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各宫都喜气洋洋。
燕贵妃很讲究这些,玉美人一哭,她就越发恼火。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点福分都被你哭没了!你怕什么怕!生个小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宫里生过公主的,享着福的,大有人在。”
“顺妃宫里的谢美人,当初不过是个淑女,一朝有孕,生了大公主,被养在太后身边,你瞧瞧她如今多得意,一天两次往坤宁宫跑,太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她。”
“你要是能生一个大公主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怕没福分吗!怕就怕你这个当娘的不中用,跟许选侍一样,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得三公主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
玉美人惊慌失措,捂着肚子,连连往后退。
不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恐。
燕贵妃越发不耐烦:“你往后躲什么!难不成,本宫是老虎,能吃了你?”
她越是呵斥,玉美人越是害怕。
乃至于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贵妃娘娘息怒!”
玉美人的宫女跪地求饶。
“自从许选侍去了之后,我们小主这两日晚上总是会梦见许选侍,小主说,许选侍浑身是血,样子好吓人,还说……还说……”
燕贵妃拿起手边茶盏丢了过去:“那个贱婢还说什么!”
宫女哭道:“许选侍还说,她死得冤枉,她还想回到毓德宫,可贵妃娘娘凤体贵重,她近不得身,只能往玉小主身边凑,好借机钻进玉小主的肚子里……”
“若是钻不进玉小主的肚子里,往后谁大着肚子住进毓德宫,她就在一旁守着机会,总能投胎,托生为人,再次住进毓德宫……”
外头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屋檐角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冬日起风,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偏巧却在这个时候起风。
那风在回廊里打了个旋儿,好似女人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偏生严子陵此时还非要多嘴说上几句话:“娘娘,微臣在山中修行之时,看过些奇书,说是人死前若有执念,死后便会一直纠缠,魂魄迟迟不肯离去,除非执念已除。”
众人都情不自禁打哆嗦。
胆小的翡翠直往珍珠身后躲:“珍珠,我记得,许选侍被拖走之前,不就是一直在恳求咱们娘娘,说还想回到毓德宫住吗?”
她说话声音虽然小,可此刻屋中落针可闻,这句话就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燕贵妃一扭头,只瞪了翡翠一眼,翡翠忙跪下,自己甩了自己两个巴掌:“娘娘,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燕贵妃阴沉着脸,沉默望向门外。
那阵风已经停了。
她很信这些个东西。
尤其年关将近,毓德宫传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晦气。
“呵,贱人就是贱人,做了鬼,也是个贱鬼!非要赖着本宫的毓德宫不走,好,本宫就叫她的魂魄在毓德宫灰飞烟灭!”
“珍珠,你亲自把玉美人送到皇后那儿去,跟皇后说,本宫近日身子不适,宫里已经有两位公主,无法再照顾有身孕的玉美人,请皇后为玉美人另择别处居住。”
玉美人忙跪在地上谢燕贵妃。
“你不用谢我。”
燕贵妃走下来,一只脚状若不经意,踩住玉美人的手,狠狠地碾了碾。
“玉美人,你要记住,是谁抬举的你,你这一胎虽然是个公主,可是你若是听话,本宫保证你会怀上小皇子的,去吧。”
玉美人忍着疼,叩谢燕贵妃,爬起来,跟在珍珠身后走了。
燕贵妃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忽地想起严子陵还在。
转身时已经换上了笑脸。
“今日多亏了严神医,不然,本宫身边留着这样一个矫情的人,迟早是个祸害,翡翠,去把本宫为严神医准备的谢礼端出来。”
燕贵妃准备的都是金银之物,严子陵叫跟着自己的小太监收了,大大方方地拱手道谢。
燕贵妃挑了挑眉:“严神医是从景仁宫来?不知纪昭仪近来如何,还发疯吗?”
“疯倒是不疯了,”严子陵如实禀报,“纪昭仪身子骨还算不错,就是太瘦了,微臣已经开了食补方子,想必过了这个冬日,纪昭仪能稍微丰腴一些。”
燕贵妃眸中有了笑意。
京城的冬日一向很漫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
严子陵是在宫道上碰见玉美人的。
珍珠已经回毓德宫复命了,而这里是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玉美人是专程在这里等候严子陵的。
“今日多谢严神医出手相助。”
玉美人福身一拜,严子陵忙侧身避过。
“小主不必如此,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小主近来忧思多虑,胎相的确有些不稳,微臣为小主开的安胎药,小主可吃可不吃,若是能好吃好睡,这药不吃也罢。”
玉美人轻启朱唇:“严神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尽是柔情。
“人人都说我的肚子尖尖,这一胎必定是个小皇子,便是从前在景仁宫住着,纪昭仪也这么说过,可今日,我却只能求严神医说他是个小公主,方能离开毓德宫,若非严神医帮我,我就走不成了。”
严子陵盯着玉美人的肚子看了一眼。
“玉小主,微臣不擅长撒谎,微臣也并不擅长妇人生产一道,至于小主腹中的皇嗣到底是男是女,微臣也说不好,就只能顺着小主先前嘱咐的意思说了,这不过是顺嘴的事,小主不必挂怀。”
玉美人还是给严子陵道了谢。
她转身,与严子陵并肩而行。
“皇后娘娘把我安排进了储秀宫,与孟婕妤、廖才人住在一处,孟婕妤贞静,廖才人柔善,都是极好相处的。”
严子陵没兴趣听宫中轶事,便没搭话。
“严神医,人人都说纪昭仪疯了,就连她身边的公公也是这么说的,她是真的疯了么?”
严子陵蹙眉:“纪昭仪那日发癫,玉小主也在场吧?她疯与不疯,玉小主看不出来?”
玉美人摇摇头。
“纪昭仪那个人从前就是疯疯癫癫的,一肚子的心眼,谁能看得出来呀,罢了,看在她在发疯之前把我撵出景仁宫,没害我的份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