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猛然抬头,眼里已经蓄满泪水:“皇上一定要将顺妃点出来,叫臣妾伤心吗?”
崔邕别过脸,心里居然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
“顺妃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见她得宠,不是应该高兴么?为何会伤心?”
沈皇后咬了咬牙:“皇上明知故问,当初若不是她冲撞臣妾,臣妾腹中的孩儿,怎会就这么没了!皇上,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
崔邕的拳头握了又松。
他漠然看向窗外,周身气势犹如冰雪,冷得沈皇后直打哆嗦。
“皇上?”
崔邕回过神,扶起沈皇后。
“月容,这是你求来的,当初朕要处置顺妃,是你苦苦求朕,说她年纪小,不是有意为之,怎么今日却又反悔了?”
沈皇后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不想在崔邕面前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当初,她娘和沈家的几位婶娘姑母轮番进宫,劝她原谅顺妃,七十岁的老祖母也为了此事进宫,替顺妃向她赔罪。
她能说什么?
顺妃是她的幼妹,便是为了沈家着想,她也得保住顺妃。
只要她们姊妹俩能诞下皇子,只要这皇子是未来的皇帝,沈家便能再享几十年的荣耀。
可谁知……谁知她居然不能生养了。
妹妹顺妃得知此事,倒是哭得昏天暗地,好似不能生养的人是她自己。
沈皇后起初并没有怨怼顺妃,日子一长,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怨恨,便日复一日地滋生。
如今看着宫里接连两个嫔妃有孕,燕贵妃和纪美人又圣宠不断,沈皇后心里比谁都急。
她催着顺妃多邀宠,催急了,顺妃就只知道默默流泪。
过几天,便有娘家人请旨进宫,话里话外地劝她多多照顾顺妃,莫要欺负这个幼妹。
沈皇后为此不知生了多少气,流了多少眼泪,渐渐的,连顺妃都不大待见。
可明面上,却还是要装着姊妹情深。
这些话,她只对皇上说过。
皇上明知道她与顺妃的恩怨,却还是用顺妃来扎她的心。
一点都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义。
如今还这样问她,叫她怎么回话?
“月容,朕想要一个儿子。”
崔邕扶住沈皇后的肩膀,低声叹了一口气。
“朕想要自己的儿子是中宫嫡出。”
沈皇后的眼神迷茫又苍凉:“可是皇上,臣妾已经……已经不能生养了!”
“叫严子陵来帮你看看,若还是不能,那就等顺妃生下儿子,把她的儿子抱来养,记在你的名下。”
他手上加大了力气,抓得沈皇后好痛。
“月容,你听好了,朕与你夫妻一体,你切莫再与朕闹别扭了,以防给那人可乘之机。”
那个人?
沈皇后打了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
“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再犯糊涂,王选侍一事,臣妾必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不会叫任何人有机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崔邕点头:“你明白就好,早些安寝吧,朕要去燕贵妃那里一趟。”
沈皇后舒了一口气。
皇上终于走了。
可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楚的失落。
皇上终究还是选择了燕贵妃。
景仁宫内。
纪明樱倒在床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明明御驾已经到了景仁宫门口,为何却又走了?
是她抄的佛经不够好么?
还是江淮这狗奴才说错了话?
她哭了半天,气势汹汹地将江淮叫到跟前。
“皇上问你什么了?你是怎么答的?”
江淮眨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摇头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没问过奴才的话,小主莫要伤心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总得耐心些,且等上个一两个月,皇上的气就消了。”
纪明樱哭着推开江淮。
江淮哪里明白,她怕极了像上辈子一样,被人一点一点折磨分解。
那短短的半个月,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如今夜里还会梦见,听到自己的皮肉从身体剥离的声音。
深宫之中,不进则退。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景仁宫中。
帝王之情,可以维持一个月两个月。
可若是她待在景仁宫,半年不见天颜,就甭想再翻身了。
届时,皇后自然也不会再护着她。
什么癔症不癔症的,在那些想要欺负她的宫妃眼中,就是个笑话。
她会落得跟王选侍一个下场。
纪明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爬起来就喊石榴和樱桃:“把那些布都裁了,全做成肚兜!”
光抄佛经用处不大,那她就下点猛料!
……
这场初雪一连下了几日。
雪后初晴,天空如洗,蓝得刺眼。
宫中各处都披上了银装。
园子里的蜡梅开了,在雪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没等走近,便传来一阵幽香。
燕贵妃领着几个平日依附她的妃嫔兴致勃勃地逛园子,赏蜡梅。
行至染玉亭,瞅见顺妃沈华容正坐在亭子里奏琵琶,便冷哼了几声。
“真真是招人烦!姐姐奏笛子,妹妹就弹琵琶,显得他们沈家是从南曲班子出来似的。”
背后非议皇后,乃是大不敬。
可几个嫔妃都没人敢说燕贵妃的不是。
许才人最擅拍马屁,忙附和着笑道:“可不是么,这几日皇上日日都去娘娘宫里,八成这顺妃不乐意了,就天天在这亭子里弹琵琶。”
“唉,嫔妾读书不多,玩不来这高雅的玩意儿,真真是不明白,大雪天里弹琵琶,那爪子不冻得慌么?”
燕贵妃捂着嘴笑了,一眼瞅见三公主正缠着乳母,要折几枝蜡梅回去玩儿,脸色就变了。
皇上的确每天都去毓德宫,可去了毓德宫,却只顾着跟三个小崽子玩儿!
连带着许才人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有两日,皇上还睡在许才人屋里。
虽说没做过什么,可燕贵妃还是恶心得紧。
原本想着过了年把许才人挪出去,如今看来,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就这么挪出去,皇上大概会说她小心眼。
燕贵妃往亭子里扫了一眼,忽然就有了主意。
她招手叫许才人到自己身边,冲着亭子努了努嘴,在许才人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