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寿宫。
太后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托盘上。
“糊涂!圣心都抓不住,你当这侯府的荣华是大风刮来的?”
崔南姝屈膝跪在软垫上,胸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知道太后说的都是实话。
这两个月,她接连几次栽了跟头。
先是被警告、再是被禁足。
而后,亲自去接回崔云熙,被她诈了一笔,自己又被褫夺仪仗、禁见圣上。
现在……还……
彻底惹怒了圣上。
崔南姝想想,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表姑母……我往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才好?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她低低啜泣着。
太后见她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儿。
气不打一出来。
转而又想着她早些年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也没忍再骂,只抬手召了宫人:“把熹常在叫来。”
为今,指望的,只有那个颇得盛宠的崔云熙。
毕竟是侯府出来的人。
好拿捏。
只是……
那丫头,早些年也见过几次,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并不是萧贺夜喜欢的类型。
可如今……
也不知怎的。
常年身居佛堂、不理世俗的太后也对她产生了些许兴趣。
不多时,崔云熙便提着裙摆进来了。
她穿一身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看着素净,却难掩眉眼间的灵气。
进门先规规矩矩行了礼,连头都没敢抬。
见她还是那副怯懦的样子!太后的语气温和了些。
“起来吧。”指了指旁边的锦凳。
“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小体贴能干、知书达理。这两年进宫,哀家竟是疏忽了。”
是啊!
自己再怎么说,也叫了她十几年的表姑母。
一旦没了侯府千金身份的加持。
便没了一切。
说罢,太后示意宫人递过一个锦盒。
“这里有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是先帝赠给哀家的,哀家现在人老珠黄,戴着也显多余,还总睹物思人,你拿着。”
崔云熙慌忙推开锦盒,微微抬眸:“嫔妾不敢收。”
“你是个懂事的,该知道侯府的难处。”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把锦盒亲手交到云熙的手中。
“做人呢,不能忘本,你和侯府同气连枝,如今,你正得盛宠,哀家也替你高兴。”
云熙眼睛一亮,轻轻接过锦盒。
看来是让她陪萧贺夜睡觉了。
既然是买卖,云熙并未和太后客气。
这簪子看着就贵。
若是卖了,阿双姐那,又可以再多请些会功夫的人手了!
太后见状,看着云熙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
也带了几分期许。
“若你能尽快诞下皇子,过继到你姐姐名下,哀家保你日后荣宠不断。”
顿了顿,她又道:“你还年轻,听侯爷说,你是难得的易孕体质,往后再怀了孩子,哀家和侯府也不再干涉。”
云熙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帕子,面上却依旧温顺。
“嫔妾省得,定不会让太后和姐姐失望。”
犹豫片刻,又道:“只是……陛下最近恐怕心情不佳,嫔妾怕……”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你莫要担心,哀家会去找陛下的,韶贵妃,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在屏风后的崔南姝。
肺都要气炸了!
回到自己宫里,她叫来了春露,从妆奁里取出几锭沉甸甸的银元宝。
“去敬事房,找刘公公。”她声音发紧,“把李婕妤、张贵人几个近日受宠的嫔妃牌子撤了,重新换上云熙的绿头牌。”
敬事房的刘公公得了银子,当晚萧贺夜翻牌子时,托盘里崔云熙的绿头牌,显然是换过了的。
想起太后给他传的话。
萧贺夜看了眼托盘,嘴角勾了勾,随手扔回托盘:“就熹常在吧。”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几乎日日都召云熙侍寝。
白日里无事,便拉着她下棋。
云熙棋艺不算顶尖,却总能在落子时留三分余地。
既不赢萧贺夜,也不显得刻意让棋。
一次萧贺夜故意让了她两步,她却在最后一步主动弃了车。
轻声道:“陛下棋路缜密,嫔妾这是心浮气躁了,输得应当。”
萧贺夜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神情坦然,没有半分谄媚。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爱和她下棋了。
有脑子,还懂分寸。
过了中秋,天气渐凉。
萧贺夜索性让云熙搬去暖阁侍奉。
夜里批阅奏折时,她便在一旁磨墨、煮茶。
安安静静的,从不多言。
云熙倒也常劝萧贺夜要雨露均沾。
只是萧贺夜哪是听劝的人呢?
这日,丞相贺池尧入宫议事。
刚进暖阁,便见云熙正给萧贺夜递茶。
想起时常在梦中魂牵梦绕的身影。
贺池尧脚步顿了顿。
即便那人不能成为自己的妻子,但是想让她过得好的心是同样的。
目光掠过云熙,带着点儿锋芒。
随即对着萧贺夜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萧贺夜让他起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与孤对弈一局?”
蔡公公很快摆好棋盘,黑白子落定的声响在暖阁里格外清透。
贺池尧执黑先落子,指尖刚离棋子,便淡淡道:“陛下身边有这么个细心人伺候,连落子的都比平日稳当些,只是臣担心,旁人看了会说,陛下心思都放在琐事上了。”
云熙站在一旁,垂着眼应道:“丞相说笑了。我不过是磨墨、煮茶,陛下落子前想的是边关粮草调度,落子后念的是水利建设,哪有半分心思在琐事上?倒是丞相今日落子急了些,这颗黑子虽占了角,却把自己的白棋路堵了大半,倒像故意留了破绽。”
贺池尧指尖一顿,没想到她竟懂棋,还敢接话。
他抬眼扫过棋盘,又落一子,直逼萧贺夜的白棋腹地:“臣是怕陛下被身边蒙蔽,看不清盘面风险。就像这棋,护着一颗子,反倒让整盘棋露了怯。前日臣听闻,宫中有妃嫔说,陛下连给各宫的份例都让小主代看,这怕是越矩了。”
这话明着说份例,暗着却在指云熙干政。
萧贺夜端着茶盏没动,只瞥了云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