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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生辰礼

作者:遂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怎么心不在焉?”


    徐青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一低头,笔墨已经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色,他一惊,下意识放下了笔,有些可惜地看着那张纸。


    楚暄看着他半晌,眼中若有所思,“算了。”


    徐青弦抬起头来,“....什么?”


    “静不下心就先不练了,过来。”楚暄拉过他的手在一旁坐下,将一个鲁班盒推到他面前。


    徐青弦在上林苑时曾见过他把玩一个小巧的鲁班锁,这个是盒子,比那个大很多,外表接连紧密,乍看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楚暄半揽过他,低头道,“看好。”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捏按拨弄,最后轻轻的“啪嗒”一声,便打开了这个暗藏乾坤的盒子。


    又是一声,被打开的盒子又被合上,楚暄看着徐青弦问,“看清楚了么?”


    徐青弦记忆力很好,对着这个陌生的物件有些新奇,点了点头。


    “试试。”楚暄将盒子给他,看着他略思索了一下。


    很快,盒面重新被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柄匕首,和一沓帛书。


    徐青弦不解地看着楚暄,在他的示意下拿出那叠折在一起的帛书打开,里面的字迹和印章映入眼帘,他看清内容,瞳孔一缩。


    上面的印章鲜红,他的名字赫然在旁。


    京郊的田庄市价何等高昂,靠近宫城的如意坊地皮又何等金贵,如今他手里握着这张薄薄的帛书,忽然就拥有了连田阡陌的地产和宅契 。


    徐青弦震惊地看着楚暄,后者不以为意,他静默片刻,“.....殿下,这太贵重。”


    “官章盖了,这些已经是你的了,看过了便收起来罢。”他身旁的人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仿佛那价值不菲的大片田庄不值一提。


    他紧紧捏着契书,目光落在那柄匕首上。


    匕首触手微凉,外鞘通体漆黑,上面并没有什么花俏的宝石装饰,只是刻着类似羊角一般的纹路。


    徐青弦下意识摸了一下,他就属羊。


    楚暄握着他的手,稍一用力,锃亮的匕首脱鞘而出,边缘锋利,雪白的钢面上模糊地映出他的面容。


    楚暄教他握住,朝前用力刺去,“已经开刃了,削铁如泥。”


    他放开手,徐青弦则是看着手里极具杀伤力的匕首,不由自主地流连那片薄薄的、能轻易见血的钢面,一闪而过的寒芒让人心头也陡生凛然之意。


    他看着匕首的时候,楚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青玉手串,青玉磨成了珠子,清莹圆润,光辉融融。


    那串珠子很长,楚暄握过他的手将衣袖掀上去,一圈圈绕上他的手腕,绕了三圈,松紧恰好。恰逢阳光偏照,他的手腕清瘦白皙,仿若玉石雕成,配上这青玉珠,乍眼望去,相得益彰,格外赏心悦目。


    徐青弦将匕首收回刀鞘中,看向手腕上,玉珠


    华美沁凉,贴在他皮肤上,下坠一个玉件。


    那是一个很小的玉坠,是通透的白玉质地,雕成了小羊的模样。


    他将那个玉坠托在手里,一只白色的小羊,羊角顶在头上,身上毛发卷曲,四蹄微微蜷起,形态抓得很准。


    徐青弦在宫中看过许多精美得令人叹为观止的玉雕,这珠串上的珠子颗颗无可挑剔的圆润精美,只有这件玉坠雕工并不算上佳,尽管打磨过,还是能看出线条有些粗糙。


    徐青弦看着手里的小羊玉坠,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他默不作声,垂眸握住身侧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摊开,入目便是左手的手指上几道短短的划痕,他难以置信转过头看着身侧的人。


    他握着楚暄的手不放,语气复杂难辨,“玉坠.....是殿下亲手刻的吗?”


    他眼眸清凌凌地望过来,在光线下呈棕色的瞳仁如同纹理精细的琥珀,直直望到人心底去。


    楚暄神情格外平淡,“随手刻的,费了几块玉料,这个瞧着还能入眼。”


    他反执起他的手,摩挲着他凸起的腕骨,敛眸看不清所想,“这珠串,里面穿的珠线是我少时所习之琴的琴弦,今日赠你,也算合宜。”


    朱弦呈皓腕,青玉赠美人。


    良久,他抽回了手,口吻平静道,“收下吧,你的生辰礼。”


    那只玉串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楚暄手掌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他少时用过的琴弦嵌在一片澄净的冰玉雪青里,又仿佛已经勒进他的骨血,连同他这个人的所有都再挣脱不了半分。


    十月秋天气清凉,一室疏爽。屋中帐幔拂动,珠帘叮铃,耳边有细小的风声掠过。


    那一刻徐青弦清楚的感受到,一刹那的头脑空白后,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寸寸充盈得饱满酸胀,绚烂的火树银花在心中盛放,火光冲天,斑斓照耀,引诱他飞蛾扑火。


    他拉起楚暄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当初在上林苑,殿下为什么救我?”


    他出奇地固执于这个问题,见楚暄久久无言,潋滟的水眸一弯,揉了碎光一样,“殿下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在那只手掌的肌肤上轻轻扫过,微微的痒。


    这般直白得不留余地,楚暄难得生出些无奈,看向眼前亮得惊人,灼灼生辉的眼睛。


    眼睛是人的精气所在,明眸皓齿,任是无盐也要平添三分精神,何况眼前已经是一张美人面,只是这样的神采从未在徐青弦身上出现过。


    他从来是恭谨规矩、低眉顺眼又或是谨慎内敛的模样,从不曾有过这般鲜活而灼烈的光彩,就像一块璞玉,被打磨抛光过,清泉一浇,才终于显露出真正的风采。


    而将这块璞玉打磨出来的人,正是他自己。


    有时候,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从他出现在他面前,又跟他纠缠不起开始。楚暄渐渐地明白,徐青弦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他时,那双眼睛总是神采更盛,仿佛浸在水中光泽辉映的琉璃,无论怎么遮掩都会被闪烁的光芒从别处泄露,且那些细细碎碎的光一日比一日更盛,恨不得将他也烧了一样。


    二十岁的广陵王,第一回清晰地感知到旁人明晃晃放到他身上的,名为爱慕的情愫,偏生那个人还总是做出乞怜乞爱的姿态。


    时间是唯一对每个阶级平等的东西。无论如何,万千尊贵的广陵王,人生到底才过去二十年,还没有彻底被纷冗的世俗裹挟心性,还残留一点青涩诚真的少年气,还能放下另一个少年琉璃一样脆弱珍贵的恋慕,他在那种奇异的感觉里也知道了一点“情爱”的滋味。


    不是奴婢对皇子。


    而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


    楚暄怀里陡然一沉,垂眸间,那张美人面已经靠近,唇瓣柔软地印在他唇角,手臂像某种坚韧的藤蔓缠绕在他身上。


    徐青弦抱着他,脸颊紧紧贴在他耳侧,声音轻若云烟,“.....殿下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殿下可不许骗我。”


    若此刻楚暄看得见,便能看到那是一双极认真的眼睛,认真到透着不正常的偏执。


    怎样都好,唯独不要拿这个骗他,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也不愿意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一场空。


    而为这一份眷顾,他甘愿倾尽所有。


    徐青弦亲在楚暄颈侧,带着隐晦的引诱。


    他们渐渐倒在软榻上,他再分不出丝毫心思放在那些书墨上,一心一意地沉溺在那股近在咫尺的杜蘅香气里,心里涌生出无限贪念,恨不得此刻已是永远。


    意乱情迷之间,他吻着楚暄的喉结轻声讨求,“...那些雕坏的玉料还在不在,殿下一并给我好不好。”


    床榻之间,美人腰便是杀人刀,楚暄岂有不应的道理,徐青弦修剪整齐的指甲掐入他背上,狭长的眼尾渐渐逼得嫣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脸颊。他下唇紧咬,甘之如饴极力迎合地纵着身上的人折腾,任由自己跌入没顶的欢愉之中。


    霞光万丈,云鳞层绽,深红浅紫将天边涂抹得如火如荼,轻薄的纱帘后,徐青弦披着一身隐约的霞光勾缠在楚暄腰上,瘦长的腿分跪在两侧,衣摆凌乱地堆叠在脚边,纤薄的脊背绷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定,又牢牢收束在男人宽大的手掌里。


    楚暄衣衫不整,眉眼沾染着欲色,呼吸有些急促地紧箍着他的腰,见身上的少年动作放肆两颊潮红,望着他的眼眸偏又含羞带怯,不由得手上更用力,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红痕。


    ……


    待到天光收尽入眼一片夜幕的时候,徐青弦颤着身体浑衣裳湿透地伏在楚暄身上,湿蒙蒙的眼眸隐约透过窗外,看见远处的长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上了烛火。


    ……


    他再睁眼时,已是躺在帷帐四垂的榻上,外头宫灯新点,身上簇新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系着,他身侧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睡姿很端正,长发都整整齐齐枕在身后。


    徐青弦动了动,感觉浑身像刚从酸水里捞出来,他缓了一会才支起身靠过去,看着楚暄的睡容,这张脸结合了他父母的相貌,很是精致俊美,只是神情总是稍显冷淡,不说不笑,冷冷一瞥看人时,反而一副薄情相。


    楚暄一睁开眼就看见徐青弦又在望着他出神,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喜爱,他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想什么?”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徐青弦回过神,冲他眉眼一弯,“殿下下个月便加冠了。”


    楚暄揽过他应了一声,神态有些慵懒,又闭上眼假寐,徐青弦靠在他肩膀上,垂散的头发铺在他的衣服上,他抬起头,珍而重之地抚摸着手上的翠玉珠串,眼眸莹亮,眼底的欢欣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抱着楚暄的腰,抬起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谢殿下的礼。”亲完又忍不住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高兴的情绪不言而喻。


    见他简直要像猫一样在自己身上打滚起来,楚暄心中觉得他愈发黏人,又禁不住有些受用,拿手指在他头发上理了理,“好了,叫人传膳。”


    *


    他们放纵了半天将暮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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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耽误了,吃饭过两人了无睡意,楚暄靠在窗下的软塌,借着旁边羽人御龙连盏灯上明亮的烛火看一卷帛书,徐青弦披着他的外袍枕在他膝上,牵着他另一只手手瞧得仔细。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白皙匀称,很好看,指腹和虎口有茧子,但这依旧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金莼玉粒养出来的帝子,能与他相配的自然也该是同样身份高贵的女郎。


    徐青弦将自己的手指嵌进他指缝里,缓缓扣紧,他骤然对楚暄说,“陛下打算给殿下赐婚了。”


    “什么?”楚暄微拧着眉看来,放下了手里的书。


    徐青弦将那日在未央宫进仙方后的事说了一遍,目光落在他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


    楚暄越听,眉心皱得越紧,不知是该为了皇帝吞服所谓的神仙散无语还是该为皇帝忽然想起要给他赐婚头疼。


    渐渐的他神色微凝,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意味,他忽然看向徐青弦道,“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暂且不要到这边来。”


    这就是不见他的意思了。


    掐在他掌中的手骤然一紧,徐青弦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竟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动作急切地跪坐起来,带着些祈求地看着楚暄,“.......殿下。”


    他只觉如同一盆冰水浇下,将他此前的那点雀跃都浇成一地狼狈的灰烬,细密的寒意从他脊背爬起,让他由衷生出不安。


    向来话留三分,听其意不听其言,谁又能知道这个暂且是不是真的有尽头。


    不是喜欢他吗?


    楚暄印上他压抑着情绪的眼睛,心头一软,解释道:“现在这个时候陛下突然起赐婚之意,,女方又皆是重臣之女,这不一定是好事。”


    “至多一两月罢了。”


    “.......真的?”


    “真的。”


    徐青弦没了声音,无声地埋在他怀里,楚暄生怕他又掉眼泪,轻轻扯了扯他头发,“说话。”


    他起身,没头没尾地说,“其实奴婢早不记得生辰了。”


    “嗯?”楚暄诧异。


    徐青弦半垂着眼,脸颊贴在他怀里,口吻很淡,像在说不相干的人的事,“当年病过一场,家乡早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年是灾年,从人牙子手里辗转被卖到宫中,十月十九是当初进宫的日子。”


    从人牙子的手里脱身的那一日,也是他从此残缺的开始,最终却被他当成生辰,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极讽刺的事情。


    楚暄唇角微收紧,他看着怀里眉目灵动却身形纤瘦的人,竟一时失声。


    为人奴婢的,身世自然和命好沾不上边,只是其中种种切肤泣泪的苦痛,食不果腹,饔飧不继,尊严和人命和着血泪砸碎在地上,变成一地不值钱的狼藉,是他这样的贵胄帝子所难以想象的。


    徐青弦进宫的那一年,是十一年前,那一年天上仿佛漏了缝,四处暴雨连绵,一夜之间,田地庄稼,房屋牲畜,都淹了个干净。


    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尸体,到处都是狼藉的废墟和惨烈的哭声,而后便是饥荒,疫病,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悲剧,可谓惨绝人寰。


    他身上已经看不出那些苦难的痕迹,只是流过血的地方就算连伤疤都不见,也改变不了真真切切受过疼。


    楚暄又想起他在他面前掉过的眼泪,他看他时羞怯里压着情意的模样,他在他面前患得患失的谦卑拘谨,被凄风苦雪冻透的人,反而是一直处于痛苦的寒冷中更叫他安心。


    得而复失,不如从来没得到过么?


    半晌,楚暄才抬起手在头上轻抚,声音软和了一些道,“.....不记得不要紧,生辰礼,往后都会有的。”


    徐青弦抬起眼眸,跪坐着挺起半个身子,枕在他肩上闷闷道,“殿下每年都给吗?”


    楚暄揽他的后背,应了一声,便感觉到怀里的人搂他更紧,不由心里渗出连绵的怜惜。


    他却看不见怀里的人歪了歪头,紧紧靠在他的颈窝里,那几分黯然已经消失了,反而眼底藏着几分如同狼崽子争食一般的凶光。


    文人清流常常蔑骂宦官为阉竖,认为此类品行残暴卑劣,其实也不算错。贵人往往目不见尘,楚暄还是不够清楚,勋贵士族为了泼天富贵争斗不休,地位卑贱的人更会因为僧多粥少对同类下手狠辣。


    在宫墙之中待得久了,心肠自然也就硬了,十几年前的旧事早就被一层层不算美好的记忆覆盖压入残梦之中,光是活得像个人都费尽力气,哪还有精力一遍遍去对着身世顾影自怜。


    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他只不过是知道,对一个会接住他眼泪的人语焉不清地提起这些,一定会为他得到什么。


    譬如此刻。


    一时的喜爱不代表一世,宫中今日椒房独宠明日又被陛下忘到脑后的后妃还少么?真赐婚也好假赐婚也好,即便见不到人,他也要殿下总是记着他、心疼他才好。


    每年。


    徐青弦眨眨眼睛,狭长的眼尾微微往下压,他喜欢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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