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窗外,红日余晖之下,一群白色的鸽子沿着烈火般的天际流畅地飞旋。鸽子羽毛之下,是万家烟火。这一幕,像一幅油画一般,定格在盛望父女的眼中。
“就这里吧。”盛安对盛望说,“窗外有白色的鸟。”
盛望:“是鸽子。”
在结束了初中两年的课程后,盛安如愿考进了明城市区最好的高中——效庆中学。高中距离乌鸟巷只有半站路。考虑到盛安已经习惯居住在这一带,想着与其接下来三年还要每月继续支付房租,不如彻底定居在这里。盛望在盛安高中落实的那一天,正式把孔安派出所旁边的旧居上架挂牌了。价格本就挂得不高,又值市场上升期,房子挂上去第二天就卖了,快得令盛望猝不及防。
卖房款、工资存款,加上单位的公积金,盛望趁还没退租之前赶紧在效庆中学附近看起了房子。
“囡囡,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盛望第一时间咨询女儿。没办法,家里她是老大。
盛安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窗外有树,有鸟,有烟火。”
“妙,诗情画意。不过,”盛望一个转折,“这里靠近市中心啊,不是乡野郊外。”
盛安斜着瞥父亲:“市中心怎么了?我们这里是黄土高坡吗?江南的鸟都飞绝了吗?”
盛望:“说的正是!那你有看中的小区吗?贵的我们买不起。”
盛安:“我建议买华城家园,十年房龄性价比高,多层楼房得房率高,绿化率达到39%,人车分流,有地下停车位,房型方正南北畅透,更重要的是距离大马路有点距离,安静,有利健康。”
盛望瞠目结舌:“……初中连房产中介话术都教啊?”
盛安:“三天两头有人往家里门缝里塞卖房宣传单,我看过几眼。对了,不要挑西北边角的那一栋,前方刚好有两条马路交叉呈现手枪型,风水不好。我看过一本家居风水的书,香港豪门买房子特别讲究风水,最好坐山看水。当然,我们这里实现不了,不过尽量看一下之前住的什么人,隔壁邻居是什么人。千万不要买到凶宅,我怕鬼。”
盛望:“你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同学。”
盛安:“唯心唯物两手都要抓。”
盛望:“……漂亮。”
盛安划定了范围后,盛望的活儿就简单多了。他时间有限,没那么多功夫东看西看的,就让中介带着他在华城家园横向纵向挑出四五套价格合适的房子,最后让盛安来拍个板。
“怎么看的都是三居室的?”盛安看了一圈问,“我们就两个人,是爷爷奶奶要来住吗?”
“他们可住不惯城市。”盛望竟像个少年一样挠了挠头,“买房不是买大白菜,一步到位了省得后面再换。买小不如买大,住久了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盛安就三个字:“钱够么?”
盛望说:“首付够,剩下的公积金拉长年限慢慢还,你爸这么多年勤勤恳恳老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中国省吃俭用好男人第一名。”
盛安:“呕……烟戒了么?”
在正式买下这套房子之后,盛安向桦城寄出了一份信。信里是折叠的薄薄一张纸,纸上是一张素描画,寥寥几笔,窗外一群白鸽飞过,它们的翅膀烬染着红日的余晖。
她在画纸右下角一笔一画写道:新家。
两年了,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跟季林生这个小朋友还在保持联系。
其实一开始盛安根本没有想过会跟他再有什么关联。自从她看着那母子二人进了安检之后,她就在大脑里把这两人的身影给手动删除了。人的大脑容量虽然可以无限开发,但盛安的时间是有限期的。她自知天赋一般,唯有天道酬勤。她一定要考最好的高中,进最好的班级,以后上最好的大学。她要盛望在外一提到女儿就满面红光春风得意。这是当年谢亚君离开之时,她在心里发的誓。
只不过,她是删除了,碍不住对方主动啊。
林淑一回到桦城就给盛家寄了特产,什么木耳红肠松果糕点的,电话里还一口一个多谢帮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盛安看着一大盒食物,在可吃可不吃之间最后选择了吃。
盛望则低着头发愁。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礼尚要往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给林淑回寄点什么。明城特色就是各种海鲜,先甭管别人吃的习惯吃不习惯,寄过去这一路上青螃蟹不知要死去活来几回了。他更怕自己寄了东西过去,林淑又要回寄些什么。
他清楚林淑的情况。
最后,盛望给林淑寄了俩床蚕丝被……他老家在乡下,是养蚕之乡的邻居。
盛安看着盛望用编织袋打包被子,说:“搭点祛疤药吧。”
她始终没忘记季林生身上的伤。
虽然盛望电话里一再说明已经不必再寄东西了,然而逢年过节,盛家还是会收到来自北方的食物投递。一个来,一个回,来来又回回。盛安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觉得盛安跟林淑的关系看过去很微妙,像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方亲戚。而她跟季林生就是两个超远方亲戚的下一代,聚在一起时可以通宵达旦地聊,一旦分开,就没什么兴趣再联系。
季林生从来没有给盛安打过电话,当然,盛安也没有给他打过。小学生和初中生没有手机。林淑那里更差些,她只有自己一个手机,家里也没安装固定电话。所有关于季林生的消息,盛安都是从盛望那里听说的。林淑会给盛望打电话,盛安隔着石膏板做的薄墙能听见。
盛望会说:你那里这么冷了啊,我这里还穿单衣呢。
他还会说:疤消了啊,消了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我说,别跟我客气。
有时候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听着,偶尔响一个嗯表示自己在听。
最后一次,盛望挂了电话,发呆了一瞬,突然察觉到后背冰凉,回过头看见盛安正冷冷地盯着他。
“网恋呐。”盛安说,“一大把年纪了。”
盛望讪讪地笑:“别瞎说,隔着八千里路呢。”
盛安冷笑:“八千里路云和月,月亮代表我的心。盛望,我马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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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了,每一天都是关键的一天,别让我分心。”
盛望怒了:“没大没小,连你爸名字都直呼了。”
盛安抿着嘴不说话。
盛望又输了:“你负责好好学习,我负责赚钱养家,我知道的。”
盛安把卧室门关上,看了一堆书,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糊。她用被子蒙住头,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过从那天开始,林淑再也没有在晚上给盛望打过电话。夜里又回归到了台风夜前的安静。
也是在他们母子俩离开的第一个冬天,一月的中旬,盛安回到家中,在从门缝里钻进来的一堆宣传单和广告纸中发现了一封信。邮戳来自桦城,信上字迹难看但认真。
盛安收,林生寄。
盛安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信这么古老的传递物了,心想小朋友搞什么鬼。她诧异地打开来一看,是一张照片。
大概是用林淑渣画质的手机拍的,照片并不清晰,但足够分辨出里面的内容。
一个结了冰的湖泊,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一切都是白的。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白。
盛安看着这张照片很久,她把它压在了自己睡觉的枕头下。又翻过信封,上面有一个具体的地址。
在那个周末,盛安放下了书本,把卧室门关紧,完成了一幅画。她用素描笔画下了漫天大雨,再用水彩在大雨的中间,画下了一道彩虹。
彩虹盛大,遮住了背后的大雨。
她在画的背面写道:生日快乐。
时光匆匆飞逝,其实盛安早已不记得季林生长什么样了,他在她身边的短短两天里,都是猪头肿脸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是她永远记得这个小男孩有一只很黑很亮的眼睛。
她以为接下来的生活会一直如此。
她学习,盛望上班,家里只有俩个人,逢年过节走个亲访个友,爷爷奶奶在乡下住习惯了不会跟他们一起住。谢亚君偶尔会给她打个国际长途,她问,她答,冷冷应付几个回合之后,终于都忍耐不住一起挂掉。她上了高中,身高没变,人变胖了一点点,有了新的朋友圈子,不冷不热地维持着。
啊,还有陈实这个家伙。他不知怎得在初三最后一年,仿佛被学神附体,成绩突飞猛进,一个鲤鱼打滚压着线挤进了效庆中学。
阴魂不散。盛安瞠目结舌。
除此之外,盛安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插曲。每年生日的一月,她会提前完成一幅画寄向北方,送给那个台风天里被她带回家的小朋友。
第一年的冬天,她画了彩虹。
第二年的冬天,她画了日出。
第三年的夏天,由于搬了新家,她画了窗外的白鸽,提前送了出去。
第三年的冬天,她画了头脑中想象的浩瀚星空。
她是真心祝福这个在睡梦中还忍耐着哭泣的男孩,可以苦尽甘来,拥有美好的人生。
然而,在第四年的冬天,她没有寄出任何东西。
因为,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