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应照夜外，第二个见到那匕首的人是程归鹤。
原因无他，应照夜最后开炉的时候，炼器炉品级太低，承接不住匕首的仙器品阶，炸掉了。
应照夜被伙计当场扣押，只能传音给程归鹤求救。
程归鹤回来时还在数落应照夜。
“你还不如找间好点的炼器室呢。”程归鹤唠唠叨叨。
应照夜也很无语：“我没想到那炉子会这样不中用……即使是品阶低的炉子，也不至于直接炸了。”
絮棠远远看见程归鹤扶着个黑脸人，一时之间都没敢认那是应照夜。
她很是惊奇地走近，嘴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啧啧”声。
应照夜看见她，十分不愿面对地低下了头，片刻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抬头：“是那火！”
絮棠刚走近，被他这奇异的脸色和突然的吼声吓了一跳，然后眯起眼睛：“火？哦……原来是这样。”
说实话，那普普通通的炼器炉本来炼制应照夜的匕首就有点够呛，絮棠又添了一把火，它能支撑到应照夜炼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应照夜没话说，从怀里拿出来一把银紫色的匕首，絮棠眼睛一亮，双手接了过来。
见东西交接到位，应照夜虚弱地摆摆手，示意程归鹤扶他先走，他这样子实在难见人。
絮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匕首。应照夜将匕首做的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个人风格，炎天炼出来的东西就有自己的风格，非常朴实粗犷，当初炼制净世的时候，要不是有兰溪和自己看着，那剑不知道会给炼成什么鬼样子。
这把匕首看起来是银紫色，但转动间又有七色虹光闪烁，刀身修长细窄，刀柄与刀身并未做大的分割，只在中间添加了几层水波纹，整体线条流畅简单。
絮棠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觉得这重量用起来也很是趁手。
她收了匕首，去找萧怀瑾一同做准备工作。
*
絮棠全程护法，萧怀瑾动手。
林月窈哈欠连天地被领过来，不满道：“怎么老是这么晚做事啊。”
很快屋内就聚齐了五人一鬼，应照夜看着比当事人还要紧张，絮棠走过去安慰他：“不必紧张，我检查过了，你这匕首做的不错，我承认你是天才了。”
应照夜没心思插科打诨：“怎么可能不紧张？我往常炼器，可没有过这么明确又人命关天的目标。”
他嘴依旧不饶人：“真是反了天了，炼器也能救人了。前辈才是天才。”
絮棠倒是无所谓，手里转着那把匕首，问道：“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应照夜道：“哪来的及？好歹是我炼制的第二件仙器……就叫它迟悟好了，迟缓的迟，醒悟的悟。”
“嗯，真有那么后悔啊？”絮棠不再转匕首，认真问道。
应照夜看她一眼，摇摇头：“只是觉得合适而已。”
那边萧怀瑾和林月窈也准备好了，絮棠没再多说，走到床边。
林月窈马上拽住了她的衣袖，泫然欲泣道：“姐姐，不可以你来动手吗？”
絮棠狠心地摇摇头：“动手谁都可以，但是护法不一样，要纵观全程，提防每一步差错，还是我最合适。”
林月窈嘴唇颤抖，瞥了一眼一旁冷脸的萧怀瑾。
萧怀瑾盯着她想了片刻，说道：“我下手很稳，不会伤到你。”
絮棠又摸摸她的头，林月窈实在没法，依依不舍地松开絮棠衣袖，视死如归地躺在了床上。
一旁萧若以的鬼魂还是呆呆地站着，萧怀瑾冲她笑了笑：“马上一一就能回来了。”
接着与絮棠对视一眼，絮棠让出位置，站在几人身后，萧怀瑾接过絮棠递来的匕首，手腕微微颤抖，半跪在床前。
絮棠抬手施法，让林月窈陷入沉睡，萧怀瑾深吸一口气，匕首放在林月窈丹田上方，将灵力注入匕首内，缓缓划开一个空间。
絮棠眼疾手快，一边设下结界，一边将阴气引去萧若以身上。
应照夜见阴气成功被引出，且林月窈并无异样，终于松了一口气；程归鹤盯着絮棠施法的动作，感慨到：“好快的手法。”
应照夜也看过去，絮棠神色从容，一手和萧怀瑾一起稳住划开的空间，一手控制着溢出的阴气往萧若以身上去。
纯阴之体的阴气不愧是被鬼魂视作大补之体的存在，不过片刻，就明显能看出萧若以魂魄凝实许多，连眼睛都好像有神了。
絮棠没松懈，还留意着林月窈的情况，控制阴气流失不要太快。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明月高悬，应照夜与程归鹤坐在椅子上睡的东倒西歪。
絮棠带着萧怀瑾缓缓关闭上了抽离阴气的空间，她没有完全将林月窈身上的引起去除，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定的阴阳平衡，原先林月窈是阴气过剩，这一通处理下来虽然不能让林月窈像普通人那样完全平衡，但也不至于太过失调。
萧怀瑾收起匕首，不顾酸软的腿，迫不及待地起身，险些摔倒，也是这一下，他终于摸到了妹妹，双手没再传过去。
手下依旧是冰冷的温度，但是萧怀瑾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絮棠还在引导那些阴气，萧怀瑾没再继续动作，松开手认真地看着妹妹不再像影子一样的脸。
瘦了，萧怀瑾想。一一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脸颊肉，看着比小时候更机灵了些。
如果萧若以能好好长大，一定会出落成整个沧州最漂亮的姑娘。萧怀瑾十分偏爱地想。
絮棠收了手，也走近要仔细看看萧若以。
“多谢，前辈。”萧怀瑾嗓音有种疲惫的嘶哑，絮棠摆摆手，没让他多说话。
她凑近看，萧若以现在看起来更像“人”而非鬼魂了，只是她还是呆呆的，对外界没有反应的样子。
萧怀瑾也发现了这点，紧张地问道：“前辈，这是为什么？”
絮棠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方法流程都没错，可能是受损太久，温养两天再看看？”
萧怀瑾点头。
也就是说话的功夫，萧若以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萧怀瑾脸上。絮棠赶忙撤到一旁，萧怀瑾激动地凑近，轻声喊到：“一一？”
萧若以没说话，下一瞬，双眼一闭，栽倒过去。
萧怀瑾手忙脚乱地接过，下意识就要探她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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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慌慌张张移开手，看向絮棠。
絮棠两指并拢一番探查，说道：“大概是鬼魂一时间接受这么多阴气还没完全适应，让她先消化消化。”
萧怀瑾小心地点点头，怕惊扰了萧若以。
絮棠又检查了一下林月窈，见她也没什么大碍，睡的呼吸沉沉，小心地将她抱起来，冲萧怀瑾摆摆头：“我送她回去。”
萧怀瑾点点头，将萧若以轻轻放在床上。
絮棠抱着林月窈往外走，路过桌子时踹了踹那两人的椅子。
睡得正香的两人警觉地醒过来，应照夜见絮棠抱着睡着的林月窈，吓得头皮发麻睡意全无：“她怎么了？”
絮棠无奈道：“只是睡着了还没醒。”
应照夜不信，亲自伸手探了探林月窈的鼻息，这才放心。
絮棠看着哈欠连天还没睡醒的程归鹤，对两人说道：“处理完了，都回去休息。”然后抱着人自顾自走了。
应照夜扭头看了看萧怀瑾那边，见好像是没什么事，也推着程归鹤离开了：“走走走。”
*
清晨，萧若以久违地闻到了空气的味道。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灵魂被困在一个地方打转，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但是她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因为周围好像有许多她熟悉的人在陪着她。
有最爱的爹爹和娘亲，有不似亲人更胜亲人的刘姨和张伯，有许多她一年只能偷偷见到几面的家人。
好像还少了谁？
少了谁呢？
啊，她想起来了，少了哥哥。
哥哥去修仙了，因为她的“预言”。
其实她没多久就后悔了，哥哥送来的字帖被她临了一遍又一遍，哥哥买来的玩具也已经不适合她的年纪了。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对，哥哥回来也看不到她了。
她的眼睛好痛好痛，身上也好痛好痛。
她想起来了，自己已经死掉了。
萧若以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深色的木质床架。
她有点懵，这是哪儿？萧若以缓缓地转动脖子——整个身体对于她来说都很陌生。
她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漏出来的小半张侧脸让他熟悉又陌生。
岁月为萧怀瑾的眉眼刻下了冷硬的眉眼，但萧若以依旧能从里面看见他带笑的影子。
哥哥。萧若以想喊，但是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来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
她一边有一边无声地喊着，努力地想抬抬手臂碰碰萧怀瑾。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萧怀瑾缓缓睁开了双眼。
萧若以那双异于常人的重瞳漫无目的地在深林里徘徊多年，终于又一次装满了她最亲的亲人。
萧怀瑾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整个人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动作僵在原地。
“哥哥。”终于，萧若以发出了声音。
像是被这声音叫醒一般，萧怀瑾眼泪先一步流了下来，起身深深地抱住萧若以。
“一一，哥哥在。”
这迟来了七百年的拥抱，终于在此刻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