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公共洗手台上老旧生锈的阀门豁开一道口子,淌着黄泥的水流在砖缝间来回蹿动。刚洗完澡的陈昭拿着洗漱用品和破了一个洞的毛巾站在队伍后头等着洗脸。
外头夜已深,昏黄的灯光落在脱了一半瓷砖的地上,成群结队的蛾蠓不怕生得在人跟前扑腾。
陈昭半眯眼睛站着睡觉,等了许久,差不多人都洗完了才轮到他去洗漱。陈昭睡眼朦胧稍稍回神,整理自己头发的功夫身边认识的几个人就都走没了。
夜已深,走廊外的脚步声渐轻,同学们对话交谈的躁动声也慢慢平息。陈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的镜子不慌不忙地刷着牙,此刻偌大的公共洗手间里静得只能听到陈昭平稳的呼吸声以及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突然,石灰顶上的护眼灯忽明忽暗发出不小的电流声,落在陈昭身上的蛾蠓也像是被光晃走一般扑闪着翅膀停在水箱外。
“哒——哒——”
一段清脆响亮的声音从远处慢慢传来,此起彼伏,余音在屋子里回荡,听声音像极了高跟鞋碰地的声音。随着声音的逼近,走道两侧的男生宿舍灯纷纷被灭。望不到头的长廊里,一半昏暗,一半光明。
若观察得仔细其实不难看出,在阴暗交界处一位穿着斑斓褂襕的女子正缓慢朝光明处走去。
陈昭简单地漱完口想要用毛巾给自己洗把脸,他刚站直身子身后就幽幽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郎君,今晚乃不可多得的良辰吉日,你可愿与我共度良宵?”
说完女人发出嘁嘁冷笑。
屋子里十分寂静。
“好啊。”
陈昭毛巾敛好搭在一旁的小盆边,缓缓转身。他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对女人来到男生宿舍的疑惑和害怕,相反,他只是盯着女人假的不行的脸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
闰六初九,天德贵人,黄道吉日。宜纳采、订婚、结婚。
“该死的……怎么没算到,她人呢?”
白姚气喘吁吁地跑回学校,凌晨十二点的校园此刻像极了百八十年前的乱葬岗——死状惨烈的孤魂野鬼全冒了出来。被上一任鬼差放回来的幽魂肆意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男女老少各色的鬼怪围着白姚这个新任鬼差让她寸步难行。
手上专门追踪任务对象的手环也被这个学校莫名冒出来的磁场捣乱,分不清走向。
白姚心想一定是那个吊死鬼干得好事。
白姚借着手环最后一点能力紧急向上级汇报辖区的异样以及女鬼今日的行为举动,她在路边和小鬼聊了许久,她所谓的上级才姗姗发来一个定位给她。
借着定位,白姚快步赶到目标所在地,她愣在原地傻了眼。
定位显示女鬼此时就在她眼前的公共大厅里,但此刻公共大厅从表面看一切正常,还时不时会传来一阵穿堂风。
越是正常便越是不正常。
棺材子天生便具有阴阳眼,左眼阳,右眼阴,阴阳相合,人鬼相通。
白姚轻抿唇角,用手遮住自己的左眼再往里看。
阴阳眼下,刚才空寂的公共大厅此刻热闹非凡了。千百个纸扎小人站起身木偶般举着满杯的沙土将它们“一饮而下”。阴风穿堂发出的杂声此刻像极了人群会客的声音。
闰六初九,黄道吉日。
抬上红装,响板红檀,红绸作囍,白裳当嫁,满客阑珊,意不在此。
要是她没看错,那群纸扎小人上应该都沾满了女鬼身上的血,红褐色的血痕横贯头尾——女鬼在为它们渡气。
为了防止有其他幽魂会毁了自己期待已久地盛大婚礼,女鬼不惜耗尽百年精气让纸扎成为自己的马前卒,一旦有异样的动向,这些马前卒会像疯狗一样群起而攻之,直至这场婚礼结束。
千百个纸扎小人围在几张没有任何菜品的书桌上,空白的眼睛直白地朝着无知所谓的地方。白姚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从纸扎堆里冲过去。
白姚体质特殊,吊死鬼渡气的做法其实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
白姚一出生便是棺材子天生命带鬼气,且成为鬼差后命格有变,半阴半阳。她只要稍稍屏住呼吸便可闯进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郎有情,妾有意,君有归期,定相赴。”
女鬼里头穿着西式婚纱外头罩着清末时期高官女子才能穿的瑾色霞帔,嘴里念着唱词款款向二人的“婚房”走去。
从陈昭同意与自己结婚、准备婚房到入洞房,女鬼简简单单用了一个时辰便全都准备好了。
准备喜服——直接从她自己的墓里拿出来,中西式各一套。
准备喜宴——以香为饭,以土为酒。
宴客——精气渡魂,纸人作陪。
九十三年,整整九十三年,她已经为这场婚礼准备了九十三年。
此刻,她画地为牢,作茧自缚,只为一场迟到九十三年的婚礼。
女鬼点着诡异的红妆缓慢推开陈旧的教室门。早上坐满人的教室此刻桌椅全无,一张雕刻着麒麟、凤凰的架子床落在窗边,红绸围着床架挂在地上。它的正面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大号的“囍”字。
架子床上,本应由女子盖上的红盖头落在陈昭的头上,不合身的喜服之下是宽大落伍的西式西服。中式喜服被虫蚁蚕食破烂不堪,西装也因年代久远泛黄,中西式搭在一起可以称得上是四不像。陈昭像极了待字闺中的小姐,四肢被锦布束缚,一步都不能离开架子床。
见到陈昭如此乖巧懂事,女鬼很是高兴。
“夫君,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你可还欢喜?”
女鬼慢慢掀起盖在陈昭头上的盖头,她用含着笑意的语气冲陈昭说。
她弯下身眼与陈昭冷若冰霜的眼对上,她有些愣神,可一眨眼的功夫,陈昭又像是换了一张皮一样面若春风满怀笑意地冲她说:“自然。”
许是今日她太兴奋,一时看走了眼。大喜之日怎么会有人不开心呢。
女鬼站起身缓缓坐在陈昭身侧,手上突然化成两盏杯盏递给陈昭。
“夫君,请喝合卺酒。”女鬼盯着陈昭皮笑肉不笑地说。
“好。”
陈昭接过带着土渣的酒盏想要收手,女鬼却抓住他的手腕不放。
“夫君,这杯该是交杯酒,要你我夫妇二人共同喝下才对,你可千千万不能再忘了。”
陈昭微皱起眉头但也应下,他静静地看着女鬼慢慢黏在他身侧,来自女鬼身上的阴气顺着他的手腕暗渡肌理。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①
女鬼慢慢仰头将带着浊气的果酒一饮而下,她泪眼蒙眬地望着陈昭的脸说:“夫君,饮下此酒你我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了。”
陈昭盯着两人相交的手腕,直截了当地说:“我为什么要与你岁岁常相见?”
女鬼有些不懂:“什么?”
陈昭继续说:“我为什么要与你岁岁常相见?”
刚才还好声好气的男人,现在却变了一副嘴脸。
陈昭撤回手将身体慢慢远离女鬼。
看到陈昭这番做法,女鬼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失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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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喝?一百年前不喝,如今也不喝,你为什么就是不愿娶我,为什么?”
女鬼双眼猩红流着血泪哭诉眼前她的夫君的“无情”,长舌慢慢从她嘴中爬出,红妆素练,黑发覆面,宛如当年一般。眨眼间,女鬼身上便充满了怨气。
陈昭慢慢站起身,刚才捆绑他四肢的锦缎早已无翼而飞。他无声地看着女人歇斯底里的愤怒,一个脱手,杯盏直直摔在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杯盏砸在地上的瞬间,陈昭的身后突然掀起一阵风,门被甩开的同时一个清脆爽朗喘着气的女声传了出来。
“废话,他当然不能喝。他要是喝了就得像你前未婚夫一样命丧黄泉了。”
白姚撑着门,深吸几口气才将话说个完整,最后还不忘补一句:“你个蠢货!你想被情所困到几时!”
屋子里静得可怕。
一个充满怨气的女鬼,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全都转过脑袋看她。
女鬼身上冒着黑气,有点要黑化的趋势。白姚见势不妙,赶忙把离女鬼最近的陈昭拉到自己身后,趁女鬼还在酝酿,她死死抓住男人的手就往外跑,丝毫不管这位女鬼是她新阶任务的重要客户。
白姚眼见着吊死鬼的怨气从她七窍中冒出,白皙的脖颈慢慢露出一圈圈残留淤血的黑印——她已然成为怨灵。
开玩笑,这货都成怨灵了,自然就不可能是她白姚的客户。初级阴差只负责一般鬼魂,如今像吊死鬼这种从一般幽魂变为怨灵的,该是上级阴差超度的任务。
现在手无寸铁的白姚只想赶紧跑。趁着吊死鬼现在还在激增怨气,一溜烟的功夫,白姚便拽着陈昭跑出了门。
她可不想在完成81个鬼魂遗愿之前就被杀了。
逃跑之余,白姚还不忘向上级禀报吊死鬼变成怨灵的事情。
当前时刻,白姚已经没有心情管陈昭知道她是鬼差有什么反应了,她现在一心只想活着逃出这里。
上级那边很快便回应白姚说会派遣掌管统一辖区的另一鬼差来帮忙。白姚想问是谁,通讯仪器却因信号中断断了与上司的联系,两个人交流的画面停在了上司半分钟前发给她的关于吊死鬼的身世。
白姚已经分不出精力去看吊死鬼生前背景,她拉着那个面瘫一样的男的拼命往楼下跑,沿路撒点专门给鬼差用来掩盖气息的粉末混淆女鬼试听。她寄希望于能在同事赶来前自己能带着拖油瓶跑出去。
白姚拖着陈昭东拐西拐,一模一样的楼梯走了千百遍,二人像是遇到鬼打墙一般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在经过第十二次“教务处办公室”指示牌后,她靠着墙大口喘气心里骂了不知多少句女鬼的祖宗,而她拽着的陈昭像个哑巴一样从刚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连个气都不喘。
一个晃神,陈昭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一般,反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了教务处办公室。
陈昭手掌抵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白姚呜呜几声就听见陈昭说:“嘘,别吵,它们在外面。”
正如陈昭所言,女鬼正拖着破碎的婚裙瘸腿眼盲地在外头游荡,楼下纸扎的小人也跌跌撞撞地在整栋建筑物里穿梭。屋外一片混乱。
等着外头动静渐渐平息,白姚才甩开男人的手,屏住呼吸贴着门缝听外头的动静。
“别听了,人早走了,你不知道吗?新届鬼差都跟你一样的这么弱吗?”
“要是冥界招的人都像你这样,那冥界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看着白姚不断起伏的胸膛,他不忍皱眉。
“控制不好自己的客户,跑几步路就喘成这样,你是走后门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