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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 30 章

作者:佐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承烨忽然低下头,一把扯住脸上的面纱,抓住前胸的衣襟——


    那里有一道被长枪贯穿后留下的,丑陋而永远不会消散的伤痕。


    是她从阎王殿走过一遭,又苟延残喘的印证。


    林承烨没想到会如此突然的再遇上这样那场悲剧中的胜利者。


    其实在边迤的细心照料下,那伤口已经结痂成丑陋的疤,不会再痛。可当她看到那人的脸时,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这伤恍然又回到寒冷的塞北之地时的模样,还会涌出鲜红的热血。那人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又将长枪抽出,浓丽的红融化塞北的雪。


    那人碾过她手的腕骨,垂下的眼神看蝼蚁一般,对她不瞑之目中的滔天恨意也不屑一顾。


    好痛,好恨。


    林承烨忽然捂住嘴巴,隐藏宽松衣袍下的身躯轻轻颤抖。


    “林少侠可是不舒服?”


    姬宫昀不耐烦地抬起眼,语气不善。楚无定可没说边迤身边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怎么这么麻烦。


    不过年纪看起来与她相仿,不知道适合什么样人……姬宫昀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边迤在长袖下轻轻握住她被汗浸湿的手心,面纱下的眼睛带着担忧。


    “……只是看到这幅景象被吓到罢了,谢陛下关心。”


    林承烨松开手,笑了一声。


    听闻此话,楚无定半合的眼睁开一条缝。


    宓梵这副模样……若不是对她的记忆刻骨,恐怕林承烨一时间也认不出来这人是那个新枪披甲,杀人不眨眼的血修罗。


    榻上的人除了微弱的息外更接近一具尸体。皮肤发灰,脖颈上只有骨头撑着一层皮,仿佛薄得能看到内里脉络,头发已经掉光,被人草率的用头巾包裹住,试图掩盖人已将死的事实。


    瘦骨嶙峋的身体被塞进雪白的寝衣,埋在绣有金丝龙凤图绸缎,雍容华贵的被子下,几乎要将那人压死。


    她即将在这万物生的季节死去。


    但……究竟什么东西是南齐也没弄懂的,还要从死人身上找答案。林承烨眼神一暗。


    边迤面色凝重地掀开被子,双指搭上宓梵的脉。她拧起内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床头的八仙桌,发出哐当一声。


    “老东西,你是不是耍我。你告诉我这怎么救,我看你们把南齐皇室太医院珍藏的灵丹妙药都搬空了吧,吊着这一口气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


    边迤以扇代指,指着楚无定骂道。


    “还有你小昀……啊不,陛下,陛下。这到底是谁的注意,还有你是不是把独有的逆命金丹给她用上了。万一以后你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等死?”


    “放肆!你怎么还敢这样跟朕说话!”


    姬宫昀被边迤这一通脾气唬住,愣了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不是我,我劝过陛下了。”


    楚无定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是她老师,这点事儿你不知道拦着吗?行了,你们俩背过身去。”


    边迤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毕竟姬宫昀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人扔在南齐青鸾衔芝观不闻不问的小公主,如今一国之君,主意大,脾气也大。


    不过好在有这神药,硬是吊着宓梵一口气撑到她来。边迤愁苦地摇摇头,就这幅样子,醒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痴傻。


    姬宫昀瞪着边迤,动了动嘴唇,最后冷哼一声扁着嘴转过身。楚无定没什么表情,只是换了个方向倚着床。


    林承烨看着新奇,这南齐小皇帝对边迤感情颇为复杂,两人之间并非仅是那个约定的关系。


    姬宫昀面对边迤这样长辈一般的训斥也不算生气,顶多是恼怒——为什么她都是皇帝了还要被训如此这般。


    边迤皱起眉抖了抖袖子,将被子揭开,解开宓梵的寑衣。她的呼吸骤然一滞,伸手在那几乎已经变成枯枝的双腿上按了按,那人的腹部有一道如山石裂隙一般的伤口,极其锋利,几乎将她斩成两半,腹部的脏器与断骨清晰可见。


    “这伤口平齐,下手极快极狠,绝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宓梵内功几层?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


    边迤忽然说道。


    “第八层。她与莱国将军林岱乔曾多次交手,实力相当。不算秦若榴的话,莱国几乎没有人能与她匹敌。”


    楚无定简略地回道,忽然又说。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这世上能做到如此的……你能做到吗?”


    “少套我话,我看是你自己能做到。”边迤翻了个白眼,又转向林承烨说。


    “你也转过去吧,不太好看。”


    “人死的时候都不太好看。”


    林承烨背过身去,淡淡道,她也确实觉得场面太过可怖。


    我那时候也是这样吗?像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林承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掌心交错的纹路,眼底晦暗不明。


    寝宫内一时间寂静如坟,除了边迤摆弄东西的声音再无其他,空中不知为何弥漫上一股浓烈衰的败之感。


    “朕……朕一定要知道十万将士为何死尽,这不可能的。”


    姬宫昀忽然小声说。


    “而且……而且朕并未下令屠杀莱国百姓,为何……为何会传出……犁洮州百姓尽死于南齐北燕联军之下的消息。”


    林承烨袖下的五指骤然攥起,在掌心留下四个半月形的血印。


    “陛下,实话说您究竟需要如何。”


    林承烨忽然开口,声音轻缓。


    “边迤也说了,想让宓将军活过来很困难。”


    这人说话还蛮舒心,虽也不跪朕,但起说话客客气气。


    姬宫昀憋着的火气悄然散了一半,她抬起头仔细瞧了瞧这江湖人的模样,虽带着面纱,可也身长玉立,举止不似边迤那样粗俗,倒像是世家教养出的。


    “朕只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姬宫昀忽然咳嗽了一声,看着林承烨的眼睛说道。


    “一天,一个时辰,一柱香,甚至,只有一句话的时间。朕只想问,为什么南齐与北燕十万将士全部死尽,她又是被谁伤成这样。”


    “好。”


    林承烨应道,捏了捏鼻梁。


    忽然,姬宫昀不动声色地向着承烨的方向挪了几步,问道。


    “你叫什么。”


    “草民命唤阿烨。”


    林承烨随手拢了拢袖子。


    “多大了?看样子与朕差不多。”姬宫昀接着又问。


    “十七。”


    “唔,只比朕长一岁,不错,不错。你出身江湖哪门哪派?有没有考虑要考取功名?我南齐内乱刚平,正是用人之际,若你……”


    姬宫昀直接挪到了林承烨身边,两人肩并肩,袖子打袖子。


    “谢陛下厚爱。但草民诠才末学,从未想过入仕。南齐贤能之士众多,想必不缺草民一人。”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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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烨有点头疼,她面对南齐皇帝心情本就颇为复杂,本不想过多交谈。


    “朕倒是很喜欢你,不然……”姬宫昀不依不饶,继续道。


    “今日能见陛下一面草民已心满意足,不过草民确实生性散漫,向往江湖自由,不愿困于案牍之间。”林承烨又随口捻了个谎。


    “可……”姬宫昀还想说什么,边迤严肃的声音却忽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伤得太重了,最多……”


    边迤神情微动,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一林承烨,才继续道。


    “……我最多能让她清醒一柱香的时间。接下来都出去吧,我救人的时候没什么好看的。”


    ……


    等边迤从太后的寝宫走出来时月亮已经高悬,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姬宫昀,难掩神色中的疲惫。


    “三十天后她会醒。这三十天内按照我写得,日日浸药浴,行针一次,如何做我都写了,拿给你们那吃白饭的太医院,他们能看懂。”


    “当真只能一柱香?”


    姬宫昀接过,却目光灼灼地看着边迤。


    “……当真。”


    边迤微微侧目,拽住身边林承烨的袖子。她难以再待一秒,也不管什么规矩,竟是直接带着林承烨用轻功翻出墙去。


    竟像是落荒而逃。


    楚无定摸摸胡子,眯着眼睛看两人离开的方向,缓缓道。


    “那个阿烨……很有意思。边迤说的应当是真的,能让宓将军开口也已经足够了。”


    “可只是边迤的一堂之言!不是说我不信任她……”


    姬宫昀不耐烦地转了一圈。


    “但她医术高明,做点手脚轻而易举。就算我们……”


    “若是真的能救而不救,那恐怕此时最难受的是她自己。”


    楚无定叹了口气,摇摇头。


    “如果是那个阿烨的注意,我也很难想象她为什么答应。她毕竟……是青鸾药谷出身。”


    楚无定喃喃自语道。


    “太久了,我记不清了……怎么说来着……”


    “济世为先,金银为末。乞儿与王侯同榻。苍生哭之我责,苍生笑之我愿。手中青囊,只医伤病。江湖路险,生死由天。若负师门,天地共诛。”


    ……


    林承烨与边迤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无话,各怀心事地回到客栈。


    天色已沉,边迤自回来后便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想什么。林承烨简单休憩了一会儿,起床叫了些简单的吃食。


    “你吃吗?”林承烨坐在桌前轻轻喊了一声。


    “啊,不太饿。”


    边迤梦如初醒,摇了摇头。依旧窝在窗边没有动弹。


    “过来坐着吧,今天天儿不好,月亮不亮,星星也不多。”


    勺子轻轻撞了撞碗壁,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林承烨面色如常。边迤像魂儿一样飘过来坐下,却不动筷。


    “宓梵当真是没救了吗?”


    忽然,林承烨问道。


    “啊?不,命是可以保住的。但可能要卧床一辈子,双腿肯定是废了。”


    边迤没想到她会直接问,有些诧异。


    “……在宓梵说出那件事以后她便没用了,这毕竟是南齐将军,杀了我,也杀了我哥,不知道多少卫莱军死在她的枪下。”


    林承烨看着边迤,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淡淡道。


    “我不想让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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