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樱怕极了。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的前生今世。
好似她一直很健康,没怎么生过病。
更不可能得了大病。
除了……
她到死都没怀上孩子。
后宫之中没怀上孩子的人多了,就连沈皇后,小产之后,也没怀上过孩子,这不是什么大病。
兴许是皇上不行呢。
严子陵一来,就说她可能有病,每日来问诊,都要在景仁宫这转转,那逛逛,再把她的日常饮食看个病。
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找什么东西。
今儿个却要屏退宫人,单独跟她说话……
纪明樱越想越害怕。
严子陵勾着唇笑了。
原来疯疯癫癫的纪昭仪,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故意咳嗽了两声,板着脸叹气。
“纪昭仪最好还是把人支使出去吧,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可叫外人知道。”
纪明樱惴惴不安。
看来她不仅得了大病,还得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大病。
“严神医……”
因有求于人,她连称呼都改了。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吗?”
嫔妃有见不得人的大病,还服侍什么皇上。
定然会被安排出宫去出家祈福。
纪家还指望着她呢。
她上有年迈多病的祖父,下有一个年龄尚小不知事的嫂嫂,中间还有一个成天闯祸的王八蛋哥哥。
她可不能倒下啊。
严子陵眨了眨眼:“纪昭仪,微臣都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纪明樱立马把江淮等人都撵出去,将那只砚滴塞进严子陵怀中。
“严神医,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严子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女人好像也挺有意思。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余光瞥见纪明樱紧张得脸都白了,就不忍心再逗她。
“是玉美人叫微臣给纪昭仪传一句话,王选侍喜欢去流芳阁听戏。”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因离得近,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明樱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好似下一刻就要暴起,亦或者晕倒。
严子陵忍不住蹙起眉头。
“小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伸出手要为纪明樱把脉,被纪明樱一巴掌拍开。
“死道士,你敢骗我!”
纪明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舍得拿屋中的摆件砸严子陵,只得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摔在严子陵的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文德侯的孙子,严子陵!”
严子陵伸手一捞,将帕子捞在手中,展平,又规规矩矩盖在旁边的玛瑙梅子盆景上。
“原来小主认出微臣了,微臣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小主早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
文德侯生前削爵,死后复了爵位,可他儿子是切切实实被贬去岭南。
家变之后,严子陵便从京城中消失,没想到是去跟一个神医道士学医悟道去了。
纪太傅跟文德侯都喜欢研究金石,私交不错。
纪明樱因此也去过严家几次。
严子陵比她大很多,她跟严子陵见过面,却没说过话。
皇上跟她说请了神医之徒严子陵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就知晓严子陵是谁了。
之所以没捅破,是觉得没必要。
在严子陵记忆里,纪明樱还只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一眨眼,这小姑娘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朝着纪明樱行了个礼:“纪昭仪,十年了,别来无恙。”
纪明樱黑着脸往外撵人:“滚滚滚,如今才说别来无恙,是不是太迟了一些,你给我交个底,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严子陵收起笑容,又摆出那副严肃的样子:“那敢问纪昭仪,如今是疯了还是没疯?”
“我疯没疯,你心里不清楚么?”
严子陵将那只砚滴收好。
“玉美人说,纪昭仪若是疯了,那句话就没什么用处,若是清醒,就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纪昭仪,微臣明日再来。”
纪明樱有些糊涂。
什么话?
她在脑子里把严子陵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忽地打了个激灵。
“江淮!快,快去把严子陵拦下!他偷走了我的砚滴!”
江淮打人有点疼。
严子陵在山中十年也没白待,对付一个没什么功夫的太监,自然是轻而易举。
奈何江淮是个不要命的主,抱着他的腿就咬,死活不肯松手。
这厮不仅不要命,他还不要脸。
看见有人来,就大喊,说严神医偷东西。
严子陵到底还曾经做过世家公子,要点脸,只得把砚滴还给江淮。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他气呼呼地回到养心殿,崔邕早已得到了信儿,一瞅见严子陵这张脸,就抚掌大笑。
“你总算遇见对手了,在不要脸这一块上,你跟纪昭仪,不分上下。”
严子陵张嘴就想讥讽崔邕。
鸿宝太监忽地咳嗽了两声:“皇上,贵妃娘娘送了参汤来。”
“给严神医也来一碗,子陵,你尝一尝,燕贵妃宫里的厨娘,做的一手好汤水。”
严子陵那讥讽的话就咽进肚子里。
今非昔比。
他是个落魄世家子弟,隐居山中逃避世事的臭道士。
而崔邕却早已不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
二人不再是同门师兄弟。
“皇上,”严子陵很委屈,“微臣看,再把纪昭仪这么关下去,纪昭仪说不定会真的疯了,一个砚滴而已,纪昭仪居然会叫奴才跟微臣抢。”
崔邕再次撑不住笑了。
好似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她小时候,你不是就认识她?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
严子陵心中一紧,他从来没跟皇上说过他认识纪昭仪。
两个人相差十岁,即便是认识,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皇上却连这个都知道。
严子陵说话又带了几分小心。
“的确是认识,家中祖父和纪太傅是旧相识,纪昭仪年幼时,纪太傅曾带着纪昭仪登门做过客,不过那会儿的纪昭仪还是个小孩子,胖乎乎的,微臣素来不喜欢讨人厌的小孩,怎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崔邕又笑了。
这回的笑声真切许多。
“原来纪昭仪小时候就很讨人厌了,子陵啊,你如今可还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