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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作者:佐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承烨那句话落下,屋中出现了一段长久的寂静。边迤那只被掰开的手缓缓握紧成拳又无力地松开,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悬浮在半空,又无法相通相融。


    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但林承烨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解脱,她首先垂下眼睛,错开视线,不再去看边迤。


    短短三个月中的记忆如走马灯,在这三天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母亲重伤,被送回犁洮州城内修养,卫柳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在她床边,林承烨也是如此,只是比起父亲的以泪洗面,她只是沉默着,心下一片凄凉。


    朝廷迟迟不来增援的消息,那这注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死局。


    林岱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她像小孩子一样尖叫说她好痛,连记忆也出现了混乱,扯着卫柳问云清去哪啦。卫柳哽咽着说殿下出远门了,现在只有他陪着将军了。


    大概五天后,林岱乔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遣散了身边的仆从,包括卫柳,独独留下了林承烨。她看着床边的小女儿,缓缓伸出枯槁的手掌,迟缓地在她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我以前总觉得你太过聪慧,早熟,但如今我又庆幸,这些话还能说给你听。”


    “娘……”


    林承烨终于像寻常人家的女儿那样跪在娘的床边,眼眶泛红,紧紧地将耳朵贴在林岱乔的胸口,皮肤下跳动的如此勉强。


    “当初不是这样的。


    我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游历江湖。他看过百姓疾苦,看过莱国繁华下的脓疮。陛下那时候还只是益王,却能体恤百姓,对流民的苦难落泪。我为人臣,自然乐意见得我所追随的王如此贤明。


    夺嫡非一朝一夕,我与陛下商量徐徐图之。陛下也坦言若不成,他也不会执着于那把皇椅。


    ……但贞平四十九年,先皇病重,陛下竟不知在何人帮助下弑手足杀先太子,瑞王,秦王,唯有已经与我结亲无缘皇位,随我在塞北的云清躲过一劫。不过他身子本就不好,听闻这个消息后竟是急火攻心,吐血而死。


    我从那以后便与陛下疏远,自请戍边以求林府平安。但我绝无二心,为的不过守好莱国疆土,成为盛世太平的一抔土。”


    林岱乔眼角干涸许久的细纹终于还是在死亡到来前流下一滴泪。


    “只可惜,我从未看清过陛下,而他也从不知我。”


    “娘,人是会变得。”


    林承烨声音颤抖,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呼吸微弱下去,那个昔日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死亡时的眼窝也是凹陷的。


    “娘……娘……”


    林承桐离不开前线,所以母亲身死的消息还是林承烨带去的。


    她站在悲痛欲绝,跪地而泣的林承桐身边,看着远方被过烧红的天空。


    “哥,我陪你一起。”


    那时候到死她也没认输,如今却疲惫到想要低头了。林承烨忽然有点迷茫,好像也不是疲惫,她在怨自己,但怨什么她还没搞清楚。


    也不知道走黄泉路时会不会怨气太重变成厉鬼。


    “承烨,你再抬头看着我。”


    带着春寒料峭的手再次攀附上她的小臂。林承烨一个激灵,慢吞吞地抬起头,她最怕再看几眼那人怜惜的神色也就真舍不得走。


    “我……我知道这时候拦不住你,但你不能在我眼皮底下寻死,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我受不了。”


    边迤说起话来本就碎,现在更是语无伦次。


    “你是恨吗,承烨?”


    恨?


    抬头的一瞬间,林承烨蓦然撞上映在边迤漆黑眼睛中的自己。


    林承烨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中。她重重地点头,却也缓缓地摇头,呼吸沉重了几分。


    “陛下把事情做的决绝又体面,他给了母亲身后的名誉,却不肯留下她的性命。”


    “那你是想要……皇帝的性命吗?”


    边迤轻飘飘落下的几个字如千斤巨石,林承烨脑子轰的一声,瞳仁颤动。


    她大概知道边迤将要说什么了,也知道她究竟在怨自己什么。


    “如果你想的话,隐姓瞒名去南齐或者北燕做谋士做参军做客卿为其谋划也不是不可能,有朝一日杀入京城,亲手杀了那个皇帝如何?”


    “不可能。”


    林承烨回答地没有一丝犹豫。


    “我是莱国人,是将门之后永远不会改变。这是母亲用命守着的地方,她终究守的不是那个皇帝,而是百姓。”


    “别咬自己,嘴唇都破了。”


    边迤好看的脸皱成一团,手指忽然抵上她的下唇,林承烨这才发觉口中早已满嘴血腥。


    “我恨啊,我怎么能不恨啊。但是我……我从存于世间,听的就是忠君报国,母亲信任陛下,我也同样。但我居然,我居然想象不到自己要去杀死……杀死……”


    她怨自己不够恨,怨自己连为林府为卫莱军报仇都踟蹰。比起恨那人,她竟是恨自己多些。


    她在痛极的时候想要活下来,可如今她真的独活,却只想痛苦地再死一次。


    “我……我不想再活着……”


    在边迤的眸子中,她的身躯狼狈地颤抖。但更多的,她看到那人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眼泪早就在眼眶中打转。


    “不是这样的,承烨。不要将‘不够恨’视作你的错误,也不要将求死当做对自己的惩罚。你是将门之后,学的是忠君报国,与我们无拘的江湖人不同,是不能用江湖中血债血偿的死局去要求自己的。”


    边迤的声音近乎带上乞求。


    “如果你现在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好不好?而且没有人会怪你,无论你是否报仇,还是选择平静地生活下去,师……林将军她肯定不会怪你。”


    林承烨喉咙一紧,为什么,为什么这人如对待血肉一般对待她。似怜似惜,竟是那般无瑕。


    “……你与我母亲那天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所以这几天无端怀疑过你与林府覆灭这件事的牵扯。今日我说声抱歉。”


    “啊……你是说那天。我其实知道外面有人在听,但因为事态紧急来不及再耽误也就没管了。”


    边迤愣了愣,没想到林承烨会突然提起这事儿。


    “我与你母亲是旧交,那天我去确实是因为察觉到了一些风声,想让她提前离开,但显而易见,她拒绝了。但她亦怕我所说为真,林府遭遇不测,便把林家世代相传的轻功与内功功法给了我,我……”


    “好了好了,我信你。”


    林承烨赶紧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让她冷静。边迤虽话说得没那么清楚,但那副着急解释的模样决不像装的,以她对自己对母亲的态度来说,也不至于害林府。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何时贴得极近,林承烨低下头就能看到边迤垂下的睫毛。


    忽然间,边迤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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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何其拙劣的挽留。林承烨简直想笑出声来了。但歪打正着还真叫这人找到了唯一能让她留下来的办法。救命恩人开口,她不可能不管不顾。


    况且这人是她儿时唯一对江湖这个世界的想象,她很感激曾经这个人给了她另一种生活的向往,虽然现在竟也稀里糊涂地走进了江湖里。


    就当还了这份恩情。


    于是林承烨装出迟疑的模样,点了点头,果不其然收获了一个眼睛发亮的边迤。


    “哎呀,其实现在呢,我察觉到江金盟里有人不太安分。但我这人脑子没那么聪明,需要个人帮我敲打敲打那位,搞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那就劳烦边大盟主帮我把药拿来。”


    林承烨暗自嗤笑一声,恐怕敲打是假,最后那句才是真。但她心情极好,甚至有力气打趣儿逗人玩。


    “你这是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边迤眼眼睛亮了亮,笑成一弯月牙儿,比今夜天边的新月还要明亮。她从衣服中拿出一副纸包倒进药锅,从暖炉中取了点火苗,拿起腰间的扇子给扇风。后来大概觉得还是太慢,干脆用内力将火苗连成一圈。林承烨坐在床上无语凝噎,着实心疼这把内力不当回事的用法。


    “话说你可以不用叫我盟主,你想叫什么都行,我大你许多,不然你就叫我边姨?或者边姐姐……”


    “边迤。”


    林承烨无奈地放下药碗,瓷勺落入发出叮当脆响。


    “嗯?”


    边迤止住了话,迷惑地眨眨眼睛。


    “我说,我叫你本名。”


    林承烨又重复了一遍。


    ……


    边迤走出林承烨院子时敛去眼中琐碎的情绪,很快变得漠然。她轻轻拍了拍手,在内力的作用下如透明水波一般扩散,很快远处响起一阵簌簌声,但那人速度太快几乎融于夜色,寻常人根本看不清,不过几个呼吸,一人便落在边迤面前。


    “盟主。”


    那人穿着宽大的兜帽黑袍,将面孔身影尽数掩埋,连声音都寡淡生硬,听不出性别。那人恭敬地抱拳作揖,微微弯腰等待边迤发话。


    “……天下能重塑经脉之物唯北燕皇室中的打金双茱毒草与神枢天机门中的生骨双头蛇。”


    “是。”


    “阿南你走躺南齐,给神枢天机门门主送封信,问问如何才能让她们将这生骨双头蛇给我,代价不计,如何表述还是你看着办。再写一封送给关越南,不用落款,就写生骨双头蛇这几个字就行。”


    被称作阿南的又应了声,她直起身子,却像一尊雕像那样杵在原地。


    “这是干什么?”


    边迤同阿南对视了一会儿,但这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了也白看。但阿南一向做事干净利落,不喜耽误时间,像今日这样大概是有什么话要说。边迤歪了歪头,问道。


    “盟主你……眼眶有点红。”


    阿南话音未落身影已动,整个人只用右脚掌撑地,向着左侧快速倒下去,几乎与地面平行,但又没有真的落地。正好躲开那把正冲着面门而来的檀木扇子,那扇子直直地飞出,砰得一声嵌进墙里,又犹如被丝线牵引,微微嗡鸣便转了个弯回到边迤手中。


    阿南不敢多留,直接一转身跳上墙头,如鬼魅一般隐藏在夜色中,将边迤恼羞成怒中气十足的大喊甩在身后。


    “用你说,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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