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姐太会撩,裴总他又沦陷了》 第1章 重逢 房车内,纪清絮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她的肤色白皙,远远还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纤细的手腕,让她的周身不自觉添上了几分清冷感。 经纪人兼大学好友林颂一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她。 “回纪家还是去我那?” 空气沉默几秒,没有温度的嗓音响起,“去纪家。” 一周前,纪清絮无意间看到一则新闻。 “京圈首富纪家将在下周举办一场认亲宴,宣布找回了丢失二十七年的纪家小少爷。” 纪家只有一对龙凤胎,从没有第三个孩子,所以这位丢失的小少爷只能是她父亲在外的私生子。 对于纪家要认回私生子一事,纪清絮根本没兴趣参加。 但这样一件轰动了整个京圈的事,却始终没有人通知她。 纪清絮知道,她正在逐渐被纪家边缘化。 小时候父母很忙,忙到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纪清絮算是被哥哥纪淮忱养大的。 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能得到些许父母的爱。 但就在一个月前,一切天翻地覆。 纪清絮知道了自己不是纪家的亲生血脉,而是当年真千金走丢后从福利院抱回来的。 原来父母只当她是替身。 一夜之间,她从京圈豪门大小姐变成了身世不明的孤儿。 真千金都回来了,纪家自然是不必什么事都告知她这个假千金。 但纪清絮也不清楚纪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月过去也没公开真千金的身份,反而先给了一个私生子名份。 纪清絮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底隐隐带着冷意,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泉。 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纪家正经领养回来的女儿,在法律上是名正言顺的纪家人。 何况直至现在,纪清絮仍是外界眼里唯一的纪家大小姐。 既然没人通知,那她可就不请自去了。 很快,车便停在纪家别墅的门前,她走下车,山庄大门敞开,沿路都是豪车。 看来今晚的阵仗很大,怕是这位私生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纪清絮撇了撇唇角,这样想着提步走了进去。 她只想隔岸观火,便刻意坐在了最后一排,听着纪父纪柏临的发言。 “感谢大家能出席今晚的宴会,纪某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二十七年前我不慎走失了一个儿子,今天终于被我找回来了。” 纪清絮瞥到二楼的人影,想来那位就是今晚的主角。 男人立在玻璃栏杆处,大片灯光洒下,他整张脸却被隐没在阴影里。 纪清絮看不太清,只是那抹身影让她脑海里猝不及防闪过一道人影。 可很快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虽然是当年京大的高岭之花,但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京圈上流的宴会他根本进不来。 况且自从七年前她提了分手后,他便消失的彻底。 这么多年,她再也没听闻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楼上的人迈着不急不慌的步子下楼,走出阴影的刹那,纪清絮也将目光收回。 侍应生端着香槟朝她这边走来,她随手去拿,却在下一秒顿住。 “各位好,我是纪家失散多年的孩子,”男人磁性清润的声线响起。 仅是一瞬间,纪清絮的背脊紧绷,她僵硬地抬了抬脖颈。 在看清台上的人时,她全身的血液倒流,面上血色全无。 裴知聿... 她的视线穿透人群,直白灼热。 他像是感受到了一般,微微转头,在数百人的宴会厅里,一眼便锁住了她。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骤然交汇。 她看见裴知聿的唇微微张开,幽深漆黑的眸锁着她,一字一顿:“裴知聿。”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被凝结,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纪清絮只能听见自己鼓跳如雷的心跳声。 “哗啦——” 直到一声巨响,纪清絮的思绪被拽回现实,也引得有条不紊的宴会被中途打断。 她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准备拿的那杯酒,连同侍应生端着的酒盘一同摔在了大理石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 “妹妹!” 一道惊呼,随后纪清絮看见一个女孩对那个侍应生关心的问着。 纪禾。 纪家真正的千金。 在安抚完侍应生后,纪禾重新看向她,“幸好旁边是我,要是别人怎么办,你怎么这么鲁莽?” 纪禾端着长辈教育的口吻,像极了家中的长姐管教不听话的妹妹。 纪清絮的大脑仍一片混乱,甚至心口处开始传来阵阵酸涩感,直至变为钝痛。 但所有人都看向她们这边,纪清絮只能竭力维持着,不让人看出异样。 “这酒杯我还没碰到,怎么就倒了?” “难道妹妹觉得这个侍应生是故意的?妹妹是在这受害者有罪论了?” 纪清絮忽而有些想笑。 不知纪禾是真傻还是装傻,她话里所指的是谁,她不信纪禾听不出来。 加上纪禾此刻像是化身正义使者,学到个新词就开始卖弄,这模样实在好笑。 “她摔碎了这么多高昂酒杯,今天的工资算是没了,之后或许还会找她索赔,她确实该找罪魁祸首。” 纪清絮眼神扫过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保安,去调监控。” 纪禾一时慌了神。 刚刚她见纪清絮出神,便头脑一热,趁她不备撞倒了侍应生,想让纪清絮出丑。 可她情急之下却忘了偌大的纪家山庄,富丽堂皇,怎么可能没有监控? 监控画面一清二楚,如果真放出来,出丑的只会是她。 纪禾有些焦灼,正头脑风暴,想着如何应对,四周众人的窃窃私语便不加掩饰地传来。 “这纪大小姐的脾气也太娇纵了。” “是啊,一件小事而已,道歉了也就过去了,她偏偏嘴硬不承认。” “小姑娘这是不想丢面子吧,只是平白惹了一场笑话。” 纪柏临面色阴沉,他大步走来:“胡闹!撞了人还不道歉,不依不饶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收拾残局!” 纪清絮垂在身侧的手有了颤抖的趋势,心脏像是被肆意撕裂,痛意越发尖锐。 她压着情绪:“爸,监控一目了然,您阻拦我不才是让这件事越闹越大吗?” “你!好,去查!如果真是你,你就去给我郑重道歉!” 纪柏临气的甩了下手臂,背过身去。 纪禾看着一旁的侍应生,眼里满是威胁。 侍应生虽然不知道纪禾的身份,但能进这个晚宴的人都非富即贵,上流圈子里的人哪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她手指紧紧扣着酒盘,哆嗦道:“没…没有人撞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会赔偿的。” “你知道在这种宴会里,一个酒杯值多少钱吗?” 场面僵持不下。 纪禾忽然想到,一个热搜可以被另一个更大的热搜覆盖,这种手段无论在哪里都屡试不爽。 “妹妹,你未免太咄咄逼人了,纪家家教是这样的吗?就算你不是纪家…” 纪清絮微眯着眼,猜到了纪禾今晚闹这一出的目的。 她正想走上前一个巴掌将纪禾的话打回肚子里,话筒处传来一声轻笑。 漫不经心,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众人顺着声源处看去。 裴知聿一身黑色西装,却不似在场的豪门贵人一般,将西服穿的严丝合缝。 他内里衬衫的领口开了两颗扣子,但丝毫不见浪荡模样,气场仍凌厉沉稳,让人不自主屏住呼吸。 男人缓缓走下台,薄唇轻抿,眼底的笑意也被隐去,神色温淡。 “这算是送我的见面礼吗?” 第2章 好久不见 一时间,会场噤声一片。 纪清絮偏头看去,意外撞进裴知聿的视线里,淡漠却又晦暗不明。 没等她看懂他眼里的复杂情绪,裴知聿就移开了视线,那一眼仿佛只是随意扫过她而已。 “小聿,这是你妹妹,别见怪,你妹妹被我惯坏了,”纪柏临扯了下纪清絮,将她推到裴知聿面前,“还不快和你二哥赔罪。” 纪柏临面上堆满和蔼笑容,可语调里是不寻常的谨慎。 纪清絮心里升起困惑,一时没有反应。 她稍抬眼眸打量着裴知聿。 眼前的人与七年前相比别无二致,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轮廓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更加锋利。 可他不再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一身高昂西装,就连腕扣都价值不菲。 七年时间,或许早已物是人非。 见纪清絮发愣,他打着圆场:“你妹妹可能是还不适应,这点插曲就不要耽误正事了。” 他继续介绍着:“这位便是纪某人的小儿子,裴知聿,也是S&R的掌权人。” 此话一出,轰动全场。 在场的没人不知道S&R。 S&R集团自三年前破土而出,以势不可挡之姿跻身京城商业新贵,甚至赶超根基百年的豪门世家集团。 如今的实力可与首富纪家一比。 纪清絮心下了然。 既如此,那纪柏临的小心谄媚便不足为奇。 纪柏临招呼着晚宴继续,这场闹剧得以结束。 纪清絮早就注意到纪禾被他的人悄无声息地带出了晚宴。 还真是怕殃及他的宝贝女儿。 宴会厅觥筹交错,闷的纪清絮胸口处一阵阵窒息,便找了个借口去山庄后的湖边透气。 她站在湖面前望着平静的湖水,心下的烦躁被渐渐捋平,身体的异样也有所缓和。 忽然安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湖水波动起来。 “好久不见,纪清絮。” 纪清絮一怔,随即转身。 不同于前厅里的灯火辉煌,眼下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天边的月色氤氲落在裴知聿的身上。 她只能看清他深邃眼窝处浅淡的阴影。 像是仅有几秒,又像是过了许久,纪清絮喉咙发紧,有些哑然:“嗯,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后,两人相顾无言,周遭静得只能听见吹过湖面的微风。 纪清絮迈步准备离开。 在擦肩而过的那刻,她听见裴知聿的声音,很轻,很淡。 “七年不见,你还是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质问来得猝不及防,纪清絮的身形晃了晃,从前的回忆席卷而来。 “为什么分手?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纪清絮,我不会再回头了,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七年前的断崖式分手,在七年后再次被衔接上。 纪清絮的指尖陷入掌心,痛意传来,让她勉强维持状态,在面对他时拉开一段距离。 她微微扬起下巴睨他,可喉间泄出的一丝颤音却让她漏了馅,“你想让我说什么,二哥?” 裴知聿盯她几秒,眼里愠色不明,随后胸腔一震,像是被气笑了。 二哥? 裴知聿朝她一步步走来,专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向她逼近,纪清絮不自觉向后退去。 草地保留了原生态,修的并不那么齐整。 纪清絮没有防备,脚下一空便向后倒去,离她一步之遥的裴知聿却无动于衷,看着她跌落在地。 一瞬间,纪清絮的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眶,她仓促低头,不想让裴知聿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 这一刻的场景让纪清絮觉得讽刺极了。 从前任谁都能欺辱的穷小子一跃成为身价百亿的上市公司掌权人,而她却成了身份尴尬的假千金。 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样想着,纪清絮再也忍不住,眼泪滑落,跌入土里。 面前的人腔调缓慢,丝毫没有伸手扶她的意思,“七年前甩我的时候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怎么现在你倒越来越狼狈了。” 纪清絮撑着手站起来,没再看他,一言不发的转身。 看着纪清絮的背影渐渐模糊,裴知聿的喉结滑动,眸心微颤。 夜色朦胧,尽管纪清絮极力掩饰,裴知聿还是看见了她单薄的肩在微微颤抖。 裴知聿没再回前厅,径直去了纪柏临的书房。 纪柏临推开门时,看见的便是裴知聿双腿交叠坐在办公椅上,神色闲散向后靠着,一副恭候已久的姿态。 他心有不悦,却不敢直接显现出来,“小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裴知聿懒懒掀起眼皮,净白指节轻扣桌面,“纪董事长,现在没人,就不必装腔作势了吧。” “小聿,虽然我们从没相处过,但父子血缘是割舍不断的,爸爸是真心的。” 一声嗤笑从喉间溢出,裴知聿站起身,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衣角,“你想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我不拦着,前提是不要恶心到我。” 他抬头,走到纪柏临面前,眼里毫无温度,“但你最好管好纪禾,她再有私自宣布身份的念头,我不介意代你管教她。” 说完便抬脚出了门。 身后的纪柏临作何反应,他不关心。 毕竟现在整个纪氏的生死都攥在他的手里,他说什么,纪家就要做什么。 纪清絮回到房间后,放了一浴缸的水,脱了礼服便缓缓滑下去,直到整张脸都没入水中。 脑海里始终闪过今晚的画面。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裴知聿。 他的身形,他的声音,以及他看她毫不避讳的目光,都在告诉她,他真的回来了。 一晃神,忘记了屏住呼吸,水争先恐后地涌入纪清絮的鼻腔。 她抓住浴缸猛地钻出水面,像濒死的鱼,大口呼吸着空气以缓解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等彻底缓过来,她快速清洗了身上,吹干头发后出了房间。 纪清絮站在楼梯口,叫了声楼下的桂姨。 桂姨仰头,“大小姐,怎么了吗?” “麻烦您明天给管家说一声,今晚摔碎了酒杯的侍应生的赔偿金从我卡里扣,照常给她发工资。” “好嘞,时候不早了,大小姐您快休息吧。” 纪清絮笑着嗯了声,“您也是。” 第3章 鸠占鹊巢 次日,天刚蒙蒙亮,纪清絮便惊醒过来,睫毛上还沾着未干透的湿意。 她勉强支起身,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一整晚,她的梦里都是裴知聿。 七年了,依然逃不开这个梦吗… 纪清絮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洗漱,她抬眼看着镜面里苍白的脸,眼底泛着青,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她捧了把清水泼在脸上,混沌的大脑也终于清醒了点。 昨晚与裴知聿经年重逢的冲击让她丢了心神,倒给了纪禾乘机踩在她头上的机会。 她第一次见到纪禾的时候便知道,她曾幻想的和睦相处不可能实现了。 纪禾五官圆钝,神情纯良无害,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攻击性。 与纪清絮的美艳张扬成了鲜明对比。 可只有纪清絮看见了纪禾眼里藏着的嫉妒和不甘。 纪禾是个聪明人,她似乎天生就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博得同情,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当纪禾显出一点委屈时,父母总会第一时间指责纪清絮。 她没为自己辩解过,只是默默受着。 因为每个人都在说,她享受了纪禾的一切,理应多让让纪禾,让她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慢慢的,纪清絮的好脾气被磨尽。 丢了女儿的是纪家,领养她的是纪家,亏欠了纪禾的也是纪家,与她纪清絮何干? 要退他们退吧,她不退了。 洗漱完正好是平日里纪家的早餐时间,纪清絮打扮好下了楼。 纪禾正坐在餐厅里,等着桂姨做早餐,对面是裴知聿。 看见纪清絮往这边走,纪禾笑着打招呼,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絮絮起来啦?爸爸一早就去出差了,妈妈刚刚打电话说她和哥哥暂时还回不来呢。” 纪清絮没理她,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随后折回餐厅,边走边拧瓶盖。 走到纪禾身旁时,纪禾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她干脆利落地把矿泉水浇在纪禾头上。 虽然现在是盛夏,但别墅里一直供着冷气,从零下十六度的冰箱里拿出来的水,冰的刺骨。 纪禾像是被浇傻了,几秒后才尖叫出声。 她气急败坏,平日里姣好的面容此刻也狰狞扭曲,“纪清絮!你有病吧!” 纪清絮将手中的空瓶扔进她怀里,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汽。 “纪禾,之前我忍你,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当傻子耍,一瓶水是最轻的下场,以后你再不知死活的惹我试试。” 纪禾起身朝纪清絮扬手,却被她的眼神震住,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随即,纪清絮凝眉嗤了声,“我这人哪都不好,但只有一点好,那就是遵守礼尚往来的规矩,纪禾,下次做出举动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接住我的回礼。” 她顺手将擦完的纸甩向纪禾举着的手。 纪清絮拿上包去玄关处换鞋,没再管餐厅里纪禾的暴跳如雷。 纪禾的伎俩对纪清絮而言,无非是跳梁小丑。 至于裴知聿,纪清絮看都没看,直接忽略。 也就没看见从她倒了纪禾一头水的那一刻起,裴知聿嘴角便漾起的弧度。 他拿起水抿了口,现在看来身世这事,对纪清絮的打击也不至于那么大,起码还知道反击。 林颂一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纪清絮从后排坐上车。 “昨晚闹得挺大,新闻都出来了。” 林颂一说着,把平板上的新闻界面调出来递给纪清絮。 她回头看纪清絮,支吾半晌,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没事吧?” 纪清絮手下滑着屏幕,“没事,我是谁?你见我怕过谁?” “...裴知聿。” 纪清絮动作一顿,抬眼白她一眼,“他谁啊?哪根葱,也值得我怕?” 见纪清絮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林颂一放心下来,又想到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事,突然暴走。 “纪禾就是只披着小白兔模样的狼!一直想法设法找你茬,昨晚那么大的场合她也敢诬陷你,真是气死我了!” 她话锋一转:“你搬出来吧,我家够我们两个睡了。” 纪清絮关上平板,随手撂在座位上,“不搬。” 林颂一急了,她噌的一下转过身,“纪禾就是个疯子,现在又来个裴...”她顿一下,“你再留在纪家,说不定会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纪清絮坐直身向前弯去,伸手将林颂一气炸起来的碎发拨到耳后。 她腔调散漫:“一一,纪家大小姐现在是谁?” 林颂一被问懵:“你啊。” “可是你和纪禾的身世迟早会公之于众的,到时候你在纪家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即使公之于众,我也依然是名正言顺的纪家人,鸠占鹊巢?” 纪清絮清明的琥珀瞳仁带着笑:“错了,我就是鹊。” 自从那天早上后,纪清絮没再见过裴知聿。 之后林颂一也给纪清絮接了几个广告,每天结束行程回家都是凌晨。 纪清絮主演的大IP剧也即将开机,林颂一接她去剧组的围读会。 她刚坐下准备和导演讨论,岂料来了个不速之客。 听见远处传来甜腻的声音时,纪清絮就蹙起眉头。 “各位前辈们好呀,”纪禾招呼助理给每人发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品,“我叫纪禾,今天起我将出演这部剧的女二号,前辈们多多指教。” 纪清絮不明所以的看向身侧的导演。 “那个...原先女二号的档期冲突了,所以临时换成了纪禾小姐担任女二号。” 纪禾拿着一杯咖啡,走到纪清絮身边,“絮絮,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 看着递来的咖啡,纪清絮翘起腿,笔尖轻叩桌面:“我不喝咖啡。” “那吃块蛋糕吧。”说着纪禾从助理手中拿过一盒蛋糕。 “我也不吃蛋糕。” 明眼人都看得出纪清絮是故意的,纪禾也不恼,笑道:“没事,你喜欢什么,我让助理去买。” 纪清絮抬眸,眉头微挑:“只要是你拿来的,我都不喜欢。” 片场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们。 纪清絮作为一线顶流女星,从不会端架子,无论是对前辈后辈,亦或是对粉丝,都是出了名的温柔和顺。 上次挂脸硬刚还是几年前。 纪禾将手中的蛋糕放在桌上,走到女二的位置上,掸了掸灰坐下,“可是怎么办呢?絮絮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两人无声的对峙,气场有些剑拔弩张。 她看向导演,面上人畜无害,“陈导,你还没说吗?” 纪清絮向后靠去,等待她的下文。 纪禾看着她,“女一的部分高光戏份要加到女二身上呢。” 第4章 你是乞丐吗 纪禾的话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片场炸了锅。 “这人疯了吧?她不知道清絮姐的地位吗?” “之前没见过这号人,估计是新人,头比较铁吧,顶流的戏也敢抢。” 会审时度势的演员悄悄观察着导演制片人的反应,心里也有了几分明白。 给旁边的人解答:“你初入圈内,敢和前辈叫嚣吗?” 小演员头摇得像拨浪鼓,“除非我不想混了。” “她敢明目张胆地抢戏,说明她根本不怕纪清絮,而且她也姓纪。” 这些话一字不差落入纪禾耳里。 她勾唇笑笑。 果然娱乐圈遍地都是人精。 她可以不主动曝光两人的身份,但如果是有心人扒出来的可就不怨她了。 “忽然通知你戏份被删确实有点不好接受,但这也是制片导演共同的决定。” 纪清絮没看她,眼神看向陈导,神情淡然,“是吗?” 她猜到纪禾要开口,慢悠悠打断,“你表达欲这么旺盛,当什么演员?改行做编剧去吧。” 纪禾被噎到,咽下要说的话。 她又问一遍:“陈导?” 纪清絮的反问简洁,可压迫感十足。 陈导搓了搓手心的汗,“是这样,前几天我们又对整个剧本进行了打磨,女一号的部分行为有些不合常理,改到女二号身上就顺了不少,” 陈导战术性喝了口水,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少的戏份对女一这个人物造不成什么大的逻辑缺陷。” 纪清絮听完,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 陈导以为是说通了她,表情一松,谁料下一秒纪清絮的话就让他的笑僵在脸上。 “纪氏给这部剧投资了多少?” 陈导心里叫苦不迭。 可不就是纪氏发的话,让纪禾替了原本那位演员来当女二号,还说尽量满足纪禾的要求。 谁知道纪禾一上来就要抢纪清絮的戏。 两位都拿纪氏说事,他一个小导演能做什么主? 陈导只能打哈哈:“纪氏当然一直都是最大的投资商。” “那作为赞助商和主演,我就只能等着开拍之后拿货不对板的剧本,哑巴吃黄连?陈导,这样不太厚道吧?” 纪禾不识趣的接话:“絮絮,无论有没有事先通知你,大家的目的都是殊途同归的,就别斤斤计较了。” 纪清絮不疾不徐地拿起杯子,“套什么近乎?我们很熟吗,纪禾女士?” “你!” 杯子挡住了纪清絮大半张脸,只漏出一双清冷的琥珀眼眸,双眸清澈,毫无温度。 可纪禾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纪清絮眼里的不屑和挑衅。 她强压着怒火:“想必陈导也是听人办差事,我们的工作就是配合,硬刚,你刚得过吗?到时候把自己弄的太狼狈了,也不好看。” 纪清絮听得出纪禾的弦外音。 她想说她背后是纪家,只要自己还在纪家一天,就只能乖乖配合,否则是什么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纪清絮没在意纪禾的狐假虎威,她敏锐的从纪禾的话里察觉到破绽。 纪禾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不敢,她懒得深究。 纪清絮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那就不劳纪女士操心了,只是我这人有洁癖又吝啬,别人的东西我嫌脏,我的东西也绝不会给别人染指的机会。” “想要?凭本事。” “你的戏份已经是我的,就足以说明我的本事,你想拿回去也请你凭本事。” 纪清絮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纪禾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正想说话,纪清絮倏尔笑了,只是眸底却不带半分笑意。 “真是什么都想要,纪禾,你是乞丐吗?” 纪禾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恨意,蹭的一下站起身,她手下的动作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想干什么。 陈导急忙上前阻止,脚下还是慢了一步。 纪禾已经将手里的咖啡尽数泼出去,陈导没控住速度,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她身上。 “这么热闹?今天是泼水节?” 忽然出现的一道声线让众人一惊。 裴知聿身形欣长立在门口,轮廓冷峭俊朗,眉眼淡淡地看着他们。 纪禾被撞倒在地,咖啡杯里残留的咖啡洒在了手和身上,狼狈至极。 反观纪清絮,她清清冷冷地站在椅子旁。 但因为躲避不及,衣服上还是被溅到了星星点点,眉头轻皱,神情带着不耐。 看见裴知聿出现在这里,纪清絮心里有些讶异。 陈导先站起来,准备上前招待他,一道人影却猛地向前,挡在了裴知聿面前。 “知聿,你怎么来啦?” 纪禾笑的开心,一副和裴知聿很熟络的样子。 听见纪禾的称呼,众人也都反应过来面前比明星还帅的人是谁。 有人想起不久之前的新闻,激动起来:“裴知聿!居然是裴知聿”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是探班吗?谁啊?” 旁边看戏的人敲她:“你傻呀,一看就知道是纪禾啊,只有她是今天刚来的,而且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和裴知聿很熟的。” 纪清絮和周围人的激烈反应形成对比。 她拿上一旁的剧本,坐在长桌最边上的位置,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桌上,翻看着剧本。 好像不认识裴知聿似的,连多几秒的眼神都没给。 裴知聿一进门就看见了纪清絮,见她始终自顾自坐下,他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 装看不见,纪清絮算是高手。 除了当年纪清絮忽然追求他时,会每时每刻跟在他身边,其余时候都是能忽视就忽视。 典型的得到了就不珍惜,甚至玩腻了说丢就丢。 没心没肺,这是裴知聿给纪清絮最恰当的形容词。 纪禾刻意不提泼纪清絮的事情,“知聿是来探班的吗?刚刚我们在闹着玩呢,氛围可好了。” 裴知聿看着挡在身前的人,蹙起眉头。 看来那纪老头的基因还真是不怎么好,生出来的儿女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 他神情淡了又淡,嗓音带着冷冽的沙哑:“你谁?” 裴知聿的话让纪禾维持很好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破裂。 纪清絮眼底染上零星的笑意,裴知聿的嘴向来不给人留面子,她以前常说他如果不想活了,可以舔舔自己的嘴。 纪禾嘴角抽抽:“我是纪禾呀。”你亲姐姐...… 他停顿几秒,像是在思考有没有这号人,迎着纪禾满是希冀的目光道:“…...哦,我们很熟吗?” 第5章 毕竟是亲姐弟 裴知聿绕过纪禾,双腿大剌剌地敞开坐在长桌旁的沙发上。 看目前的情形,众人也嗅出了点味道。 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纪禾的演员不经意道:“有些人仗着和导演有点关系,抢戏抢资源不说,还不要脸地往人身上凑,也不想想裴总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就能攀关系的吗?” 声音不大不小,谁都能听见,谁也都能听出是在说谁。 纪禾气急败坏:“你说谁呢?你一个十八线小演员,在骂人之前都不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吗?” 那演员笑两声,不甘示弱:“我是十八线演员,那你是什么?你问问在场的人,今天之前谁认识你?” 纪禾一时语塞,女演员还在输出:“空降不说,还抢清絮姐的戏份,你有能力吗你?长得歪瓜裂枣想的倒挺美。” 纪禾不欲与她争辩,索性将矛头对准纪清絮。 “纪清絮,这就是你剧组里的人吗?我没入行之前就听说过你是实力派演员,原来你也和其他资源咖一样,不仅拿资本压人,还纵容你手下的人对别人进行人格侮辱!” 纪清絮哂笑:“别人怎么说,是我能左右的?我有操控术?看来以后导演试戏还需要给演员加个脑部检查。” 所有人都听出来纪清絮是在说纪禾脑子有病,稀稀拉拉的笑声传来,气得纪禾面容都有些扭曲。 纪清絮不屑地收回目光,一直看戏的人开了口,语调懒散,“大明星说话还真是一点面不给人留。” 话出口还伴着声轻哧。 纪清絮的眉心突突跳了几下,抬眸去看他。 她捏着剧本的指尖悄然攥紧,“裴总来是当判官的?” 裴知聿扯着唇角道:“那倒不是,只是听纪大小姐说话颇有几分故人的味道,没忍住而已。” 他净白的手摊开,示意他们继续。 陈导见状,有眼力见地将话题转移:“裴总是来视察工作的,抓紧时间围读,小纪,你先看别人对角色是怎么解读的。” “你不是说你拿到我的戏是凭你的本事吗?怎么,连解读人物的工作都没做好?”纪清絮眼角微挑,看着纪禾。 纪禾没想到纪清絮抓着她不放,她当下便反驳道:“当然是凭本事,一个人物解读而已,有什么难的?” “好啊,那先从你开始。” 纪禾也不怵,流利的解读完自己的角色,目光挑衅地看向纪清絮。 在场的人一时没了话说。 纪禾是有备而来的,尽管是关系户,但也不至于是什么都不会的花瓶。 “啪啪啪——” 一阵清脆有力的掌声响起。 裴知聿放下手,杵着下巴,一双黑曜眼眸里盛满了桀骜恣肆,“纪小姐解读到位,连深层次的理解也一并参透,的确是凭本事。” 纪禾的眼神倏地亮起来,表情透着得意。 她就说,裴知聿和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到底还是向着她的。 裴知聿感受到纪清絮带着探究的目光,不避讳地回看。 纪清絮倒是愣了下。 他眸色微暗,透着几分玩味的散漫,唇角处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那抹笑看的纪清絮有些刺眼,气性翻涌而上,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爱笑? 什么视察工作,她看他就是来替纪禾撑腰的。 “裴总,话不能说得太早,容易打脸,很疼的。” 纪清絮目光移向纪禾,“纪小姐功课做得这么充足,也顺便让我们观摩学习一下演技?” 纪禾眼神闪烁,找补道:“今天是围读,不是试戏,我能出演女二肯定是经过导演考量的,纪清絮,你是不服输吗?” 纪清絮将手里旋转的笔扔到桌子上,向后轻靠着椅背,“是啊,我输不起,所以不到最后我不认输,想演我的戏你得过我这关。” “你不过也就是个演员,我凭什么要试戏给你看?” 看着纪禾色厉内荏的模样,纪清絮心里了然。 怕是她根本没钻研过演技,现场试戏会丢人丢到姥姥家。 纪清絮无意间瞥到沙发上正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忽然有了一计:“演员试戏才能让裴总看出来到底适不适合这个角色,这样才不枉裴总跑这一趟。” “你说呢,裴总?” 被突然点到的人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裴知聿摁灭手机屏幕,拿着手机把玩,没出声答应,也没拒绝。 就只是眼角微扬看着利用起他毫不客气的纪清絮。 纪禾见裴知聿没有动作,心下慌张的情绪消散,开口是藏不住的嚣张:“你以为你是谁?知聿凭什么听你的?” 纪清絮一双偏浅的琥珀眼眸里映着裴知聿几乎没什么温度的脸,他缄默不语,她也没有应答。 时间静默,只剩墙角的钟表嘀嗒作响。 片刻后,纪清絮扯动嘴角,自嘲自己的自作聪明。 她以为她是谁? 时间过去太久,她有些恍惚当年说的话,便也忘了他早就不是当年的裴知聿。 纪清絮感觉到心里某处变得空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往外流,抓都抓不住。 可裴知聿却拖着腔调,将溜走的东西截住,重新填补了上去。 “纪小姐是怕了?” “怎么可能!” “那就演一段让我们看看,我可不想背打脸的锅。” 裴知聿的嗓音清冷低哑,说话时看着纪清絮。 前后的操作变得太快,让纪清絮有点不明所以。 裴知聿面上永远是笑着的,但谁都清楚能在几年之内爬到巅峰的绝非善类。 他手段凌厉,没人想去触他的霉头,是以不管在场的人有没有站在纪禾这边的,此刻都没有声音。 虽然纪禾和他是姐弟,但其实私下里并没怎么说过话,纪禾也不敢贸然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桌前。 结果显而易见。 她演得稀碎。 纪禾不是科班毕业,也没上过什么表演课,演不好是注定的。 裴知聿偏头去看导演,“纪禾的演技支撑不了她完成整个拍摄,陈导,你收钱了?” 陈导汗流浃背,结巴道:“裴…...裴总真会说笑…...” 裴知聿站起身往外走,顺带抛下了句话,“撤掉纪禾所有戏份,其他人照常。”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决定的只是今晚吃什么这样随意的事。 纪清絮目送裴知聿出了门,眼睫轻颤,思绪飘回七年前那个盛夏。 第6章 是真是假,她要自己判断 九月盛夏,一如纪清絮大一刚入校时那样燥热。 风吹过林梢,带着树叶翻涌的沙沙声,但却吹不散纪清絮心口的窒息。 纪清絮捏着纪淮忱给她的一叠照片,每看一张就让她的心往下沉一分。 照片里是摆在裴知聿书桌上的资料,有关纪家每一个人的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纪清絮却只是重复一个动作,将那些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絮絮,哥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要提防裴知聿,当年你们都是大一新生,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追求?” “就算是你长得漂亮,可这世上最不缺长得好看的人。” 纪清絮没有任何反应,不质问不流泪不歇斯底里,平静得像在看与她毫无关系的东西。 纪淮忱沉着脸:“他就是看中了你纪家千金的身份才和你交往,否则他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兼职的穷小子,根本不会花时间在你这种千金大小姐身上。” 纪清絮仍盯着照片看,纪淮忱从她手里一把抽过,“你好好想想吧,裴知聿那么孤傲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家世,他凭什么低头哄你?” 纪淮忱打算给她一点时间接受,说完准备走时,听到了一句极轻的话,声音毫无温度。 “哥,你怎么进他家拍的这些照片,你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吗?” 纪淮忱瞬间拧了眉。 她这答非所问的意思是要护着他? 他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纪清絮,你还要执迷不悟是吗,等你被他甩了,别哭着来找我。” 纪淮忱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背脊绷得很直,纪清絮知道他是生她气了。 气她证据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却还不死心,气她上赶着被人伤害。 可...两年的欢愉,裴知聿看她时汹涌的爱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纪清絮双手垂在两侧,紧叩石凳,试图压制住颤抖却是枉然。 她不信。 是真是假,她要自己判断。 头顶蓝天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副模样,云层越压越低,让人格外压抑。 她抬头望了眼,天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泼下雨来。 纪清絮没回宿舍拿伞,直接去了裴知聿兼职的便利店。 “欢迎光临。” 店门口的感应器响起,裴知聿下意识看去,就见浑身淋得湿透的纪清絮拉开门站在门口。 他眉心蓦地皱起来,径直去摆着毛巾的那一排,随手拿了两个后走到纪清絮面前,递给她一个。 “怎么淋成这样?”另一个给她擦着滴水的头发,“怎么没找地方躲一躲,现在天气虽然还很热,但是淋雨进骨子里的寒气也很重,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纪清絮听着裴知聿含着关心的语气,不受控地想起纪淮忱说的话。 “他一个穷小子,如果你不是纪家千金,怎么会和你交往?” “他无时无刻都在兼职,根本不会把时间花在你身上...” 见她怔愣,裴知聿以为是他语气重了让她不高兴。 他捧起纪清絮的脸,让她看着他,“是不是我话说重了?” 纪清絮没动,他手轻捏了下她的脸,“我刚刚有些着急,一会带你吃饭给你赔罪,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看着裴知聿漆黑眼眸里她的倒影,软着嗓子问:“负担都这么重了,你怎么舍得扯两块毛巾给我用?” 闻言,裴知聿愣了下。 他没想到纪清絮忽然问这个,有点反应不及,但片刻后仍乖乖答道:“给你用什么都舍得,两块毛巾算什么。” “你下班了吗?” 裴知聿嗯了声,“等同事来换我就可以走了,我先带你回宿舍,你冲个澡换身衣服。” “去你家吧。” 纪清絮的声音很轻很柔,可裴知聿却觉得耳边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时间嗡嗡作响。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纪清絮弯了下唇角,“我说,我想去你家。” 裴知聿心跳如鼓,躲闪着她的眼睛,有点不自在,“你…去我家干什么?” “去你家洗澡。” 裴知聿心里轰的一声,耳尖倏地泛红,面上却还是从容的温淡神情,“都要晚上了,不方便,我送你回宿舍洗。” 她无心观察裴知聿的异常,只以为他是真的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她看见,才拦着她不让她去。 她唇边弧度不减,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什么不方便,家里藏人了?” 裴知聿猛地看她,眼里一片慌乱,“怎么可能,我带你回家,你自己去看。” 纪清絮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裴知聿抿了抿唇,心里越发着急。 同事往便利店赶的这十几分钟时间,他觉得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 一换好班,裴知聿就急切地拉着纪清絮走。 推开门的时候忽然想到毛巾还没付钱,他回头:“林昊,我刚拿了两个毛巾,你结账,我给你转钱。” 他把手里的毛巾扔到收银台后,和纪清絮出了门。 裴知聿没敢再说带纪清絮去吃饭,怕她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所以打了车直奔家的方向。 等到家差不多是二十分钟后。 裴知聿打开门,把鞋架上的拖鞋递到纪清絮面前。 “家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先穿我的吧。” 纪清絮换好鞋后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了一圈房子。 恋爱两年,她是第一次来裴知聿的家。 只有一个独立的浴室,客厅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面书架和一张桌子,做饭的地方在一个角落。 家里很小,再来第三个人就会显得无比逼仄。 好在裴知聿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书架上的书摞得十分整齐,一个简易的落地衣架上只挂了几件衣服。 从小含着金汤勺生活,纪清絮不知道什么叫拮据,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凛冬风雪来袭,它挡不了寒冷,就像现在盛夏时节,它也抵不住窗外一阵阵的热浪。 她眼前似乎浮现出裴知聿住在这里的情景。 裴知聿见她还在门口站着,目光微晃,刻意忽略心下的无措。 他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家徒四壁的地方,纪清絮应当是没见过也没来过的。 这一刻,少年向来坦然的心升起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自己都辩不清这些情绪里都包含什么。 七年后,当眼前的人再次踏足他为她准备的家时,他才终于清楚那情绪的复杂。 是自卑,是坚定,是心疼。 裴知聿站在一边,静静等着她适应,思绪乱飘时倏然间被扑了个满怀。 少女声音哽咽,纤薄肩膀微微抖动。 裴知聿身躯僵了一瞬,随即揽住她的腰,轻拍着她,“我没事,这里也很好。” 她抬眸,眼底湿润,瓮声瓮气:“你骗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告诉你,然后让你给我一套市中心几百平的房子?” 裴知聿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她脸上挂着的泪,“絮絮,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些。” 他嗓音缱绻低哑。 “你有的,没有的一切,我都会打拼出来,然后三书六聘,堂堂正正去娶你。” 第7章 七年后娶你 “我要让你在哪里都是公主。” 裴知聿很少说情话,更多时候像个闷葫芦,只做不说。 接连的情话像海岸的浪花席卷而来,此刻心跳与鼓点同频,震得她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动作轻柔地拨了拨她额间的湿发。 纪清絮的鼻尖眼眶都泛着粉红,一双偏浅的琥珀瞳仁里盛满了笑意,像只小兔子,软糯可爱。 他移不开眼,就这样看着她。 他忽然觉得空气有些燥热,嗓子莫名发紧,裴知聿忙偏了偏头,想打破这旖旎氛围。 倏而,他的脸被人掰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边感受到带着滚烫温度的触感,他定在原地。 恋爱这么久也不是没接吻过。 可哪怕是蜻蜓点水的吻也还是会让他心动不已,像羽毛拂过水面,无声无息却又不容忽视地漾开一圈圈涟漪。 几秒后,纪清絮仰着的脖颈有些酸涩,她往后退了一步。 双唇还未完全分离,裴知聿骨节分明的手便托着纪清絮的后脑勺,向自己压来,柔软的唇瓣再度覆上。 直到纪清絮憋的脸颊泛起红晕,轻轻锤着裴知聿的肩,他才舍得把她放开。 似是害羞,纪清絮撂下话后一溜烟跑进浴室,“我...我去洗澡。” 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裴知聿弯了眼角,笑声从胸腔溢出。 纪清絮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等心跳不再剧烈才从浴室走出来。 裴知聿背对着浴室坐在桌子前,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头:“洗好了?” 纪清絮点点头,走过来看了眼桌上的书,“金融,股票,证券...你不是计算机专业吗,看这些干什么,要开公司吗?” 裴知聿合上书,蜷着她纤细手腕拉她坐在腿上,下巴抵到她肩:“要努力赚钱娶絮絮。” “那你要是太慢的话,我可是会走的哦,本小姐从不等人。” “那完了,我本来计划打拼十年的,那我努努力,争取七年后娶你。” 纪清絮音调高了几分,娇嗔道:“裴知聿!” 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间染上了迫切,娇滴滴地撇着嘴,裴知聿轻笑一声。 他忍不住凑上去,用鼻尖蹭了下她的鼻尖,“我哪舍得让你等我这么久,”他抬眸望她,语调缓慢而认真。 “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听着裴知聿的承诺,纪清絮上挑的眼尾弯了下来,眼眸亮亮的。 “我等你毕业来娶我。” 两人又腻歪了会,裴知聿才去洗澡。 纪清絮大咧咧躺在他床上,扯过一角被子盖到身上。 她把脸凑近去闻,是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洗衣粉洗过之后的皂香味,还掺着少年本身清新微涩的松木香气。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像白噪音,她就快要睡着的瞬间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忽然清醒。 纪清絮从床上弹起来,扫视着书桌和书架,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眼神一瞥,书架旁的柜子里锁着一个抽屉。 她双眸紧紧粘在那层抽屉上,心里开始有些打鼓。 浴室门打开,裴知聿动作不算轻地擦着头发,朝她走来。 “怎么了,看什么呢。” “这抽屉锁得这么紧,怕我看?”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了下,没应答。 浴室里的水雾一点点冷却下去,纪清絮垂了眸,“没事,很重要的话要好好保管。” 还没走到床前就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转身看去,裴知聿正从包里找出钥匙准备开锁。 她忙上前阻止,“我开玩笑的,谁都有隐私,你不用什么都给我看。” “只要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他一边开锁一边答。 他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递到纪清絮面前。 “这是我刚出生时我妈留给我的平安锁,还有院长给我按的脚印,”他抽出下面的照片,“这是我妈妈。” 看着眼前的物什,纪清絮眨了眨眼,而后抬头看他,心里划过懊恼。 她刚刚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 他还在说,“还有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院长给我拍的照片。” 纪清絮接过细细端详起来,“你妈妈好漂亮呀,怪不得小裴同学长得这么好看。” “小脚丫也很可爱啊,”她摸着纹路,语气里有几分遗憾,“真可惜,我没有。” “为什么?” “我哥说当时妈妈生我难产,所以重心都在她身上,就忘了这些事。” 听见纪清絮说宋书桐难产时,他漆黑的眸子里顿时一暗,神情淡了又淡。 纪清絮自顾自说完后抬头,裴知聿已经恢复原样。 他垂着眼,“想要?” “还好吧,我对这些没有什么感觉。” “过几天我们去做陶瓷,给你按个手印,把这遗憾填上。” 她哥果然是骗她的。 全是莫须有的脏水,她想。 裴知聿把东西收起来,这次却没再上锁。 一回头就见纪清絮一动不动看着他,表情带着愧疚。 “嗯?今晚我们絮絮大小姐要睡地板?” 裴知聿逗她,却罕见地没成功,他走上前将她圈进怀里,双手堪堪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 “我没怪你,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这抽屉里是不是藏了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然上锁干什么呢。” 纪清絮却仍是低着头,声音底气不足:“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不说的权利,可我却怀疑你是不是...” 是不是真的藏着纪淮忱拍到的那些东西。 她没说下去,随即满含歉意真诚道:“对不起。” 裴知聿低下头亲了下纪清絮的眼,再慢慢向下碰了下鼻尖,最后触到少女柔软如果冻的唇。 片刻后,“好了,道歉礼物我收下了,原谅你。” 纪清絮掀起眼皮,笑看他:“我可没说这是道歉礼物,你占我便宜。” “不给?”他松开她,佯装要走却被她揽住。 纪清絮靠进他怀里仰头,“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裴知聿将她打横抱起,惹得纪清絮惊呼一声。 两人打打闹闹一阵后,他把她放在床上,随即自己也躺进被子里。 纪清絮问着他小时候的事,他知无不答,没一会纪清絮眼皮就开始打架。 裴知聿听着身边的均匀呼吸,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到了半夜,纪清絮觉得浑身又冷又热,嗓子干得她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纪清絮蹑手蹑脚下地,倒了杯水灌下去才觉得气管舒服了点。 她摸了摸额头,烫的。 应该是下午淋完雨没及时洗澡,寒气进体发烧了。 所幸现在没有觉得很难受,但一时半会她也睡不着,便想着再看看裴知聿小时候的照片。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色,纪清絮摸索着找到抽屉,刚要打开就见旁边那排书架上被书挡住,只露出一个角的盒子。 她以为盒子里也是裴知聿珍藏的什么照片,便抽了出来。 可一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看得她眼晕,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指尖颤着去碰,说不清到底是她的手烫,还是纸上的字烫。 开头短短一行,她读了一遍又一遍。 姓名,纪清絮,京圈首富纪氏千金。 第8章 和我不熟? 纪清絮的意识募地从回忆里抽回来。 她微微垂眸,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丝丝异样。 裴知聿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目的,当初和她交往就是。 现在看似替她出头,但背后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这个人,从来不是纯粹的。 “纪清絮!你等着,我会让你跪着求我的!” 纪禾咬牙切齿,眼里的恨意快要冒出来。 “我等着。” 纪清絮越是云淡风轻,纪禾就越是恨她。 她费劲所有力气才走进纪家,她以为从此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地活着,可从踏进纪家那一刻起,她看的脸色比以前更多了。 而纪清絮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受人尊敬,被人庇护,没受到一点影响。 纪清絮坐在那,不屑地看她,就像在看跳梁小丑。 纪禾深深盯了眼她,转身离开了剧组。 一场闹剧让原定的时间被推迟,等围读结束回到纪家已经是九天后。 这几天纪清絮和组员们围读完,逮着空闲的时候就和武术老师武训,凌晨到家,累得她脚步都是虚的。 考虑到夜深,纪清絮就没有开灯,借着稀疏的光走到厨房倒了杯水。 三两口喝完便打算上楼睡觉。 她正上着楼梯,客厅的灯啪的一下亮了。 光源亮得突然,纪清絮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絮絮真是辛苦,每天都忙到这么晚,但如果下次收工还是这么晚,你就别回来了,别墅区虽然安保好,但也有潜在的危险,你可以等第二天再回来。” 纪清絮眼眸疏冷,瞥了她一眼。 “我这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她置若罔闻,顿住的脚重新抬起,和站在楼梯口的纪禾擦肩而过。 又是这样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纪禾看不惯,跳脚道:“纪清絮,你有没有点礼貌!果然是冒牌货…...” 纪清絮停下脚步,“冒牌货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又能怎么样?” “我暂时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但在纪家,家人是我的,财产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赖在这又能得到什么?” “上次你以为你赢了吗?我才不稀罕一个小小的女二号,一个角色而已,我找爸爸要,能有一堆本子任我挑。” 随即纪禾转了话锋,“但我被莫名其妙撤了戏份,这个损失得你来赔,你身边的经纪人不错,我要了。” 纪清絮神情淡淡,没几秒就哼笑出声。 她还是不累,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听一个傻子异想天开。 纪清絮懒得再和她浪费时间,径直往房间走,纪禾倒是不依不饶。 “你听见没有?这事我是在通知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一边说一边去拽纪清絮。 纪清絮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声音冷淡,“放开。” 纪禾反而越捏越紧,还试图把她扯过来。 纪清絮拧了眉心,用了十足的力气把纪禾的手甩了出去,纪禾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往后倒了几步,腰撞在楼梯栏杆上。 剧烈的疼让她叫了出来,把临近房间里的人惹出来了。 裴知聿开门,两个人都朝他看去。 纪禾反应快,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但泪还没落下,声音倒是先啜泣起来,“不好意思知聿,把你吵醒了,我被絮絮推得太疼了,没忍住喊了一声,她也不是故意的。” 裴知聿去看“始作俑者”,她清冷冷站在原地,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 “絮絮,不是我要和你抢,给我换经纪人这事是知聿做主的,你别怪我。” 纪清絮扭头看他,裴知聿却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 她心口像被压了块石头,呼吸都不畅,声音冷硬:“你抢不走,我为什么要怪你。” 一听这话,纪禾心里划过一丝得意。 终于让她逮着离间他俩的机会了,这回裴知聿应该清楚他帮了个白眼狼。 但她神情却是为难的样子,装得真切,“那怎么办?知聿已经答应下来了,你不给,公司里其他艺人就会有样学样,你让他以后还怎么领导?” “他答应的就去找他,和我没关系,他怎么立威怎么服众也和我没关系,我和他不熟,但你想要林颂一,不可能。” 说完她一转身就见裴知聿倚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眸子幽深,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纪清絮懒得管,打开房门就进去了。 纪禾揉着腰往这边走,“知聿,我就说絮絮不会同意的,她在纪家说一不二惯了,连淮忱哥的话都不听,更不会听你的了。” 裴知聿斜睨着她,“谁和你说经纪人是林颂一,谁答应的找谁去。” 他正拧门把手的动作止住,“下次别搞这些小动作,对我没用,别忘了我是个私生子,姐姐。” 两扇门都关上了,空荡的房子就剩纪禾一个人还站在那。 纪禾绞着手指,攥得手都泛红了也没知觉,她气得恨不得把一旁的古董花瓶给砸了。 裴知聿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和她不是一条心吗? 她没嫌弃他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他倒先看不上她了! 从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果然一样贱,改不了爱啃硬骨头的毛病! 她倒要看看,纪清絮一直这么下他面子,他还会不会腆着脸凑上去啃这块骨头。 回到房间,纪清絮先给自己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后顺手把吊灯关掉,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在深夜这声响十分突兀。 纪清絮以为是纪禾不死心,没打算理,钻进被子里闭眼睡觉。 可敲门声一直在响,敲得她心口没来由升起股烦躁,她连鞋都没好好穿上就去开门。 门一下被拉开,来人正准备叩门的手停在半空。 纪清絮愣了下,“怎么是你?” 她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关门,裴知聿先她一步抵住门。 纪清絮推不动,索性敞开,“怎么,来替纪禾讨公道?想从我这要人,不可能,你想来硬的就尽管试试看。” “那就试试。” 裴知聿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直到整个人完全跨进纪清絮的地界。 她往后退了几步,“你要说就说,谁允许你进来了。” 纪清絮皱着眉伸手推他,可裴知聿拽着她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纪清絮整个人就被推进房内反按在门上。 属于裴知聿的凛冽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让纪清絮避无可避。 纪清絮那双平日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染上了明显愠色,可耳尖却红得滴血。 她气息彻底紊乱,“裴知聿,你干什么!” 裴知聿垂眸看她,伸手拨她耳边的碎发,微凉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纪清絮的耳畔。 “和我不熟?” 第9章 区区两年 耳边传来密密麻麻的酥感,纪清絮当下便软了腿。 好在裴知聿线条分明的手臂紧紧钳住她的腰,不至于让她滑下去。 纪清絮瞪着他,可一双眼因生气却显得格外透亮,眼下看起来比平时多了点活人的生动。 她反唇相讥:“我该和你熟吗?” 裴知聿一点点往下压,纪清絮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 她心里慌得厉害,刚想踩他,他就不再靠近,停在了两人唇瓣即将相触的地方。 他腔调却端得散漫又玩味:“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被轻易抹杀,纪大小姐可真让人伤心。” 纪清絮指尖忽地抽了抽,眼神微动。 裴知聿一句玩笑话,别人可能听不出来,但她一听就听出他话里的嘲弄。 七年前那个雨夜,她可不就是轻易抹杀了他们在一起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哦…...她说,这七百三十一天就当送他了,区区两年而已,还真把他这朵高岭之花困住了? 原本死死捏着她肩的手倏地一下松了。 那是纪清絮第一次看见恃才傲物的天才少年在一瞬间颓废,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傲骨。 骄傲如裴知聿,她这样羞辱他,如今有了机会,他当然不留情面。 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人是他,骗了她两年的人也是他。 分手前无数个失眠的日夜,她都在恨他。 她恨他为什么骗她却不把证据藏好,给了她知道真相的机会。 现在他又凭什么出现在她面前,说她让人伤心。 从前那个模糊的影子和如今眼前的人再次重叠,纪清絮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体的异样来得毫无征兆。 纪清絮心下一紧。 躯体化…... 她缓缓吐气,尽力稳住心神,而后用力推开他。 力度猝不及防,裴知聿没反应过来,被她推得一趋,险些没站稳。 他定住后,掀起眼皮看她,语调闲散,“力气还不小,怪不得能把人推到杆上。” 纪清絮咬了咬后槽牙,“要心疼出去心疼,别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说着纪清絮就打开门,站在门侧。 裴知聿走过来,敛眸睨她,“我给她的经纪人不是林颂一。” 可此刻纪清絮只觉得世界忽远忽近,耳边除了心跳声以外,全都模糊不清,裴知聿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忙把裴知聿推出门外,随即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裴知聿还盯着门,眼神晦涩不明。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好像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但疑虑仅在心里划过几秒。 她能有什么事,就算有,可能也是因为他。 这么想着他便回了自己房间。 纪清絮觉得自己在坠落,又像是漂浮,四肢都开始不属于自己,虚无和真实拉扯着她。 她摇摇晃晃往浴室走,哆嗦着打开水龙头,狠狠往脸上泼了几把凉水。 全身力量都用双手抵住洗手池,她忍着心脏处撕扯般的痛意,想等躯体化自己缓解,可几分钟过去依旧如此。 今晚她是没法靠自己扛过去了。 纪清絮抹了把脸,强撑着身体走到沙发处,从包里翻出一个小药瓶倒了几片在手心,毫无章法地咽了下去。 干涩圆润的药片卡在喉咙,药片表面的糖衣渐渐褪去,原本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气管和口腔。 她像是没有味觉,坐在地上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不知道过去多久,纪清絮的感官才慢慢感觉到周围在回归靠拢。 折腾一晚,她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钻进被子里便睡过去。 之后几天除了吃饭,其余时间纪清絮都没下过楼。 不知道是纪禾被她吓老实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见到她竟然什么都没说,也没再提要林颂一的事。 不管因为什么,纪禾闭嘴她也就懒得去理会了,如果纪禾能一直这样,那她也不介意维持表面和平。 后天新剧就要开机,为了维持体重,最近几顿饭都是随便吃两口,晚上林颂一打来电话,叫她去她打工的酒吧。 美其名曰新剧开机前带她解个压。 其实就是林颂一调了新的酒,想让她当小白鼠。 纪清絮在家闷了几天,也想出去放松一下,便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门。 她收拾好后去镜子前照了下,短款皮衣和紧身牛仔裤把她的身型勾勒得凹凸有致,一头微卷高层次长发正好落在白得晃眼的腰线处。 她满意地点头,走到地下车库开车扬长而去。 晚上十点,京城的酒吧一条街灯红酒绿,繁华得不像样。 纪清絮停在路边,戴好口罩下了车,走进“别走”酒吧。 一进门,吧台的酒保就吹了个口哨:“清絮姐,颂姐在库房,你坐这等会。” 她点头应答,坐在散座上等林颂一。 “美女,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喝杯酒?”林颂一从后面冒出来,胳膊撑着吧台。 “好啊,但这酒得你请。” 林颂一绕到吧台里,手上调酒的动作干脆利落,算得上漂亮。 没几分钟林颂一就把酒推到她面前,“请。” 酒身很好看,浅蓝色液体从浅到深有点层次,液体中间还点缀着一滴红色。 纪清絮抿了口,在林颂一满怀希冀的目光下评价了句:“手艺不错。” “......没了?” 她嗯了下,慢条斯理地把口罩一侧重新戴上,“就这还是勉强夸出来的。” “你会不会.....” “一一?小絮,你也在。”林颂一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打断。 两人往声源处看,一张浪荡桀骜的脸,穿着机车风的衣服,一侧耳边还戴着锆石耳钉。 这是真的纨绔少爷。 林颂一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沈少爷吗,真难得啊,现在还能认识我俩。” 沈隽然背靠吧台,双臂弯曲搭在上面,佯装伤心:“这是什么话,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林颂一切了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沈隽然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纪清絮,浑然不在意纪清絮不想搭理他的神情,“小絮,我在上面开了包厢,一起玩?光你俩没什么意思。” 纪清絮捏着高脚杯,睨着里面的液体,“不必,免得扰了沈少的兴致。” “你打什么主意谁不知道?包厢里有谁?”林颂一冷嘲热讽,想到沈隽然胳膊肘往外拐就来气。 沈家也是京圈有着百年根基的豪门,他们三个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上大学时沈隽然和裴知聿是室友,原本裴知聿就是高岭之花,还是长在雪山巅峰那种,平日里谁也不搭理,可不知沈隽然用了什么方法,他竟然默许了沈隽然在他身边烦他。 之后不管有什么三人活动,沈隽然一定会拉上裴知聿。 如果裴知聿算纪清絮的劫,那这道劫就是沈隽然招来的。 第10章 上段恋爱,我是被甩的那个 林颂一气冲冲地看着沈隽然,好像只要他敢说一个字她就会上去把他生吞活剥了。 沈隽然难得心虚,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试图用声音掩饰:“那他俩分个手你们不能和我也老死不相往来吧,我也太委屈了。” “沈隽然,别以为你声音大你就有理了,要不是你当初什么都带着裴知聿,他和絮絮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说着林颂一气性翻涌,走出了吧台,到沈隽然面前双手抱臂,十足的吵架状态。 “人是我带来的,可他俩不还是你撮合的!别以为过去这么久就能把锅全甩到我一个人身上。” “你没撮合吗?絮絮的初吻还是你给捣乱才没的,你也真好意思在这说我。” 沈隽然更不服了,“那是我不小心才撞了小絮。” 他越说越没底气,“再…再说了,被亲到的是知聿,又不是别人,小絮也不算亏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嘴仗打得有来有回,斗上头了说话都开始不过脑子,全然忘了当事人还在边上坐着。 “你俩有完没完,从七岁吵到二十七岁,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这辈子遇见你俩。” 纪清絮嗓音清冷,面上是毫不遮掩的燥意,但林颂一和沈隽然都看出来她没真生气。 林颂一忙假意抽了下自己嘴巴,圈住她脖颈,冲她撒娇:“哎呀我这嘴,以后你拿胶水给我粘住。” “就是,小絮你赶紧把她嘴缝上。” 林颂一的拳头朝他挥着,沈隽然只当看不见。 “走吧小絮,一起玩才有意思,我保证没有你不想见的人。” 说着沈隽然上手拉她,“走吧走吧。” 林颂一把他手拍掉,“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想蹭热度?” 沈隽然说裴知聿不在,三人又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了,纪清絮也就答应了。 上着楼两人还在拌嘴,谁也不服谁。 这场景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了,纪清絮感觉好像又回到青春时期了。 沈隽然推开包厢的门,林颂一还在回嘴,包厢里的人闻声都静了下来,朝他们这边看。 纪清絮也是一瞬就看见了坐在沙发角落的人。 原本带着笑意的唇边僵住,随即被抿直,神情又回到平日里的样子。 林颂一显然也看见了裴知聿,她狠狠瞪了眼身边的人。 她就知道,沈隽然这家伙和她们早就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了! 纪清絮作势要走,沈隽然见状一个回手就拽住了她。 “小絮,来都来了,给我个面子坐会,行不?” 纪清絮什么也没说,只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眼他。 沈隽然悻悻地收回手,随后向沙发角落摊了下手。 “纪大小姐看见我就跑的毛病,七年了还没改掉?” 纪清絮转身。 裴知聿从阴暗处探出身,天花板霓虹灯照下来,完美到挑不出一点错的骨相露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见了你要跑?” 裴知聿微挑了下眉,“是吗,那就进来,你站那抢人服务员的活干什么。” 纪清絮咬牙,硬生生把心里那团火压下去。 见两人之间升起暗戳戳的硝烟,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一眼。 自从裴知聿这个名字出现在京圈视野至今,还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纪清絮是第一个。 要说两人之间没点什么,没人相信。 林颂一赶忙拉着她坐到空位上,主动活跃起气氛,“大家好啊,我叫林颂一,突然过来没打扰你们吧?” 美女一开口,气场瞬间破冰,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嗨了起来。 自从纪清絮进了娱乐圈,就几乎不再参加他们这些活动了,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此刻都想套近乎。 “大明星今天终于出山了,都多久了,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我们小清絮现在是大顶流,想见她的人都排到法国了,你算老几,一边等着吧。” “去你的......” 众人簇拥着纪清絮,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着。 沈隽然舒了口气,走到裴知聿旁边坐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裴知聿拿起酒杯,斜睨了眼他,“下周飞北市,你去。” “?” “有问题?” 沈隽然一口气硬是被他咽下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问题。” “这次要是再没完成任务,就一直待在北市,别回来了。” 沈隽然笑眯眯点头,心里腹诽,万恶的资本家。 这边有多冷清,纪清絮那边就有多热闹。 好几个人围着林颂一起哄,其中一个粉头发娃娃脸的男生凑到林颂一跟前,笑时露出小虎牙。 “颂一姐,你说说呗,你和我们隽哥是咋认识的?我看你刚刚和他说话都不带怵的。” 林颂一翘起二郎腿,拿着酒杯那只手搭在腿上,整个身子往前倾,“他啊…” “不玩游戏,这么干巴巴的问多没劲,答的也没劲,”沈隽然已经走到林颂一身边,胳膊怼了下她,“是吧?” 一听游戏,林颂一没参透沈隽然的用意,来了兴致,“好啊好啊,玩什么?划拳?” 沈隽然啧了下,“你能不能玩点好的。” 他把酒杯撂在桌上,“你有我没有。” 林颂一无语,“......大哥,你又好到哪去?” “我还没说完呢,每个人只能一只手,而且要加个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只能选真心话或大冒险。” 这下这游戏就有意思多了,他们想问的可不止一两句。 “我就不参与了,你们玩吧。”纪清絮突然开口,让本来高涨的气氛一下低落不少。 大家都哀嚎,少了主角,这戏还怎么演? 尤其是粉毛娃娃脸,他凑到纪清絮面前,摇着她胳膊,“清絮姐一起嘛,你一个人在这多无聊啊,一起吧。” 林颂一也不想把纪清絮一个人撂在边上,这样她玩也玩不安心,附和道:“来嘛絮絮,大家都很想和大美女玩的。” “就是就是。” “人多好玩嘛,清絮姐来玩。” 众人都开口,纪清絮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加到圈里。 粉毛娃娃脸举手,“我第一个,我先来。” 他眼珠子一转,问:“我没谈过恋爱。” 五秒过后,有人惊讶道:“聿哥,你谈过啊?” 裴知聿懒散开口:“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折了。” 谈恋爱是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们从没听说过裴知聿恋爱过,同时他们蠢蠢欲动,都想验证一下他的前女友是不是在场的那位。 下一个人继续,“我刚在楼下和我女朋友接吻。” 一时间大家不知道该骂他秀恩爱还是故意,都憋下口气,默默折了手指。 “上段恋爱我是被甩的。” “哎,怎么还搞这一出,这属于隐私了…” 就在众人谴责他的时候,有人注意到裴知聿没折手指。 还有人看到坐在另一个角落的纪清絮却折了手指。 第11章 我前任就在包厢里 这帮人都是豪门子弟,平时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能顺着声摸到根。 “我最长恋爱记录三个月。” 粉头娃娃脸一脸嫌弃:“那你可真…”说着折了手指。 没人在意这些,大家都等着看纪清絮和裴知聿的反应。 果不其然,两人不约而同折了手指。 大家按耐住八卦的心,视线流转在两人之间。 这里面有事,而且有大事。 最后一个问题,那人像是卯足了劲:“我前任就在包厢里。” 这话一出,众人炸了锅,起哄的起哄,看戏的看戏,但也不忘游戏主角。 纪清絮五根手指已经全部折完,裴知聿还剩一个。 沈隽然扫了一圈,“小絮,只有你全折完了。” 纪清絮心下一凉,硬着头皮:“嗯,我认输,你们问吧。” 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最后让纪清絮指定一个人回答。 纪清絮没想到她随手一指,就指出王炸来:“你前任是谁?” 气氛一瞬间冷场。 沈隽然踹那人一脚,收起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找死是吧。” 娃娃脸见状出来打圆场,眼睛圆圆的,笑道:“清絮姐别生气,杨亟嘴上没把门的,我问。” 他又想知道纪清絮和他们聿哥的关系,又不能问得太直白。 过了会他道:“清絮姐,你为什么要甩了你前任?” 纪清絮的神情更淡了,她甚至感受到一道炽热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回沈隽然没再有动作。 今天这局是裴知聿故意组的,纪清絮也是他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七年前的真相。 纪清絮也看出来了,今天就是冲着她来的,什么玩游戏,全都是幌子。 甚至游戏题目都是针对她的。 “这把我喝酒。” 其他人不乐意了,“别啊清絮姐,一开始就说好规则了,只能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林颂一也不让着他们:“怎么了,只许你们设套,不许别人反悔啊?” 粉头娃娃脸调和着气氛:“哪能啊,他们也是守规则嘛。” “三杯,够吗?” 纪清絮已经站起来给空酒杯倒满,她端起一杯就准备灌下去。 沈隽然坐不住了,虽然他也想让两人解开误会,但纪清絮酒量从以前就不行,这三杯烈酒下去,还不得当场倒地上。 他刚要去阻止,裴知聿就已经快步走到纪清絮身边,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声线低沉:“找死去别的地方,别在我这,出了事还得我负责。” 裴知聿面色不算好,从她手里抢过酒杯就一饮而尽。 他把酒杯摔到她身上,要不是纪清絮反应快,这上万一个的玻璃杯就碎了。 她听见他说:“纪清絮,你真是一点没变,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说完裴知聿就坐回座位,再没给她一个眼神。 纪清絮抓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 不知道他是在说她七年前没有任何理由就分手,还是在说现在她无视游戏规则的举动。 怔愣仅仅几秒,她便恢复神情,放下酒杯回到位置上。 林颂一凑过来关心,她微微摇下头,“没事。” 这一茬让在场的人也都差不多看清了。 这两人准是前任,看样子他们聿哥还被断崖式分手了。 沈隽然看气氛已经凝固,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开口道:“今晚时间也差不多了,都回吧。” 他带头站起来要走,门被一下子推开。 是纪淮忱和纪禾。 众人谁不认识纪家大少爷,但他身边娇俏清秀的人儿他们倒是从来没见过。 他们只知道裴知聿认回了纪家,也没想那么多弯弯绕,有人吹了个口哨,“纪少,稀客啊,你都多久没来我们这种局了。” 纪淮忱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一双眼深邃立体,但轮廓却没那么清晰锋利,眉宇间更多的是透着一股子温和。 他笑答:“公司事比较多,没多少私人时间。” 纪清絮见到纪淮忱那一瞬,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动地站起来,“哥!” 实在是纪清絮现在这样子和刚刚清冷高傲的状态反差太多。 裴知聿静静盯着她,没放过她任何反应,越看脸色就越沉得厉害。 从纪淮忱出现那一刻,纪清絮再没留意过任何人,也没再感受到裴知聿始终追随她的视线。 沈隽然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淮忱哥来晚了,我们散了,改日再聚吧。”沈隽然语速不紧不慢,话里却很明显是在赶人。 从小沈隽然就不待见纪淮忱,那张脸看谁都是笑呵呵的,如沐春风,好像怎么也不会生气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纪淮忱哪哪都不顺眼。 尤其是纪淮忱浑身上下那股子要阴不阴,要阳不阳的气质。 “絮絮也在,正好今天人都齐了,就别改日了。”纪淮忱叫服务员,“再开几瓶酒上来。” “今晚消费都算我账上,算是我这么久才聚会一次的赔罪。” 有人买单,大家当然开心,都上前左一句忱哥又一句纪总的簇拥着纪淮忱。 “忱哥,不介绍下?”其中一个人以为纪禾是纪淮忱的女朋友,起哄着让他介绍。 纪禾也满是期待看着纪淮忱,她想,在圈子里纪淮忱总会承认她的身份。 谁料纪淮忱却将话题跳过去,“看这场面这么激烈,刚在玩什么?” 说着他走到纪清絮身边,摸了下她的头,“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来接你哥,白疼你了。” 见纪淮忱刻意略过这个话题,众人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说不定是纪淮忱的地下情人,这关系确实没必要大张旗鼓地介绍。 大家看纪禾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味。 纪禾对纪淮忱的态度不可置信。 她亲哥,不在别人面前介绍她反而先跑去找纪清絮那个冒牌货。 她觉得她的胸腔气得快要炸了。 但现在不仅不能发作,还要装得大度又善解人意,否则自己这么久的伪装将毫无意义。 纪清絮语气轻快,笑得阳光,“我这不是不知道嘛,你也没提前和我说你今天回来呀。” “你这意思还是怪我咯?” “当然怪你,我又不是你粉丝,总不能天天去蹲着接机吧。” 纪淮忱捏了下她脸,一脸宠溺,“你理由最多,懒得和你计较。” 像是才注意到裴知聿,纪淮忱一言一行让人挑不出毛病,“知聿,最近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裴知聿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静坐在那里,姿态闲适,撩起眼皮扫他一眼。 “一般。” “你从小一个人生活拮据,吃得苦不少,要是哪里住得不舒服,或者缺什么你就告诉我,我让下人去置办。” 这话看似圆满,但纪清絮却嗅到纪淮忱语气里不寻常的味道,她心里刺了一下,有些不舒服。 裴知聿嗤笑一下,纪淮忱这长兄姿态端的是真好,任谁也觉得这大哥完美无缺。 “我从小糙惯了,什么都能适应,倒是大哥从小顺风顺水,这次去北市应该很不习惯吧?” 其他人虽然察觉到了点火药味,但更多是八卦。 纪淮忱一下子就听出来他话里有话。 这次北市分公司股票骤跌,谈判筹码被对方拿捏以至差点被收购,他上任纪氏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焦头烂额的时候。 是裴知聿在背后搞的鬼。 聪明人都是看破不说破,纪淮忱不在意裴知聿的冷嘲热讽。 “裴知聿,哥是在关心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裴知聿漠然地看纪清絮,眸色沉得骇人,抿着唇道:“我不好好说话,你能怎么样。” 第12章 让她和我结婚 裴知聿面色紧绷,平日里温润气场也一下子冷了下去,明眼人都看出来裴知聿生气了。 气氛凝滞,眼神都在纪清絮和裴知聿身上打转。 服务员正好推着酒水车进来,纪淮忱装得大度:“不是要喝酒吗,今晚喝个痛快。” 纪清絮看着裴知聿阴沉得吓人的脸色,也有点懊恼。 纪淮忱说话绵里藏针,连她都感受到了,裴知聿怎么可能没听出来,他说话呛人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幕和七年前重叠。 那个盛夏晌午,天气却反常得十分凉爽,微风吹过钻进敞开的领口,纪清絮甚至觉得有些寒意。 纪淮忱到学校找她时,恰好遇到裴知聿来问她那几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对他避而不见。 纪淮忱语气还是一样温和,却毫不客气地讽刺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让他死了攀高枝的心。 类似的话,裴知聿不知听了多少,但他始终如天上悬挂的明月,清冷孤傲,对这些向来不屑争辩。 那是他第一次反唇相讥。 可纪清絮什么都没做。 就像今天,哪怕纪淮忱的话让她感到不适,她也仍站在原地。 一言不发。 她记得清楚,那双殷切望着她的眸子一点点没了光亮。 思绪回笼,纪清絮蜷了蜷指尖,移开视线,坐得离裴知聿更远了点。 纪淮忱坐在她旁边,“哥没事,别不开心,嗯?” 她接过林颂一递来的酒,声音轻淡地嗯了声。 “我们玩个游戏吧,干喝酒很容易醉的。”纪禾大大方方的,好像一点也没受到刚刚的影响。 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个大男人还扭捏什么,很快就和纪禾打成一片。 游戏换了一种,但纪清絮说什么都不肯参加了,他们也不再强人所难。 沙发上只剩纪清絮,裴知聿和纪淮忱三个人。 各喝各的酒,谁也不和谁说话,氛围甚至算得上诡异。 纪淮忱先打破了沉默:“知聿,从你回来到现在,我们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你多包涵。” 裴知聿目光讥诮,“我可没有纪总那么有容人之量。” “絮絮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性格单纯,判断不了接近她的人究竟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的钱权,作为她哥哥,我有义务保护好她。” 裴知聿没动,背靠着沙发睨着他。 纪淮忱拿起酒杯,手肘往下点,“我的方式可能给你造成了伤害,我赔罪。” “纪总现在还这么担心?” “当然,我绝不允许让絮絮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裴知聿的脑袋稍稍一偏,神态散漫朝纪清絮看去,纪清絮不期然对上他深邃眼瞳。 不知怎的,她心口突突跳两下后又不自觉放缓跳动频率,凝神摈气等待裴知聿下文。 他说的话混不吝:“既然纪总这么不放心外人,不如让她和我结婚,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纪清絮难以置信地看他。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且不说他们现在名义上是兄妹,同为纪家的孩子却要结婚,岂不可笑? 更何况他们的感情早在七年前就戛然而止。 还是说他见她成了不知来处的孤儿,便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 这话也让纪淮忱像面具似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纹。 他换了称呼:“二弟,我们是一家人。” “据我所知,好像并不是这样吧。” “絮絮一天姓纪,她这辈子就都姓纪。” 两人像是无声对峙着,谁也没再接话。 沈隽然那边嬉笑打闹,和他们这边剑拔弩张的气场简直天壤之别。 三人僵持不下,纪禾拿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 到纪淮忱边上的时候一个没站稳,纪淮忱手快接住了她。 纪禾借着纪淮忱的力坐下,倾斜着身子靠在他身上,语气音调听着像是喝醉了,“哥哥,你不要因为外人和自己的亲弟弟伤了感情。”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不大,带着耳朵的人基本上都能听见,也有不少人循声凑过来。 “纪禾叫忱哥什么?” “你耳聋啊,她叫哥。” “我去,什么意思?纪禾怎么成他妹妹了?那她说的外人是......清絮?” 纪淮忱下意识去看纪清絮。 本以为纪清絮会面色难堪,没想到他在她脸上根本没看见任何表情。 气愤,难过,尴尬。 无论哪种,都没有。 纪清絮始终稳稳地坐在那,神色温淡,叫人看不出情绪。 纪淮忱低声呵斥了句,“纪禾,注意场合!” 纪禾被凶得一怔,随即便撇着嘴委屈道:“絮絮的命比我好多了,絮絮什么都不用做,站在那就有的是人为她前仆后继,我呢?” 像是酒精上头,她打了个酒嗝,晃着手指向自己。 “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家人却像见不得光一样不能承认,说句话也要被骂,如果可以,我真想和絮絮换。” 纪淮忱想把她带走,可她嘴里还在嘟囔。 林颂一实在听不下去了,嘴里骂了句,来势汹汹地过来。 但手下还是留情了,只拽着纪禾的手将她一把拉起来。 “你真是有娘生没娘养,苦日子过惯了见着个枝头就费尽心思往上蹿,这么点事也值得故意拿到这来说。” 纪禾不怕她,当即回击:“不愧是朋友,也算是物以类聚,都是没礼貌没教养的东西。” 林颂一冷笑了声,“刚刚都醉得站不稳了,说话都绕舌头,现在思路倒挺清晰。纪禾你有意思吗?不就是纪家千金吗,也就你当个宝,恨不得逢人就要介绍一遍。” 尽管没醉,但此刻酒精上头,纪禾早忘了自己的人设。 她插着腰,声音尖亮,“纪清絮她不稀罕怎么也没见她让位啊?她不稀罕她拿纪家给自己捞好处。她不稀罕......” 她呵呵笑两声,“说出去谁信啊!” “絮絮早就不靠纪家吃饭了,反倒是你离了纪家才会饿死吧。” 林颂一一句接一句,完全不给纪禾插话的机会。 “哦还有,不许你公开身份是你那个首富爸的意思吧,他都不想承认你的身份,你在这演什么丑小鸭变白天鹅呢?” 纪禾气的嘴唇颤抖,没话反击了,她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砸过去。 酒洒了一地,圆润敦厚的杯底被她用了十足的力砸到林颂一的额头。 林颂一的额角瞬间流了血,沿着太阳穴一路流下去。 周围人都惊呼一声,沈隽然忙拿了纸就去按住林颂一的伤处。 纪淮忱把纪禾拽到自己身前,看似在替林颂一说话,话里话外却都想小事化无。 “纪禾,别太过分了,还不快和颂一道歉!” 他轻轻推了下纪禾,“颂一是看在你丢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回家才让着你。” 纪禾不服,却也知道闹大对她没有好处。 正考虑着怎么道歉才能惹人怜,却突然被人拉过身,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她的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她的肤色不算白,所以脸上盖了一层又白又厚的粉底。 可那巴掌力度实在太大,脸上顿时浮现清晰的掌印。 纪禾被打得耳边一阵轰鸣,怔怔地摸了下被打的地方,随后她发疯似的叫: “纪清絮!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让你滚你就得滚,你还敢打我!” 说着纪禾伸手朝纪清絮扇去,裴知聿猛地站起身想去阻止,还没等巴掌落下,纪清絮就钳住她的手,纪禾试图抽出来却动弹不得。 随即纪清絮反手狠狠又给了她一巴掌,力度比上一个更大。 纪清絮眼里像是初春未消的寒冰,声音透着让人打颤的冷意:“一条狗,也敢在这里叫嚣。” 第13章 你不知道出口能伤人吗 纪禾完全没想到,纪清絮竟然不给她留一点面子。 在场的人家世再差,也是上市公司的富二代。 她本想今晚装醉说出自己才是纪家千金,好在这群人面前刷刷脸,让他们都看清楚该巴结的人到底是谁。 可纪清絮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她两巴掌不说,还骂她是狗。 纪禾知道,如果今晚她不把这局扳回来,以后在京圈豪门里她就会变成他们的饭后谈资。 “纪清絮,你是不是还没从美梦里醒过来?我才是纪家真正的女儿,你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说不准你是从哪个脏肚皮里出来的!” 纪禾嘴里污言秽语,完全没了刚进来时候的小白花模样,众人眼里都是鄙夷。 纪淮忱将大家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不由暗骂。 纪禾这个蠢货,是想把自己的名声全交代在这吗? 他挡在纪清絮面前,眼神警告纪禾。 纪禾被纪淮忱的阴沉眼神吓到,将脏话全都咽了下去,喉间再说不出一个字。 纪淮忱转过身,语气俨然变成了温柔大哥。 “絮絮,纪禾刚刚也是被气急了,才会一时口无遮拦,但错了就是错了,回去之后随你动用家法,但现在这场合,终归是不合适。” 裴知聿轻挑眉梢,什么狗屁家法,不就是想息事宁人,防止纪清絮报警吗。 毕竟回家之后动用家法,那就算家事了。 裴知聿声音凉飕飕的,“我看这点事没必要动用家法,怪麻烦的。” 纪清絮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把这话往深处想,只以为裴知聿是在护着纪禾。 她眸光完全是冷的,“和裴总无关的事,烦请裴总闭嘴。” 莫名其妙被凶,裴知聿眸光暗下,哂笑一声。 一个不识好歹,一个多管闲事。 也算是天生一对。 寂静的房间里,都看着这场面不敢说话,纪清絮视线转移,盯着裴知聿看了会。 良久后,倏而笑了。 “大哥二哥这么急切护着她,不像是能让我动家法的样子。” 纪禾回过神来也有点慌。 自己刚失手砸伤了林颂一,应该顺着纪清絮,可她被激得失了理智,竟口无遮拦骂了她。 只怕自己刚刚好不容易给众人留下的形象全倒了。 但比起这些,她更担心纪清絮会报警。 故意伤人,哪怕只是被罚钱拘上几天,那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 眼见着纪清絮已经拉开了门,估计她不会再想起报警这回事了,纪禾悄悄放下悬着的心。 可还未完全落地,就听纪清絮回身对沈隽然道:“阿隽,报警,后续需要我作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沈隽然扶着林颂一,语气是一改常态的稳重:“我知道。” 纪禾彻底慌了神,她去拽纪淮忱的胳膊,语气哆嗦,“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去蹲局子,你救救我!” 纪清絮冷眼看着拼命认错的纪禾,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挚友,她不能再让林颂一有任何闪失。 纪淮忱低头看着死死攥着自己胳膊的纪禾,烦躁地蹙起眉,“砸人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是什么结果,现在知道害怕了?” “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能报案啊,报案对纪家也有影响的。” 纪禾像是想到什么,她快步跑到林颂一面前,不停鞠躬,“颂一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别报警,求你了。” 今晚大家玩了好几轮,林颂一本就喝的挺多,现在被砸的更是觉得天旋地转。 她撑着力气从齿缝中溢出一句:“滚,等着蹲局子吧。” 沈隽然连眼神都没给纪禾,垂眼问林颂一:“我先带你去医院?” “没事,先报警。” 沈隽然报了警,警方来得很快,把纪禾和林颂一带走,纪淮忱和沈隽然也跟着一起上了警车。 主角几人都走了,包厢里一下冷清下来,有几人开口道:“聿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裴知聿一手抄起桌上的车钥匙,似随意般开口,但大家都听得出语气里的警告。 “明天我不想在任何一篇报道里看见有关今晚纪禾说的事,哪怕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众人都忙点头答应,“清楚清楚,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放心吧聿哥。” 随后,裴知聿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他忙不迭坐上驾驶座,踩足油门往纪家赶,一路上不知道超了多少辆车。 车停在纪家山庄门前,他一把推开车门,连关都来不及关就往别墅走。 等裴知聿打开门,就看见纪清絮提着行李从二楼往下走。 因为走得急,心脏砰砰地跳,腔调却漫不经心:“要去哪?” 纪清絮见他忽然开门进来,下楼梯的脚步顿了下,随即又继续往下抬着行李,听见裴知聿的话也置若罔闻。 她下到一楼,把行李放到地面,抽出行李杆和裴知聿擦身而过。 裴知聿拽住她手腕,又问一遍:“你要去哪?” 纪清絮动了动,圈住她手腕的人没被撼动分毫。 她答非所问:“裴总,请自重。” 裴知聿有点恼,但仍压着火,把她拽到自己身前,口吻懒散:“恋爱两年连床都没舍得和你上过,还不够自重?” “我没心情和你扯这些前尘往事。” “好,可以不扯,但你不能走,把行李放上去,开机前在家住。” 他态度强硬,不容置喙的语调刺激到纪清絮。 她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你凭什么管我?二哥?你只是个私生子,还真把自己当纪家少爷了。” “还是前男友?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七年前就把你甩了。” 闻言,裴知聿倒吸了口凉气,半晌后缓缓吐气,“纪清絮,你不知道出口能伤人吗。” 纪清絮盯着他,没说话。 “我他妈就是贱,你为了纪淮忱什么人都能埻,我的感受在你那就是个屁。” 裴知聿说完便松开她的手,那股决绝就像七年前他松开她的肩一样,纪清絮的心没来由的发慌。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仍目视前方,一字一顿:“以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再管你我就是狗。” 裴知聿撂下这句话便开门走了,留下纪清絮还站在原地。 伴着他最后一句话,纪清絮耳边回荡着七年前,少年也是如此冷漠地说:“我不会再回头了。” 第14章 你误会知聿了 手腕上传来的钝痛把纪清絮从痛苦的记忆里拉回来。 她眨眨眼睛,努力忽略心里酸胀的感觉。 行李箱在刚刚争执的时候被推出去,她重新拉上杆,走到玄关处换鞋。 桂姨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了个香包,语气关切道:“大小姐,我看刚刚您和小少爷吵得挺凶的,今晚您应该睡不好,我前几天做了个香囊,里面有一些安神助眠的东西,您带着吧。” 纪清絮没想到家里还有人在,想到刚刚她和裴知聿吵架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一下子有点尴尬。 她接过香囊,敛眸轻声嗯了下。 桂姨看出纪清絮的不自在,又说:“您放心,刚刚我在厨房忙活,您和小少爷吵了什么我没听清。” “谢谢你,桂姨。” 纪清絮换好鞋出门,桂姨站在门口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目送她驾车而去。 她找了家离剧组近的酒店,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便去前台开了间贵宾房。 等洗漱完已经快凌晨一点,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没有微信也没有电话。 沈隽然果然不靠谱,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也没发个消息告诉她怎么样了。 纪清絮找到林颂一的电话拨了过去,是关机状态,她又给沈隽然打过去,直到铃声快断了对面才接上。 “你搞什么,怎么才接,一一怎么样了?” 那边人声嘈杂,纪清絮根本听不清,她以为出了什么事,语气里染上了急切:“沈隽然!你在听吗!” 对面仍没有回应,纪清絮一把掀开被子,拿上外套准备出门时沈隽然才慢悠悠道:“小絮?抱歉啊我没注意到接了你的电话。” 纪清絮定在原地两分钟,“…” 随后深呼吸,“一一现在怎么样。” “你别担心,颂一刚鉴定完伤情,现在在医院呢,有点脑震荡。” “警方那边怎么说?” 沈隽然冷笑下,“还能怎么说,纪淮忱那家伙一进警局就亮了自己纪家太子爷的身份,谁也不敢把他带来的人怎么样,颂一的伤情鉴定也构不成判刑标准,人已经放了。” 纪清絮坐到床边,语调有些冷:“罚钱,拘留,什么都没有,纪禾就这么走了?” “你哥虽然一句话不说,但护着纪禾那样,人警察连口头批评都不敢,还拘留呢。” “我知道了,医生怎么说,需要住院吗?” “不用,已经观察半小时了,一会就可以走了,放心吧我一定把人给你安安全全送到家。” “行,那挂了。” 沈隽然突然提高音量,“等会。” 他叹了口气,“小絮,今晚你误会知聿了,护着纪禾的人一直都是纪淮忱,后来你俩没有吵架吧?” 纪清絮沉默的这几秒,沈隽然就已经猜到了。 他想替裴知聿解释什么,又觉得话该留给当事人说才有用,几次张口又无奈合上,最后捏了下眉心,“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纪清絮关掉灯钻进被子里。 一晚上接连发生的事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可闭上眼始终是裴知聿带着痛意的语气和落寞离去的背影。 辗转反侧到半夜,她也没能睡着。 她余光瞥到包旁边的香囊,她拿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确实让人安心不少。 思绪也渐渐明朗。 纪禾砸伤了林颂一,纪淮忱虽第一时间就让她道歉,可全程提的都是回去动家法。 纪清絮忽然明白,纪淮忱是用家法障目,不让她报警罢了。 哪怕之后纪禾对她恶语相向,纪淮忱也是做表面功夫。 她清楚纪禾才是他的妹妹,血缘总是割不断的,纪淮忱向着纪禾也无可厚非。 可她心里还是堵得厉害。 从小爸妈就对她不闻不问,家里的仆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她不受宠,就连仆人都敢欺负她。 是哥哥,小小的身躯挡在她身前,冷声训斥着欺负她的仆人,告诉所有人,纪清絮是纪家大小姐,地位和他纪淮忱一样。 她被哥哥护着长大,哥哥也给了她缺失的所有爱。 两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今晚的纪淮忱和以前一样,依然挡在她身前,可说出的话不再是为了她。 恍惚间,她想起站在她旁边的裴知聿。 他骨相好得不像话,酒吧包厢昏暗的灯光洒下来,只能看见他眉弓处的阴影。 裴知聿声线疏冷,带着那么几分颗粒感的沙哑,脸上神情很淡,但仔细看便能看出隐隐的讥讽。 他......是在护着她。 他早就听出来纪淮忱一番又一番话的用意,防止她犯糊涂,站出来蹚这趟和他本没关系的浑水。 而她第一反应却是误会他,连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甚至在他追到别墅的时候,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纪清絮侧躺着,香囊起了功效,她眼睛慢慢闭上,呼吸开始均匀。 只是泪被盛在眼窝处,随后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到枕头上。 隔天醒来,纪清絮拿着剧本背台词,强迫自己不去想昨天发生的一切。 一天下来也没怎么吃东西,背累了就大咧咧躺在床上,缓好了又接着背,大有一种一天就要把整本台词都要背完的感觉。 等差不多都背熟了,纪清絮便检查起明天要带的东西。 她翻着包怎么也找不到药瓶,努力回忆才想起来躯体化发作的那天,吃完药她随手撂在了地上。 一刻也不敢耽误,她拿上包就往车库走。 她患抑郁症的事,除了纪淮忱谁都不知道,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旦爆出去,她起码得在热搜上挂个三天。 一进家,纪清絮换了鞋就快步往楼上走。 房间很干净,佣人应该来打扫过了,她往沙发处看,地上什么都没有。 纪清絮心里一紧,没放过角落,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她确定药不见了。 把佣人都叫来直接问太明显了,于是便从房间出来,在厨房找到桂姨。 她甜甜叫了声:“桂姨。” 桂姨正发着呆,听见声响吓了一跳,她回过头一看是纪清絮,笑道:“大小姐,您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桂姨给你做。” “我吃过了,桂姨,我房间是你打扫的吗?” “是啊,我想着你出去住,我就把你的卧房都打扫了一遍。” 桂姨猜到纪清絮可能是丢东西了,着急问:“是不是什么东西丢了?” 纪清絮手抚上桂姨的后背,语气轻柔:“没有,我看房间很干净,随口问问。” 她见微波炉里热着东西,“那桂姨您忙,我就先走了。” 微波炉滴滴响,桂姨急忙叫住她。 “大小姐,我突然想起来老爷让我给他取个文件,这牛奶是我给小少爷热的,昨晚他很晚才回来,我起夜的时候见他下楼喝水,应该是没睡好,您帮我给小少爷拿上去吧。” 没等纪清絮拒绝,桂姨就把牛奶端出来放到台面上走了。 纪清絮无奈叹口气,昨晚闹得那样僵,裴知聿怎么可能会见她。 更何况,她端得他更不会喝吧。 第15章 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咚咚——” 纪清絮轻敲了两声房门,等了几秒没人开门,她又加大力度敲了几次,还是没动静。 她把耳朵贴近门,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人,但奈何房子隔音太好,她屏住呼吸努力去听,房内也没有任何声响。 再敲一次,没人她就走了。 又是两下,纪清絮正欲转身,房门却开了。 她抬眸看去。 裴知聿只在腰间系了块浴巾,大片冷白的胸膛露出,精瘦的身材肌肉线条流畅,黑发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流到锁骨,性感又勾人。 像是还没来得及擦就出来了。 看得纪清絮嘴唇发干,眼睛直直盯着他,半天没缓过神。 裴知聿喉咙上下滑动两下,声音透着刚出浴的沙哑:“再看就该收费了。” 突然的声音吓得纪清絮反应过来,她慌忙移开视线,眼睛乱飘,不知道该往哪看,耳尖唰一下红透了。 她不禁在心里懊恼。 她刚刚居然目不转睛盯着裴知聿看,而且还看呆了! 他肯定在笑话她。 “我......我还没让你给我精神损失费。” 裴知聿眼尾微扬,好似没意料到纪清絮的倒打一耙。 “平白让你看了我的肉体,我反而要赔钱,大小姐,这是哪的道理?” 他声线低,像是情人间的耳语,听起来是十足的暧昧。 纪清絮强装淡定,清了下嗓子:“你光着身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遇到什么暴露狂了,而且身材一般,没什么好看的,浪费我时间。” 听到最后,裴知聿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一面有被挑衅到。 “一般?进去仔细看看?” 纪清絮见他往前一步,忙把牛奶端到他眼前,“桂姨怕你睡不好,特意给你热的。” 裴知聿微垂着眼,拖着腔调,“我还以为是你怕我睡不好,特意给我热的,原来不是啊......有点伤心。” 她将视线往上移,猝不及防撞进他深邃的眸里,只见他似笑非笑弯着眼,纪清絮意识到他是在逗她。 有点恼,但嗓音却又软又柔:“我为什么要怕你睡不好,你就是失眠和我也没关系。” “真是没良心。” 裴知聿去接那杯牛奶,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手,两人皆是一愣,纪清絮见他拿稳了杯子便立刻松开手。 随即便准备下楼,裴知聿眼眸微暗,后退一步将门关上。 就在门快要完全关上的时候,纪清絮脑子一热又蹿到门前,一手抵在门框上,一手推着门。 “等一下!” 裴知聿快速反应过来,但门还是轻轻夹了下纪清絮的手。 之前的玩味全然不见,他表情严肃,目光聚集在纪清絮的手指上那一道红痕。 “用手挡门,纪清絮你傻吗?” 纪清絮没在意手上的伤,这次大胆直视他,“我为我昨天的话道歉,是我口无遮拦,说了不好听的话。” 闻言,裴知聿倒是顿了下,缓缓撩起眼皮,他看见眼前的人神情真挚,眼波明亮。 他听见她又说:“还有,谢谢你。” 他稍稍弯腰,凑近了些,慢条斯理道:“谢什么?” “…...” 对于裴知聿的明知故问,纪清絮不打算回答。 反正歉也道了,谢也言了,她转身想走,裴知聿却长腿一迈,走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这样就想两清,这买卖我也太亏了。” 纪清絮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思索片刻,意味深长看她几秒后道:“先欠着,我想要的时候会去找你取。” 纪清絮觉得补偿不都是些什么请客吃饭之类的,最多也就是给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点头应了。 刚想走,裴知聿叫住她,进了房间又折出来,“抹上。” 纪清絮看清他递给她的东西,是个药膏,“不用…...” “拿着。”语气有点沉。 毕竟是为了给他道歉才伤到的,她也没再扭捏,拿上出了别墅。 裴知聿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目光紧跟着纪清絮的身影,看着她坐上车,一点点消失在夜幕中。 头发已经不再滴水,垂下来的碎发遮住男人清冷的眉眼,回想起刚刚的情形。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一扇窗户有点开了,走过去准备关上,余光一下瞥到别墅前的车。 他一眼认出来那是纪清絮的车,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 裴知聿快步走到门前想要开门,突然又折回浴室将身上的浴袍脱下,扯了块浴巾系上。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半干了,因为擦得粗暴,甚至有点炸毛。 于是又打开花洒冲湿了头,用毛巾随手一擦,发梢缓慢滴着水。 比刚刚要勾人。 他才满意地去开门。 裴知聿换上居家服,坐在办公椅上,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药瓶。 药名是阿普唑仑。 昨晚和纪清絮吵完架,他又回到“别走”猛灌了几杯烈酒,半夜才回到别墅。 他径直上楼,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纪清絮。 敲了很久都没人应答,裴知聿彻底失去耐心,拧开门直接走进去。 窗外吹进来微冷的风,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他脑子终于清醒了点。 他忘了,纪清絮已经走了。 裴知聿一步步走进去,房间里还留存着属于纪清絮的味道,他双腿跪在地上,垂着头,贪婪地汲取着,感受着,仿佛纪清絮就在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有了点反应。 一手撑着地起来时看见沙发边一个小小的药瓶,他伸手拾起来。 借着月色辨别着药瓶上的字,等完全看清时裴知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一片空白,连膝盖尖锐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他反复地看药名,希望是自己喝多了看错了。 裴知聿颤着手,倒出几粒药片放在手心,随后拿出手机拍照发给贺听洲。 几分钟后那边回了消息:“看药片确实很像阿普唑仑,如果不放心可以明天拿给我检测一下成分。” 第二天裴知聿拿着药片去检测,但结果和前一晚一样。 裴知聿从抽屉里拿出来,摩挲着药瓶,眸色极深。 原来那晚她真的不舒服,他竟没在意,那一晚她是怎么度过的。 这七年她又是怎么度过的。 想到这,裴知聿的心就像被无数只手死死地攥住,尖锐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 他恨纪清絮。 七年里他无数次累得想倒下的时刻,都是凭着对纪清絮的恨意清醒过来的,他恨她将爱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又毫不犹豫全部收回。 但他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被满腔恨意包裹着的是爱。 裴知聿爱纪清絮,汹涌暴烈,绵延至死。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给沈隽然打去电话,那边很快接上,他单刀直入:“帮我查一下这七年有关纪清絮的所有信息。” “大哥,我是你合伙人,不是你助理。” “那下个月去邻国考察的项目…” 裴知聿语速慢悠悠,话还没说完被那边打断,沈隽然无奈妥协:“行,你是我老板,我去查,行了吧。” 突然被安排任务,沈隽然也不放过调侃的机会,语气很欠:“我记得某人昨晚还喝的酩酊大醉,说再也不会和纪清絮有任何交集,还让我以后也别提这三个字,一晚而已,这反悔得有点太快了吧。” 裴知聿沉默,手上动作微顿,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隽然等了一会,以为了戳到那人的心窝子,便识趣地扯开了话题,几句后要挂电话,对面才传来声音。 他声音平缓,“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一个,纪清絮将他随意弃如敝履的理由。 第16章 她凭什么跪? 翌日一早,纪清絮在闹钟响的前一个小时醒来。 只睡了五个多小时,但比起以前,她的睡眠时间和质量已经算是有了好转。 她起床简单洗漱,穿了件灰色套头卫衣,搭了条同色系的短裤,把微卷长发扎起,拿上行李和房卡出了门。 时间还早,纪清絮到剧组的时候人还没齐,助理孟言进演员间给了她一杯咖啡和三明治。 她边看剧本边吃,偶尔和孟言说几句话。 没有了烦心的人在,连空气都变得舒适了不少。 这几天都集中拍一个场景的戏,正好纪清絮的角色戏份比较重,熬了几个大夜都没能拍完。 她正吊着威亚拍摄武打的戏份时,陈导在下面喊她:“清絮,你先下来吧。” 纪清絮的情绪一下被打断,从戏里抽离出来。 工作人员将威亚缓缓放下,还飘在半空中时,她便问道:“陈导,这条不行吗?” “不是,这两天你的戏份先放一下。” 纪清絮脚踩到地面上,陈导挥手示意工作人员解下她身上的威亚。 精致眉眼透着不明所以:“为什么?” “这个…...你回去问纪董吧,他给你请了两天假,让你现在回去。” 陈导打量着纪清絮的反应,默了几秒又说:“就当休息两天,正好我先把其他和你不同框的景拍了。” 纪清絮声线淡然:“好,给你添麻烦了。” 陈导摆着手,“没事,这点事算什么。” 她对陈导颔首以表歉意,随后回了化妆间。 在场听见他们对话的人都无声叹口气,看来生在豪门也不是什么好事,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却还是像高中一样被管着,连女儿意见也不征求,说请就请了,看纪清絮那样,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或许是已经习惯这种不被尊重的对待了吧。 纪清絮卸了妆发,换回常服后便坐上车,往纪家别墅的方向驶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但她也猜到了大半,能这么突然把她叫回去的无非是为了纪禾。 剧组在北,丽佳苑在南,等她到别墅区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纪清絮停好车后推开车门下来。 她仰头看了眼天,今晚的月亮被大片乌云遮挡住,只有萧索的几粒星挂在天上,细细碎碎地闪着光,忽然一阵风将她随意披下的长发吹起,微微晃动。 有点风雨欲来的意味。 她回眸,抬脚往家走去。 一进门便听见客厅里传过来的声音。 女孩笑声清脆,贵妇人语气亲昵,她站在门口,心口处升起一股窘迫的滋味,像误闯了别人家一样,让她浑身都感到不适。 纪清絮微抿了下唇,弯腰换好鞋走进去。 场景更让她觉得刺眼。 自打她记事起,这样一家和睦的场面她几乎从未经历过,记忆里更多的是父亲的漠视,母亲的时好时坏。 但比起父亲,母亲的态度让她更加患得患失。 一开始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足够乖巧,足够优秀,就能得到母亲的疼爱,或者说是青睐。 但后来,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在母亲身上便再也寻不到丝毫爱意了。 这问题困扰了她二十七年,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她辗转反侧,但无论怎样,她都想不通原因,便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自己。 现在她知道了。 不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优秀,是因为她不是母亲的孩子,却可笑的奢望能得到母爱。 宋书桐的母爱,根本就不属于她。 宋书桐在纪清絮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了,但也只是施舍般地睨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和纪禾说笑着。 尽管她已经得知自己并非纪家的孩子,但一个月以来,她从未比现下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处境。 她面前的才是一家人,而她早已被排除在外,更像是个来汇报工作的外人。 她努力抑制心里的异常感觉,挤出微笑和他们打招呼:“爸爸妈妈,哥。” 纪淮忱脸上扬起笑意,站起来迎她,“絮絮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吧。” 而后体贴地接过纪清絮的包,眼神温柔安抚着她,纪清絮便提步去洗手间。 还没走两步,宋书桐带着讥诮的嗓音响起来。 “我从小教你的礼貌都喂狗了?看不见你姐姐吗?真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怎么教也教不会。” 宋书桐的话糙得实在不像是豪门夫人会说出口的,纪清絮本能地拧了下眉,却被宋书桐一眼看见。 她直接站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你什么表情?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瞪我!” 纪淮忱替纪清絮说话,“妈,不就没和纪禾打招呼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絮絮刚回来,你还让不让她吃饭了。” “吃什么吃?这饭是做给小禾吃的,没她这个白眼狼的份。” 纪淮忱还想说什么,纪清絮往前一步,从后面拉住他。 她对上宋书桐那双保养得当的眼,声音冷冷清清:“妈,养我的是纪家,是你和爸,我叫过人了,我不觉得我哪里是白眼狼。” 宋书桐没想到她敢狡辩,顿时气性更大,但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便胡搅蛮缠。 “你还敢顶嘴,老纪,你看见没有,这就是她对有养育之恩的恩人说话的态度!别家的狼崽养不熟啊!” “妈,你过分了。”纪淮忱冷着声音道。 “你搞清楚谁是你妹妹,你亲妹妹受了委屈你不管不问,倒是对一个外人那么在意,是不是她给你下了什么蛊!” “一句招呼而已,她受什么委屈了?她不是一直都很大度吗。” 纪淮忱的音调没有升降,看向坐在沙发上事不关己的纪禾,“我想纪禾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纪禾一个哆嗦,忙去拽宋书桐的衣角,“我不介意的妈妈,絮絮不想和我说话我能理解,毕竟因为我的存在让她变得尴尬,也是我不好。”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委曲求全,神色无辜又自责,叫人看了止不住心疼。 纪清絮不愿在这多做停留徒惹是非。 “如果今天您叫我回来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剧组了,还请您以后不要随意替我请假,您耽误的不仅是我一个人的进度。” “你给我站住!这个家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今天你想这么简单就走?没门!” 宋书桐一屁股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下达着命令:“跪下。” 纪清絮站在原地没动,她静静看着宋书桐,无声质问着。 没有合理的理由,她凭什么跪? 见她没有动作,宋书桐声音大了几分,“你竟敢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来人!把她给我按下去!” 两个仆人上前按住纪清絮的肩,使足了力气往她膝盖窝上踩,她抵不过两个人的力量,撑了一会还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抬起眼,目光不偏不倚看向宋书桐,下颌绷成一条直线,鼻尖的痣让精致漂亮的鹅蛋脸上添了独特的辨识度, 整张脸倔强又清冷。 宋书桐冷哼了声,“纪清絮,今天我就要让你记清楚你的身份。” 第17章 你有什么资格追她 连日来纪禾一直被纪清絮压着,无论什么场合,好像纪清絮天生就是胜者,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出丑。 而今天,她总算看见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以这么狼狈的模样跪在她面前,她心里无比畅快。 宋书桐再狠些就好了,最好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 那样才算解气。 可随后,她就看着纪淮忱走到按住纪清絮的仆人面前,声音低沉,带着怒气:“滚开!” 纪禾咬着下唇,那份还没维持多久的畅快就被无尽的嫉妒怨恨所替代。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纪淮忱永远都会站在纪清絮那边,永远无视她这个亲妹妹的痛苦。 如果不是为了在宋书桐面前维持可怜懂事的女儿形象,她真想扑上去攥住纪淮忱的领子问一问,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歪得这么离谱! 这么想着,纪禾竟真的掉下滴泪来。 她声音哽咽,鼻尖泛红,“妈妈,你快让絮絮起来吧,别让哥哥和你反目成仇,只要我们一家人和睦,我受点委屈没事的。” 宋书桐心疼地抹去纪禾滑到下巴上的泪珠,转头对纪淮忱严厉道:“纪淮忱,你要是再是非不分,就给我滚回房间。” 她走到纪清絮面前,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抬手扇去,纪清絮被按着没法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耳光。 纪清絮皮肤白,卸了厚重的妆更像是剔透的白玉,脸上的指印便显得格外突兀。 这一巴掌,宋书桐用了十分的力,纪清絮脸上迅速红肿起来,她觉得口腔里都充斥着血腥味。 宋书桐居高临下睨着她,“你打小禾的时候就该想到这巴掌总会还到自己脸上。” 纪淮忱也像是气急了,挡在纪清絮身前,沉声道:“妈,絮絮也是你女儿,你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纪清絮表情始终冷淡,她把嘴里的血咽下去,“纪禾没说过我为什么会打她吗?” “不就是因为小禾砸伤了林颂一吗?” 宋书桐眼神轻蔑,谈及林颂一就像说起一只小猫小狗般随意,“林颂一她爸不过是纪氏分公司的经理而已,他们一家都是靠着纪氏存活的。” 纪清絮的神情在宋书桐接下来的话里彻底出现裂痕。 “说得难听点,他们无非是纪氏养的一条狗,小禾是纪氏千金,打就打了,只要狗不死,它们总会摇着尾巴回来的。” 纪清絮被完全激怒,她扭动挣扎着想站起来反驳,可她被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分毫。 她看着面前的人,从他们脸上扫过,纪柏临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虚伪自私的利己主义。 纪禾坐在沙发上,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妈妈,那天絮絮也是着急才打了我,你别生气,我已经不疼了,你快让絮絮起来吧,我给她冰敷一下,不然她顶着这张脸可没法回去拍戏了。” 可纪清絮分明看见她眼底藏匿着的得意和痛快。 她的至亲一个冷眼旁观,一个恶语相向,除了哥哥,这家早已变了模样。 纪清絮觉得耳边是一阵阵轰鸣,可在嘈杂声中她还是听见了宋书桐淬着恶意的话。 “纪清絮,你和他们没区别,你靠的也是纪家,你一样是纪家养的狗,不要以为当了几天主人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已经快感知不到周围,一声独有的疏冷嗓音将她从虚无中拉回现实。 纪清絮缓缓掀起眼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细细看,他晦暗不明的眸底是几不可察的愤怒。 “纪董原来已经可以一手遮天到罔顾法律了?” 看见来人,纪柏临蓦然从沙发上站起,姿态小心谨慎,“小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爸爸怎么都没见。” 他支着脑袋冲厨房喊,“桂姨,饭好了吗?” 厨房里传来的声音鼻音有些浓,“已经好了,可以开饭了。” 纪柏临扯出笑,“饭好了,走,去吃饭吧。” 裴知聿眼皮敛下,睨了眼还被压着的纪清絮,“看来不仅是动私刑,就连纪家吃饭都还有特别节目。” 他语气无甚波澜,但就是能让人感受到淡淡凉意,让人心头一紧。 纪柏临瞪了眼还呆住的宋书桐,忙上前把纪清絮从地上扶起来,话里透着心疼,好似刚刚冷眼旁观的不是他。 “絮絮,你受委屈了,你别生你妈妈的气,她是害怕你们姐妹相处不融洽。” 闻言,纪清絮泛起讥讽的笑,一扯动嘴角便牵着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可尽管脸上再疼,唇边的弧度都没减弱分毫。 宋书桐想说什么,却被纪柏临一个眼神震住,没敢再张嘴,悻悻退到纪禾身边。 她这副样子看着实在狼狈,却偏偏被裴知聿撞见,她觉得自己难堪无比,此刻纪清絮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只要裴知聿看不见她就好,越远越好。 纪清絮凭着剩下一点力气甩开纪柏临搀扶着她的手,头也不回踉跄地走出别墅。 纪淮忱想去追她,裴知聿冷冷开口,声线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你连一个巴掌都挡不住,有什么资格追她。” 纪淮忱顿住脚步,或许觉得裴知聿说得对,便再迈不动一步。 裴知聿往宋书桐那走了几步,冰冷如寒霜的眼让宋书桐和纪禾忍不住颤抖。 他看着纪禾,却是在对宋书桐说:“纪夫人这么喜欢把人当狗来比喻,看来是很喜欢狗了。” “如果把你心爱的东西做成狗的模样,你会不会也很喜欢?” 纪禾一瞬间睁大眼,一个劲往宋书桐身后钻。 宋书桐怕到握着纪禾的手都在哆嗦,却仍站在纪禾身前,一副母狼护着狼崽子的样子。 这模样让裴知聿感到可笑。 他睨着宋书桐的眼里带着明显鄙夷,“狗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动物,你和你的东西还不配和狗相提并论。” 说完他便拿起沙发上纪清絮没来得及拿走的包,转身走到玄关处弯腰拾起她的鞋,拧开门走了出去。 裴知聿一走,别墅里令人窒息的禁锢感也随之消失,纪禾一下瘫软在地。 她不顾形象,伸手去拽宋书桐,“妈妈,他刚刚什么意思?他是要让我们为刚刚骂絮絮的话付出代价吗?” 宋书桐见女儿吓成这样,她蹲下尽力安抚,可她心里也一样害怕。 “不会的,他怎么说也还是你弟弟,他不会这么狠的。” 像是要给纪禾一颗定心丸,又像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她抬头去看纪柏临,“老纪,你说句话,裴知聿他不会的,对不对?” 纪柏临深深看她一眼,没给她答复。 第18章 你觉得是我在闹? 现在的纪氏已经岌岌可危,他去外市出差那么久,就是为了和S&R周旋。 但结果并没多大改变,纪氏姓纪还是姓裴,全看裴知聿的心情了。 纪氏从纪老爷子手里传给纪柏临的时候正如日中天,可纪柏临没有经商头脑,还喜爱奢靡。 早些年也能苦苦支撑着偌大的纪氏,可近几年他越发力不从心,纪氏早已开始走下坡路。 凭着那点子根基,尚且还能站稳首富的位置。 可自从S&R问世起,就好像有针对性地咬着纪氏不放。 他一番调查后才知道,S&R背后的掌权人竟是他初恋的儿子。 纪柏临还在等亲子鉴定的结果,没想到裴知聿却先找上门。 甩出初恋的绝笔,要纪柏临公开承认他的身份。 亲子鉴定一出来,纪柏临眼角眉梢都是喜的。 可喜的不是裴知聿的确与他有血缘关系。 而是觉得不仅裴知聿不会再和纪氏作对,他甚至还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S&R收入囊中。 但事情却不如他所料那般进行。 裴知聿会为纪氏投资,帮纪氏撑过难关,但条件却是不许宣布纪禾的身份。 纪清絮必须是唯一的纪家大小姐。 纪柏临虽觉得可疑,但当时是纪氏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毕竟女儿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物什罢了。 如今想来,两人的关系应当是不一般的。 几次三番,裴知聿都从别人手里及时救下纪清絮,要说仅仅因为纪清絮是他名义上的妹妹,纪柏临绝对不信。 或许,纪清絮可作为牵制裴知聿的筹码。 纪清絮出了纪家,外面已经雷电交加,天像是被捅出了窟窿,下着瓢泼大雨。 她强撑着没多少力气的身体走到车前,刚想开锁,恍然想起刚刚走得太急,包落在了沙发上。 南边丽佳苑的别墅区建的富丽堂皇,是给京圈豪门住的。 小区偌大,几百米才有一户人家,也几乎不会有出租车往这边来。 车钥匙,手机,证件全都在包里。 现在真是落到个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地步。 前方雾蒙蒙的,叫她看不清路,纪清絮脚下虚无,没有目的缓慢地往前走着。 雨势没有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她不挡不躲,任由雨水裹挟着她,身体的轮廓在磅礴大雨中难以分辨。 纪清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没有回头看,只感觉自己被困在这个高档别墅区,好像再也走不出去。 她体力渐渐不支,便坐在路边休息。 忽而一道明亮的车灯亮起,直直照透前方的雾。 纪清絮机械抬眸望去,刺眼的亮让她一时间无法适应,微眯着眼。 她恍惚中看见远处车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下来,正朝她走来。 那人撑着伞逆光而行,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完全睁开眼睛。 看清他脸的那刻,纪清絮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怎么就是避不开他呢...... 她撑着地站起来,清明的琥珀眸中是一片戒备。 此时此刻她浑身带刺,像荆棘丛中的一朵野玫瑰,明艳却又执拗地看着他。 裴知聿将伞倾向她,他的后背瞬间便被雨水打湿,彻骨的凉意渗进去。 他神色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这点事也值得让你变成这副鬼样子?” “你现在狼狈的和市中心LED屏上那个大明星,还有一点关系吗?” 许是裴知聿把她的痛苦说得太过轻松,纪清絮仰起脖颈,眼眶微红:“什么事在裴总那才能算是大事?” 旋即,她似笑非笑,冷声讥讽: “我忘了,只要能成功,任何人任何事对裴总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裴总自然不会把这些看在眼里。” “纪清絮,你是没有心还是没有脑子,听不出好赖话?” 纪清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思绪被撕扯着。 一会是刚才父母哥哥的行为言语,一会又是七年前她亲眼看见的,那份被裴知聿藏起来的调查资料。 裴知聿不欲与她多做争执。 她挨了一巴掌,又淋了那么久的雨,他怕她下一秒就会倒下,便一把攥住她手腕,将她往车上拽,可纪清絮抵抗着要挣脱。 “裴知聿,你放手!” 他回头看她,却被她眼里的滔天恨意震到,一时没了反应。 纪清絮见他怔愣,趁机从他手里挣脱开。 她转身要走,裴知聿快步挡在她身前,握着伞的那只手始终跟着她。 他嗓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先跟我回家,把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收拾干净,我任你闹。” 纪清絮颤着音:“闹?你觉得我现在这样是我在闹?” 她在两人爱意最浓时惊觉发现,他从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他根本不爱她。 她被反复扑来的自我怀疑和情绪折磨,日复一日。 终于鼓起勇气分手,慢慢恢复,却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时,骤然和他再次相遇。 原以为他们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可此后每一个她狼狈难堪的时候他都在。 准确说,他见证了她所承受的一切莫须有的谩骂凌虐。 她没哭没闹,默默承受,可他凭什么将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甚至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她在闹。 纪清絮眼神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声音如小兽呜咽般痛苦。 裴知聿竟忽然看不懂她,眉眼间染上无措。 “我说错了,我先带你回家洗个澡好吗,否则你会感冒的。” “裴知聿。”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在这般场景下。 裴知聿也再听不出从前的缠绵。 她似是有很多话想问,可她始终沉默着,没再溢出一个字。 裴知聿的心倏然被揪起,握着伞柄的指尖无意识捏紧,慌张不安却又不敢催促面前的人。 就这么摒着呼吸静静等着。 他觉得他的耐心就快告罄的时候,眼前的人没有征兆地往下倒。 他呼吸一滞,顾不上还在飘着的雨,扔了手上的伞,在她快倒在地上的那刻接住了她。 裴知聿抱起她,快步往车那处走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动作轻缓将她放到座椅上,随即转到另一边坐进去。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启动引擎便疾驰而去。 裴知聿单手操纵着方向盘,一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一接通便沉着声音道: “拿上你的医疗箱,十分钟后到我家。” 说罢,也不管对面人的反应就掐断了电话。 他时不时看向副驾上没意识的人,像是没了呼吸,了无生气。 他眸底更暗,猛踩油门往家赶。 一路上不知闯了多少红灯,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开了十五分钟就到了。 裴知聿将车随意停在门口,绕到副驾抱起纪清絮往家门处走,手抖到差点输错密码。 一进门就见刚打了电话的人,正悠哉悠哉坐在他家沙发上。 贺听州看着男人大步流星朝他走来,怀里还抱着个人,一下来了兴趣。 “哟,裴总这是要金屋藏娇?” 第19章 别走,哥哥 裴知聿神色阴沉,径直往房间走。 把人放到床上后,转身进了浴室,给浴缸里放满了水。 他将纪清絮贴在身上的湿衣物剥去,简单给她冲洗之后换上他的家居服,便抱回床上。 贺听州不慌不忙走进来,看了眼床上的人,觉得有点眼熟。 他站在那正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从浴室里出来的裴知聿对着他就踹了一脚。 “我叫你来是发呆的?” 贺听州弯腰摸着小腿,龇牙咧嘴,“你大爷的,你求我办事就这态度。” 他忽然想起来,惊呼一声:“我靠,这不是那个顶流女星吗?” 裴知聿没理他,走到床边伸手试探了下纪清絮的额头。 还好,温度不是很高。 “滚过来看病。” 贺听洲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到客厅把医疗箱拿进来,看着一动不动的裴知聿,他没好气道:“站这干嘛,别影响我。” 随即,他把裴知聿往后推,上前给纪清絮做了一系列检查。 还没等人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来,裴知聿便问:“怎么样?” 贺听州什么时候见他对别人这么紧张过,一下子联想到前几天半夜,这人短信轰炸自己,把他从睡梦里叫醒,就为了看一瓶最常见的阿普唑仑。 有些怀疑,但他还是没问。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低烧,身体素质有点弱,今晚这雨太大,寒气进去了,熬点姜汤祛祛寒。” 贺听州把仪器收进医疗箱,跟着裴知聿出了卧室。 刚要坐下喝口水,就听那人毫不留情下逐客令:“看完了,你走吧。” 举着杯子还没碰到嘴的贺听州一脸问号。 “大哥,你容我喝口水行不行,大晚上的下这么大雨,十分钟赶到你家还被你踹一脚,看完病连口水都不给我就赶我走,太不厚道了吧!” “随你。”裴知聿撂下两个字便走进厨房。 他解开袖口挽起袖子,露出净白线条流畅的一节手臂,他拿起姜在水流处冲洗着,手背上青筋明显。 贺听州倚靠在厨房门口,啧啧两声,“我俩认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进厨房。” 裴知聿没停手里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给姜削着皮。 贺听州也不管他听没听见,终于还是问出来:“她是你那一直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这回裴知聿手下动作顿住,但很快又恢复,拿起刀切着姜丝。 贺听州见了,扯唇嗤笑一声。 “纪清絮,大明星,美是挺美的,但你别见了那张脸就忘了那些因为她受的罪。” 厨房里的人声音轻淡,分辨不出情绪,“我没忘。” “没忘,你看见个药瓶就紧张得要死?没忘你把她抱回来,还亲自给她洗手作羹汤?” 裴知聿置若罔闻,没应答,有一种不听劝硬要往火坑里跳的势头。 贺听州气的声音又冷几分,问他:“当年她为什么分手,她说了吗?” 裴知聿沉默了几秒,随即道:“我没问。” “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为了她各种兼职,赚的那几毛钱自己舍不得用,攒起来给她买手串,结果呢?” 越说越气,“她连个理由都不给你,说分手就分手,还有,那手串像垃圾一样被她哥扔到地上,你也忘了她哥说过什么了?她哥说她…” “行了!” 裴知聿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撑在台面上,垂着头,被打湿的发梢落下遮住了他的眉眼,也一并遮住了他眼睫下的落寞。 他浑身湿漉漉的,黑色衬衣完全湿透,紧紧贴在他身上。 灯光氤氲落下,衬得他肤色透着病态的白。 这样子实在狼狈。 这么多年,他只要见到裴知聿这副样子,绝对是因为纪清絮,无一例外。 贺听州恨铁不成钢,但也清楚刚刚那些话直戳他心脏,实话但是刺耳,便不忍再说下去。 他不知道别人是否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裴知聿会在纪清絮身上栽无数次,直至死亡。 贺听州沉声提醒,“当年你已经为了她放弃查云姨去世的真相了,七年过去,你也该清醒点了吧。” 随即拿上餐桌上的医疗箱,往玄关处走。 他拧开门,身后响起男人有些沙哑的声线,他听得出来,那喉间溢出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迷茫和痛苦。 “阿州,我妈的事我会调查,但和她有关的一切我都忘不掉。” 贺听州安静听着。 “我的人生就像在无尽的黑夜里走路,她出现之后才让我看见尽头处摇曳着光源。” 他语调长而慢,像是问贺听州,又像是问自己,“你说,一只在黑暗里呆久了的飞蛾,骤然看见光亮,能辨别出那是灯还是火吗?” 贺听州替他回答了。 辨别不出。 裴知聿不会在意尽头处究竟是天光大道还是深渊悬崖。 因为纪清絮在哪,他就会去哪。 寒气终于还是侵占了纪清絮的身体。 她身上开始发烫,连骨头缝里都烫得疼,发生的种种像玻璃碎片似的,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只是和裴知聿有关的片段停留得更久些,可每个片段的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裴知聿的眼神或掺着恨意,或带着轻蔑,决绝地转身,消失在她的世界。 裴知聿熬好姜汤盛到碗里,拿着两颗糖,端着碗走进卧室。 他听见床上的人似是哽咽似是呢喃,迈大步子走到床边,伸手抚上纪清絮的额头,被她的温度烫到。 他把纪清絮扶起来,托着后脑勺靠在自己肩上,手捞过放在床头上的碗,一勺勺将姜汤喂进她嘴里。 一勺有大半都顺着纪清絮的唇边流下去,裴知聿捏着她的脸才好不容易把姜汤全部喂完。 随后,又拨开硬糖的包装,轻声哄着她:“絮絮乖,吃了糖就不苦了。” 许是听见了他的话,这回纪清絮倒是乖乖张嘴吃下了那颗糖。 他轻轻放下她,进浴室打湿毛巾,回到床边擦拭着她脸。 纪清絮歪着头,光线斑驳照在她脸上,唇色淡的几乎没有颜色,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微微拧着眉流露出几分痛苦。 他将被子掖好,伸手将她贴在额边的碎发拨到一边,蹲下看她,语气温柔,“絮絮,怎么了?” 纪清絮只是呜咽,裴知聿将耳朵凑近也听不清完整的一句话。 他见她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起身去客厅翻出家用药箱,找出治发烧的药,对准拍了张照片发给贺听州。 “她发烧了,我刚给她喂了姜汤,能吃这药吗?”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很简洁的一个字:“嗯。” 裴知聿倒了杯水,拿着药回到她床边。 这药有点长,躺着无法吞咽,他轻轻拍着她试图将她叫醒。 可无论怎么叫,纪清絮都像是无法接收任何信号,怎么也醒不来。 他没办法,只好折回厨房,把药碾碎和水混合,又将纪清絮扶起来给她喂进去。 做完这些,裴知聿拿着杯子要走,手却被拽住。 他以为纪清絮醒了,眉梢染上笑意。 可唇边弧度还未维持多久就僵在原处,随后笑意被一点点隐去,被牵住的那只手也微微颤抖。 纪清絮声音极轻,但他还是听清了:“别走,哥哥…...” 第20章 我根本没喜欢过你 这一夜,纪清絮睡得极不安稳,她被困在梦境里无法抽离。 她梦见九年前刚进入京大校园时,少年清冷的眉眼,完美的面庞,让她一眼惊艳。 纪清絮见过太多好看的人,可裴知聿却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人。 或许是那双看什么都冷漠的眼,又或许是面对旁人的恶意仍挺直的脊背,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被莫名吸引,再无法将视线放在别人身上。 画面一转,她看见彼时的她帮裴知聿解围,厉声回怼那些嘲讽他的富家子弟们。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没征过他的意见,牵起他的手便跑向林荫小径处。 那时的她只知道自己心里的悸动。 这次她清清楚楚看见,少年那双平日里总像含着寒雪般的眼,此时也闪着零星的笑意。 原来这场名为动心的情海,不止她一人沦陷。 十月,盛夏在悄然溜走,树叶随风卷起,伴着沙沙声,少年薄唇轻启,她听见他独有的清冷嗓音带着真挚: “纪清絮,现在答应你,迟吗?” 那刻,连落下的树叶都像是婚礼的撒花。 她站在少女身旁,又感受了一次久违的快乐。 可骤然间风云突变,雷声轰隆作响。 纪清絮感觉脸上一凉。 她仰头看去,远处天边层云翻卷,密密麻麻的水滴落下,周围都被笼罩在雨幕中,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 等她再回眸看去,少年脸上扬着的笑意和温柔早已荡然无存。 她拧眉不解,下一秒便听见少女冷着脸说: “裴知聿,我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必须要谈一段恋爱,很不凑巧,你成为了我的试验品,仅此而已。”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 旁观的纪清絮急切往前冲,却怎么也冲不到裴知聿面前。 她无力地喊:“不是的!不是这样!你不要相信她,她是骗你的!” 她再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脸上的神情从痛苦到冷漠,最后垂下手臂转身离开。 躺在床上的纪清絮无法再分清梦境和现实。 她听见耳边萦绕着裴知聿的声音,和七年前一样宠溺又温柔。 她鼻腔发酸,哽咽哀求:“别走…...” 少年还是消失了,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忽然有温度的手抚摸着她乌发,她泪眼婆娑看向来人,是纪淮忱。 像是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大人,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下酸涩,放声大哭。 她想和哥哥说那并不是她的本意,那些都是气话。 可汹涌的委屈从心脏蔓延到了喉咙,她说不出,只能无措地叫着哥哥。 就这样,她神志不清,做了一晚的梦。 翌日,窗外晨光透过薄纱洒进房间,微风轻轻拂过纪清絮的脸,也一同将梦吹散。 纪清絮缓缓睁开眼,眸中还带着未醒透的惺忪。 刚从梦境抽离,她头脑都有些昏昏沉沉。 她支起身,浑身都酸痛得厉害,体力有点不支,只好半倚在床头,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却莫名觉得很熟悉。 熟悉的风格,熟悉的味道,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影子便是裴知聿。 昨晚她烧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了裴知聿。 他神情温柔,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两人恋爱的时候。 她记得他端着碗进来,轻柔地喂她喝药,怕她觉得苦,还哄她吃下了颗糖。 纪清絮听见房外传来动静,下意识以为是裴知聿,心下一喜,顾不上身体虚弱,掀开被子急忙跑到了客厅。 声响从厨房传来,她忽而放慢脚步,徐徐往厨房走去。 这一刻她竟生出了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纪清絮还未完全看见人,那人便先一步从厨房里出来,两人看见对方都是猝不及防的一愣。 没几秒那人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小絮,你醒啦?退烧了吗?” 纪清絮看着眼前约莫四十岁的女人,迟疑开口:“您是?” “我是这家的保姆,你叫我张姨就行,”张姨上下打量着纪清絮。 “今天的气色比昨晚上好多了,看来那姜汤和药还挺管用的。” “昨晚…...是您在照顾我吗?” 纪清絮问得极慢。 她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不是她希望得到的。 等张姨回答的短短几秒,她手心已渗出丝丝缕缕的汗。 张姨实话实说:“是呀。” “哦…...”她垂下眸擦着手心里的汗。 她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心脏像是忽然收缩又被放开,有点低落,又有点自嘲。 早在分手的那天,她就该清楚,此后裴知聿对她只会有无穷无尽的恨。 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他将她视为陌生人。 昨晚没有对她见死不救,把她带回家里已经是他极好的修养了。 她还在期待什么。 张姨看着眼前的人儿,虽然面色苍白,但骨相绝佳,鼻尖那颗痣更是添了几分破碎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她给裴先生当了那么久的保姆,从没见过谁能踏进这里,还睡在主卧让裴先生照顾了一夜。 想来两人关系是不一般的,于是乐呵呵的: “但我是昨天夜里才被裴先生叫来的,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给你喂了姜汤和药。” “他公司有事,临走的时候还嘱咐我熬点红枣糯米粥,说你生了病就爱喝这口。” 张姨见她神色有些缓和,唇边也荡起些弧度,心里更乐了。 看来她猜得真不错。 这小姑娘招人稀罕,她可得帮裴先生把人留住。 张姨招呼她,“小絮,别站着啦,快去洗漱,过来喝点粥,一会还有一顿药呢。” 纪清絮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被张姨几句话说得彻底消散。 她松开手,也笑应道:“好,麻烦您啦。” 纪清絮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思绪飘回昨晚,狐狸眼不受控地弯起。 她感受到的一切,竟真的不是梦。 裴知聿真的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一晚。 她满心欢喜,口腔里那颗糖的甜味似乎还未散去,甚至一路向下扩到了心脏处,整个人像踩在云朵上,有些飘飘然。 洗漱完坐到餐桌前,纪清絮接过张姨递来的粥,搅拌着还能闻见飘来的红枣香气。 她尝了一口后抬头笑看张姨,嗓音又甜又软:“张姨厨艺真好,这粥熬得又香又甜,我都想把您挖走了。” 小姑娘笑容明媚娇艳,活像个小太阳,看得人心里也像被阳光洒过,熨烫得让人舒心。 张姨越看越喜欢,说道:“小絮喜欢就常来,张姨给你做饭吃。” 没几秒,张姨心下一动,语调染上些心疼: “裴先生可不能离人,他有时候整夜整夜不睡觉,还不好好吃饭,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这样不把身体当回事呀…” 第21章 他不见不相关的人 或许说者无意,但纪清絮却将话听到心里。 她记得以前他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每天都会晨跑,风雨无阻。 就连早上没课的时候他都要把她叫起来吃早饭。 她记得有一次周末的清晨,她坐在早餐店里看着寥寥无几的人,和他商量。 “阿聿,下次没有课的话我不想早起了,你先来吃好不好?” 少年迎着晨光坐在她对面,轻轻刮了下她鼻尖。 语气温和,话却是不容置喙:“不行,不管有没有课我都会监督你好好吃饭的。” 她一下子焉了下去,有点不开心:“为什么呀,你看现在哪有人吃早饭呀,大家都在宿舍睡觉呢…...” “高山流水,繁华街道,你都不看了?” 他将豆浆推到她面前,哄着她:“每天乖乖吃饭,我就答应你一个小要求,这样总有动力起床了吧?” 回忆袭来,记忆里那天的少年和现在的裴知聿再次重叠。 可好像两人又不再一样了。 工作很忙吗,竟然让他连长久的生活习惯都改变。 可她转念一想,S&R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就跻身京圈上流,想来裴知聿走到今天实在算不上容易。 张姨见纪清絮蹙眉咬着勺子,心里一喜。 小姑娘肯定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小絮,张姨还给你做了点华夫饼,要不要尝一点?” 说着她就要往厨房走,纪清絮忽然想到什么,叫住她:“张姨,裴知聿大概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想了下,答道:“大概快五点了吧,裴先生在书房里忙了会,走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纪清絮思考着张姨的话。 五点,他吃没吃早饭呢…... 张姨观察着纪清絮,又加把火。 “不过我去书房收拾的时候,见杯子里残留着咖啡,烟灰缸里也不少烟头,这孩子胃本来就不好,要是早上再不吃点东西,身体怕是受不了哟。” 张姨这几句话像是给纪清絮一记定心丸,当即她便决定给裴知聿送早餐,就当感谢他一晚的照顾。 有了决定,她三两口喝完粥,忙和张姨交代:“张姨,您别忙了,我吃饱了,麻烦您给我装一点粥和华夫饼吧。” 张姨喜笑颜开,连连应声:“好嘞,我这就去装。” 纪清絮小跑回房间,突然想起来昨天穿的衣服被淋湿,现在正可怜巴巴躺在浴室地上。 她身上只穿了件裴知聿的衬衫,根本没法出门。 她余光瞥到单人沙发上的包,掏出手机给林颂一拨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快被挂断的时候那边才接上,语气冲得要命:“谁啊!” 纪清絮有点不好意思:“一一,是我。” 估计对面有点懵,隔了几秒才继续说话,“絮絮,你怎么现在打电话给我?” “你可不可以帮我买一套衣服送到…...” 纪清絮忽然发现,她好像不知道这是哪里。 她脑袋凑出门框,“张姨,这是哪里呀?” 厨房传来回应:“碧水家园。” 纪清絮“哎”了声,重新将电话拿到耳边,刚准备说话,林颂一就抢答了。 “我听见了,碧水家园,”随后林颂一打了个哈欠。 “但是我的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七点十三!哪家商场开门?” 纪清絮愣了下,她忘了时间。 现在太早,根本没商场开门,林颂一给她上哪买衣服去。 林颂一像是想到什么,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弹起来,她试探问:“絮絮,你不应该在剧组吗?怎么会在碧水家园,你该不会和哪个男明星…...” 纪清絮听懂她的意思,又气又觉得好笑,“你想哪去了,怎么可能?” 而后顿了下。 她并不想告诉林颂一她挨打的事,不仅心疼不说,如果知道了还有一层原因是她,还不知道要自责多久。 于是纪清絮刻意省略了昨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下缘由。 听见不是可能会上热搜的事,林颂一刚舒口气,纪清絮说的话又让她心里揪起来。 “那你现在怎么样?怎么会晕倒,发没发烧?” 林颂一没给纪清絮回答的机会,接着又说:“我给陈导打电话,这几天都不要安排你的戏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纪清絮一听,赶忙阻止。 她要是打了电话不就露馅了吗? “不用的一一,我不发烧了,现在特别好,能跑能跳,别担心我了。” 听着纪清絮的声音不是那么虚弱,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剧组拍戏每天都在费钱。 但该唠叨的她还是得唠叨:“让你平时好好吃饭你就是不听我的,还得裴知聿治你...…” 林颂一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等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急刹车也没用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林颂一见状迅速转移话题,“你等着,我给你拿一套我的衣服。” 说完不等纪清絮反应就挂了。 听着对面的忙音,纪清絮哑然失笑。 林颂一来得很快,她在门口把衣服递给纪清絮,“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你先将凑着穿。” 纪清絮给她比了个心,“爱你。” 她换好衣服,将脏衣服连同脱下来的衬衫都装进袋子里,准备带走干洗。 似乎是有点不满意自己素面朝天的样子,毕竟刚刚大病一场,纪清絮便将东西放下,折回浴室给自己涂了个口红。 娇艳欲滴的唇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张姨在房外叫她,“小絮,粥和华夫饼我都给你装好放在保温盒里了。” 纪清絮从房间出来,接过保温盒拿上包往玄关处走,换好鞋笑着和屋内的人告别。 她的车还在纪家,于是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 报了地址,司机脚踩油门往S&R驶去。 司机是个老手,又快又稳就将车开到了S&R楼下。 付完钱,纪清絮从车里下来,她仰头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整座楼的建筑都像是玻璃制成的一样,现代和科技感十足。 有那么一瞬,她都有些佩服裴知聿。 曾经辗转在各个地方兼职的少年,现在却已成为足以一手遮天的商界大佬。 纪清絮不再耽误,随着旋转门的幅度走向前台。 “你好,我找裴知聿。” 她没有任何遮挡,尽管脸上不施粉黛,但前台小姐仍一眼认出她,激动到说不出话,“纪……纪清絮!你是演青鸾辞的那个演员吗?” 纪清絮反应过来自己脸上没有遮挡物,扯唇回以微笑,点了点头,随后修长濯素的手指放在唇前。 前台小姐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您稍等,我给总助打个电话。” 纪清絮从包里翻出口罩戴上,安静等着。 可没多久,她就看着前台小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为难。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也随着前台的话得到印证。 “抱歉纪小姐,我们裴总说……他不见不相关的人。” 第22章 你比猫狗有价值多了 听见前台的话,她一时间怔在原地,几秒后那抹苦涩感才后知后觉溢出胸腔,蔓延全身各处。 刚重逢的时候她用一句称呼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现在裴知聿还回来了。 一句不见不相关的人,将两人的界限再一次划分得干干净净。 也将她这段时间的偶尔心动也一并抹杀。 帮她,对裴知聿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她却自作多情地以为七年前那道隔阂在逐渐瓦解。 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她漂亮的眸子里划过自嘲。 她真是过于天真了,甚至算得上可笑。 前台看得出来纪清絮前后情绪的变化,有些心疼。 但穿着S&R工作服,她又无法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什么,只好斟酌着词句,小心安慰她。 “您也别太在意,我们裴总在工作的时候很......敬业,可以说是商界楷模了,他在上班时间确实很少处理过私事。” 很少,但不是没有。 而她就是没必要被处理的那类私事。 似乎怕纪清絮不相信,她又加了力度,“而且就在我任职期间,裴总几乎没见过任何一位非合作伙伴。” 纪清絮回视前台,见她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闪着“相信我”的光。 她迅速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换上平日里见到粉丝时的温柔神情,眼睛弯弯: “谢谢你,今天的确是我唐突了,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前台忙挥着手摇头,“没有没有,这是我的工作,一点都不麻烦。” 她内心小小挣扎了一下,快速从桌面上抽出一张小卡递到纪清絮面前。 纪清絮敛眸,小卡上的人明艳娇媚。 前台笑两声,声线里隐隐带着激动,“絮絮,我是蒲公英,可以让你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啦。” 她接过笔,在小卡正面洋洋洒洒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抬头看了眼前台的工作牌,又翻过小卡,在背面写了句话。 “高山流水,繁华街道,我们定会共赴,楠楠加油!” 纪清絮把小卡递回,前台激动得无以复加,想尖叫但又清楚现在的场合不合适,便生生将声音压下,连口都不敢开。 纪清絮看懂她眼里的情愫,于是回以笑意,对她颔首后转身离开了大厅。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后排时说了目的地,“你好,碧水家园,谢谢。” 司机声音嘹亮,带着北方口音:“好嘞!” 说着司机便启动引擎。 纪清絮扭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大楼,心里无波无澜。 就在她以为裴知聿那句话并没影响到她的时候,司机随意的一句搭话,就让她悄悄藏匿在某处的情绪瞬间扩散。 “小姑娘这么漂亮,可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不开心。” 纪清絮听着,思绪却游离,耳畔一遍遍回响着那句“裴总说他不见不相关的人”,眼眶忽然有些发胀。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消散着眼眶里的水汽。 可司机仍在喋喋不休,她再也控制不住那股酸涩,便任由它翻涌着,直到情绪将她完全淹没。 纪清絮低啜起来,声音压抑,让人心疼。 红灯,司机将车停下,透过后视镜看她。 话语笨拙却暖心,开导道:“要是你男朋友对你不好,咱就离开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叔叔给你介绍。” “小姑娘这么好看的眼睛可不是用来掉眼泪,要是你父母看见了得多心疼啊,咱不哭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纪清絮心里更堵得慌。 纪清絮抬眸,泪珠盈睫,哽咽着声音道:“谢谢......您,我没事。” 司机一路安慰着她,见纪清絮情绪平缓了点,便踩油门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她乘电梯上了楼,按下门铃,张姨看见她惊讶一瞬,“小絮?你怎么这么快?” 说着张姨视线移到纪清絮手里的保温盒,顿时明了。 小情侣这是闹情绪了,裴先生怕是连饭盒都没打开。 张姨招呼着纪清絮:“快进来,跑这一趟累了吧?坐着歇会。” “张姨,不好意思让你白装了,我帮你把饭盒洗干净。” 纪清絮走进去把门关上。 “不用,怎么能让你洗。”张姨顺势去拿饭盒,被纪清絮挡下。 “您照顾我一早上了,就让我来洗吧。” 张姨也没再强求,让纪清絮进了厨房。 看着她清冷纤薄的背影,张姨微微叹口气,嘱咐两句便去打扫别处。 纪清絮洗完后把保温盒放进柜子里,擦着手上的水往主卧走。 她拿上刚刚遗落的衣服,“张姨,我给您放进洗碗池下的柜子里了,我就先走了。” 张姨匆匆小跑到她面前,做着挽留,“这就走了吗,还早呢,你在这里休息会再走。” “不了,我就是把饭盒给您拿回来,谢谢您的早饭。” 纪清絮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后便拧开门:“我走了,您忙......” 最后一个字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被截断。 裴知聿正垂头准备输密码,门从里面被打开。 比纪清絮的人先到的,是她独有的清冷嗓音。 纪清絮完全没想到,一个小时前还在公司的人现在会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诧异。 短暂停顿过后,这次是纪清絮先开了口。 “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她紧紧盯着裴知聿,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可她只看见了漠然。 哪怕是重逢那天,她也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周身冷冽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裴知聿没有应答,只冷淡地点了下头,以表示他的态度。 纪清絮捏着袋子的手悄然攥紧,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我请你吃饭吧,你哪天有时间?” “不必。” 几乎是踩着纪清絮的尾音,裴知聿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撩起眼帘看她,声线里毫无温度。 “就算是路边一只小猫小狗,我也会施以援手,何况你是大明星,比猫狗有价值多了。”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纪清絮有些无法消化。 裴知聿的转变太突然,这话像是带着尖锐的钩子,一寸寸钻进她胸腔,将心口处撕扯的鲜血淋漓。 指尖越陷越深,掌心处传来阵阵刺痛,撑着纪清絮站在这里。 第23章 七年前你不合格,现在你依然不合格 随着这句话落下,没人再说话。 一梯两户的楼道在此刻显得空旷,甚至能听见从楼道窗外钻进来的呼啸风声。 静默片刻后,裴知聿抬脚准备进门,听见面前的人开了口。 “不管昨晚照顾我的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礼貌使然罢了,和你这个人并没什么关系。” 裴知聿顿住脚步看她。 纪清絮神情温淡,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分别,只是此刻他从她脸上看见了强撑的倔强。 “那就更不必了,纪大小姐的感谢还是留给纪淮忱吧。” 裴知聿的眸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下,腔调讥诮:“毕竟对你来说,谁的付出都比不上你亲爱的哥哥,他才是你最在乎最想感激的人。” 纪清絮不明所以。 她眉头蹙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纪淮忱。 裴知聿的耐心告罄,嗓音冷淡,下着逐客令:“还赖在这里?怎么,你是觉得纪家待不下去了,又想故技重施,把我家也当成试验品......” “啪——” 一个耳光把他未说完的话全部打断,空气瞬间凝滞。 这一巴掌,纪清絮没收力。 她的掌心震得发麻,后劲上来才感觉到疼。 纪清絮上挑的眼尾泛红,强撑着的那根心弦轰然崩塌。 原来他根本没忘记七年前她说过的话,现在又原封不动还给她。 真是混蛋。 裴知聿的头被打偏,额间发丝落下遮住了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用舌尖舔了下口腔里渗出的血,缓缓转过头,幽深眼眸比刚才更暗了,喉间溢出声讥笑。 “打也打了,可以走了吧。” “你放心,以后就算你跪着请我来,我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纪清絮提步往前走,和他擦肩而过时倏然定住。 “裴知聿,七年前你作为试验品不合格,七年后依然不合格,别太高看自己。” 话音落下,纪清絮径直走到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裴知聿也走进家关上了门。 两人背道而驰,这画面就像七年前,他们各自走向自己的世界,变回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纪清絮先打车回了丽佳苑,坐上自己的车往林颂一家的方向开。 林颂一开门时看见纪清絮强装的神情,便猜到她和裴知聿可能不欢而散。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拉开易拉罐后放到茶几上,随意问道:“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纪清絮转着易拉罐,半晌后拿起微抿了口。 她笑道:“干嘛,你也不欢迎我。” 林颂一敏锐地捕捉到她说话的字眼,“也?裴知聿赶你了?他欺负你了?” 连续的问题轰炸,纪清絮一时竟不知道回答什么。 她闷头喝了好几口,被林颂一拦下,“你不是去S&R了吗?” 她打量着纪清絮的神色,试探问:“没见到他?” 想起在S&R的场景,纪清絮唇边扯出弧度,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敛眸把玩着手里的酒,自嘲道:“何止是没见到,人家说了,不见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林颂一脾气火爆,一点就着,“无关紧要?两年时间喂狗了是吧!” 纪清絮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易拉罐里剩下的酒,起身走到厨房又拿出两瓶。 边走边说:“当时我说了,两年算送给他了,这么说起来,我确实算无关紧要的人。” “......絮絮,你别是认错人了,照顾你的不是他吧?” 纪清絮沉默两秒。 此刻她也有点怀疑昨晚她是不是看错了,可张姨总没有骗她的理由。 裴知聿的漠然和那些字字刺骨的话让她挥之不去,越想心里便越发揪着疼。 她不再回答林颂一,只一个劲喝着酒。 林颂一见状也乖乖坐下,谴责裴知聿的话哽在喉间没说出口。 林颂一顾着她的身体,没敢给她多喝,但本身她酒量就不行,再加上心情是让人醉酒的主要原因。 仅仅三四瓶就足以让纪清絮醉倒。 她只吃了早饭,现在胃里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酒意上头,胃里翻江倒海,她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 纪清絮很轻,轻的不像是一个身高170的成年女性,林颂一很轻松就把她公主抱到了床上。 她刚大病初愈,现下除了面颊处晕着喝醉酒的红,其余地方都苍白得不像样。 林颂一怕她晚上又吐,便去厨房熬了小米粥备着。 熬好后又沏了杯蜂蜜水,回到房间轻声叫着她。 纪清絮缓缓睁开眼,眸子带着些许迷离,眼角眉梢都沾染上浓厚醉意。 她听见身旁有人在叫她,眼神聚焦在林颂一身上,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面前的脸。 恍惚间竟把那张脸看成了裴知聿。 她眼眶瞬时间蓄满泪,不等说话,泪就像断了线一样滑落。 见她这副样子,林颂一坐在床边,伸手拭去她掉下来的泪。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大抵是太久没有人说过这句话,纪清絮放声哭出来,手指无力地抓着一处衣角,浑身颤抖着。 林颂一听见她断断续续发出的音。 “你......为什么忽然这样。” “混蛋......” 纪清絮哭着睡过去,许是太累,这一夜竟没再醒来。 隔天早上,纪清絮醒的那一刻脑袋撕裂般疼痛,对于昨晚的事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林颂一走进来,见她手抚着额头,调侃道:“还喝吗,我又买了几箱,今天再来?” “我要回剧组。”话说出口,纪清絮被自己的声音吓到。 她嗓音沙哑,像几天没喝水的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林颂一笑得直不起腰,不留情面。 “你这鬼样子怎么拍,小心陈导把你赶出剧组。” 纪清絮捞过一个枕头就朝林颂一的方向砸过去,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浴室洗漱。 “我的戏份已经暂停两天了,不能不去。” 洗漱完,纪清絮喝了碗昨晚熬好的粥,便从林颂一家出来。 她余光瞟到副驾驶上安静放着的衣服袋子,把车停到路边,拿上袋子下了车,走到垃圾桶前就要扔进去。 可准备松手的最后一秒,她还是收住,拎着袋子坐回了车里。 最后一次。 把他的衣服洗干净还回去,她和他之间就彻底两清。 第24章 纪清絮虐狗 纪清絮回到剧组当天便开工了。 女一号的戏份一般都是最多的,加上她这部接的是仙偶,冗长的台词和繁杂的手势几乎占了她所有闲暇时间。 偶尔收工早,纪清絮也是坐在剧组里等着,有时候还会耐心辅导来找她请教的演员。 中午休息的间隙,纪清絮在手机上搜着房屋信息,孟言端着盒饭上了房车。 她听见脚步声,知道是孟言,也就没避讳,仍刷着房屋界面。 孟言走过来时,见纪清絮背对着车门坐,便刻意放缓了脚下步伐,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机看。 她把盒饭放在桌子上,一一摆好,拆着一次性筷子递到纪清絮面前。 随后状似无意地问:“清絮姐是要找房子吗?” 纪清絮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没锁屏,眼神仍看着手机界面,“是呀。” 她抬头接过筷子,慢条斯理夹了口菜。 “那天你忽然请假,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她听出孟言语气里的小心翼翼,以为她是怕自己不好说出口,轻笑了声。 “不是,只是我们有时候收工太晚,回去的话会打扰到家里人,索性我就找个公寓单住,等休假的时候再回家住。” “哦......” 孟言低垂下眼,思绪游离,声音也跟着低沉。 纪清絮眨眨眼,咽下嘴里的饭,道:“怎么这个表情,盼着我家出事?” 这话只是一句玩笑,她语调轻快,眸中还染着笑,可孟言却好像忽略这一切,神情有些慌张,就连音调也高了几分。 像是做了亏心事般,“怎么可能!” 孟言这急于澄清的模样惹得纪清絮一怔,但她也没多想,“我知道言言对我好,怎么可能会盼着我家出事。” 孟言的心砰砰跳,抿了口纪清絮给她递过去的水,心跳才渐渐平缓。 她坐下来,眼神幽怨地看纪清絮,嗔怪道:“清絮姐,你别老开这种玩笑,我小心脏受不了,是会当真的。” “对不起嘛,吓到你了,我们言言真性情,以后不随便开玩笑了。” 孟言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握着筷子的手心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她踌躇片刻后,再次开口:“我见你走的时候神色匆匆,姐,你要是遇到麻烦了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自从纪禾回来,她再也没感受过除了林颂一以外的人透露出这样明显的温暖。 孟言直视她,眼里闪着光,语气真挚。 她此刻的模样,让纪清絮脑海里倏然间想起一张面孔。 也是一样笑颜澄澈,语气极其认真,让人没办法不信任她。 水灵秀气的少女也曾拉着她的手,话说得一字一顿,缓慢得像是许诺一样。 “絮絮,我没有上百平的房子,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但我永远站在这里为你提供一个避风港。” “只要你需要,我就在。” 只是这样的承诺,再也无法实现了。 少女也永远定格在一个漆黑压抑的相框里。 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纪清絮眼尾泛着点红,浅淡的眸子愈发水润。 孟言以为她是被自己感动了,心下悬着的石头落地,脸上表情也终于松弛下来。 “清絮姐别哭,下午我们还有几场戏呢,哭花了妆,陈导可是要发飙的。” 纪清絮被逗笑,压下眼底的湿润,将少女重新封存在心里某处。 想到尘封的故居,她心弦微动。 她可以先搬去那个房子安定下来,再慢慢找新房。 这样决定后,纪清絮觉得浑身都轻松不少,连熬几个大夜也还有精力。 她收工之后在剧组附近逛了逛,路过一家花店时一眼看中了被摆放在门口的洋桔梗。 桔梗花开得正好,夕阳洒落照在洁白无瑕的花身上,像覆上了层金粉,花瓣轻展。 一阵微风吹过,她似乎能闻见空气中萦绕着淡淡香气。 纪清絮付钱买下,她垂下头闻了闻花香,抱着包好的花回了酒店。 她娇艳明媚,一人一花走在阳光下,像极了红玫瑰与洋桔梗交叉而生。 纪清絮用心照料着它,恨不得化身植物学家。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后第一眼就是去看桌上摆着的洋桔梗。 然而它寿命走到尽头,花瓣透着黄,不再是一开始的模样。 花已经完全蔫了,耷拉下来,连同纪清絮的情绪也一并被拽下。 她还站在桌前敛眸看着花,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纪清絮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脚往门那走着,门外的人似乎很急,一刻也等不了,声响越发急促。 她透过猫眼看见门外是孟言,便拧开门把打开了门。 孟言神情焦灼,眉头紧紧皱起,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清絮姐,你看微博了吗?” 她沉声道:“我刚醒,还没看手机,怎么了?” 孟言把手机界面调到微博热搜,举起递到纪清絮眼前。 微博热搜一整个界面布满了纪清絮的名字,但后面跟着的都不是褒义词。 #纪清絮虐狗# #纪清絮偷流浪狗将其凌虐# #纪清絮精神问题# ...... 往下滑都是诸如此类的标题,看得纪清絮懵在原地。 孟言随便点进一个热搜给她看,高清的视频,虽没拍清正脸,但身形仪态都和纪清絮别无二致。 人云亦云,舆论发酵得很快。 评论区里的言论不堪入目,最轻的是让她滚出娱乐圈。 孟言收回手机,“姐,怎么办?陈导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了,估计很快就会找你。” 纪清絮还没从这莫须有的罪名里反应过来,孟言着急地晃着手机,忽然猛地停住,“姐,你就和陈导他们说是我虐狗,把这事都推我身上。” 纪清絮不明所以,“为什么?不是我的罪名我为什么要认?” “没让你认,让你推我身上,就说凌晨抱走流浪狗是为了给我的。” “言言,你跟我几年了?” 孟言表情僵在脸上,握着手机的手发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干涩。 “姐进娱乐圈第三年我就跟着你了,到现在四年了,怎......怎么了?” 纪清絮眸光锐利,周身气息泛着寒意,那眼神看得孟言双腿发软。 难道纪清絮发现什么了? 第25章 我只要纪清絮再无翻身的可能 孟言的思绪回到昨晚。 纪清絮的戏份拍完后她便也跟着收工回了酒店,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将纪清絮拉下马。 倏然间她脑海里有了一个念头。 诬陷。 刚开机时有一次,纪清絮追求完美,始终不满意其中一段戏的爆发力,于是拍到很晚才收工。 她们下了房车往酒店门口走时,纪清絮听见大门旁的草丛里有几声稀稀拉拉的呜咽声,那声音虚弱到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纪清絮顿步,凝神又听了一会,确定有声响后抬脚往草丛处走。 孟言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哪里还听得见什么声响,催促道:“姐,你肯定是听错了,快上去休息吧,几个小时后我们还有戏呢。” 纪清絮没应答,怕骤然出声会吓着小家伙,也不敢开手电,就借着酒店里的灯光循着声源处。 孟言等得有些不耐了,刚要再次张口,就见纪清絮从石墩后的草坪里退出来,怀里还抱着个不知道是猫还是狗的东西。 纪清絮将它护在怀里,一手托着它一手轻柔抚着它的小脑袋,声音温润:“不怕不怕,姐姐带你回家。” 边说边往电梯走。 “言言,你看一下哪天行程少,我带小家伙去宠物医院。” 孟言有点嫌弃地看着它,“清絮姐,你要养啊?” “对呀,它一个人不知道在那流浪多久了,可怜巴巴的。” 和她一样,无家可归。 “你快先放下让它自己走吧,万一它身上有什么细菌传染给你怎么办?而且......” 孟言弯腰仔细打量,“它黑不溜秋的,是个什么玩意?” 她被逗笑,“一看就知道是只狗狗,我先把它抱上去洗个澡,明天记得告诉我行程安排。” “你最近行程都很满的,这一周你的戏份都很重,周四还有个节目需要你去录制呢。” “啊......那怎么办?” 纪清絮看着孟言皱眉,忽然灵机一动,“那我们小家伙就只能麻烦言言姐姐了。” 孟言一个激灵,连忙出声拒绝,“我不要!” 她最讨厌小动物了。 还是个这么脏的动物。 纪清絮低垂着头抚摸着小狗的毛发,装作伤心,声音做作道:“小家伙,你有这么招人厌吗,言言姐姐都不愿意带你去看医生。” 见孟言还是没有松懈的意思,纪清絮叹口气。 “要是你真的有什么问题没有及时去医院,你能见到太阳的时候就不多了,抓紧时间多看两眼言言姐姐吧。” 纪清絮说的惨兮兮的,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孟言还是心软了。 仍是嫌弃口吻,“好了好了,我明天带它去,但是我可不会把它抱着去抱着回的。” 孟言瞥了眼小家伙,像是警告,恶狠狠的:“自己走!” 说完就进了隔壁的房间。 她勾唇笑了笑,真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鬼。 纪清絮把它洗干净,又耐心用吹风机吹干了毛发,原本雪白柔顺的毛显露出来,粉嫩的耳朵,水润像葡萄一样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小雪球。 小家伙是只比熊。 纪清絮给它喂了点火腿肠,它吃得很快,没两秒就见底了。 吃完了它也不闹,就甩着小尾巴静静依偎在纪清絮脚边,水汪汪的大眼睛招人稀罕极了。 “你又乖又松软,就叫你绒绒吧,好不好?” 绒绒站起来绕着她转,汪汪两声,像是答应了。 纪清絮给绒绒搭建了个临时小窝,绒绒欢快蹦上去就卧倒。 她快速给自己冲了个澡,吹干头走到床边,看见绒绒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第二天孟言去接狗的时候,看见它的模样,眼眸也亮了一下,揉了揉绒绒的脑袋,“这么看还是挺可爱的。” 孟言带着绒绒做了检查也打了疫苗,一切健康。 纪清絮对绒绒爱不释手,但医生说绒绒只有二十几天大,她就没舍得把绒绒带去片场。 倒是给了孟言机会。 她掏出手机,指尖微颤着点开一个微信联系人,几次三番都把打好的字给删掉。 她泄气般坐在床上,有点痛恨自己的心软和懦弱。 纪清絮对她算得上九足的信任,也将她当成好朋友,而非一个端茶倒水的助理。 这么多年纪清絮也从未使唤过她什么,甚至在她被片场其他助理欺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她。 她不能不承认,纪清絮对她很好。 恍惚间,孟言脑海里浮现出许明漪的面庞,原本无光的眼神也迸发出恨意。 想到那个像一束光照进自己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的少女,如今却尸骨无存,变为一堆白灰,永远飘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一股狠厉便从她心底滋生出来。 纪清絮害死了许明漪,也是事实。 许明漪马上就要从黑暗里走到阳光之下,却永远死在了去往光亮的路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她全心全意对待的多年好友。 岂不可笑! 岂不讽刺! 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人知道许明漪是谁,更没人再记得许明漪。 所以这个仇,她必须报。 孟言不再犹豫,再次解开手机,给对面发去消息。 “你上次说要合作的事,我答应了。” 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但那边回复的依然很快,“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说说你的报酬吧。” “我一分钱都不要,我只要纪清絮倒台,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次孟言等待的时间却很久,那边再没了消息。 她心口升起一股燥意,害怕对方反悔,焦灼等待着。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吓了她一跳。 孟言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有点迟疑,但还是划开接听。 听见对面的声音她反倒安心了。 “虽然你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为保你不会临时反戈,你得告诉我,你不为钱是为了什么,据我所知,纪清絮对你不差吧。” 孟言一窒,随后声线冷淡。 “那又怎样,我也曾真心实意对待过她,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甚至为此可以付出一切。” 她顿了下,嘲讽道:“只不过纪小姐的逆鳞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而我的,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千金不换。” 孟言毫不避讳地讥讽让纪禾握紧手机,差点没压住怒火。 “孟言,虽然是我找你合作,但我并不是非你不可,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我想让你这样的小角色消失,只需要动动嘴。” 孟言根本不怕,冷笑一声,“但除了我,你还能找到能近纪清絮身的人吗?” 第26章 纪禾就是纯蠢 孟言这话说得没错。 纪清絮表面温和,但骨子里冷淡得厉害。 或许是家庭的缘故,也或许是常年在娱乐圈这种大染缸待久了,纪清絮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这么多年,纪清絮身边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而她就算一个。 纪禾不傻,口舌之争和扳倒纪清絮这两件事,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分清的。 “刚刚是我一时着急,失了分寸,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内讧了,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孟言没接她话茬,自顾自沉声道: “大概两周前,纪清絮在我们剧组酒店附近捡到一只流浪狗,她很喜欢那只狗,但因为那狗太小,所以没法带出来。” 纪禾没听懂,“所以呢?你想用一只狗就扳倒她?” 孟言终于知道为什么纪禾回到纪家这么久了,却连个名分都没混上,甚至到现在为止还被纪清絮踩在脚下没法翻身。 能因为什么? 纯蠢。 纪禾不屑她的办法,“我要的是让纪家厌弃她,没了纪家我看她能走多远。” “就算没了纪家这层关系,她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真以为她这七年是靠着纪家才走到这里的吗?” “难道不是?没了纪家她纪清絮算个什么东西。” 孟言默了两秒,闭眼咬牙道:“纪清絮从来没把纪家放在眼里,她成为顶流之前没人知道她是纪家千金。” “她粉丝基数庞大,现在想扳倒她,只能一点一点瓦解,那只狗就作为开始吧。” “趁着纪清絮还没公开那只狗,你现在找媒体曝光她虐狗,而且是偷狗来虐,我找机会拍那只狗的照片,你找人拍虐狗的视频,尽量真实一点,再找水军把这事发酵出来,冲上热搜。” 纪禾消化了一会,还是有点疑惑,“你不能直接把狗抱出来?” “你想害死我?我把狗抱出去,这事一出,纪清絮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纪禾当然清楚,只是对于一颗棋子,她才不会在乎孟言的死活。 但现在不能表现出来,“我知道了,你把那只狗的模样发给我,我明天就找人拍视频。” 两人商量好计划后便挂了电话。 孟言失神地看着手机,直至屏幕逐渐熄灭下去。 这个时候她不能心软,她不能让许明漪平白无故就这样死去。 孟言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天上稀疏的星,被乌云遮住大半,只能看见不明朗的光亮。 她感受到许明漪就在这些星星之中,唇角扯出弧度。 手指抚上脖颈,摩挲着脖子上的玉佩。 那是许明漪用第一场商演拿到的钱给她买的,说是保佑她平安健康。 如果她知道许明漪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平安以这种形式给了她,她无论怎样都不会收下这枚玉佩。 孟言攥紧玉佩,目光里迸发出坚定。 小漪,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纪清絮是怎么从最高处跌下来的。 —— 纪清絮说完,孟言却毫无反应,见她失神,纪清絮伸手在她眼前打晃。 孟言思绪回笼,强装镇定,“姐,你刚说什么,我没注意听。” 她眉头紧蹙,满面愁容,纪清絮以为她在忧心自己的事。 漂亮的眼睛里寒冰消融,语气温和,“别担心,公司不会放着这事不管的,你回去休息吧,我去和陈导商量。” “姐,我是认真的,我只是一个小助理,我不怕被人吐唾沫,但你不行。” 纪清絮眼里盛满不解,“你怎么了?这点小事就让你自乱阵脚了?” “你是我的助理,现在不澄清事情原委,反而让你站出来顶了这事,如果你是置身事外的人,你会怎么想?” “届时我们的麻烦只会更大,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纪清絮真的虐狗,不敢当却把这口锅推到你身上了。” “你跟我四年,怎么越来越倒退,这种道理也要我讲给你吗?” 纪清絮最后一句话语气略重,明显是带了点冷意。 孟言装作慌张模样,垂下眼睫低眉顺眼,看起来真像是关心则乱。 “对不起清絮姐,我没想到这层。” 纪清絮缓了口气,放软了语气,“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太着急了,但现在我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无论是我还是你,说的每句话都是有份量的。” 她伸手轻拍孟言的肩,声线清冷却又蛊惑人心,“回去休息,嗯?” 以防适得其反,惹纪清絮怀疑,孟言见好就收,“那清絮姐,有什么结果记得和我说,如果要回公司,我们一起去。” 纪清絮轻声应下,看着孟言离开。 她回身看了眼桌上彻底枯萎的洋桔梗,眸光微动。 平静安稳也随着洋桔梗的生命力一并逝去。 有场硬仗要打了。 纪清絮快速洗漱,换好衣服去了片场。 她到片场那一刻,无论大小演员都看着她,窃窃私语声不断,纪清絮神色却从容自若,坐在位置上翻看着今天的剧本。 似乎现在正挂在热搜上的名字不是她。 “不愧是顶流,这点风对她来说都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那又怎样,她虐狗啊,她心理是得有多扭曲?”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演员看得比较透彻,冷笑一声,“别太相信那些新闻了,这事没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会怎么发展。” 像纪清絮这样无论从自身还是名气都是普通人几辈子都追赶不上的存在,不免有人眼红嫉妒,眼下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都是混圈的,谁不清楚能爆出来的一般都不是空穴来风,倒是你,想攀高枝儿巴结人,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现在就替她说话,未免有点太早了。” 眼见要掐起来,一旁的人连忙扯开话题。 “我记得她公司现在被S&R收购了吧?顶头上司是她弟弟,这事是真是假都会保她吧。” “就是,有钱人的游戏,我们这种小演员吃吃瓜就行了,还真上心了?” 纪清絮漠然听着周围的声音。 化妆师叫她化妆,她也只是淡淡拒绝,化妆师显得有些为难。 不管现在外面的局势是什么,起码导演还没说停戏,那她就得给纪清絮化妆,否则就是她的失职。 “陈导来了我会和他说明,是我拒绝妆造,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担心。” 正说着,纪清絮就看见远处过来几人。 她视力很好,一下就辨出来人,她扯了下唇,讥诮笑出声。 连制片和其他赞助都惊动了,看来这幕后的人真是下了血本。 第27章 这么不想见她,干脆雪藏她算了 几人走到纪清絮面前,陈导率先开口。 面色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语气却不似之前般温和,“清絮,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事来的吧。” 纪清絮从容站起来,直视陈导,微挑眉梢,没应答。 “只要你能证明热搜上的事并不属实,这工我们就继续开,否则......” “否则什么,停我戏份?” 纪清絮将陈导的话补完,声线冷淡又戏谑。 在娱乐圈混迹这么多年,陈导也是个精明人,这枪打出头鸟的活他也不愿做。 他抿唇看了眼身后的制片和赞助,走到一边。 气氛沉默凝滞良久。 制片人倒是圆滑,脸上堆着笑,斟酌用词。 “清絮,你也别怪我们,说到底我们就是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在商言商嘛。” 制片人搓搓手,话题回到起点。 “只是一早上,微博就已经瘫痪好几次了,你是一番,如果再发酵下去,我们和纪氏都是两败俱伤,所以我们紧急开会商讨过后决定,让你暂时休息。” 暂时休息。 听得纪清絮想笑。 她清楚自己的流量有多大,但水在覆舟前,亦能载舟。 没出事之前找来的剧本堆成山,导演制片都能三顾茅庐。 一旦出了事,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他们就恨不得立刻和她解除合作关系,将自己摘个干净。 果然是在商言商。 纪清絮琥珀眼眸扫过面前几人,声线轻,但又疏冷得厉害,“连一点公关时间都不给,就这么急着要停我戏,李制片这举动可真让我寒心。” “我们没有人兜底,赔不起这钱,你也体谅体谅我们。” “也就是说,陈导李制片不打算相信我?” 李制片从背后戳了下陈导,陈导咳了声,“清絮,我们相信你,所以才只是暂时停了你的拍摄,你公司只要公关做到位,女一的位置还是你的。” 他们话里话外隐含的意思,纪清絮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事如果不处理干净,她不仅复不了工,一番也会换人,这戏就和她再无关系。 纪清絮扯唇轻笑,没把表面和平撕破,点头应下,“那就多谢陈导帮我留住位置了。” 她一刻也不想多呆,提步走出剧组。 离开人群,纪清絮眼里的笑意隐去,神色冷淡,面上毫无表情。 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七年,这种子虚乌有的负面新闻,她不知道摊上了多少次,只有这一次最严重。 图片,视频,甚至音频里的样貌声音都和她一模一样,几乎没有突破口。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 纪清絮快步回到酒店,带来的行李本就不多,她手下快速收拾着,房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凑到门前往猫眼外看了眼,见是孟言,她放下心开了门。 孟言神情凝重,眼里是化不去的担忧,替她忿忿不平,“清絮姐,我听说了,他们真是太过分了!还没有定论就要停你戏。” “没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发这些视频的人,等公司澄清,这个戏就还是我的。” “姐,你还要继续拍?他们都这样对你了......” 纪清絮没停手里动作,声音平缓道:“刚接到剧本时我就闭关两个月,每天做功课到凌晨,武训仪态台词我一个都没落下。” “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就将我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 “但这件事也说明了陈导他们完全是小人,只在意自己的利益,这样的剧组还留着干什么。” 纪清絮合上行李箱,直起身走到孟言面前,红唇轻启:“言言,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做法就放弃自己本该拥有的,那样很傻。” 这句话,纪清絮曾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在每一个自我怀疑的夜晚,在每一次抑郁症发作的时刻。 她拉上行李箱,“我去趟公司,最近几天怕是不会回来了,你就当放假,回家休息吧。” 话落,纪清絮拔了房卡出门。 孟言怔在原地,目光紧盯着那道挺直纤薄的背影,想的全是刚刚纪清絮的那句话。 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做法,就放弃自己本该拥有的...... 所以,纪清絮就是这样告诉自己,才狠下心将许明漪杀了的吗? 孟言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任由尖锐的痛意传遍全身。 纪清絮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脚踩油门往公司方向疾驰。 踏进艺臻娱乐公司,她便打量着大厅里的人。 她一个也不认识。 看样子,裴知聿收购之后对这里是大换血。 她径直往电梯口走,却被前台小姐拦住,“您要找谁?您先和我说,我给您预约。” 纪清絮抬手,纤细手指捏住墨镜一端,缓慢摘下,露出浅淡眼眸。 “不认识我?” 前台被问得一噎。 谁会不认识自家顶流,只是...... 早上热搜一出裴总就吩咐,只要纪清絮到公司,就不能让她上楼。 至于为什么,她一个小员工哪知道。 她欲哭无泪,“纪女士,您暂时不能上去,您有什么需要或者要见谁,先告诉我,我替您传达,可以吗?” 这么多年来,她这还是第一次被拦在自家公司门口不让进。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她忽闪了下浓密眼睫,淡然道:“谁让你拦我的。” 看前台小姐那副为难的样子便证实了她怀疑的对象。 又是裴知聿。 上次被拦在S&R门口,这次被拦在自家公司门口。 这么不想见她,干脆趁着这次新闻把她雪藏算了。 纪清絮从喉间溢出不知是何情绪的冷笑,没再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她弯身钻进主驾驶上,拿出手机给林颂一拨去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阵标准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纪清絮不解地蹙了下眉稍。 这个点,林颂一怎么会关机? 有点不放心,她又给沈隽然拨去,也是一样的关机提示。 她不敢贸然给林父打去电话,怕徒增林父担心。 两人同时关机,或许是有什么事,她只能先这样安慰自己。 经纪人不在,除了裴知聿就没人能解决这个事,即使他再不愿和她有半分瓜葛,也得和她一起共事。 她迅速解开手机,又一下顿住动作。 神情懊恼,闭了闭眼。 她怎么忘了,裴知聿回来这些时日,她根本没要过他的电话号。 纪清絮思索片刻,找到静静躺在电话簿里的那串数字。 它被尘封许久,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他有没有换号码。 纪清絮蜷了下指尖,几秒后松开,手指点上那串数字,拨了过去。 第28章 骨灰盒让给你,怎么样? 此时裴知聿正在会议室里开会,商量如何应对纪清絮的热搜新闻。 偌大的会议室,裴知聿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公关经理的发言。 男人敛下眼眸,七年来他日夜期盼的来电显示,此刻骤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可他只是顿住几秒,而后平静淡漠地挂断了电话。 “继续。” 纪清絮打通的那瞬,乍现的惊喜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忐忑等待着,做好了那边接起电话的准备,可狂跳不止的心随着越拉越长的铃声逐渐变得平缓。 直至通话被骤然掐断,她的心跳似乎也停跳了一瞬。 手机里传来机械女音,两遍过后通话界面被自动跳转,回到拨打界面,她也没将手机从耳边拿下。 就这样举了有三分钟,举到手腕有些发酸,她才缓缓放下。 纪清絮沉默着,眼底薄薄的悲凉浮现出来。 会议室里。 男人神色不变,众人却都看得出来,裴知聿本就阴沉的气息因为突如其来的一通来电,更加冷冽了些。 面对强大气场的上位者,本身就是件容易紧张的事,现下公关经理后背都渗出些薄汗,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离热搜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等下去,舆情局面就更难控制了,必须立刻发澄清声明,我们部门的人也会尽力去搜集证据。” 裴知聿点头,眼神锁定法务部长,沉声道:“你们立刻草拟一则声明,诬陷诽谤纪清絮的人,我们公司一定会追究其法律责任。” “还有品牌公关,和纪清絮现在代言的品牌方沟通,让他们以官方身份发微博,全力支持相信纪清絮,绝不解约。” 品牌公关经理有些为难。 “裴总,这怕是有些难......纪清絮影响力太大,这次事件也不是艺人恋爱那种小事,事关道德伦理层面,如果品牌方怕损害品牌形象,解约是极有可能的。” 裴知聿声线倏地冷下来,语气不容置喙。 “牵制住品牌方是你该干的事,这都干不好,我养着你是吃干饭的?” “有些是全球代言,万一影响到他们的日销量,我们也是要赔钱......” “那就赔。” 裴知聿毫不犹豫道。 他眸底幽深,压迫感乍起,品牌公关经理不敢再说一句话。 他不疾不徐,周身气息凛然,“一切损失,都由公司一力承担,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保住纪清絮。” “而且我要她毫发无损,无论是地位还是粉丝,一个都不能掉。” 这要求简直苛刻到极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从业多年,还没见过有哪个明星出了负面新闻能一点影响都没有的。 其他事可能还有人不带三观跟着五官跑,但虐狗这事就像杀人,是国内亘古不变令人痛恨的行为。 搞不好还会被有心人扯上精神疾病这类话题。 所以没人敢一口应下。 裴知聿也不在意,起身走出会议室,留那些人一阵哀嚎。 他回到顶楼办公室。 巨大落地窗的视野极好,能俯瞰整个京城,阳光被鳞次栉比的写字楼挡住,一排排群楼有一半都被罩在阴影之下。 他垂眼看着手机来电页面里第一个来电显示。 七年了,这个号码从未出现在他的手机上,甚至无数次,他醉得不省人事拨过去时,对面传来的皆是冷漠的机器音。 他知道他已经被她拉黑了。 裴知聿说不上再次看见时是什么心情,有点闷气。 气自己早就被她拉黑,可他却七年如一日地将她的号码设置为星标联系人。 但更多的,好像是被他掩藏起来的欣喜。 纪清絮能打来,是不是说明她也一直保存着他的联系方式? 裴知聿摁灭手机屏幕,视线回到窗外,任由自己的心绪里疯长着对她爱意的藤蔓。 纪清絮从低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她现在是公司里流量最大的艺人,他避着她是一码事,但他不可能不处理。 一个商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钱财就这么流走? 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事没人管。 林颂一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她索性先回了纪家。 要搬家,总要收拾自己放在纪家的东西。 纪清絮没找停车位,就将车靠边停在纪家别墅门前,她徐徐开门走进别墅,家里很安静,应该是没人。 她也不想麻烦桂姨,便径直去顶楼仓库找了几个箱子,抱回自己房间,一点点整理着杂物。 很快一个箱子就被装满。 合上箱子准备贴上胶布时,她听见有阵脚步声,好像还离自己房间越来越近。 果不其然,她抬头去看,门口站着道她最不愿看见的身影。 纪禾甩着手里的车钥匙,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整个人都比之前要舒展一些。 “絮絮,早上你被冲上热搜,心情一定很不好吧,正好爸爸刚刚给我提了辆车,要不要我带着你去兜兜风?” “但是你上车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哦,就算你演戏很赚钱,应该也赔不起迈凯伦吧。” 纪清絮瞬间了然。 原来是提了车,迫不及待过来向自己炫耀的。 林颂一有句话说得还真没错。 纪禾真是苦日子过惯了,什么东西都要当成个宝贝,还以为别人都稀罕那玩意。 她懒得搭理纪禾,淡淡瞥了眼她后又低头专注收拾行李。 许是纪禾被她无视惯了,现在都不怎么生气了。 刚刚顾着炫耀,才看见纪清絮的动作,纪禾心下一喜。 她这是终于受不了了,要搬走? 纪禾故作惊讶,“絮絮,你这是干嘛?家里住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搬走?以后大家知道你的身份,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们呢。” 不等纪清絮说话,她又自顾自的,“不过你也算是识时务,知道要把位置腾给我。” 不知怎的,纪清絮突然就不想搬了。 她强调散漫,戏谑开口:“谁说我要搬走?” 这下给纪禾整不会了。 “啊?” 纪清絮很想像她一样茶一回,“我的家,我的房间,这一切都是名正言顺,何来腾一说?姐姐,你想要什么原来都是靠抢啊。” 纪禾气性一下子上来了,“怎么名正言顺?你不过是仗着还没公布你野种的身份,公布之后你还能蹦哒几天?” 纪清絮觉得她脑子属实是有些不好,眼神里掺着丝同情,纪禾没看懂。 她一个麻雀,而且是马上无家可归的麻雀,凭什么同情她! 纪清絮叹口气,大发慈悲似地点她:“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法律上我姓纪。” 她环视一圈,慢悠悠走到纪禾面前,“不过自从你来了,这家里空气越来越差,实在住不了人。” “就算我搬走,属于我的一切仍旧是我的,但想让我腾位置给你也行,骨灰盒让给你,怎么样?” 第29章 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可要看好了 纪禾闻言,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随后,她往纪清絮身后看,床上堆着好几个大箱子,她笃定纪清絮一定会搬走,心中怒火渐渐熄灭。 她冷哼一声,“你嘴上再厉害,不也还是得灰溜溜的走,絮絮,嘴硬可不是聪明人的举动。” 纪清絮漂亮眼眸睨她一眼,转身继续收拾。 只不过多了些噪音,实在让人烦得厉害,连注意力都不能集中了。 纪禾完全没眼色一样还在说,“其实,如果你能像家里那些佣人一样安分守己,认清自己的身份,爸妈还是容得下你的,你考虑考虑?” 纪清絮知道她在故意激怒自己,还以为自己会和她一样蠢吗? 何况,她对这个家的奢望幻想,早被宋书桐毫不留情的那巴掌打得稀碎。 拾都拾不起来。 她嗓音是漫不经心的淡然,“有时候我真可怜你,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你睡不着的时候难道没害怕过吗?” “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往往都如泡影一般,你可要看好了。” 这回纪禾却没什么反应。 与其说没反应,倒更像是听见什么噩耗一般,整个人僵住,呆立在原地。 她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的话对纪禾起了点作用。 过了半晌,门口处传来纪禾的声音,不复往常般尖锐,反而染上了些轻颤。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没听见我的话?因为我可怜你。” 纪清絮麻利地收拾完书架,胶带用完了,便准备去仓库再拿一个,和纪禾擦肩而过的那刻,纪禾一下拽住她的手腕。 力度很大,攥得她生疼,精致眉梢拧了下,不悦道:“你有病?” “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是纪清絮第一次在纪禾眼里看见不掺一丝假意的慌张,掩都掩不去。 她被问得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看纪禾眼下的样子,像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纪清絮舒展开神色,反问:“我该知道什么,又不该知道什么?” 纪禾心底的恐惧如潮水,快要将她淹没,她彻底没了耐心,声音骤然拔高几个度。 “你这个贱人,你到底知道什么!” 纪禾越是着急,就越说明她有猫腻,纪清絮想炸她,“我知道你最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此话一出,纪禾的表情果然证实她的猜想。 纪禾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没有人知道的......” 她语速悠悠,还带着寒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过,总能被人扒出来,是你自己坦白,还是我替你说。” 纪清絮死死盯着纪禾,不放过她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她看见纪禾嘴唇哆嗦一下,面上浮现出惊恐,但很可惜,一切不过须臾之间。 再眨眼看去,纪禾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刚刚都是她的错觉。 “坦白什么?纪清絮,你该不会是看自己就快要沦为丧家犬,就想着来污蔑我吧?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先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 说罢,纪禾用力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纪清絮看着纪禾带着点仓皇的背影,脑海中回忆着她刚刚的反应。 会是什么,能让纪禾如此害怕。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走过去,屏幕上显示一一,她迅速划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你怎么关机了?急死我了,你在哪呢?” 林颂一略有些抱歉,“对不起啊絮絮,我早上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北市出趟差,刚落地打开手机。” “谁让你去北市的?” 林颂一瞥了眼身旁睡眼惺忪的沈隽然,不确定道:“应该是裴知聿。” 早上她刚被爆出来虐狗的新闻,估计林颂一还没看见热搜就被他派去出差了,纪清絮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星出事,经纪人却被调走,这看起来像是要雪藏她的节奏。 “你看见热搜了吗?” “一开机我就给你回电话了,还没看微博,出什么事了?” 林颂一边说边打开微博,搜索栏首当其冲的就是纪清絮虐狗的搜索词条。 她心里骤然一惊,点开文娱热搜页面。 整整一页,全部都是和纪清絮有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买热搜了。 “怎么回事?哪来的视频?紧急公关了没?” 林颂一一连串的问题,纪清絮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我知道的情况和你差不多,目前还不清楚是谁爆出来的。” 林颂一急切问:“我怎么没看见公司的澄清声明?” 别说澄清声明了,她现在连公司都进不去。 但不想让林颂一远在别处也跟着担心,便语气轻松道:“公关部已经在草拟了,应对措施也在商讨,你别操心了,安心出差。” 林颂一还想问什么,但是手机忽然灭屏,通话被中途挂断。 昨晚忘记充电,自动关机了。 她低声咒骂一声,没好气地踹了下身边的人。 沈隽然:“?” “有你们这种老板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出事了到现在都没解决,还有心情去出差。” 沈隽然懒懒的,“你还知道我是你老板啊,小心我扣你工资。” 林颂一懒得搭理他,提包出了廊桥,沈隽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有知聿在,你担心什么,那种子虚乌有的新闻不会存活超过半天的。” 林颂一默默翻个白眼,但听他这么说确实放下些心来。 裴知聿回来的这些日子,她看得出来,他并没放下絮絮。 何况就算他俩现在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裴知聿也不会放任舆论继续发酵。 谁会砸自己招牌。 除非裴知聿脑子有问题。 纪清絮看了眼时间,十一点零五分,热搜是早上七点多登上去的,到现在公司官方账号一点动静也没有。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公司进不去,裴知聿电话打不通,林颂一在北市出差。 一时间,仅凭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应对这种有针对性的负面新闻。 她现在还真有点孤立无援的意思。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纪清絮实在不想拨通纪淮忱的电话。 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完全依赖纪淮忱,可现在她和纪淮忱没有任何关系。 她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撒娇让他帮她解决一切棘手问题。 想了又想,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求助纪淮忱的念头。 微微叹口气,等公司吧。 她放下手机,去仓库取了几卷胶带回来,听见桌上手机一直在振动,她以为是林颂一,便徐徐走过去。 视线锁定在手机屏幕上时,怔愣了一瞬。 来电显示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