊,那我跟你一块去!” 彭泽萍自从此前去送临行祈福礼,却被宋卓为当众拒绝,丢脸丢大发之后,她就一直不解气。 这两天得知宋阿嫲也不搭理她了,躲去跟林惜知住在一块儿了,彭泽萍心中对林惜知的嫉妒更是烧成了熊熊大火。 这会儿正好趁宋卓为不在,海卫队上下的心思也都是散的,不安定的! 只要用调虎离山计,把惠姑和宋阿嫲调走,她们俩联手,必须给林惜知点颜色看看! “一会儿去了之后,你就听我的!我都打听好了,到时候咱们就……”彭泽萍压低声音,一脸兴奋地和裴云诺商量计策。 裴云诺假装虚心点头,心里却笑开了怀: 真好! 有彭泽萍这个蠢货,正好当她的枪使! 各怀鬼胎的这两人,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悄悄离开了卫生院。 她们一路快步到了寡妇村,还没进惠姑家,就听见人声鼎沸的动静。 这几天降了温,天凉了,舒服得很。 不少纳凉唠嗑的婶子大娘拉上自家的小马扎,都围坐在在惠姑家门口的空地上摆龙门阵。 宋阿嫲和惠姑也在,就是没看见林惜知。 彭泽萍立马松开了搀扶裴云诺的手,把她当成个稻草人似的,往旁边被砸得只剩下了一半的小神龛里塞。 裴云诺的脑袋差点被彭泽萍催促的这两下捶肿了。 裴云诺:“……” 这要不是答应了和她联手,裴云诺真想跳起来给彭泽萍两巴掌。 她下手就不能轻点嘛?! 但裴云诺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暂时躲好,随后就听见彭泽萍十分紧张地跑去众人面前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裴云诺跑了!刚刚她在卫生院哭着求我陪她来找林惜知,说一定要亲口给她道歉,我看她既然是诚心悔过,就相信她,答应了她!没想到,她一进村就推开我,然后跑了!大家快帮忙找找她!我真怕她又干出什么事来!” 彭泽萍心想着,大家听到她这么喊,肯定要慌啊。 毕竟之前裴云诺也在寡妇村住了些日子。 对这里的情况也算熟悉。 她要是存心搞破坏,大家肯定该紧张的! 然而,正忙着织围巾的李婶忽然嗤笑一声:“彭医助,你怎么突然对知青同志这么好心了啊?前几天你不还跟我女儿说,那些女知青一个个都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世上勾引男人的吗?怎么转眼就热心帮助上裴知青了?你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啊!” 彭泽萍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强撑着解释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李翠儿怎么乱学舌啊!” “有没有说过,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婶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我家翠儿就不是那乱说话的性格,这一点,大家都清楚!而你是个什么碎嘴子,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要我说,你快别杵在这儿傻站着了,你把裴云诺那个杀人犯搞丢了,你不怕回头公社追责啊?还不赶紧去找人?!” 第66章 临时同盟不牢靠啊 李婶这话,让彭泽萍确实有点紧张。 裴云诺是说好了和她联手来反击林惜知。 但眼下,裴云诺要是真跑了…… 彭泽萍心里一咯噔,有点慌神。 就在这时,王寡妇也磕着瓜子,慢悠悠地斥责起彭泽萍:“彭医助啊,你也别怪我多嘴。你信谁都不该信裴云诺啊。她当初害惜知的时候,可没有手软!你咋不想想惜知多无辜?别以为裴云诺现在揣了个娃她就金贵了!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谁没生过娃?何况她肚子里那个种,还是偷别人家汉子才得来的,她不会还觉得脸上有光吧?” 村妇们的嘴本来就跟刀子似的。 何况这时候是在说林惜知的敌人。 在她们心里,林惜知已经是沙井公社的正式一员了。 那裴云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站在她们对立面的人! 面对敌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彭泽萍眼看着事态脱离自己的控制,一时间急得直冒泪花。 “就算是我错信了她,我有错在先!” “可现在裴云诺已经跑了!” “还不知道她躲到了谁家,要干什么坏事呢?” “各位婶子大娘,难道你们谁家没有孩子在睡觉吗?” “万一裴云诺发疯,逮着谁家孩子当人质,抓起来要挟你们,谁受得住啊!” 被她这么一顿喊,大家终于着急起来。 大伙儿嘴里一边怨怪着彭泽萍办事不利,让害人精跑了,一边匆匆忙忙往自家赶。 惠姑和宋阿嫲也帮着出发到村里各处巡逻,看看能不能碰上裴云诺。 眼看着扎堆在一起的人群终于散开,彭泽萍松了口气。 她装作慌张,也在周围找了一会儿。 等确认四下无人了,赶忙去神龛边移开了破旧的草编框子,把裴云诺拉了出来,再掩护着她一起进了惠姑家的院子。 林惜知这会儿正守在一个煮着什么药汤的小炉子边,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彭泽萍一看她这么清闲,上去就一脚把林惜知面前的炉子给踢翻了! “林惜知!你到底有没有长良心啊!卓为哥在外边出生入死,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你还能睡得着?” 林惜知被吵醒。 看见彭泽萍,她倒是不惊讶。 但看清彭泽萍身边还站着裴云诺时,她当即一个闪身,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抓起了剪药材的锋利剪刀,抓在手上,准备随时应敌。 裴云诺看着剪刀,不但不怕,反而笑了。 “姐姐这是干什么?想杀了我吗?姐姐还不知道吧,我肚子里有孩子了呢。” 裴云诺的笑容,如同成了精的蛇蝎,笑得旁边的彭泽萍只觉得遍体生寒。 裴云诺又摸上了自己的小腹,一边慢慢朝林惜知走近,一边幽幽一笑。 “这个孩子得来不易,说起来,还得谢谢姐姐给机会。” “要不是姐姐和师父狠心放弃我,我又怎么可能被困在海卫队办公室,需要自己想办法才能脱身?” “如果不是碰上阿钟这个冤大头,我又怎么可能会得到一个延迟进学习班的机会?” “再加上这个孩子……姐姐,你知道这个孩子能帮我多少事吗?”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搅得阿钟他们全家鸡犬不宁,妻离子散,姐姐,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林惜知举着剪刀,缓缓后退,时刻和裴云诺这个疯婆娘保持距离。 她心里很稳,面上却佯装慌张和愤怒,正色斥责裴云诺,说道:“我不怀疑你搞事情的能力!但是你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厚道了!阿钟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丢了海卫队的正式编制不说,现在还进了学习班!将来他出来了,也是声名狼藉,在队上都没法抬头做人!你怎么还忍心继续害他!” “哈哈哈!”裴云诺狂妄大笑,“姐姐,按你这说法,难道我还要心疼他?我去心疼他,谁来心疼心疼我?姐姐,你害得我们全家天各一方,备受折磨,谁来心疼心疼我啊——” 这一次,话音还没落,裴云诺就突然扑向林惜知。 她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直直朝林惜知手里的剪刀扑去。 而彭泽萍本来想帮忙抓住林惜知。 可她看清了裴云诺的动作。 又想到,进门之前,那些婶子们说的话…… 别忘了! 裴云诺是蓄意害人的! 而且,裴云诺是被她从卫生院带出来的…… 如果只是单纯咒骂林惜知一顿,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要是裴云诺搞出人命,那她也逃不掉干系! 电光火石的刹那,彭泽萍遵从了内心,第一时间抓住了裴云诺。 而差点就要扑到林惜知的裴云诺,刹那愣神。 她看向彭泽萍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放开我!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彭泽萍咬牙切齿,“我只是负责带你来见她!但你不能在这里闯祸!你要是闹出什么名堂,我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 裴云诺狠狠推开彭泽萍。 她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 今天,要么林惜知死,要么她亡! 裴云诺愤恨地追着林惜知而去。 林惜知逃向后院,但她一躲开外边两人的视野,就窜进了空间躲着。 裴云诺跑得再快,追到后院来,也没能看见林惜知的身影。 裴云诺不肯死心,在后院转了一圈,始终没看到林惜知后,她心一沉,抓起旁边的烧火棍,对着自己的腿就是一砸,紧接着倒在地上,大声哭喊: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我!” “我只是想来和你道歉,你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坏人?” “而且我都和你分享了我怀孕的好消息,你怎么能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师父!师父救救我!我的腿断了!” 裴云诺的哭声飞出院墙,很快引来了不少人。 村妇们见到伏地痛哭的裴云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大家重新抱着嗑瓜子的心情,啧啧议论起来。 “惜知人在哪呢?你一个人就这么喊上了啊?” “亏我们之前还觉得你这姑娘也是个实在人,没想到你一天到晚的这么能惹事。” “惜知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她能打你?” 第67章 以为她靠山没了? 裴云诺没想到大家会这么帮林惜知! 她以为,她们这些寡妇村的女人们,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没想到她们对林惜知这么维护! 看来林惜知平时确实给了她们不少好处…… 可林惜知这些做药膏的手艺是从哪来的? 从前在明珠城,她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端个温度高点的碗都怕烫坏手了。 现在却装得这么接地气? 他们裴家才真真是被林惜知骗得好苦啊! 想到这些,裴云诺又一次悲从中来。 热泪盈眶,凄楚可怜地说道:“她打了人,知道自己犯了错,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你们来抓!你们所有人都是她的帮凶!但是,彭医助,你是看到了的吧!只有林惜知和我在后院!我这腿不是她打伤的,难道是我自己打伤的吗?!” 彭泽萍这会儿心乱如麻。 她眼看着裴云诺下了狠招,自己要是背弃她和裴云诺的临时同盟,就达不到惩治林惜知的目的! 反正林惜知也没吃什么亏! 那就顺着裴云诺的话说吧…… 彭泽萍战战兢兢地捂住胸口,说:“她们俩刚刚确实吵了起来,我还看到林惜知拿着剪刀,似乎是要伤害裴知青……后来也不知道她们俩怎么绕着绕着就跑到后院了!我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但林惜知现在不见了,那就是畏罪潜逃!” 彭泽萍说得很认真,语气十分严肃。 但她话音刚落,身后的人群里就飘起了笑声。 “彭医助,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林惜知手里拿着剪刀。她要是想伤害裴知青,她直接拿剪刀捅还不快吗?她干啥要这么费劲,把剪刀又换成木棍?” “要不还是咱们赵姐厉害呢,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我刚刚听的时候,也觉得彭医助说的挺混乱的!” “是啊是啊,再说了,咱们惜知就在自己家里,她也没犯啥错,她咋就算畏罪潜逃了?” “真正有罪还乱跑的人不是裴知青吗?” “还有助纣为虐的彭医助!” “你俩小姑娘的心思可真不简单!一个乱报消息,负责放风,一个直奔惜知这儿,趁她一个人在家,准备二打一!” “彭医助,你到底是我们地方上的人,到底收了这个裴知青什么好处,胳膊肘往外拐?” 妇人们的嘴本来就刻薄。 这会儿又是一致针对彭泽萍的,彭泽萍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她想跑。 不想惹上这一身骚。 然而,宋阿嫲从人群中冷笑着走出来,漠然说道:“闯了祸就想跑?没门!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就是合计着趁我们家卓为不在,故意来给惠姑和惜知添乱呢!那我不如就明明白白地跟你说了吧!别说卓为现在不在,就是我们卓为将来不在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惜知!谁敢动她一根头发,就是跟我宋老太过不去!” 宋阿嫲的威慑,掷地有声。 彭泽萍的脸红了又白。 她那点小心思,全被当众揭穿。 辩无可辩。 其他人看向彭泽萍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同情和悲悯。 “彭医助啊,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裴知青这种人同流合污干什么?” “今天这事情传出去,你名声坏掉了,以后怎么嫁人?影响的还不是你自己?” “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道理都说烂了,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但凡你坚持自己过去的原则,不和这些外来知青混在一起,你日子不是照样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彻底击溃了彭泽萍的内心。 她重新望向裴云诺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狠绝和干脆。 “婶子、大娘,你们说的都对!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清!我不该和裴云诺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搅在一起的!我没有看到林惜知打她!我什么都没看到!” 至此,裴云诺彻底失势。 惠姑拿绳子捆了裴云诺,交给村里轮流值班的妇女巡逻队。 惠姑和宋阿嫲大致看了一圈后院,没有发现林惜知的身影,以为她翻墙躲出去了。 大家都对林惜知的生存能力有着说不出的信心。 反正看裴云诺那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就知道林惜知应该没有大碍。 众人也就安心散去。 过了一会儿,林惜知听外边没动静了,才悄悄借着后院的桃树为掩体,从空间里出来。 前院里,众人还在嬉笑怒骂。 林惜知不急不慢地从后院储存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小篮子。 里面装着一排排小巧玲珑的琉璃瓶,还有贝壳打磨改造的精致小圆盒。 刚才帮她说话的婶子大娘们说:“谢谢各位婶子、姐姐们替我撑腰!这是我新做的茉莉头油和薄荷香膏,抹头发又香又亮,涂身上清凉防蚊,小小心意,大家拿去试试,好用我以后再给大家做。” 这东西又稀罕又实用,谁不喜欢?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纷纷夸赞林惜知手巧心善,可比某些只会哭哭啼啼耍心机的强多了! 经过这么一闹,林惜知在寡妇村的人气不降反升,简直成了团宠。 原本还有意向和林惜知竞争宋家二媳妇位置的几个姑娘,在这事之后,都蔫了吧唧,再也不往宋家跑了。 只不过,因为海卫队突击登岛队一去不返,迟迟不见人影。 再加上,这几天又接连下雨,天气很差劲,海上出船的人都少了。 公社里开始传出流言,说宋卓为他们可能是遭了难。 尽管宋卓为、宋阿嫲和林惜知在公社里的名声都很稳,可闲言碎语还是免不得的。 “这么久了都没信儿,别是……出事了吧?” “我就说鬼岛那地方邪门,哪有那么容易打?” “唉,可惜了宋队长那些好小伙了……” “当初就不该让他们去!这不是送死吗?” 不知道谁先带头说,可能是林惜知克夫,说她生不出孩子,还克死未婚夫。 这些话传到宋阿嫲耳朵里,老太太急得嘴上起泡,偏偏还有那不懂事的,跑到她面前阴阳怪气:“宋阿嫲,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唉,节哀顺变啊……” 宋阿嫲气得浑身发抖,刚要骂回去,林惜知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她平时看着温温柔柔,此刻却板起了小脸,眼神清亮,毫无惧色地厉声说道: “各位叔伯婶子,话不能这么说吧?当初海卫队选拔精锐,扩编增员的时候,可是多少人挤破了头想把自家儿子、兄弟送进去?为啥?不就是觉得光荣,能挣前途,能让全家脸上有光吗?” 她目光扫过刚才说风凉话的几个人,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怎么?现在需要他们真刀真枪去拼命了,你们就怂了?就开始说丧气话了?合着好处都想占,风险一点不想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你们这叫什么?这叫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第68章 确实是你命苦 “你……”那几个说闲话嚼舌根子的人,被林惜知精准戳中痛处。 他们的脸刹那间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词。 林惜知也没想给他们狡辩的机会。 她继续说:“我相信宋队长和海卫队的兄弟们!他们训练有素,准备充分,一定能凯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后方,相信他们,而不是在这里散布谣言,动摇人心!” “就算宋卓为回不来,海卫队其他人还在!还可以选拔出新的队长!” “沙井公社的纪律,是海卫队辛辛苦苦捍卫出来的!大家的太平好日子,也是他们日日付出汗水和青春换来的!” “还望大家能牢牢记住,谁才是真正负重前行的人!不要一天到晚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听风就是雨的!” “总而言之,宋队长在,他能从武力上保卫公社的和平安宁!宋队长不在的时候,我和惠姑也能从大家的身体方面保障大家的安全!” “我们都在为沙井公社这个集体变得更好而努力,而不是像某些躲在暗处的小人一样,只知道搞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破坏我们整个集体的团结性!” 一说到集体利益,柯月蓉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林惜知的话。 “林知青说得多好啊!你们知不知道啥才是真正的好?一天天看别人家的热闹,显着你们了?你们就这么盼着宋卓为他们突击队出事呢?!我看看谁敢再胡说八道!我就算不当这个晒场记分员了,也要好好抓这些人来出出气!男人往死里打一顿,女的就抓起来拔牙!” 柯月蓉这一身蛮牛劲儿,放眼整个公社,也没有人敢挑战! 有了林惜知和柯月蓉这番联手,多嘴多舌的人终于暂时消停了。 但对林惜知而言,这还远远不够。 她知道,背地里搞小动作的,无非就是那些人。 大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已! 裴家毁了,裴云诺被调去更远的农场接受劳动改造了。 可张丽柔和裴允承还算是自由的。 谁知道他们母子俩是不是主导这些流言的罪魁祸首? 他们母子二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俩一个好不容易靠她的谅解书才留下来继续插队,免于被学习班改造。 另一个靠着入赘苟且偷生,每天要看阿香一家的脸色才能吃上饭…… 就这样,他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背后煽风点火? 林惜知冷笑。 还真是小看这些人作妖的实力了! 既然裴允承不肯消停,那她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起来,阿香一家现在到底还是对裴允承太好了。 想想前世,裴允承可是把她当小猫小狗似的,吊在地下室囚禁的! 她也得让裴允承好好尝尝这种滋味! 这天,正好,阿香又上门来讨要珍珠美白药泥了。 阿香来的时候,林惜知就看出来了,她的脸色比以往更黑,口气也更冲,显然婚后生活极其不美满,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林惜知!我来拿药泥了!上次说好的五天,我可等了五天了!快给我!”阿香叉着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惜知脸上。 林惜知慢悠悠地擦着手里的药杵,眼皮都没抬:“是,我之前是和你说好了五天,但我们这儿存着的顶好珍珠粉用完了,最近海上又不太平,你也知道的。那些优质珍珠,需要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现在这些次货,是做不出有效的珍珠药泥的。所以,你还得再耐心等等。” “什么?还等?!”阿香眉毛倒竖,“林惜知!你是不是耍我啊!” 自从和裴允承结了婚,阿香每天都听裴允承给她刮枕边风。 裴允承说的最多的,就是林惜知不知恩图报。 他编造说林惜知冬天早上必须要合适的温水才愿意洗脸,如果水温过烫或者太冷,她就会对负责端水过来的裴云诺动辄打骂; 说林惜知是个挑嘴怪,一顿饭五样菜,如果有两样都是不喜欢的,她就要掀桌子; 还说,林惜知一直把他们裴家人当成自己的丫鬟和长工,对他们吆五喝六不说,还经常说一些刻薄的、贬低人自尊心的话。 而裴家,为了给林惜知守住家产,是如何饱经风霜磨难的考验,又是如何处心积虑想要让钱生钱…… 阿香像听别人说书似的,只觉得故事稀奇,根本听不出破绽。 再加上,她被裴允承那张脸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有时候连自家爹妈的劝告也不听。 阿香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倒向了裴允承。 因此,她这会儿看林惜知,就觉得这女人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 她还非常笃定地相信:珍珠药泥这事,就是林惜知故意拿乔! 阿香当即就如同炸了毛的猫似的,怒吼道:“林惜知,我看是你故意骗人吧!你就是不想给我!” 说完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 林惜知倒腾到一半的药粉撒出来一圈,她也怒了。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信我,以后就别来拿了!现在也别待在这儿!滚出去!” 阿香大喊一声:“反了你了!我给你的好东西还少吗?你就是嫉妒我把允承哥收回我家了,让你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所以你把我视为情敌,故意跟我过不去!” 林惜知脑门上全是问号。 情敌? 亏裴允承说得出口! 林惜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笑出声,阿香却忽然朝她动手了。 看样子,是想打她一顿! 要是以前,林惜知可能还得躲一躲。 但现在,她天天喝灵泉,还跟着惠姑练拳法,身手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 她侧身一闪,轻松躲过阿香的“九阴白骨爪”。 再从凳子上轻巧地站起来,抓着阿香的手腕,反手一扣一扭,再猛踹阿香的膝盖窝一脚。 眨眼功夫,就将阿香摁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变白了几分的胖脸,这会儿蹭了一脸泥灰,又黑了。 “林惜知!你竟然敢打我!我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阿香惨叫着,威胁着,什么难听的话都准备好了,但就是动弹不得。 林惜知没说话,只是忽然好心地给阿香把了把脉。 “我说你怎么不对劲呢,都是邪火憋的啊。哎……说起来,也是你命苦。” 林惜知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第69章 交心之言 阿香被一下子戳中痛处,骂声戛然而止。 林惜知用善解人意的语调,继续温声细语地说道:“我理解你,嫁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心里憋屈。但你把火撒我头上,可就找错对象了。” 阿香又羞又怒,又想破口大骂。 但林惜知话锋一转,抛出了橄榄枝,说道:“裴允承的身体,按说不该是这样的,也许是来了沙井公社进行劳动锻炼后,慢慢被掏空了。其实,如果用心养一养,还是能养回来的。” 阿香没有立马全信。 她嗤声说道:“我还不知道他身体底子不行?可是,他啥也补不上!” 家里确实为了裴允承这个小白脸没少花钱。 买大鱼大肉,哥哥们甚至还去山里打了野物,寻了虎骨,老爹还把自己珍藏的海马酒都贡献出来了。 但裴允承…… 除了那张嘴管点用,正事上是一点不行啊! 偏偏阿香还要给他兜底。 不能在家里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因为裴允承总跟她强调,夫妻一体! 要是别人看不起他,也就会看不起她阿香…… 阿香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就只跟家里人说,要给裴允承大补。 导致家里人都以为,阿香是个胃口大的,把裴允承折腾得小命都快没了,于是只能对阿香的要求有求必应。 唯有阿香自己知道,关起门来的日子,简直就像守活寡! 她有时候看着裴允承那副毫无反应的样子,真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天大的孽! 而这些无处倾诉、不能随便为外人道的委屈,终于在林惜知的诊脉下,被一览无遗。 阿香也不装了,沮丧地趴在地上,咬牙警告林惜知。 “你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你厉害,把得出来……我也不怕你知道!但我警告你!你不准把这事说出去!否则,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带人过来,一把火把惠姑这房子给烧了!” 林惜知笑笑,“你就放心吧,我和师父给这么多人看过病,什么时候把各家不能说的秘密传扬出去过?不过也不说定。要是你继续对我不客气,那我就只能把你们这桩丑事说给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了!” 阿香在心里骂了林惜知千百遍。 但她此刻被林惜知摁死,没有挣扎的空间,心里知道硬碰硬是得不偿失的。 干脆装出妥协的样子,说:“你反正管住嘴就行!” “阿香,其实你要是好好跟我说的话,我不仅不说出你们家的秘密,我还能给你一个方子。”林惜知笑说道。 阿香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什么方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也不怕你知道!我们家允承说,他以前都很行的!是因为给你试药之后,所以才不行的!” “哎,你也是好骗。”林惜知说话也没跟她客气,“他说他厉害,他就真的厉害?反正又没人见识过,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好意松开了阿香,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阿香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敢怒不敢言地问道:“想明白啥了?” “想明白他之前为什么一直拒绝我,却选择了你啊。”林惜知温柔地施展着攻心计,“阿香,难道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阿香愣了愣,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接近了真相。 可是,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又飞速逝去。 她没来得及抓住。 但阿香的心猛地动摇了。 她想听林惜知能说出些什么。 阿香目光直直地问道:“你说,为什么?” 林惜知坐回长凳上,缓声说道:“还不是怕他这个不能说的秘密被人知道!所以,他一直拒绝我,拖延我,耽误我。假装跟我很亲,又曾经把我当成未婚妻,让我跟着他们一家前往香江城,说要替我找我妈妈……” 在林惜知的讲述里,阿香感觉到了更多不对劲。 只要对比林惜知的话,她就能感觉到裴允承的描述中,有很多破绽和漏洞。 就算林惜知家里过去再怎么有钱,可她父亲离开之后,她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面对愿意收留她的裴家四口,怎么可能是颐指气使,把他们当成丫鬟老妈子差遣的? 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像裴允承描述的那样! 阿香的手指尖开始发凉。 整个人像是被泡进了冷水里似的。 林惜知泡了一壶热茶端过来,在陶土烧的小杯子里,给阿香单独加了几瓣金银花。 “裴家为了隐瞒裴允承不能人事的秘密,甚至不惜提前就安排裴云诺做局骗我,说什么陪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这辈子不能生育……” “阿香,你看看我,面色红润,身体健康,我像不能生育的样子吗?” “你再想想,裴允承是什么气色,什么状态?我们之中,真正不行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天,我都已经想明白了,裴家早就做了一个大陷阱,就等着我往里跳呢!” “如果是我嫁给了裴允承,他们就能说,是我不能生,是我不能让裴家延续香火……就让我一直愧疚,心甘情愿地把我家的东西,都送给裴家……” “阿香,你是不知道,这些年,都是我爸爸留下来的祖产一直在养着裴家的!” “张丽柔那个老女人就会做点投机倒把的小生意,看上点小钱而已!” “而裴允承、裴云诺他们兄妹俩的读书、交友、旅游,用的都是我们林家的钱!” 林惜知字字泣血,听得阿香心惊胆颤。 阿香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就因为看出来了,所以你后来舍得拿他试药,再也没喜欢过他了?” 林惜知开诚布公地说:“我流落到沙井公社之后,就喜欢上宋队长了。和宋队长相比,裴允承就是一个骗子!只不过,他总是能装出很柔弱可怜,很需要人帮助的样子,上次他来找我,也是央求我给他母亲张丽柔出谅解书。我是用谅解书和试药作为交换条件,才和他协议这件事的。只是没想到,你就那么喜欢裴允承。” 第70章 执念压倒一切 阿香的心彻底凉到了谷底。 她觉得林惜知是醒着的。 而自己,也被林惜知的这番话,轻轻点醒了。 是的。 她所知道的一切,不过都是裴允承的一面之词。 结合现实情况细想,裴允承说的很多话,根本站不住脚。 林惜知看着阿香脸上惨淡的绝望,真怕阿香转头回去就把裴允承杀了。 要是让裴允承死得这么痛快,又或者,只是被阿香抛弃,都不是林惜知想要看到的。 她希望,他们两个人之间,能恨得更深。 因此,林惜知的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计划。 她拉住阿香的手,把他们俩结婚之前问过的一个问题,又翻出来问了阿香一遍。 “阿香,你跟我说,你真的那么喜欢裴允承吗?” 阿香定住了。 单单问这个问题,她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她就连做梦也梦见和裴允承一起睡觉。 她希望往后的日子,都能有裴允承陪着她! 可是她也清楚老话的道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娶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往后日子不知道还有多少风雨! 要是按照现在这样下去,她没办法心想事成的和裴允承相守到老啊! 裴允承骗她,她也觉得没关系。 反正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 她愿意被骗! 但她不能没有孩子…… 林惜知看着阿香纠结的眼神,仁慈地笑了笑。 “好了,你不用回答我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阿香。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件事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师父把能调理体质,改变男人不阳刚的祖传秘方交给了我,配上我以前在城里学的熏香疗法,悉心调养,还是可以治好不育绝症的。” 说着,林惜知松开了阿香,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不过,药材珍贵,费时费力,得用三百斤粮食来换。而且,光你调理没用,得让你家那位一起配合。” 阿香这会儿对林惜知毫无怀疑之心了。 更何况,想要拯救裴允承的心,和她想要怀孕的执念,压倒了一切! 阿香飞快答应:“你放心!允承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只管安排秘方!三百斤粮食,我也绝对搞定!” 话虽如此,但阿香也不是纯傻。 她看着林惜知,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说这个祖传秘方,也没人用过,我怎么知道到底管不管用?万一你回头收了我的粮食,又治不好我的男人,怎么说?!” 林惜知从屋里拿起纸笔,“那我给你写个字据。” 阿香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这种事情,怎么写到字据上? 一旦写下来,回头不管发生啥,那都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证据! 被别人知道了算怎么回事? 就算裴允承往后不做人,她自己也还是要做人的! 让别人知道,她嫁了一个不能让母鸡生蛋的公鸡,那还咋整? 别说她自己在乡里乡亲的面前抬不起头,她家里人都要跟着成为全公社的笑料! 不行! 绝对不行! 因此,阿香立马从纸笔上挪开了视线,讪笑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你发个毒誓就行!” 林惜知毫不犹豫,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保证接下来这段时间给裴允承用的药,是能帮助调理他身体,让他重振男性雄风的药。如有欺瞒造假,天打五雷轰!” 阿香对这一套很是受用。 她脸上的戾气和怀疑瞬间消散一空,看向林惜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和善。 “那你快说,那个方子是咋样的?纯喝药吗?要不要熏香啥的?”阿香关切地问起细节。 林惜知抬了抬手,示意阿香不要着急,“我会慢慢跟你说的。因为这个秘方厉害,所以步骤也稍微有点繁琐。不过,为了你们这个小家庭日后的幸福生活,麻烦就麻烦点吧。大概用五到七天,就能看出明显的效果了。所以,你可以等看到效果了,再支付一部分粮食给我。” 林惜知故意不着急找阿香先要粮食。 就是想让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人就是这样。 得了甜头,才会起更大的贪欲! 林惜知在乎的,从来不是她们约定好的那三百斤粮食,而是裴允承接下来要如何被高高举起,再重重摔下! 因此,林惜知先故作高深地给了阿香一套极其复杂的熏香疗法。 “这香薰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因为是特殊配方,一般人是不宜闻到的,以免对他们的身体产生了太强的刺激……到时候影响更多人,会很麻烦的。我的建议是,不要再在家里用,最好是找一间单独的方子,或者野外的山洞用。这样,别人也不知道你们在偷偷用药。” 闻言,阿香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随后说道:“我家后边的山上,有个山洞。那边老是闹鬼,所以很少有人去。在山洞里应该可以!” 林惜知一听“闹鬼”,当即很来劲。 裴允承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反正他从小就挺怕鬼的。 既然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优势,那林惜知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发力的机会! “闹鬼的山洞最好。”林惜知正色说道:“就像你说的,大家都不会去,那就方便我过去布置熏香的环境,别人也不能轻易发现你们两口子的秘密。” 阿香深以为然,点头说道:“那我待会儿就带你一块去!咱们把那儿收拾了!” 林惜知才不参与这种没意义的劳动行为。 她指了指桌子上复杂的瓶瓶罐罐,说道:“我给你们配这个秘方就已经要花很多时间了,哪有多的功夫陪你打扫山洞?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人少也不容易引起太多人注意。” 阿香一想到要自己一个人干活,顿时有点泄气。 可林惜知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意思是,只要用了这秘方,一劳永逸,往后高枕无忧。 阿香终于松动了心思。 于是,话分两头,阿香奔着她说的山洞就去了。 而林惜知也依照确实开始调配能激发男性荷尔蒙的香方。 惠姑从外边回来,一看林惜知在调制的东西,就知道她又有新的打算了。 惠姑把草药筐子往旁边墙角跟处随手一放,接着,走过来替林惜知看着面前的三四个小炉子,冷声问:“这次又要做什么?” “裴云诺上次来找我麻烦,还想栽赃陷害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惜知缓缓说道:“师父你知道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记仇,但是又有耐心。这些恩怨,新账加旧账,我可以和她慢慢算。” 第71章 你不要被她骗了 惠姑蹙眉,“惜知,你要知道,和这种人缠斗久了,你自己也会沾一身污泥的。” “我知道。”林惜知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炉子上跳动的火苗,声音清甜却也幽冷,“可是如果不报了这仇,解了这一身的怨气,我不知道我往后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如今对裴家,只有恨,再无其他。 在裴家没有山穷水尽之前,她连做梦,都还会梦见自己被囚困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时常感受到那种幽冷刺骨、关节胀痛隐痛,饥一餐、饱一顿,失去人身自由,还要被各种言辞羞辱的日子! 重生的确给了她重见光明的机会。 可恢复自由的是身体而已。 她的心,还拖着一根千斤重的锁链。 这根锁链,不单单是从裴家人手里拿回家产这么简单就能断掉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裴家欠她的,她要一点点拿回来。 惠姑见她心意已决,自然不会再硬劝。 只能站在师父的角度上,善意提醒她:“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也可以不细问,但就一点要求!不能伤害你自己的身体!” 林惜知莞尔一笑,“师父你就放心吧,我就算用苦肉计配合,也不会蠢到裴云诺那种地步。” 惠姑抿了抿唇,不再啰嗦。 但林惜知却到院子角落里,端起了另外一个小炉子。 “师父,这份汤药是给您的。” 林惜知单独给惠姑用灵泉水煮了汤药,方子是用来舒缓心神,调解更年期焦虑的。 都说医者难自医,就是这个道理。 惠姑自己虽然是草药大医,可她对自己的身体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而林惜知的调香制香手艺,以及医术,都是在惠姑教导的基础上,结合了前世自己的思考、调整、优化,和后来去香江城的生活经历,迭代而成的。 是集大成的成熟经验。 而且,七零年代这会儿,大家还没有那么重视女性的身体特殊性。 不明白更年期焦虑的危害。 林惜知知道师父上一世最终是出走山中,下落不明。 她推测,师父或许是受情绪影响,极其痛苦,而且苦于此症多年,却隐忍不发,才导致最后情绪反扑,影响了她的人生结局…… 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的节骨眼上。 林惜知断然不会让惠姑再走上一辈子的老路! 所以,她早就想过,要从饮食起居方面,为惠姑调理。 只是,惠姑清苦半生,信不过任何人。 林惜知也没有急于一来就给惠姑调整生活细节上的东西。 也是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日久见人心了之后,林惜知才敢在惠姑的饮食里加入灵泉水,并让她尝试自己调配的安神汤药。 林惜知把汤药端给惠姑时,还真怕师父拒绝。 然而,惠姑接过碗,闻了闻后,稍稍吹凉了些,便一饮而尽。 林惜知刚觉得惊讶。 师父怎么这么配合她? 转头就听见惠姑嫌弃地说:“你个死丫头!这配的是什么方子?!这么浓的药汤,你想苦死我啊!你拿裴允承试药就算了,连师父也要被你拿来试药?!” 惠姑骂骂咧咧,林惜知却笑逐颜开。 是了。 这样才像她师父嘛。 要是师父突然善解人意,通情达理,那才反倒不像她了呢! 哄好了惠姑,林惜知又继续调配给裴允承用的那套所谓的秘方。 为了让裴允承在使用这套熏香和药汤的过程中,能结合闹鬼传闻山洞的实际环境,达到最好的效果。 林惜知特意在熏香中加入了冰片和薄荷这些清凉成分。 不影响主要功效,纯粹就是为了增强体验感而已。 林惜知一边调制,一边就在想,这两剂清凉成分加进去,裴允承大半夜在山洞里接受熏香的时候,该是一种多么极致的体验?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四周围可能还有悉悉窣窣的动静。 万一再加点蝙蝠、蜈蚣、蛇之类的,那就更加精彩了! 一想到这些,林惜知都有些坐不住。 而同一时间,裴允承也从阿香嘴里听说了这个离谱的要求。 他满心想的都是拒绝! 林惜知怎么可能帮他? 她恨他都还来不及吧? 自从知道妹妹云诺又去陷害林惜知,且再一次失败,裴允承就提心吊胆。 他虽然知道林惜知暂时没有宋卓为撑腰了,可林惜知背后还有惠姑和宋阿嫲! 他是不愿意和林惜知明着作对的。 可是,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林惜知愿意当好人…… “她当什么好人?”阿香看着一脸不情愿的裴允承,真想掐死他得了,“她这个秘方,是我花了三百斤粮食去换的!她一个爱财如命的人,在粮食和你之间,肯定还是更加看重粮食!” 裴允承听得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 “多少?!你说多少?!三百斤!你上哪弄三百斤粮食!这不得是咱们一家人小半年的口粮?!阿香,你不要命啦!”裴允承惊呼。 阿香上手就往他背上捶了一巴掌。 “你小点声!别咋咋呼呼的!你以为我容易吗!” 阿香又是抹汗又是叹气的,“这事情我也得慢慢来!哪能真一口气给她三百斤!家里的粮食我只能分批搬给她……再说了!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蠢!她那东西要是没有效果,我一粒米都不会给她!” 说着,还是心怀一丝侥幸地看向了裴允承。 “但不管怎么说,秘方咱们还是得试试!” “她为粮食,咱们为咱们的,这不冲突!” “你是不知道,惠姑家现在穷得都吃草药过日子了!” “她们家也就算1.5个人的工分,这段时间分粮,她们家才捞着那一小缸子米!” “天天煮的都是稀粥白菜,你以为她不想过好日子吗!” 裴允承小声讷讷,“可是其他人为了弄点消臭石,也没少往她那儿送鱼干、瑶柱、水产啊,你不是也把家里的大火腿给她送去了……她哪可能缺吃的?阿香,你不要被她骗了……” 第72章 空穴不来风 阿香实在气不过。 狠狠拧了裴允承的手臂一把。 “怎么好说歹说你就是说不听呢!咱们现在不信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啊!难道你真想一直被人嘲笑是个绝种男人?往后被家里人知道,咱们到现在也没有正式同房,到时候他们怎么想你?我奶、我妈都等着我肚子里传消息呢,你不能生,我难道去找别人生?!” 最后这句话,说得裴允承后背冒寒气。 不行! 阿香现在是他唯一的仰仗! 他不能失去这棵大树! 现在,家里人只知道他新婚夜没有好好表现。 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举。 但是,长此以往,日子久了,确实还是纸包不住火…… 横看竖看,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看看林惜知的法子中不中用了! 没关系,不管怎么看,他都不亏。 如果林惜知治不好他,那他就有足够的底气让阿香去发力,一定要让林惜知付出惨痛代价! 如果林惜知治好了他,那当然更好。 而谈好的三百斤粮食,既然是没有字据的约定,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阿香把这事赖掉。 糊涂账,本来就没人说得清! 考虑清楚之后,裴允承答应了接受秘法治疗。 但是,新的考验又来了。 裴允承一开始只听说给他安排的山洞,之前闹过鬼。 可他大晚上的,硬着头皮跟着阿香真的来到了这里,裴允承听着风中若有似无的婴儿哭声,只觉得两股战战,快要走不动道了! 这鬼地方也太吓人了! 荒郊野岭的,山林幽深,也不知道里边藏了哪些豺狼虎豹! 平常海卫队人手充足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看见海卫队轮流夜巡的人影。 而自从宋卓为出海之后,海卫队有点群龙无首。 尽管各队都有临时选拔的副队长来维持日常的工作秩序,可到底是懈怠了,懒了! 以至于裴允承这会儿都感觉没安全感了…… “阿香……” 裴允承喊阿香的时候,自己都听出声音在发抖。 但他确实走不动道了。 也不想再往山里去了。 他站在原地,靠着身旁的大树,战战兢兢地继续劝阻阿香,“这大晚上的,林子里万一钻出什么东西,多吓人啊?更何况,空穴不来风,这里是不是死过人啊?不然怎么会有闹鬼的传闻?” 裴允承一个人絮絮叨叨,却没发现,阿香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回复他了。 裴允承心想:坏了! 阿香步子迈太大,真把他丢下了! “阿香!阿香!” 裴允承不禁用更大的声音喊阿香。 然而,林间突然惊起一群飞鸟,让裴允承自己吓得三魂快没了六魄! “阿香!……” 裴允承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会这样?! 他自从失去男性雄风后,好像越来越像个小娘们儿了…… 这叫做什么事啊! 就在裴允承想要再次呼唤阿香时,一只大手突然从后边伸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拽住着他就走。 “宋队长?!是你回来了吗?” 这种被拖行的感觉太熟悉,裴允承只觉得如蒙大赦! 可惜,他一抬头,却见到了满脸怒色的林惜知。 “林惜知?怎么是你?” 裴允承愣了下,“你怎么像个男人一样,力大无比?” 林惜知瞪他,“谁力大无比了?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行!” 说着,又没好气地训他一顿。 “亏得阿香又花粮食又花时间的,一心想要让你有出息,你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你不是也进海卫队训练过一段时间吗?那些体能和力量都白练的?怎么别人都有长进,就你没有长进?裴允承,没想到你真的这么不行啊!” 林惜知训得正酣畅淋漓,裴允承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林惜知!我本来好好的!没有去给你试药之前,我去孟寡妇家里,她用屁股蹭我,勾引我的时候,我明明还一切正常!” 林惜知还没来得及笑话裴允承,就见阿香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对着裴允承的脸,猛地扇了一巴掌! “你刚说啥!再说一遍!” 林惜知唯恐被殃及池鱼,赶紧如同扔垃圾似的,把裴允承扔给了阿香。 阿香抓起裴允承,左右开弓,又给了他两巴掌。 那力道,那速度,稳准狠! 林惜知都想给阿香鼓掌叫好了! 不然怎么说命运会牵红线呢。 让裴允承落到阿香手上,可算有他好受的了! 挨了三巴掌的裴允承,忍着眼冒金星的痛苦,强行镇定回神。 他这会儿也没那么害怕了,理智渐渐回归,当即指着林惜知,对阿香说:“都是她激我!阿香!都是她故意设计,害我说这些不中听的事情给你听的!阿香,咱们不能再被她利用了!” 林惜知抱着双臂,悠悠一笑,“嘴巴长在你身上,我想让你说什么,你就会说什么吗?裴允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你自己和别人不清不楚,搞暧昧关系,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难道,也是我让你去孟寡妇家的?我看孟大姐平时挺含蓄的啊,怎么队上这么多人,她就对你一个人翘屁股?” 在林惜知的煽风点火下,阿香越想越气,只觉得裴允承也是个不安分的。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还真不想要这个到处拈花惹草的男人了! 而林惜知眼看着阿香眼神不对,又连忙把计划拢回到自己可控的范围内来。 她提醒说:“行了,反正这些也都是你们婚前的事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阿香,以后你们俩好好过就行,凡事往前看!你们还治不治?山洞里的熏香已经点上了,泡脚的水也放好了。再耽搁一会儿,药效淡了,可就白瞎今晚这一场了。” 阿香气归气,但想到他们来都来了,已经踏出这一步了,也不能因为几句话心情不爽,就放弃医治裴允承了! 她再三权衡之后,还是拖着裴允承进了山洞,把他一个人关在里边泡脚。 山洞里有林惜知提前用鱼血混合咸鱼干的腥味,吸引过来的蝙蝠。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生物。 她就不知道了。 她和阿香只负责守在洞口。 是不是听见黑漆漆的山洞里传出裴允承的哀嚎,两人也不为所动。 该! 这些都该他一个人受着! 第73章 不断上新 本来药效就挺消耗人的。 再加上担惊受怕。 第一晚的“治疗”结束之后,裴允承只觉得自己还剩下了半条命。 明明天气还没有降温太多,晚上怎么也有二十几度的样子。 可一走出山洞,裴允承就觉得自己冻得直哆嗦! 他更加怀疑:林惜知就是在耍他! 而他现在弱不禁风,走路都打晃,根本不是林惜知的对手…… 他只能暂且忍耐,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 等和林惜知分道扬镳之后,裴允承才拉着阿香想告状。 然而,阿香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 “你身上药味太重了!” 她只是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不想碰他的另有原因。 她总觉得,裴允承熏了这药之后,臭臭的…… 让人对他生不出来太多的想法! 算了! 全程要七七四十九天呢! 横竖高低都要差不多两个月! 姑且就先这么过着吧! 从后面几天开始,林惜知就不每天陪着熏香了。 毕竟每天晚上想尽办法越过寡妇村的村口栅栏溜出来,既有自己受伤的风险,也有被抓违纪的风险。 她只在每天日落之前,把要布置的东西布置好,其他的丢给阿香去管就可以了。 裴允承夜夜都要受折磨,睡眠时间还不够,第二天又要在阿香家里人的监督下干活,一天天又困又累,倒是没有什么多的心思来报复林惜知。 而且,泡到第四天,他觉得身体没那么虚了。 等到八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反应了?! 而且,原本因为劳累和郁结而粗糙暗沉的皮肤,竟然变得光滑白皙了不少,连五官都好像更清秀了! 裴允承又惊又喜! 看来真的有用! 但他哪里知道,空间灵泉水含有某些特殊矿物质,配合林惜知特意调制的、带有微毒但能刺激生机焕发的熏香,确实能短时间内让人“容光焕发”。 可是,背后的代价是透支本源,后患无穷。 尝到甜头的裴允承,倒是很积极顺心地接受了治疗安排。 随着他一天天变“帅”,那颗不安分的心也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阿香? 这个又丑又蠢又凶的村姑,怎么配得上如今风度翩翩的他? 林惜知虽然这几天没有和裴允承接触。 但她这段时间,悄悄在队里培养了很多小眼线。 自从宋卓为之前给孩子们分糖块,让孩子们如同小鸟般快乐起来,就给了林惜知很大的灵感刺激。 不管干什么,都要从娃娃抓起! 海卫队的接班人,从娃娃抓起。 她的情报班子,也可以从娃娃抓起! 因此,林惜知在队上的小供销社买了麻花、冬瓜糖,还有大白兔奶糖。 日常就训练孩子们帮她跑腿送药,省了不少事情。 除了把糖拿给孩子们做奖励外,她还想到,这些孩子平常或许不注重口腔健康,惯着他们吃太多糖,万一导致他们长了蛀牙,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林惜知抽空又制作了牙粉。 渔村最不缺的就是海盐和吃剩的牡蛎壳。 林惜知按照自己前世所学到的经验,从晒场换了些粗海盐回来。 将在铁锅里用小火慢炒,炒干水分。 再将洗净的牡蛎壳,放入灶膛余烬中,烧至酥脆,然后用小石臼捣成极细的粉末。 最后,用炒盐和蚝壳粉混合调配。 林惜知尝试了五个不同的比例配方,自己亲手试过一遍之后,终于得到了成熟的牙粉。 她将牙粉作为新的产品奖励,分给通风报信最勤快的孩子。 起先,对于孩子们而言,牙粉这种东西毫无吸引力。 毕竟林惜知这样的小作坊自己研磨出来的粉沙,颗粒相对还是太大,使用过程中,口感不是很好。 所以,孩子们更喜欢她以糖块作为奖励。 但头几个把牙粉带回去的孩子们,很快就从大人那里得到反馈,感觉牙粉很好用! 不仅能比一般的牙膏保持口齿清新的时间更长,去污美白的效果好像也更甚一筹! “只用了这么几回,就感觉我牙白了!” “而且好像里边还有中草药成分,能消炎!” “是啊,我嘴里长得燎泡,直接涂这个牙粉,马上就不疼!再过一天,燎泡就能直接好!” 队上社员们口口相传,林惜知顺利地又将牙粉这款产品推了出去。 消臭石,牙粉,加上驱蚊香膏,珍珠药泥,林惜知瞬间就成了大家心里的万能小药师。 “虽说林知青暂时医术不精,还不能治大病,可她没少在这些人人都能用的小物件上花心思!” “你们的嘴也太能叭叭了!啥叫林知青不行啊?林知青不行,难道你行?她是很年轻,但并不是年轻就不行!她和惠姑都谨慎,都本着要为病患考虑的心思出发,所以,有惠姑坐镇,林知青才不上的,但你不能因为她谨慎,就老说她不行!” “没错!她要是不行,这些小玩意儿她也弄不好啊!可你看看只要从她手上出来的东西,哪样不是顶顶好的?” “说起来,得亏有林知青平常在这些小玩意儿上肯花心思,才让我们的日子更好啊!” “可不就是!反正以后谁再瞎说林知青什么,都给我注意点!我要是没听到就算了!让我听到了,我保准要他好看!” 张丽柔默默隐在这些聊闲天的人里,专心埋头干自己的事。 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们。 然而,却有人主动盯上了她。 有为年长张丽柔几岁的大婶,没好气地推了张丽柔一把。 “你刚刚那个眼神咋回事?咋的,你还对林知青有意见啊?要不是林知青写谅解书,你这会儿就该在学习班待着!像你这种背叛家庭,给男人戴绿帽子的破鞋女人,放在我爷爷他们年轻那会儿,你早被拖去浸猪笼了!” 张丽柔听的心惊肉跳。 她知道,众口铄金,他们这会儿一人一句的,正说到了兴头上。 她要是反抗,肯定要被他们趁机抓住把柄,好好收拾一番! 张丽柔每天都腰酸背痛,还要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周围无数的监督目光,她连去找裴允承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哪敢作妖?! 她只盼着裴云诺能够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她自己那边的困境里脱身,来和她生活在一起,再从长计议…… 现在,她孤军奋战,哪敢对林惜知这么个香饽饽不满?! 她又不是傻子! 她没想自寻死路! 然而,其他人却揪着张丽柔不放。 “那你来说说,你是咋评价林知青的!” 第74章 各人有各人的使命 张丽柔被逼着说了许多林惜知的好话。 直到大家都听满意了,社员们才放过她,让她继续劳动。 虽然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但从这天之后,大家就养成了习惯,天天都要求张丽柔当众表明对林惜知的态度。 有人说:“有些话,她自己说百十来遍,她自己就会相信!只要她也信了,她才能不去作妖!咱们也算是替宋队长保护林知青了!” “是啊,宋卓为这孩子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就算将来海卫队没有了宋卓为,咱们公社也还是能坚决捍卫林知青的!” 社员们一边惋惜着一去不返的宋卓为。 心里知道他此去这么多天,毫无音讯,只能凶多吉少。 一边也感慨着他们俩之间这段有缘无份的感情。 而林惜知因为基本上天天关门闭户在家制作产品,根本无暇关注外部世界的小风小浪。 她攒了一段时间的产品之后,打算拿去黑市上卖掉一部分,换掉现钱回来。 她和惠姑手上的粮票都不多,空间里搬的那些衣服布料,又太招摇。 她想给惠姑做件新衣服都不成。 只能想着去黑市换点钱,再收点布票,去大的供销社扯布回来,给惠姑多做几套冬衣,再把家里的床单被褥也换一套。 林惜知前世只跟着惠姑去过黑市,不太熟悉路。 她想了想,其他人和她的关系也不算牢靠,看了一圈下来,唯一可信的伙伴就是柯月蓉了。 于是,林惜知给柯月蓉送消臭石的时候,单独找机会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柯月蓉皱眉,“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把你手里这些新鲜物件儿都卖出去?” 林惜知笑笑,“成不成的,试了再说嘛!而且,天天待在村里,我都快发霉了……我想出去走走。” 柯月蓉睨她一眼,心想着,这才是你的实话吧! 不过换位想想,要是让她在寡妇村待几天不出门,她也是无聊到要长蘑菇的! 反正黑市那地方,她跟着她哥他们也去过好几回了,她熟路! 林惜知都求到她面前来了,她不帮忙也不行啊! 于是,柯月蓉不情不愿地答应说道:“行啊,明天去吧!正好我一会儿下了工,跟着我姑他们去赶海,到时候我把海货拎去卖,你卖你的东西,咱们努努力,别空手而归就行!” 林惜知谦虚一笑,“难为你考虑得这么周到!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福气!” 柯月蓉抹了抹嘴角,把扬起的嘴角强行摁回去。 “行吧行吧!别说废话了!你赶紧回去收拾个大篮子,咱们明天赶早去黑市!早去早回!” 得了柯月蓉的回复,林惜知笑逐颜开。 她攒着能卖的东西可太多了。 而且,这一次,她主要就是想去推广香膏而已。 林惜知在出发的头一晚,取了灵泉水出来,给所有装了香膏的贝壳里,都滴上了几滴。 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对空间产出的花草木叶有信心。 对空间灵泉水的净化提升功能,更有信心。 这批香膏一经推出,必定能一炮而红! 至于到底能影响多大的范围,不得而知。 但人生本来就充满未知。 想那么多干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如今是一簇随时可以落地生根的蒲公英。 无论风把她吹到哪里,她都能顽强生存! 林惜知睡前和惠姑打好了招呼,说自己明天和柯月蓉约好了,一起去镇上的供销社走走,买点糖块回来存着。 “师父,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惠姑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凉凉说道:“我没有要买的!你少花点钱!你身上那几个子,早就要没了吧?” “没了我有啊!”宋阿嫲说道。 她老人家本来都已经睡了一会儿了,听见她们师徒的聊天声,陡然间就醒了,说着就去翻自己的荷包。 “之前卓为那小子还存了五块钱在我这儿,说是让我代为保管,以后等你出嫁了,给你添一份嫁妆……” 钱的事是小事。 宋阿嫲塞了自己荷包里的三块多零钱给了林惜知,让她随便花。 可提到宋卓为,想起宋卓为,这就不是小事了。 宋阿嫲的眼底有眼泪在打转。 林惜知起身烧了热茶,又给宋阿嫲掖了掖被角,安慰她说道:“奶奶,宋卓为肯定会回来的。” 她自己心里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即便她是重生而来的,她在宋卓为率领海卫队剿匪的事情上,添上了她的一笔。 可宋卓为的人生,也注定是有他自己的主线的。 既然,宋卓为没有因为她的示好,就改变他人生“先立业、后成家”的轨迹,那就说明,无论哪一世,他都有自己的时代使命要去完成。 他是他自己命运长河里的主角。 不会轻易被其他人的生命剧情变化而扭转。 因此,宋卓为前世是大英雄,他这一世也必定是大英雄! 鬼岛环境复杂,面积也大。 剿匪不易注定。 他们没有这么快回来,也是正常的。 反正,林惜知深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 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之前,在海匪没有重新出来大肆肆虐之前,她坚定地相信:宋卓为还好好活着! 只不过,被什么不可抗力因素绊住了脚,不能及时回来报平安而已! 林惜知搂着宋阿嫲,像哄孩子似的,耐心说道:“在宋卓为没有回来之前,咱们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担心。否则,等这小子回来,看见我们为他操心得瘦了,病了,他不知道要多嚣张呢!” 宋阿嫲被哄笑了,噙着眼泪说:“那是!他肯定又要以为,我多在乎他呢!我才不在乎这个死小子!从小到大就没少气我!” 林惜知用额头抵着宋阿嫲的额头,继续安慰说:“没事的奶奶,宋家肯定不会绝后,等他一回来,你和师父就一起把他绑到我房里,我有的是法子把他给办了!我还就不信了,我还拿不下他这么个大木头!” 第75章 香膏上市 深夜,宋阿嫲和惠姑双双失眠。 她们都在心里默默回想着林惜知说的话。 惠姑暗暗自责,觉得林惜知如此年轻貌美,却选择了跟她生活在一起,所以总被人嘲笑以后也是当寡妇的命。 宋阿嫲的想法更多。 她考虑的全是以后怎么对林惜知更好。 同时又怨怪宋卓为出发之前,为什么要当正人君子。 但凡宋卓为热血冲动,给林惜知留下一个孩子,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 两个小老太太各自怀揣着心事,都睡不着觉。 静谧之中,忽然想起了一阵五脏庙的空城计。 咕咕。 咕咕。 在寂静无边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阿嫲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试图把这个叫人尴尬的声音给压回去。 可惜,本来就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经过这一按,响得更加厉害! 惠姑忍不住了,说:“大晚上的,你也太能折腾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也睡不着,我去给你煮面吧。” 宋阿嫲跟着从床上爬起来,“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做!” “你可小声点吧,惜知都睡着了。”惠姑嫌弃地翻了宋阿嫲一个白眼。 宋阿嫲这才回过头去看向林惜知的小床。 是啊。 她睡得安安稳稳的。 睡颜里甚至还带着几分香甜。 宋阿嫲不禁唏嘘,“这孩子活的没心没肺,自在轻松,多好啊!” 惠姑却气呼呼地反驳道:“她什么时候没心没肺了?她想的事情,考虑的问题,布置的筹划,比谁都多……比谁都细!只是你不了解她,你根本就不懂她。” 宋阿嫲听傻了眼。 惜知丫头有那么复杂吗? 惠姑一边煮面,一边就忍不住嫌弃起宋卓为来。 “真正没心没肺的是你那个亲孙子!” “惜知明明早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也不止一次向他表明过自己的心迹。” “可他呢?一意孤行,任性妄为,心里只有他自己崇高的英雄理想,什么时候真正考虑过身边并肩作战的人?” “在他们出发前的那两天,惜知为了准备他们一路上可能要用到的药,几乎都没怎么睡觉。” “晚上稍微眯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又爬起来,连夜烧水熬浆……” “那小子最好是给我得胜归来!他要是回不来,将来每一年清明和中元,我都要一边烧纸钱,一边骂他!” 宋阿嫲真想和惠姑打一顿。 不中听的话能不能少说两句? 这不是还没确定宋卓为怎么着了吗? 她怎么都说上烧纸钱了? 呸呸呸! 两个小老太太在厨房里明争暗斗,就连偷偷吃宵夜也不消停。 隔天一早,林惜知起床看见桌上摆着两个空的面碗,还有点愣神。 不过,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便提上要卖的香膏香粉,赶着去和柯月蓉汇合。 柯月蓉还约了另外两个同队的小青年,赶着牛车一起去了镇上。 来到镇上,正好还碰上集市。 林惜知想了想,机会难得,不如就在正经集市上先试试水! 省得去黑市还要乔装打扮,怕被风纪队的抓到。 她临时改了主意,拉着柯月蓉就跳下了牛车,找了个岔路口的好位子,抖开提前准备好的一块雨棚布垫在地上,随后将竹篮子里的宝贝分门别类摆了出来。 起先,别人看见她摆出来的贝壳,还以为她是卖贝壳。 不禁有人嘲笑道:“小姑娘,你这东西太普通了!随便哪家孩子去海边都能捡回来一大堆,不会有人买的!” 然而,这时一阵清风吹过。 贝壳香膏的幽幽清香,忽然逆转了整个集市上的空气。 原本因为各种土菜、鸡鸭蛋,还有一些海货、兽骨、野味之类的混合腥气而显得乱糟糟的集市。 在一瞬之间,仿佛被洗刷了一遍! 众人循着香味,看向了林惜知她们这边。 柯月蓉忽然就明白,她手里的海货不俏了。 亏她之前还担心林惜知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呢…… 可一看大家都眼放绿光的样子,她确实是白担心了!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打听,问这贝壳里装的是些啥。 “哦,这里有升级的茉莉除臭膏,这个是提神醒脑的薄荷香膏,还有止痒消肿解毒的艾草膏……” 林惜知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道。 并且,还大方地将每一个单品开出一件作为试用装。 “我是第一次把这些拿出来卖,之前都是我们队上的叔伯婶子们订什么,我就做什么。所以,能拿出来赶集的量也不多。随缘卖卖吧。” 林惜知故意说得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紧张自卑。 经常来赶集的人们,却一眼就能看出,她这些香膏膏体细腻柔滑,绝对不是粗制滥造的。 而且,用来盛装香膏的贝壳,也都精致干净。 可见这小姑娘花了不少心思! 再仔细闻闻这香膏的味道,绝了! 每一个都清幽高级,没有刺鼻的药味,或者熏人的苦味。 尤其是那茉莉除臭膏,感觉往身上一抹,身上的汗味立马淡了! “小姑娘,这咋卖啊?” 林惜知逐一报价:“单买都是两毛一个。买两个的话,就算三毛六。买三个的话,就按一毛五一个。” 旁人一听,不禁笑了,“小姑娘,你这算数不错啊!” “是啊,你肯定不是第一次赶集!” 柯月蓉看这些人笑得意味深长,以为他们想欺负林惜知,立即赶客:“你管我们是不是第一次赶集?要买就买,不买让开!” 大家不由得纷纷指责柯月蓉。 “你这小姑娘,咋这么不会说话?问价人才是卖货人,这你就不懂了吧!” 林惜知真怕柯月蓉跟他们吵起来,忙打圆场说道:“是是是,我这小姐妹也是关心则乱,大家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带一个回去试试吧!这儿有试用装,你们可以先试试再决定买哪个!回头我们也会问清楚集市时间,做了新的再来摆的!” 她这话瞬间又将话题拉回到了生意上,其他人也就不跟柯月蓉计较,都端详起了林惜知摊位上的货品。 林惜知又补充说道:“要是没有现钱,也可以用粮票、布票来换香膏的。” 旁边人一听这话,更加来劲了。 有人马上问:“三个鸡蛋能换一个香膏吧?” 林惜知果断干脆:“换!” 又有人问:“我拿半斤小米能换多少?” “一尺布票跟你换,换不换?” 林惜知看准了自己要的东西,都换! 她也不让买家吃亏,反正所有东西都能折现估价,她觉得价格差不多的,统统都换! 而且,还严格执行多买多折扣的销售计划。 小摊前很快就围了一圈人。 第76章 到底谁是软柿子 林惜知立马给柯月蓉安排了工作。 “你负责收钱算账和维持秩序就行!” 而她自己则负责耐心介绍功效。 林惜知声音温柔,令人信服。 两人配合默契,忙而不乱。 带来的几十份香膏,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全部买空! 林惜知摸了摸她用来装钱的小竹篓,零零散散但分量不少的零钱票证,心里有点小激动! 还是做生意来钱快! 柯月蓉更是兴奋得脸都红了。 她清点着换回来的物资,光是鸡蛋、鸭蛋就有十几个! 而她的海货虽然不如林惜知的香膏受欢迎,却也运气好,碰上了出手大方的收购员,让她一下有了八块多的收入! 虽说晒场平常也会给她工资补贴,可是,这感觉完全不一样! 眼看着柯月蓉都高兴得验放绿光了,但林惜知却很清醒。 她拉了拉柯月蓉的袖子,低声道:“月蓉,咱们该回去了。” 她的余光注意到,已经有几个眼神闪烁的男人在朝她们这边打量了。 柯月蓉也反应过来,赶紧把摊位布一收,竹篓往背上一甩。 利落果断地说:“撤!” 她们来的时候,是搭乘顺风牛车来的。 回去的时候,却要自己走回去。 而且,林惜知还计划去一趟供销社采购。 她左思右想,还是应该在去供销社之前,甩掉身后跟着的几个街溜子地痞。 免得影响她一会儿大买特买! 因此,她故意放着大路不走,拉着柯月蓉走小路。 “抄近道!走这儿更快!” 林惜知拽着柯月蓉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柯月蓉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俩的后路就被三个吊儿郎当的街溜子青年给堵住了。 为首地痞是个瘦高个,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根草棍,斜着眼睛打量她们。 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看起来干净文文弱弱的林惜知身上来回逡巡:“哟,两位妹子,这是从哪儿发财回来啊?鼓鼓囊囊的背篓里,装的啥好东西?给哥几个瞧瞧呗?” 柯月蓉脸色一沉,下意识把林惜知往自己身后一拉,转而盯着地痞们叉腰骂道:“瞧你奶奶瞧!好狗不挡道,赶紧滚开!” 她这身力气和泼辣劲儿,远近有名,一般二流子还真不敢轻易招惹。 但那瘦高个显然看她们只有两个女人同行,而他们这边有三个人,认定她们好欺负,再强也只是外强中干。 尤其是在后边低着头的、猫着腰的林惜知,一看就是软柿子! 于是,为首这人嘿嘿一笑,给旁边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脾气还挺辣!哥哥我就喜欢辣的!不过嘛……” 他话音一转,脚步一晃,和同伴一配合,在柯月蓉眼前虚晃一枪。 等柯月蓉发现他们转移了站位时,她已经慢了一步。 地痞头子突然伸手去抓林惜知身上斜挎着的竹篓,邪笑道:“我先看看这软妹子带了啥!” 其实这人想法很简单。 他觉得,只要抓住这个软的,吓唬一下,那个辣的肯定就怂了! 柯月蓉倒是不怂,只是担心林惜知吃亏,难免分神,怒喝一声就要和地痞动手。 “你敢!” 另外两个地痞也在这时候配合发力,开始扰乱柯月蓉的精力。 他们左右开弓,都来钳制柯月蓉。 柯月蓉分身乏术,没办法同一时间对付三个,她只得咬牙先踹上其中一个地痞的命根子,准备再找机会护着林惜知。 然而,就在大乱斗的这个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在清净的小巷子里,格外震耳欲聋。 紧接着,瘦高个吼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啊——我的手!我的手指头!” 只见他刚才伸向林惜知身上的竹篓的右手食指,正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 显然是断了! 而他本人则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抱着手原地乱跳,欲哭无泪! 另外两个小混混,一个被踹翻在地,一个看傻了眼。 咋回事? 咋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仨兄弟就只剩下他一个全乎人? 老大惨叫,老二哀嚎,显然都没有了战斗力! 柯月蓉也茫然。 她知道自己踹翻了一个,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难对付的地痞头子,怎么就自己把自己的手指头给玩折了? 再看看依旧一直低着头,瑟缩在墙角根处,仿佛被吓呆了的林惜知…… 柯月蓉心想:肯定是这个地痞自取灭亡!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所以让他栽了! “惜知,咱们走!”柯月蓉拉上林惜知,赶紧出了小巷子。 等回到有人的地方,柯月蓉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不过,回想起刚才的瞬间,她还是觉得很诡异! “那人的手指到底咋断的?”柯月蓉茫然地看向林惜知。 林惜知抬起小脸,眼里氤氲出潮湿水汽,看似弱小又无助。 “我也不知道啊……他刚才突然伸手过来,我吓得往后一缩。那个情况下,我哪顾得上管他怎么了?可能是他有毛病,自己把手戳墙上了吧?” “那他也太猪了吧!哈哈哈!”柯月蓉爽朗大笑,接受了林惜知的这番解释。 毕竟,总不能是林惜知这只小白兔把别人的手指头掰折了吧? 柯月蓉觉得,是那个街溜子自己瞎眼误伤更为合情合理。 肯定是巧合! 对,一定是这样! 柯月蓉从容地将脑子里最后那点疑惑抛到脑后,又拉着林惜知跑了一趟附近的保卫科,举报了刚刚闹事的三个街溜子,这才开开心心地奔向供销社。 镇上的供销社商品种类比大队的要多得多! 在这会儿也算得上是最近的“购物天堂”了! 林惜知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宋卓为之前给孩子们发的那种蔗糖。 一整个黄澄澄的半透明大糖块,旁边还摆着小锤子和小铲子。 要多少,就给敲多少下来,碎块称重。 这种糖块最便宜。 也是最容易让孩子们尝到甜头的小零嘴。 但再便宜,也是要掏钱买的。 林惜知不禁又想起了宋卓为给孩子们发糖块的一幕。 他每个月都会从自己的收入里,匀一部分出来,换成糖块,哄孩子们开心。 哪怕这些孩子家里的大人,或动不动就偷奸耍滑,不事劳动生产,又或者喜欢好勇斗狠,总是惹出些小乱子。 可宋卓为总是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 不分是谁家的孩子。 只要乖巧有礼貌,就都可以从他这个很不好说话的海卫队大队长手上,分到小小的糖块。 第77章 你不孤独 想到种种细节,林惜知的心蓦然软得都快要化掉了。 宋卓为那么好的人,不应该输给海匪吧。 他们只是被困在了鬼岛那个阴晴不定的地方了吧? “嘿,不是你吵着来要买东西吗?怎么看着东西了又不动?”柯月蓉推了推林惜知的肩膀,有些嫌弃地责备她,“不会是看这里东西太多,看傻眼了,啥都想要吧?” 她端起了平常在晒场训人时的姿态,苦口婆心地说道:“一口气是吃不成胖子的!你这次买点最想要的,其他的下次再买!” 林惜知被她的念叨召回了神思。 她莞尔一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向售货员要了五斤糖块。 柯月蓉大为震惊,“你买这么多干啥?家里有东西保存吗?虽然这段时间是凉快了点,可咱们这是海边上!空气潮得很!而且糖这种玩意儿又招偷油婆,又招耗子,你就不怕麻烦!” 林惜知笑了笑,“你在我师父家的院子里见过老鼠蟑螂吗?你是不是忘了,有我这个调香小能手在?” 柯月蓉愣了下,旋即嗤声,“是是是!你厉害!但你就看着吧,买这么多糖,回头肯定要糟蹋的!” “不会的,我这都是要送给村里人的。”林惜知的语气忽然有些哽咽,“总不能因为宋卓为不在,孩子们就连糖都没有了吧。” 柯月蓉又是一愣。 她没想到,林惜知的感情原来藏得这么深! 柯月蓉心直口快,想到哪就说了,“原来你真心喜欢宋卓为啊?” “其实我也不确定。”林惜知的眼眶红红的,“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能说没了就没了吧。” 及至这一刻,林惜知忽然才意识到,她心底里最深的恐惧。 她在别人眼里一直都很坚强。 什么都不在乎。 没心没肺的。 可是,林惜知怕的是,她改变了自己这辈子的人生,会引起蝴蝶效应。 上一世,她是被惠姑关在小院子里天天熬药的小学徒。 惠姑怕她恋爱脑上头,每天都和她说,丢下你的人,不可能再找回你。 不会再对你好。 林惜知偏偏靠着一身反骨,熬过了那么多年。 她前世跑去香江城找到裴家人的时候,是期望着他们能打破师父说的那些话的! 但她成了输家。 所以,这辈子回来之后,她拼命地改写命运。 然而,她的干扰,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宋卓为的命运。 否则,他怎么可能一去不返呢? 明明上辈子他们乘风破浪,一路勇往直前,顺利地剿灭了海匪,短短几天就带回了好消息。 而现在,快一个月过去了。 杳无音讯。 林惜知对宋卓为的实力有信心。 对海卫队的作战实力有信心。 但她对命运的大手没有信心。 惠姑常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林惜知不愿意相信这些! 因为如果接受了这种说法,就好像否定掉了她自己重生以来的所有努力! 所以,她只有不看、不听、不想。 让自己变得像个永不停歇的小陀螺一样忙碌。 只有忙起来,才能斩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只有忙起来,才能暂时不和那些可怕的猜想产生联系。 可是,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 曾经天天在码头守望的海卫队队员的亲人们,现在也都不常常出现了。 所有人的希望,在时间的摧毁消磨下,渐渐破败不成形…… “你别抖啊。” 柯月蓉看着林惜知苍白而微凉的手指头,不由得伸手握住。 “林惜知,我跟你说,宋卓为那种人就跟偷油婆一样的!” “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他们肯定是迷路了,找不到回来的方向了!” “他那么讨厌的人,你就算是盼着他死,他还没那么容易死呢!” “祸害遗千年,你懂不懂?!” “算了,你别喜欢他了,我给你介绍队上其他的人吧!我听说过你着急嫁人!……哎,这事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我是觉得我着急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但你应该能挑个好人家!没事,别慌,回去我就给你物色!” 柯月蓉每一句话都是站在林惜知的角度上,替她在着想。 “退一万步想,就算是宋卓为真的回不来了……你也不能真的为宋卓为守活寡啊!你们俩又没有私定终身!话都是宋阿嫲在说!有我在,肯定不让宋阿嫲奸计得逞!” 林惜知重新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反过来劝慰柯月蓉,说:“没事,我没事的。别担心。” 她将注意力从自己终于得见天日的心事里抽离,重新看向供销社的货架,看向玻璃柜台里摆放着稀罕的水果罐头。 亮晶晶的橘瓣和黄桃,看着就诱人。 用油纸包着的桃酥。 还有用漂亮铁盒子装着的饼干、麦乳精等等。 林惜知开始找上售货员。 “你好,买两罐麦乳精。再称点桃酥……买包红糖……这个奶糖也要。” 她要了一大堆好东西,两个售货员大姐笑盈盈地忙碌着为她打包。 看着这鲜活的生气,林惜知渐渐找回了内心的安定。 要是宋卓为真的不在世上了,她才要更好地活着。 活得比上辈子更精彩! 替他把他那份也活出来! 无论宋卓为人在何方,他心里肯定时时刻刻惦记着宋阿嫲。 所以,她也该替宋卓为好好照顾宋阿嫲! 柯月蓉并不清楚林惜知的心路历程。 她只是看林惜知重新振作了,这才放下了心。 她用自己卖海货的钱,也买了两包桃酥。 等快要回到寡妇村,两人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柯月蓉才将自己手里的两包桃酥,匀了一包出来交给林惜知。 “呐,给你的,收着吧!”柯月蓉大大咧咧地说道。 林惜知茫然,“我有啊,你的还是留着自己吃好了!” 柯月蓉皱眉,“让你收着就收着!哪那么多废话!” 林惜知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地接过。 柯月蓉又磕磕巴巴地补充道:“林惜知,你好好记住!就算没有了宋卓为,你在沙井公社还有我这个好朋友!你不孤独!” 第78章 后继有人 林惜知拎着两大网兜的东西,以及柯月蓉单独给她的那包桃酥,恍恍惚惚回到了寡妇村。 她刚进门,惠姑就看出她不对劲。 “干啥?去趟公社撞鬼了啊?”惠姑嗤道。 林惜知没吭声,她只是默默趴到自己的小床上,大哭了一顿。 这段时间她高高筑起的心墙,居然被柯月蓉一包桃酥打碎了。 原来她也没那么坚强。 惠姑看林惜知哭得肩膀一起一伏,挽起袖子就要去找柯月蓉算账。 但却被宋阿嫲拦住了。 “肯定不是因为柯月蓉!”宋阿嫲小声给惠姑分析起来,“要是柯月蓉敢欺负咱们惜知,惜知自己就有一百种方法反击回去!” 惠姑皱着眉头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是,如果不是柯月蓉惹了她,她又怎么会这么伤心? 林惜知没有为裴家人的背叛和伤害流过一滴眼泪。 也没有因为大队上的任何流言蜚语,而流露出过不开心的痕迹。 她素来有事说事。 看起来毫无心事的啊! 所以,突然看到林惜知哭,惠姑有些不知所措。 宋阿嫲却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哎呀,这有什么的,她肯定是想我们家卓为了啊。” 宋阿嫲满脸骄傲的神色,她拿起了被林惜知随手放在桌上的网兜,指着其中的三大包蔗糖糖块,给惠姑介绍说:“你看看这个糖……啧,看不明白什么意思吧?” 惠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应该要看得明白吗?” 宋阿嫲笑得更得意,“我们家卓为以前也最喜欢买这种糖放在家里和海卫队办公室!一旦有孩子来通风报信,说哪里哪里有人打架闹事,哪哪出了什么麻烦,那小子就会用糖奖励孩子们!你看,惜知都是跟他学的,学会了不少呢!惜知现在不是也靠各个大队这些孩子们给她搞药膏宣传吗?” 惠姑眯起了眼,“还是你这个老狐狸看得明白啊。” 宋阿嫲谦虚一笑,“都是千年的狐狸,惠姑你也别和我玩聊斋!” 这时,林惜知终于收拾好情绪,再度面对生活。 她一抬头,就看见两个老人家在对着她买回来的东西说悄悄话。 林惜知连忙主动说:“师父,这是孝敬您和宋奶奶的。罐头甜甜嘴,麦乳精早上冲着喝,对身体好。” “看到了!又瞎花钱!”惠姑嘴上还是嘟囔着,可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林惜知。 但她既然好起来了,她这个当师父的也就没那么操心了。 惠姑拿起其中一罐麦乳精,塞给宋阿嫲:“这玩意儿金贵!咱们俩一人一罐!各吃各的!你别想着占我的便宜!” “我可真谢谢你了!好像谁没吃过似的!”宋阿嫲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家里还有两罐没开封的呢!早知道你这种人没咋吃过麦乳精,我早就拿过来了!”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吵吵闹闹。 林惜知把从供销社买来的蔗糖敲成更碎的小块,像东西不要钱似的,分给队上那些眼巴巴的孩子们。 小家伙们欢呼雀跃,一个个把糖块含在嘴里,甜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姐姐请你们吃糖,你们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林惜知蹲下身,笑眯眯地和孩子们商量,“你们最近玩儿的时候,多帮姐姐留意着码头那边的动静。要是看到海卫队的大船回来了,或者听到什么关于船队的消息,第一个跑来告诉姐姐,姐姐还有糖奖励哦!” 孩子们一听,还有后续奖励,一个个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放心吧惜知姐姐!包在我们身上!” “我天天去码头摸鱼,一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你!” “我耳朵最灵了,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船声!” 有了这群小小的“耳目”,林惜知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每天一边调配着新的香膏,一边支棱着耳朵等消息,盼着海上的那个人平安归来。 然而,宋卓为的海卫队没等来,却先等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天,一个穿着体面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提着个公文包,找到了寡妇村,指名道姓要见林惜知。 他自称是南沙城过来的,想要给他的妻子买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 “我之前在集市上闻到过一种特殊的茉莉香膏,味道让人很难忘。留香持久,又幽香高雅……实在难得。我一路打听他们是在哪买到的,才打听到了这里。” 男人名叫钱洪。 虽然和队上的乡亲相比,钱洪气度不凡。 但林惜知一看就能看出,他身上带着一股卑怯。 这个钱洪,不像是来给妻子买东西的。 不过,林惜知没有深究。 既然只是买货,林惜知就只管买卖的事。 “您要多少?我现在手头现成的茉莉香膏,只有两个全新的。”林惜知笑道。 钱洪却摇了摇头,“两个自然是不够的。如果我想要一百个,大概要多长时间?我可以留在这里等。” 林惜知还没给他答复,钱洪又说:“如果林小姐愿意的话,以后你手上的香膏,我都要了。你在集市上以一毛五的价格出售,我以两毛一个的价格收购,你看如何?” 林惜知当即精神一振。 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这人不是简单的买货人。 他应该是被派来收购香膏的。 背后另有更大的老板。 瞧瞧他这说话的口吻,简直就是要垄断市场! 尽管这几年还没有开始推广市场经济,但在南沙城和香江城周边,还是有不少活跃的贸易行为。 “林小姐犹豫是因为觉得价格不合适?”钱洪说话客气,但眼神里带着精明的打量,“你这边有任何问题和顾虑,都可以直接说出来。” 林惜知莞尔,“您既然是打听了过来的,就知道我这边是小本经营,独立作坊,没有多的人手,全线工艺全靠我一个人负责,所以,产出速度并不快。您一口气要一百个,我没法估量要做多久。因为这个季节也不产茉莉花……” 外边是不产,但她空间里花木繁盛,茉莉花都快长成茉莉海了! 其实原材料是绝对充足的。 林惜知只是想试试,对方的实力深浅。 而且,她其实也不着急要那么多钱。 如果贪图这点蝇头小利,却被卷入了投机倒把的罪名,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因此,她打量钱洪的时候,想到的是别的计划。 她需要利用钱洪这条线,帮她彻底将裴允承困死在阿香家里! 所以,林惜知看着钱洪,开口说了另外一个更加诱人的条件。 第79章 多亏她招蜂引蝶 “钱先生,虽然这个季节不产茉莉,但是南边一年四季都有花,冬日有冬日的花种。我可以调配其他配方。”林惜知笑道。 钱洪果然喜上眉梢,“我也正有此意!林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林惜知谦虚地笑纳了他的夸赞,接着说:“除了能根据不同的花种做出新配方外,我其实还有一项天赋——不知道钱先生听说过没有,香道亦通人道。我不仅会制香,更会‘识香’。每个人气质心境不同,适用的香也千差万别。批量生产的香膏,再好也是大众货。若想真正达到安神养颜、契合心性的效果,需得量身定制,那才是上上之选。” 她看着钱管家逐渐亮起来的眼神,继续加码:“如果您信得过我,不妨请您太太亲自来一趟沙井公社。我可以当面为太太调制一款独一无二的‘专属香膏’,保证世间仅此一份,功效也绝非普通香膏能比。这样特殊的生日礼物,那才是全世界独一份!” 这番话说到了钱管家的心坎上。 他家东家要的就是这份独特和尊贵! 钱洪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立马返程,说是回去请示太太。 钱洪一离开,惠姑就把林惜知单独叫到后院。 问:“你又想干什么?送上门的钱不赚,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别的算盘?这种人你还是少和他们来往!回头要是把事情闹大了,被人举报你投机倒把,到时候谁也护不住你!” 惠姑的话没有完全点透。 但她知道林惜知能想明白。 宋卓为如今不在公社,要是林惜知惹上了这些官司,没有人可以护着她! 林惜知自然也是明白惠姑心中顾虑的。 她狡黠地眨眨眼,悄声说道:“师父,我就是想到,不能就这么把家里剩下的十几个香膏都卖给他,所以才小心谨慎,想看看他后边的大鱼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只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制作一份生日礼物,那我就算是帮人完成心愿,实现了成人之美。如果另有其他,我到时候再拒绝。” 惠姑心里多少有点不安,“有什么大鱼不大鱼的?只要你不贪心,就不会掉进别人的陷阱里!” 林惜知抿唇,“师父,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您别担心,我有分寸。” 惠姑撇嘴,“你有什么分寸?去逛个集市回来就埋头痛哭的分寸?” 林惜知哭笑不得。 师父这人真是过分! 怎么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 “师父!我当时只是累了……” “行了行了,人你都惹了,回头自己多加小心!”惠姑给林惜知下了死命令,“我最多容忍这人来第二次,绝不能看到他第三次,明白了吗?!” 林惜知点头如捣蒜,“好,都听师父的!” 没过几天,钱洪果然又来了。 这次和他一起登门拜访的,还有一位穿着讲究,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 两人说是夫妇,可林惜知分明看出,钱洪身上的卑怯感更重了! 想必,这就是想要收购她香膏生产线的真正金主了。 “您先坐,我给您泡一壶茶,一会儿我给您试试几种香,看看您更喜欢哪种。等了解清楚了,我才能更好地为您配香。” 借着泡茶的机会,林惜知把她的小小情报员们,叫到了屋门口,给他们发了糖,让他们把“南沙城来了一位漂亮阿姨,要找林知青定做特殊香膏”的消息送到阿香家周围。 林惜知算过了。 裴允承的治疗已经起了效果。 他现在这会儿应该找回了一部分自信。 阿香对他的看管也没那么紧了。 正是这个节骨眼上,裴允承肯定又重燃了那份不甘不愿。 他心气那么高,注定不可能永远被埋没在沙井公社的腥咸海风中。 如果在这时候,告诉他,他或许有一个可以乘风起飞的机会,裴允承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林惜知给不了百分百准确的答案。 但她知道,时间会给她结果! 而在林惜知耐心给钱洪所谓的妻子泡茶时,南沙城美妇的消息,已经如林惜知所愿,飞到了正在家里忍受阿香白眼和咒骂的裴允承耳朵里。 裴允承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水里的鱼似的,拼命吸水。 从南沙城来的漂亮太太? 定制香膏? 裴允承那颗沉寂已久、渴望攀附权贵的心,瞬间死灰复燃! 他简直太爱林惜知了! 多亏了林惜知这朵掉在淤泥里也能开出花来的种子! 多亏她招蜂引蝶! 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是他裴允承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现在身材倍棒,比一般男人更强上不少! 再加上本身就一表人才的基础,他凭什么不行? 这根本就是命运送到嘴边来的机会! 裴允承几乎没有多想,他赶紧翻出自己最好的一件蓝色衬衫,偷到了阿香之前从林惜知那里换来的香膏,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然后,假借着拉肚子要去卫生院的理由,离开了阿香家,蹲守在回城的路上。 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制造一场“偶遇”。 也想好了求人带他脱身的理由。 看着暮色西沉时,裴允承甚至已经幻想出了自己摆脱沙井公社的一切,在南沙城舒舒服服喝茶泡脚的日子! 裴允承左等右等,好不容易在小码头附近,等到了钱洪和他所谓的太太。 他远远瞧着那位从南沙城来的美妇,见她穿着质地精良的墨绿色衬衫,外面罩着件薄呢外套。 尽管也是低调和通俗的打扮。 但通身的气派,与这沙井公社的乡土气息,格格不入! 再加上钱洪唯唯诺诺、恭恭敬敬地陪伴在侧,更让人感觉到这位美妇身份不凡! 就是这次了! 裴允承深吸一口气,直奔着钱洪和美妇必经之路摔过去。 钱洪被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当即护在了美妇面前。 钱洪怒道:“你走路不长眼啊!” 相比钱洪的剧烈反应,美妇脸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一双见过世面的通透眼眸,在裴允承身上来回巡梭。 裴允承没有抬头,只是充满抱歉的道歉:“不好意思,冲撞到你们了……” 他说着就要走,可是,起身的时候,却好像是不经意的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那上边有些来历不明的淤青。 第80章 看你们还往哪走 美妇看着裴允承走出去两步后,突然叫住他。 “你是下乡插队的知青吧?” “嗯,我家本来是要去香江城投亲的,可是半路遭逢海匪抢劫,一时不济……”裴允承天生一双桃花眼,凝眸看人时,有着勾魂摄魄般的诱惑力。 再加上,他此时又把自己置身在低位,就像一只送上门的小白兔,就等着被人揪耳朵。 美妇人不禁多看了裴允承一眼。 “你身上是受了伤吗?”美妇人问道。 裴允承故意将袖子往下扯了扯,试图遮掩住身上的伤口,怯懦地说道:“没事,我没关系的……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身上是我不小心自己弄伤的……” 美妇似乎有些特殊经历。 看见裴允承身上的伤后,眼神虚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而且,她嗅觉似乎十分灵敏,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蹲下身,扶住裴允承的肩膀,问:“你的身份材料在第几大队?这样吧,我先带你进城去看病,等医生看过了你的情况,我再帮你想办法把关系转到城里。” 裴允承高兴得差点忍不住尖叫! 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一副很替美妇着想的模样。 “谢谢您的好意,但或许这不合适……我家里人都在这里,如果我突然走了,我担心他们……” 美妇顿了顿,又好意劝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把自己的身体料理好了,等去城里站稳了脚跟,再想办法把他们都弄回城。” 裴允承听得心跳加速。 回城有多难,他不是不知道。 他和父亲早就打听过了,即便城里有单位愿意接他们,也得公社开放行条。 就他们一家来沙井公社闹出的这些事,公社怎么可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回到城里? 他们的资料档案上,岂不是要被重重记上一笔? 不过,好在他还算干净! 裴允承抬眼看向美妇,如同看见了下凡的仙女似的。 一时激动,握住了美妇的手,“姐姐,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吗?” 美妇刚想点头,远处忽然杀过来一支人马。 “裴允承!我要杀了你!”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陡然炸响。 裴允承浑身一僵,脸上的深情和才气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恐。 他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阿香像一头愤怒的母狮,手里拎着一根粗壮的烧火棍,双眼喷火,正带着她三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亲兄弟,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们这一行人奔踩在地上,竟然有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的地势! “你个杀千刀的白眼狼!王八蛋!竟敢背着我在这里勾引野女人!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阿香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骂声震天响。 裴允承则被吓得魂飞魄散。 刚才在美妇面前装出来的翩翩风度荡然无存,结结巴巴地想解释:“阿、阿香……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阿香根本不听,冲上来一把死死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哎——!”裴允承疼得惨叫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形象全无。 阿香的兄弟们也围了上来,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好啊妹夫!你可真行啊!吃我家的饭,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阿香,跟这种废物啰嗦什么,带回去收拾!” 眼看着阿香这一家如狼似虎的模样,哪怕见多识广的美妇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钱洪赶紧挡在美妇身前,看着此刻狼狈不堪如同小丑的裴允承,眼中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他低声对美妇说:“太太,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可惜,阿香一家哪里是省油的灯? “走?做梦吧你们!有人举报你们是敌特分子,是特意来咱们公社刺探情报的!看你们还往哪走!” …… 林惜知在小屋里安心制香。 她收了美妇的订金,说好了要在七天之内,给她出定制的私用香膏、香粉。 虽然七日之约已定,但林惜知并不慌张。 因为她料到,美妇自己也会有麻烦缠身。 毕竟,裴允承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 果不其然,天刚刚黑,就有人来请林惜知上海卫队办公室对簿公堂。 “出什么事了?”林惜知问道。 海卫队的代表队长挠着头说道:“他们说是抓到了疑似敌特的人,而且有不少人说,你和她也有联系,所以还得请你过去配合我们工作。” 林惜知也没觉得自己这次能算无遗策。 既然怀疑到她头上,她大大方方配合就是了。 林惜知这便要跟着海卫队代表走。 宋阿嫲追上来,想陪她一起,却被惠姑拦住了。 惠姑质问道:“你去干啥啊?本来没啥事,你去不就显得她真做错什么事了,因为心虚,才要人护着!” 宋阿嫲瞪眼,“难道不去啊?那个阿香他们一家多能闹事,你是不是没听说过?让惜知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 “她肯定能应付过来的!咱俩别去添乱!”惠姑很笃定。 林惜知也劝宋阿嫲,“奶奶,我没事的,他们只是指控我,又没有证据。到哪不得有证据说话?” 宋阿嫲好歹是被劝下来了。 可是,真的到了海卫队办公室,阿香一见到林惜知,就好像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 阿香大声泼脏水道:“就是她!都怪林惜知!就是她把这个女人引来的!她们肯定是一伙的!你们可得严查!这个老女人穿得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跑到我们这儿来勾引男人,说不定是哪里派来的坏分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现场气氛顿时更加紧张。 两个大队长都集中在这儿,看向林惜知和美妇人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林惜知还没发话,美妇人却先声夺人。 她原本就对沙井公社这穷乡僻壤有些轻视,这会儿又被阿香这种土包子村妇遭遇这等羞辱,再联想到裴允承那恰到好处的“偶遇”和林惜知之前的邀请,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她强压着怒气,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惜知,语气虽然还算克制,但话里的寒意却显而易见: “林知青,今天的事情,着实令人意外!我要不是听说你有一门独到的手艺,需要量身定制香膏,我平常是不会随便出门的!没想到,卷入了这么一场是非!” 她刻意加重了“量身定制”四个字。 暗示这一切可能都是林惜知设的局。 目的或许是为了让她难堪,或是另有图谋。 反正她现在信不过在场的任何人! 第81章 我替她担保 而美妇人这么说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惜知身上。 阿香一家得意洋洋,等着看她如何辩解。 林惜知一脸的波澜不惊。 她缓声娓娓说道: “钱太太,我做局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本本分分过日子,就做了点香膏去赶集,也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你们千里迢迢打听过来找我的?” “是你丈夫说,需要给你定做专门的生日礼物,所以我才给他出主意,说做定制香膏的。因为定制的香膏能根据每个人自身的不同气质发挥到最大……他既然说不出你是什么气质,平常喜欢什么,我就只能让他把你带来我面前。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既然这样,那订金还你、” 她迎着陈家太太质疑的目光,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回给了美妇人。 “好心还办了坏事,那不做也罢!” 林惜知的态度很坚决,而且过程里,还提带到了钱洪他们俩的关系。 美妇人一时间有点担心公社会上纲上线去调查他们的背景,那这查起来可就麻烦了…… 本来就是为了一点私心,做了个幌子。 现在被林惜知这么拆穿,美妇人只觉得生出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感觉,一时间反而对林惜知的敌意没那么大了。 “林知青,我也就是想问个清楚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咱们说好的事情——” 林惜知心意已决,毅然将订金还给了她。 “我能力有限,帮不了您这个忙了。两位大队长,我和这位大姐的关系也就是这样而已!你们看到了,也听到了!原本我就是想成全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爱心而已,可惜他们来历不明,还在队上惹出乱子,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辛苦你们调查清楚,还我清白!” 美妇人那边乱了阵脚,而阿香这边却仍然不肯放过林惜知。 “分明就是你到处招蜂引蝶,才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弄到咱们公社来的,你还想撇清关系?!” 林惜知眯眼盯着阿香,“我招蜂引蝶?你平常委托我给你优先弄珍珠药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那是招蜂引蝶了?不安分的人到底是谁啊?” 说着,她把矛头对准了旁边被人押着,如同犯人般被堵上了嘴巴的裴允承。 “阿香,你自己没有看好自家男人,这事也要赖我?” 一提到裴允承,阿香更加生气了。 但是她现在不着急处理裴允承。 她就想把林惜知拉下水。 所以,她再三咬定,就是林惜知招惹美妇人他们来的。 “大队长!林惜知的目的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她绝对是和这些不明不白的人串通一气的!” “谁说林惜知需要和不明不白的人扯上关系?” 办公室外,忽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叱问。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只见风尘仆仆的宋卓为,搀扶着宋阿嫲,大步走了过来! 在看到宋卓为的那一刻,林惜知只觉得时间好像停止了。 周围的喧嚣声,也顷刻褪去。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宋卓为…… 宋卓为! 他回来了! 比起出发之前,宋卓为瘦了很多。 也黑了不少。 脸颊微微凹陷下去。 下巴上布满青黑色的胡茬。 显然是连日奔波,来不及打理。 他身上的烟青色衣服上,甚至还带着未拍干净的尘土和淡淡的硝烟气。 但那双眼睛,却比出海前更加锐利、深邃。 此刻,宋卓为的视线越过人群而来,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历经生死后的疲惫。 有久别重逢的惊喜。 有看到她被为难时压抑的怒火。 更有一种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深沉如海的思念。 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月而已。 但却好像跨越了千年万年的时间鸿沟。 林惜知的眼底浮起点点泪光。 她从前不明白“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她却好像比谁都懂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又酸又胀。 接着,一股热流猛地涌上眼眶。 林惜知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才能勉强忍住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是欣慰,是后怕,是难以言表的思念。 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心潮,汹涌拍打着她的心房。 他平安回来了…… 真好! 而宋卓为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他越过其他人,来到林惜知面前,像之前一样,动作熟练丝滑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我海卫队队长宋卓为,以我本人的名誉为林惜知同志担保!她思想端正,行为清白,绝不可能和敌特之类的不良分子扯上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的扫过美妇、钱洪和阿香一家子。 厉色说道:“如果真的有疑问,就按照正常程序调查核实!而不是在这里听信阿香一个人泼妇骂街,牵连无辜!我这才出去执行任务多久,看把你们闲的!” 宋阿嫲也声如洪钟地帮腔:“没错!我看看还有谁想仗着我们家卓为不在的时候,欺负他将来的媳妇!谁想往她身上泼脏水,先问问我们老宋家答不答应!” 宋卓为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整件事的节奏。 两个大队长已经压根不在乎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了。 他们如同看到自家孩儿得胜归来似的,激动地拍着宋卓为的肩膀,眼含泪花地说:“原来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你没在的这些日子,可让我们大家伙都操心坏了!” “海匪绞杀得咋样?你们突击队伤亡严不严重?” “刚回来吧?还没去公社报到呢?你小子这次肯定又立大功了!” 宋卓为如同一颗陨落世间的赫赫繁星,吸引了所有的视线焦点。 随后涌入的其他海卫队队员,也都一个个激动地和认识的人们互相拥抱。 关于他们如何突袭鬼岛,如何一举捣毁海匪的老巢,又是如何被海匪的陷阱困在岛上的石洞,如何突围脱困,再因为异常风暴的缘故,被困在海岛上,被迫开荒生存……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却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这段离奇曲折的经历,任凭抓着海卫队突击小队中的谁出来说,都能吹嘘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第82章 她的爱皎如明月 人人都知道,宋卓为这次是立了大功了。 他带着三十三名队员,在不损失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成功突袭海匪老巢,生擒海匪四十七人,抢回了鬼岛。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宛如在看行走的一笔功绩! 当天晚上,来老宋家登门送贺礼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 宋阿嫲是强行被喊回家的。 宋阿嫲还多少有点不情愿。 走的时候,还跟惠姑喊话:“我就是暂时回去两天!你别偷偷吃我那罐麦乳精啊!” 惠姑嫌弃得脸都快变形了。 “谁稀罕你吃过的那罐!我自己的吃完了我不知道让惜知给我买啊!谁看得上你的!” 宋阿嫲志得意满地回了自己家,而宋卓为也带着几名主要队员,连夜去公社复命。 宋卓为得胜归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沙井公社。 林惜知没有逢人就说自己有多高兴,但她连夜把家里所有的糖都发给了来送消息的孩子们。 尽管她已经亲眼看见了他本人。 早就知道他平安回来了。 可是,每个孩子来说一遍,她就会再高兴一遍。 宋卓为没事,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她不在意裴允承的死活了。 阿香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纵使阿香心慈手软,放过裴允承,也不关她的事了。 裴家人走到现在这样的田地,要是还能逆风翻盘。 那也算他们有本事! 她的人生,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她要更加昂首挺胸向前看! 然而,同一时间里,裴允承却如同被推进了万丈深渊。 他暂时被解除了通敌的嫌疑,一切都要等到那两个城里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之后,再重新审理。 他被带回了阿香家,被阿香丢进了之前养牛的牛棚。 尽管牛棚里的粪便都已经干了,可潮热的南边渔村,空气湿度再低也还是潮的。 变了质的牛粪味道,臭得百转千回。 熏得裴允承眼冒金星。 阿香找了个坏了一半的木笼子,将裴允承关在了里边! 裴允承的四周围不仅臭,还伸不开腿,抬不起头。 他简直就像阿香的一条狗! 裴允承一开始还听之任之,随便阿香怎么发泄。 可是,在小笼子里待了一会儿,看见好几种不同的小虫子从笼架上爬过,裴允承的心理防线被一点点击溃! “放我出去!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阿香!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回头公社的人还会来调查我和那些人的关系,到时候他们看见我被关在这里,肯定要骂你!” “所以赶紧放我出去!” 然而,这一次,无论裴允承怎么狂喊大叫,阿香家的人都不为所动。 他们全体待在屋里商议接下来怎么处置裴允承。 “阿香啊,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就是!你看看自从这个裴知青来了咱家,咱家有一天安宁日子吗?咱们啥都给他最好的!可是到头来呢?他一见着城里来的人,就好像都是他亲人似的!” “阿香你也听到了,那个美妇人说,是她看到裴允承身上全是伤,所以看不过眼,就打算带他去城里看病……你说裴允承要是安安生生待在家里,怎么可能出这种乱子?” “要走的人留不住啊阿香!怎们和那小子就不是一路的!你以后别和他搅在一起了!把这婚离了,划分界限,断绝来往,大哥回头再给你另外找一门好亲事!” 家里人是说得振振有词。 可是阿香此刻想起的,只有裴允承对她好,哄她开心的种种细节。 离婚? 整个沙井公社,就没听说过谁家离婚的。 她阿香也不要来开这个先例! 她不要面子的吗? 以后还要不要抬起头做人了? 真要是离婚了,别人不得说她是个二嫁的破鞋? 还有什么男人会真心疼她? 虽然裴允承也时常满口谎言,但裴允承没有别的靠山了,他现在唯一能指望上的,就只有她阿香,他不可能再敢兴风作浪了! 就算他敢,她也可以不给他机会! 只要能天天把他拴在屋里,不让他出去,她就不信,裴允承还能怎么着! 打定主意后,阿香跟家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家里人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就这么一个女儿,又非要吊死在裴允承这棵歪脖子树上。 当爹妈和当哥哥的有什么办法? 只能宠着呗! 再加上,阿香哭得情真意切,说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为裴允承医病,调理身体,说到底就是想和他一起好好度过余生。 家里人也就不好劝了。 他们只能将带着寒意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牛棚的方向。 当天夜里,阿香的哥哥们就找了木材,重新打造了一个大的木笼子。 万籁寂静的夜里,除了风声、海浪声和鼾声之外,整个沙井公社,就只剩下了阿香家锯木头的动静。 裴允承在破旧的木笼子里挣扎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想,反正这会儿没有人看守他,他要再逃跑一次! 哪怕像那些夜里靠着单只小木船逃去香江城的人一样,拼死一搏,他也要为自己将来的自由试一试! 然而,裴允承好不容易爬出摇摇欲坠的小木笼,刚想着偷偷溜逃,就被阿香的二哥抓了回来。 “想跑?跑去哪儿?笼子都给你做好了!” 裴允承被丢进了新笼子里。 他大喊大叫,像疯了似的,用身体猛烈撞击笼子。 然而,新笼子格外结实。 哪怕他的皮肤被木头上的小刺扎得血流如注。 哪怕他的骨头疼得好像马上就要散架了。 裴允承也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地向死而生! 他在赌。 赌阿香会来护着他。 可是,半夜喧闹过去,裴允承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也没能见上阿香一面。 天蒙蒙亮时,裴允承在血腥味中疲倦睡去。 他梦见了曾经在明珠城的安宁日子。 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发,和同窗好友们骑着自行车,沿着江堤,拼命地往前冲,热情追风。 每一次,路的尽头,都有林惜知在等他回家。 每一次,林惜知都替他整理好干净的衣服。 就连他桌子上的梳子,她都提他摆在最趁手的位置。 定期还帮他将梳子清理得毫无尘瑕。 还有他的手表,帽子,鞋带。 林惜知的爱意,藏在他生活的点滴细节里。 那时候多好啊。 林惜知的心,如同天上的皎月,不染尘俗。 是他当时不知道珍惜。 “惜知,惜知……我错了……惜知……” 可是,一转眼,梦就醒了。 裴允承在牛粪的臭味中醒来,好几只屎壳郎在他眼前不远处打跟头。 第83章 他没得选了 “惜知,惜知……” 裴允承泪流满面,还没能从刚刚的梦境里缓过劲来。 就在这时,墙角边上,端着一碗清水面而来的阿香,将裴允承这两声低呼,听得一清二楚。 她昨晚被大哥禁足在房里,所以不能出来看裴允承。 但她想了他一整晚。 担心了他一整晚! 要不是大哥、二哥再三起誓,说他们只是想给裴允承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以后彻底断了要回城的念想。 她真想赶过来陪他度过这难挨的一夜! 都说男人要面子,她又怎么舍得自己心爱的人被当成狗一样,关在笼子里一晚上? 还是老爹最后举着棍子吓唬她,说如果她非要去跟裴允承待在一起捱过第一夜,就打断她的腿! 阿香这才忍了又忍。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她第一时间想到裴允承饿着肚子,吹了一夜北风,又饿又可怜,于是连忙去厨房给他做了一碗清水面。 阿香端着面来的时候,期待的是看见裴允承悔过痛悲的一幕。 却没想到,他嘴里喃喃念着的…… 竟然是林惜知的名字! 一瞬间,阿香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蹿升,从脚底板直接冲上了天灵盖! 手里的面碗,险些被她捏碎! 她辛苦做的面…… 她担心了一整晚的男人…… 心里想的竟然是别的女人! 还是那个她最嫉妒、最痛恨的林惜知! 阿香死死盯着蜷缩在笼子里,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眶通红的裴允承,咬牙切齿。 她心中一半是有滔天的怒火,一半却还被心如刀割的疼痛所折磨! 他是她的男人啊! 哪怕是个没用的废物,也只能是她的! 她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彻底锁住他的人! 她舍不得真的把他打残打废,那样就没意思了,但她绝不允许他好过! 绝不允许他心里装着别人! 短短一瞬间,阿香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然而,她并没有像自己料想的那样,摔掉面碗。 她甚至露出一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笑容。 她将大海碗放在了旁边的一个架子上,静悄悄地走开了。 再过一会儿重新回来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小瓦罐。 瓦罐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看着有些沉。 顶上盖着不大配套的盖子,也不知道里边到底装了什么。 阿香走到笼子边,看着被惊醒、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的裴允承,柔声细语地说:“允承,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她的话语声温柔得不像是她,倒像是另外一个人。 古怪而诡异。 裴允承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瓦罐。 一时间,竟觉得陌生而胆怯。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阿香突然打开瓦罐的盖子。 里边立马爬出几条正在蠕动着的,肥硕的菜青虫! 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裴允承最害怕、最恶心的东西! “啊——!” 裴允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笼子的木头里。 “拿开!快拿开!阿香你疯了!” 看到他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阿香吃吃的笑了起来。 笑声里,带着报复的快感和掌控欲。 “允承,怕什么呀?这可是高蛋白,好东西呢!你昨晚没吃东西,今天早上起来,肯定是饿肚子的,你先吃两条虫子,我一会儿就给你吃面。” 说着,她就要把虫子往笼子里倒。 裴允承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阿香!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出门了!你想要把我关在哪里就关在哪里,都随你!你开心就好!但你帮我把虫子抓走吧!求你了阿香!” 阿香满意地收起瓦罐。 脸上又换上了再度出现了心疼的神色。 “这么害怕啊?我只是想锻炼锻炼你而已。” 阿香笑着用手将那些乱爬的菜青虫,一条一条重新捻起,扔回了瓦罐里。 再将瓦罐摆在了木笼子外边,让它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似的,继续在裴允承心里压重。 阿香重新端过那碗已经有些坨了的清水面,用筷子夹起一撮,吹了吹,递到裴承允嘴边。 “饿了吧?来,我喂你。” 裴允承看着嘴边那寡淡的面条,看着阿香那似笑非笑、眼神深处藏着疯狂的脸,再想想阿香刚刚就是用拿筷子的手,抓过那恶心的、蠕动的菜青虫,他毫无胃口,甚至想吐! 阿香对裴允承满脸菜色很是不满。 “怎么了?不喜欢我喂你吃?” 裴允承的胃里确实一阵翻江倒海。 但阿香这么问,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他不敢不吃。 裴允承艰难地深吸了两口气后,屈辱地张开嘴。 面条有点咸,而且一大坨塞进嘴里,面汤甩得他身上到处都是。 裴允承浑身上下都难受,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机械地吞咽着。 看着他顺从的样子,阿香黑洞洞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一种满足。 她第一次明白爷爷以前进山打猎时,训狗和训鹰的乐趣滋味。 阿香甚至还把自己的纱巾手帕拿出来,用力地替裴允承擦过他沾了面汤的嘴角。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占有。 “以后你乖,就可以不用在笼子里生活。”阿香平静地笑了笑,“一切,都要看你的表现了。” 裴允承因为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所以眼眶一直猩红。 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正合了阿香的心意。 很好。 以后就这样对待他! 他裴允承,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狗而已! 要是他听话,她就给他肉骨头。 要是不听话,她就关起门来,狠狠的打! 在阿香的折磨之下,不出两天,裴允承就病倒了。 他发烧到浑身滚烫,神志不清。 但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阿香也不愿意送裴允承去卫生院看病,只让张医生带着彭医助上他们家来看诊。 张医生替裴允承看了大概,开了点药,让阿香照顾着裴允承服用。 然而,彭泽萍帮裴允承打针的时候,裴允承忽然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恍惚间以为来的是林惜知,一把抓住了彭泽萍的手腕。 “救我,救我!……” 第84章 他也曾委屈至极 彭泽萍是个大嘴巴。 离开阿香家之后,她就到处跟人说,裴允承疯了。 不久后,公社各处还传出裴允承暗恋林惜知已久,只是林惜知被宋卓为占着,裴允承不得已才去和阿香在一起的种种流言。 这些流言对林惜知没有任何影响。 真正能让她抓心挠肝的,还是宋卓为那边的情况。 她本来以为,宋卓为那天晚上去公社复命之后,最迟第二天下午也该回来了。 然而,宋卓为却又一去不复返! 一天,两天…… 眼看一个星期都快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林惜知表面上依旧平静地制香。 继续她和惠姑的小日子。 但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忧虑,却逃不过宋阿嫲的眼睛。 宋阿嫲拉着林惜知的手,温声细语地和她说:“惜知啊,你不用这么等他!我猜卓为这小子,八成是被叫去南沙城了。” 林惜知疑惑地看向她。 宋阿嫲解释道:“臭小子跟他那个倔驴爹有过约定!必须在沙井公社靠自己做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才能回去见他。我猜啊……” 宋阿嫲顿了下,脸上露出欣慰又心疼的笑容,“这小子,肯定是想拿着这次剿匪的功劳,回去跟他爹低头,给你讨一份像样的聘礼呢!他这是把你放在心上,急着要把名分定下来啊!” 林惜知愣了下。 不确定宋阿嫲这话是不是真的。 毕竟宋卓为是宋卓为。 他一直以来,想法都和宋阿嫲不太一样。 不过,前世他跑来向她表达心意的时机,确实是在他立功之后…… 林惜知还在犹豫要怎么回复,惠姑却替她把宋阿嫲的话怼了回去。 “话别说那么早!” “就你那个孙子什么尿性,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 “他立了这么大的功,肯定第一时间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想着升官进爵,哪能想到惜知?” “你别给我徒弟这么高的期待!” “要是回头宋卓为绝口不提这事,惜知的脸面往哪儿放?!” 宋阿嫲笑得胸有成竹,“别的时候我不敢说!但这会儿,他肯定脑子里就想着娶媳妇儿这一件事!不可能再有别的了!” 林惜知心里波澜不惊,但面上却显出几分羞赧之色。 她悄声问宋阿嫲,“奶奶,按您刚刚那话的意思,宋卓为和他爸爸关系好像不太好?” 宋阿嫲的老脸顿时扭曲成了苦瓜。 “何止不好啊!那简直就差没有断绝父子关系了!” 随后,宋阿嫲就拉着林惜知,详细展开说了宋卓为和家里的关系。 林惜知也总算把前世缺的这份遗憾给补上了。 宋卓为家就他一个儿子。 他们老宋家这一辈,其他叔伯生的也都是女儿。 一脉单传实在是让人担忧,因此,宋家叔伯看宋父丧偶之后,就极力鼓舞他另娶续弦。 宋父看宋卓为年纪尚小,缺失母亲关怀,怕性格容易走偏,就娶了当时的肉联厂厂花,陈秀兰。 陈秀兰倒是对宋卓为还行。 起码,这段往事从宋阿嫲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是这样。 可是,宋卓为对陈秀兰的好,压根就不买账。 他不肯接受这个后妈。 不肯看到熟悉的家里,出现这样一个陌生女人。 为了这事,在宋卓为少年时期,父子二人没少斗气较劲。 后来,陈秀兰掉了个孩子,身体元气大伤,医生建议不宜生育。 而陈秀兰滑胎前后,又正好跟宋卓为大吵一架。 宋父将这事的责任归咎到了宋卓为头上。 宋卓为则认定自己是被陈秀兰利用和算计了。 其他长辈们站在顾全大局的角度上,认为宋卓为不该这么小家子气,怎么能为了巩固自己的独生子地位,对后妈和可能生出来的弟弟妹妹下此毒手! 这事当年闹的很大。 众人都指责宋卓为。 而陈秀兰却在小月子中,苦苦为宋卓为求情。 她的以退为进,更加激怒了宋卓为。 当时他年轻气盛,比现在更加经不起激,于是放着大好的前程不管,非要跑来乡下插队。 他那么好的先决条件,公社的领导都出面劝说,让他不要任性,好好回归部队,投身祖国的保卫事业! 然而,宋卓为却在回乡之后,因为一个契机,加入了海卫队。 从此之后,他就决心,把这支地方队伍拉起来。 海卫队在宋卓为的带领下,很快有了全新的面貌。 外加宋父也听说,民兵队、海卫队之类的地方队伍,只要有卓越功绩,将来也能成为大部队中的一员。 宋父觉得宋卓为需要历练,也就干脆将计就计,让他小子在地方上多磨磨性子。 “事实证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阿嫲骄傲地夸赞道:“他比他老子年轻的时候,更强!要不是现在不用上战场直接杀敌了,就咱家卓为这个实力,早不知道官升多少阶了!” 林惜知点点头,“这一次,他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好好地证明了他自己!” “可不就是!”宋阿嫲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等着听好消息!” 林惜知和宋阿嫲都知道宋卓为这次必定能得大奖励。 然而,她们还是低估了宋卓为此番立下的功绩和带来的影响。 “鬼岛”剿匪的成功,其战略意义远超一个普通的地方海卫队的范畴! 没过几天,一个震惊整个沙井公社,甚至传遍周边地区的消息传来—— 曾经的“鬼岛”,被正式命名为“听风岛”。 由驻军守备师派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驻防,进行系统性的开发和建设! 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对宋卓为的任命也下来了。 他不是简单的嘉奖或升职,而是被任命为守备区的参谋长! 人人都说,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参谋长! 他们到底在鬼岛发现了多少宝藏,成为了没有人知道的最高机密。 但大家能知道的是,接下来,宋卓为他不仅需要定期驻岛指挥听风岛的开发建设工作,还需要定期返回南沙城参加更高层级的学习和会议。 他的人生,就此迈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广阔的阶段! 一个星期后,处理完前期繁杂事务的宋卓为,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沙井公社。 他没有先回海卫队驻地,也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惠姑家的小院。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林惜知正坐在瓜棚下,低头分拣着草药。 柔和的光线勾勒着她恬静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