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闲完成任务一身轻松,回去的路上眉飞色舞一直哼着歌。
傅念斐同这位没心没肺的二舅舅并排坐在黄包车上,心情却半点不轻松,一路没出声。
他心想我得调整好,平时什么样回去还什么样,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
傅承闲是个屁股有钉子的货,他没过多久便心思浮动,用手肘碰了傅念斐一下:“诶,舅舅的好外甥,你都这么大了,不用舅舅亲自陪你回家,对不对?”
傅念斐太了解他这个二舅舅,立刻顺杆爬:“二舅舅是不是有急事?小舅舅明日要来家里吃饭的事情我告诉外祖父就行了,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他这番话算是说到傅承闲心坎里了:“好外甥,在这家里还是你对舅舅最好。你不知道,我跟朋友约好了去看云柳班在奉城的第一场演出。那个柳班主是个美人也是个妙人,寻常戏子少有他这种见识的。我去平城游玩时曾看过一次他的戏,只可惜没机会畅谈一番,今天倒是有缘了,万万不能错过。”
傅念斐觉得奇怪,二舅舅只谈及女人的时候才会这样连珠炮般夸奖,但戏班班主鲜少有女的,他便问:“柳班主是个女的?这年头到处打仗贼匪当道,女子戏班吃的苦最多,二舅舅你别瞎勾搭,到手了又说人家烦。”
小舅舅就不这样。
傅承闲不满地“嘿”一声:“刚二十的毛头小子你懂什么,两情相愿的事儿什么勾搭不勾搭的,等你再大点你也闲不住……再说了,人家柳班主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我对男人又没兴趣,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笑嘻嘻一拍傅念斐肩膀:“舅舅去忙了,跟家里说我明天再回哈。”
“千万别忘傅承轩要来吃饭的事,一定记得告诉你外祖父,否则我又要挨骂。”
傅念斐:“知道了……”
傅家男人嘴皮子上都惯会抹蜜,傅承闲叫停黄包车后又“好外甥、亲外甥”的夸了傅念斐几句,嘱咐他好好办事。
傅念斐左耳进右耳出,看着傅承闲乐颠颠离去,心里却想,比我再大点就闲不住?
小舅舅就是这个年纪,也没见他到处勾搭,可见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他这么想,又忍不住忐忑。
唯有抱紧傅承轩留给他的外套,深吸一口气,嗅到上面清爽的皂味儿才感到安心一些。
小舅舅刚说也不想成婚。
是真不想,还是不能?
当年小舅舅之所以被傅家执行家法,就是因为他在老太太的生辰宴上,被人发现和戏子在祠堂苟且。
那可是祠堂,玷污先祖,得受重罚。
小舅舅说自己是受人污蔑,要跟戏子对质,可隔天戏子便上吊死了,小舅舅也因受伤太重一直昏迷不醒,直到被送走那晚都没来得及说清楚真相。
后来万幸,小舅舅活着,他这才想起来问他娘,小舅舅真跟戏子苟且了?
他娘皱眉叹息半晌才道:你小舅舅就算真喜欢男人,也不会瞎胡来的。
自那天起,傅念斐终于对傅家的复杂有了感知,也终于明白他娘为何总跟他说,好好读书就行,傅家的生意不用你管,有你外祖父和二舅舅呢。
可娘还是死了。
-
傅念斐到家后,先找外祖父说了小舅舅会来吃饭的事。
傅家主彼时正在二房那边,二太太在试新香水,满屋飘香,她只抬头朝傅念斐笑了一下,没怎么说话,傅家主倒是一反常态的热络。
“好好好,等下就让厨房那边拟明日菜色。”傅家主很高兴,问了一堆傅承轩的情况,包括居住环境、爱吃什么、有忌口没有。
他多年来没注意过傅承轩的喜好,今天倒关心起来,连带着对傅念斐这个外孙都更加和蔼,也不问傅云珠的遗产了。
“念斐这几日好好休息,也想想自己将来的打算,等你小舅舅回家吃饭那天,咱们细说。”
“知道了外祖父。”
傅念斐离开后二太太又开始掉脸子,她把新香水往梳妆台上重重一放,表情很不高兴:“有什么可细说的?你这是打算把傅家给别人了?那还留我这个二太太干什么,打发我和承闲走了算了,我们去兄长那里讨生活。”
动不动就提兄长,傅家主对这个局长大舅子又敬又怕,也忍不住埋怨:“那你说怎么办?傅家现在这个情况总需要资金周转吧?若是你哥哥能帮这个忙,我也省得如此麻烦!”
二太太下一秒就憋红了眼眶:“你这是什么意思?埋怨我哥哥不帮你吗?他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匪帮大当家和奉城上上下下的主任处长哪个不得维护打点,能有多少现钱填傅家的窟窿?”
她心道,就算有钱也不能给傅家啊,就你那点做生意的水平,给你个金库也是打水漂,我总不能坑我亲哥哥。
“那你就闭嘴。”傅家主重重哼一声,“那晚你是没看见,承闲没跟你说吗?平城商会的杜会长说傅承轩是他恩公,礼遇有加,如果能攀上这层关系,杜会长必然会拉傅家一把。”
二太太瞥他:“当年傅承轩被傅家赶走,我哥哥又派土匪捅他一刀,你想他拉你一把?不报仇就不错了。”
傅家主不耐:“捅人的土匪已被马贼杀了,死无对证。承轩那孩子顶多恨咱们打他、送他走,哪个长辈不打孩子?都不是大事儿,闹几回,开解开解就好了。念斐还在傅家,他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他背着手转了两圈:“人家杜会长也说了,当年他被马贼劫持和傅承轩关在一处,恩情也是因此结下的。后来正好赶上宁军剿马贼,这才把他们放出来。杜会长是北方首富,傅承轩有他扶持再有钱都是应该的,什么给马贼做事这种无稽之谈,纯属是你个人猜想,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就算你说的有理,也得两手准备。”二太太对大房新添助力这事儿显然不满,她冷哼道,“要我看,承闲有门好亲事也很重要。他如今老大不小了,有个妥帖岳家,人家看在承闲是傅家未来家主的面子上,会好好帮衬的。自家人互帮互助这才靠谱,傅承轩一个外人……你当他真乐意姓傅呢?”
傅家主蹙眉:“我知道你钟意焦家,但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的,焦副行长没那么好相与。”
二太太哼了一声没说话,又开始摆弄起新香水,她心说承闲就得有门好婚事才行,你这个当爹的不上心,我这个做娘的可不能不使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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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傅念斐刚进大房的院门便发现伺候自己的婆子面色紧张。
“周婆婆?您有事儿?”
婆子低声道:“姑爷找您一上午了,您快去看看吧,应当是没少喝,瞧着老大不高兴呢。”
她口中的姑爷便是傅念斐的父亲辛笃学,当年他在傅家资助的学堂里做讲师,打算半工半读考取奉城大学的教师职位。
因他相貌俊秀颇有学识,双亲早亡家中没有负累,人也还算上进踏实,便被傅家主看中配给傅云珠,做了傅家的赘婿。
只可惜人有了靠山反倒懈怠,学问也不进反退,至今都没在奉城大学谋到一官半职,脾气倒是与日俱增。
傅念斐听完婆子的话,没来由的心中忐忑,他敲响辛笃学书房房门:“爹,您找我?”
“滚进来!”
听这语气辛笃学气得不轻,可傅念斐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儿招惹对方了,他推开门又喊了一声“爹”,随后便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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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冲天的酒气。没想到话刚出口,辛笃学便怒道一声:“跪下!”
傅念斐更迷茫,他六神无主站在书房正中央,看着他爹道:“爹……怎么了?”
辛笃学咬牙瞪他,仍戴着那副文质彬彬的圆框眼镜,仍是和年轻时一般无二的清瘦身材。
当年的辛老师斯文俊秀,很多女学生喜欢他,傅云珠也是其中之一,可如今的辛笃学却变了。
他盯着傅念斐道:“跪下,给我好好反省,想想自己哪儿错了,明早写好检讨再起来。”
明早?
那就是要跪一整夜?
傅念斐上午正因娘亲中毒而亡的事难受,如今受到他爹如此对待,更是觉得委屈,张口便道:“爹,我什么都没做又何谈做错,为什么要跪着,我不跪!”
“不跪?傅承轩一回来你腰杆又硬了是吧!你觉得自己有靠山了是吧!”傅承轩傅承轩又是傅承轩,从昨晚到现在辛笃学净听傅承轩这三个字了,听到这几个字辛笃学就急火攻心,因此他一巴掌便抽了下去!
啪一声!
傅念斐当场愣住。
他皮肉娇贵易红易肿,哭一哭眼睛就成一条缝,蚊子叮一口便好大一团红。
傅承轩捏脸逗他的时候从来不舍得用力,就连挠蚊子包都是轻轻的,反观他爹这一巴掌倒是毫不留情。
傅念斐摸了摸自己脸颊,只觉得面上滚烫,定是肿起来了。
辛笃学借着酒劲儿狠打一巴掌,盯着还在发懵的儿子,没有丝毫后悔,只觉得心中快意!
他心道傅承轩这狗东西,当年只因我跟奉城大学的女教员多说几句话便把我堵在巷子里狠揍!让我成为朋友中的笑柄!
若不是看在傅家小有资产、妻子温顺娴雅、儿子早慧聪颖的份儿上,我早就摆脱傅家了!谁在这儿平遭白眼!
傅承轩不在的这八年,他辛笃学妻贤子孝、良友簇拥,等办成报纸,就是世人口中的辛主编!可如今傅承轩一回来,那些酒友便又开始拿他打趣!
有人说他连妻子出殡都不敢往前站,是怕挨小舅子揍!
有人说以后报社宴请可不敢找妓子相陪,怕辛主编被小舅子打掉大牙影响报社名誉!
还有人说如今傅承轩跟杜会长交好,不如你去求求小舅子,让杜会长帮咱报社提个字得了。
从昨晚到今天,他被嘲笑的抬不起头,只能借酒浇愁!如今,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听话了!要跟外人站在一边!简直耻辱!
辛笃学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傅念斐大腿上抽,同时罗列傅念斐罪名:“你没错?!年方二十就沉迷宴饮!耽于享乐!彻夜不归!荒废学业!就你这样还想留学?还想做大学教授?你对得起你娘?”
古人常说师出有名,德行孝悌的高帽一戴上,便是真小人都会装出三分愧疚,更何况是真纯善的傅念斐本人。
傅念斐一听辛笃学提娘、提学业,立刻便没了底气,他忍痛耐心解释:“爹……我没有荒废学业,我日日都有念书,公派留学我定能考上,不会让娘失望的。”
如今是暑假,宴饮享乐的同学大有人在,可这话傅念斐没法说,说了就成狡辩了。
辛笃学见儿子服软、不再顶撞,这才舒坦了,扔掉手中的鸡毛掸子扬长而去。
傅念斐的成绩如何他心中有数,这顿打也不是为了学业,是为杀杀傅念斐的威风,让他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是爹!
无论是对傅念斐不满,还是因傅承轩不快,辛笃学打完儿子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只是可惜,这位在傅家无甚话语权的赘婿还不知道,傅家主邀了傅承轩明日上门吃饭。他儿子这些伤,只一天是好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