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聿神色阴沉,径直往房间走。
把人放到床上后,转身进了浴室,给浴缸里放满了水。
他将纪清絮贴在身上的湿衣物剥去,简单给她冲洗之后换上他的家居服,便抱回床上。
贺听州不慌不忙走进来,看了眼床上的人,觉得有点眼熟。
他站在那正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从浴室里出来的裴知聿对着他就踹了一脚。
“我叫你来是发呆的?”
贺听州弯腰摸着小腿,龇牙咧嘴,“你大爷的,你求我办事就这态度。”
他忽然想起来,惊呼一声:“我靠,这不是那个顶流女星吗?”
裴知聿没理他,走到床边伸手试探了下纪清絮的额头。
还好,温度不是很高。
“滚过来看病。”
贺听洲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到客厅把医疗箱拿进来,看着一动不动的裴知聿,他没好气道:“站这干嘛,别影响我。”
随即,他把裴知聿往后推,上前给纪清絮做了一系列检查。
还没等人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来,裴知聿便问:“怎么样?”
贺听州什么时候见他对别人这么紧张过,一下子联想到前几天半夜,这人短信轰炸自己,把他从睡梦里叫醒,就为了看一瓶最常见的阿普唑仑。
有些怀疑,但他还是没问。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低烧,身体素质有点弱,今晚这雨太大,寒气进去了,熬点姜汤祛祛寒。”
贺听州把仪器收进医疗箱,跟着裴知聿出了卧室。
刚要坐下喝口水,就听那人毫不留情下逐客令:“看完了,你走吧。”
举着杯子还没碰到嘴的贺听州一脸问号。
“大哥,你容我喝口水行不行,大晚上的下这么大雨,十分钟赶到你家还被你踹一脚,看完病连口水都不给我就赶我走,太不厚道了吧!”
“随你。”裴知聿撂下两个字便走进厨房。
他解开袖口挽起袖子,露出净白线条流畅的一节手臂,他拿起姜在水流处冲洗着,手背上青筋明显。
贺听州倚靠在厨房门口,啧啧两声,“我俩认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进厨房。”
裴知聿没停手里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给姜削着皮。
贺听州也不管他听没听见,终于还是问出来:“她是你那一直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这回裴知聿手下动作顿住,但很快又恢复,拿起刀切着姜丝。
贺听州见了,扯唇嗤笑一声。
“纪清絮,大明星,美是挺美的,但你别见了那张脸就忘了那些因为她受的罪。”
厨房里的人声音轻淡,分辨不出情绪,“我没忘。”
“没忘,你看见个药瓶就紧张得要死?没忘你把她抱回来,还亲自给她洗手作羹汤?”
裴知聿置若罔闻,没应答,有一种不听劝硬要往火坑里跳的势头。
贺听州气的声音又冷几分,问他:“当年她为什么分手,她说了吗?”
裴知聿沉默了几秒,随即道:“我没问。”
“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为了她各种兼职,赚的那几毛钱自己舍不得用,攒起来给她买手串,结果呢?”
越说越气,“她连个理由都不给你,说分手就分手,还有,那手串像垃圾一样被她哥扔到地上,你也忘了她哥说过什么了?她哥说她…”
“行了!”
裴知聿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撑在台面上,垂着头,被打湿的发梢落下遮住了他的眉眼,也一并遮住了他眼睫下的落寞。
他浑身湿漉漉的,黑色衬衣完全湿透,紧紧贴在他身上。
灯光氤氲落下,衬得他肤色透着病态的白。
这样子实在狼狈。
这么多年,他只要见到裴知聿这副样子,绝对是因为纪清絮,无一例外。
贺听州恨铁不成钢,但也清楚刚刚那些话直戳他心脏,实话但是刺耳,便不忍再说下去。
他不知道别人是否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裴知聿会在纪清絮身上栽无数次,直至死亡。
贺听州沉声提醒,“当年你已经为了她放弃查云姨去世的真相了,七年过去,你也该清醒点了吧。”
随即拿上餐桌上的医疗箱,往玄关处走。
他拧开门,身后响起男人有些沙哑的声线,他听得出来,那喉间溢出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迷茫和痛苦。
“阿州,我妈的事我会调查,但和她有关的一切我都忘不掉。”
贺听州安静听着。
“我的人生就像在无尽的黑夜里走路,她出现之后才让我看见尽头处摇曳着光源。”
他语调长而慢,像是问贺听州,又像是问自己,“你说,一只在黑暗里呆久了的飞蛾,骤然看见光亮,能辨别出那是灯还是火吗?”
贺听州替他回答了。
辨别不出。
裴知聿不会在意尽头处究竟是天光大道还是深渊悬崖。
因为纪清絮在哪,他就会去哪。
寒气终于还是侵占了纪清絮的身体。
她身上开始发烫,连骨头缝里都烫得疼,发生的种种像玻璃碎片似的,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只是和裴知聿有关的片段停留得更久些,可每个片段的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裴知聿的眼神或掺着恨意,或带着轻蔑,决绝地转身,消失在她的世界。
裴知聿熬好姜汤盛到碗里,拿着两颗糖,端着碗走进卧室。
他听见床上的人似是哽咽似是呢喃,迈大步子走到床边,伸手抚上纪清絮的额头,被她的温度烫到。
他把纪清絮扶起来,托着后脑勺靠在自己肩上,手捞过放在床头上的碗,一勺勺将姜汤喂进她嘴里。
一勺有大半都顺着纪清絮的唇边流下去,裴知聿捏着她的脸才好不容易把姜汤全部喂完。
随后,又拨开硬糖的包装,轻声哄着她:“絮絮乖,吃了糖就不苦了。”
许是听见了他的话,这回纪清絮倒是乖乖张嘴吃下了那颗糖。
他轻轻放下她,进浴室打湿毛巾,回到床边擦拭着她脸。
纪清絮歪着头,光线斑驳照在她脸上,唇色淡的几乎没有颜色,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微微拧着眉流露出几分痛苦。
他将被子掖好,伸手将她贴在额边的碎发拨到一边,蹲下看她,语气温柔,“絮絮,怎么了?”
纪清絮只是呜咽,裴知聿将耳朵凑近也听不清完整的一句话。
他见她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起身去客厅翻出家用药箱,找出治发烧的药,对准拍了张照片发给贺听州。
“她发烧了,我刚给她喂了姜汤,能吃这药吗?”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很简洁的一个字:“嗯。”
裴知聿倒了杯水,拿着药回到她床边。
这药有点长,躺着无法吞咽,他轻轻拍着她试图将她叫醒。
可无论怎么叫,纪清絮都像是无法接收任何信号,怎么也醒不来。
他没办法,只好折回厨房,把药碾碎和水混合,又将纪清絮扶起来给她喂进去。
做完这些,裴知聿拿着杯子要走,手却被拽住。
他以为纪清絮醒了,眉梢染上笑意。
可唇边弧度还未维持多久就僵在原处,随后笑意被一点点隐去,被牵住的那只手也微微颤抖。
纪清絮声音极轻,但他还是听清了:“别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