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建国进屋看见荣和平靠坐在炕沿,神情恍惚,随口问道,“想啥呢?还不睡?”
荣和平像是被吓着了,“建国哥!”
岳建国唬了一跳,“一惊一乍的做啥!”
荣和平说,“哥,我琢磨半天了,原来桃丫是这么个姑娘。”
他的语气透着慨叹,还带点儿歆羡。
岳建国的脸“唰”地就沉了下来。他冷冰冰地说,“路上谁说的?以身报恩是封建糟粕,要不得?”
荣和平挠挠头,嘿嘿一笑,“可要是长成这样的姑娘要报恩,我也乐意啊!”
“胡闹!”
岳建国梗着脖子狠狠剜了荣和平一眼,转身“哐当”一声甩上门,自个儿上了炕。
他的动作带着火气,弄得炕板都响,荣和平也给吓了一跳,小声嘟囔,“凶什么凶!”
岳建国听了更来气。
他裹好被子,闷了半晌,到底没忍住,“你就没觉着……那桃丫不对劲儿?”
荣和平眨巴着他那对招人的桃花眼,“哪不对劲儿?噢,她俊得不像话,这确实不对劲儿。”
岳建国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瞎咧咧啥!”他低声斥道,“说正格的!”
荣和平委屈巴巴,“我哪句不正经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
岳建国懒得理他,闷头想了一会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我寻思……她怕不是个……女特务!”
荣和平刚拉熄电灯躺下,一听这话,“噌”地坐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我说岳大哥!建国哥!你该不会是眼红我表弟摊上这么个俊媳妇,心里头不舒坦吧?啊?听我说,琼英嫂子是没这么打眼,可那也是顶顶拔尖儿的!搁咱京城里都数得上号!你可不能因为眼气就——”
“谁眼气!”
岳建国一声低吼。
吼完他才惊觉声音太大。
外屋立刻传来范海棠的问话,“小岳?小荣?刚啥动静?没事儿吧?”
岳建国,“……”
荣和平缩在被窝里,捂着嘴“吭哧吭哧”憋笑,肩膀直抖。
岳建国无语地看着他那副德行,心道跟这号政治觉悟跟白纸似的人说这个,纯属对牛弹琴!
等外头没了声儿,荣和平好奇地凑近,压着嗓子,“哥,说真的?你不是逗闷子?你真觉着……桃丫是……那个?”
岳建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啥时候跟你逗过闷子!这事儿能瞎逗吗?我是真觉着不对头!”
荣和平瞧岳建国神色不像开玩笑,小心地觑着他,“那……哥你咋想的?咋会这么想啊?”
岳建国深吸了一口气。“她太邪性了!”
元桃丫这个人,搁这山沟沟里就显得格外扎眼。
在岳建国眼里,桃丫活像灰扑扑的土布上猛地戳了朵大红花,鲜亮是鲜亮,可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想起李家人说的她身世,就更邪乎了。
那个没了的老元头,听说就是个穷猎户,自个儿都活得紧巴巴的老光棍,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就能养得出这么个……天仙似的孙女?
更让岳建国心里犯嘀咕的是:这元桃丫这么邪性,跟这山沟沟、跟李家都透着股别扭劲儿。
可李叔、范婶,连带着那个跟她不对付、也就敢耍点小性子的李庆国,好像都没觉出啥不对。
着说得通吗?
最邪门的是李旺国!他一个部队干部,该有的警惕性呢?他怎么也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至于荣和平这个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压根指望不上!
可偏偏大家都觉得这样的桃丫没事儿,这才叫大事儿啊!
岳建国越想心越沉,疑云密布。
他越想越觉得,这桃丫身上指定有事儿。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阶级敌人摸清了誉宁跟孟家、荣家的底细,知道了他真正的出身?这个套儿,是冲着孟家、荣家来的?
一想到这里来,岳建国的心就跟架在火上炙烤着似的,焦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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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旺国站在东厢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桃丫打开门,眼睛一亮。“李旺国!找我呀?”
李旺国臊得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活像煮熟的虾子。
他强自镇定,“不、不是。庆国忘了帮我搬衣裳,来拿两身过去。”
“哦。”桃丫有些失望,侧身让开。
李旺国偷瞄她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让她不开心了?
可他这会儿心里慌张得直打鼓,实在不知道该咋办。
李旺国定了定神,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己炕头那口旧箱子跟前。
桃丫歪着脑袋,瞅着他跪坐在炕沿上翻箱子的背影。
嗯,肩膀宽,腰杆窄,身板儿是真板正。
哪怕这么猫着腰,背脊也挺得笔直。
绿军裤侧面绷出健美的大腿肌肉线条,虽说并不夸张,却可以看出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
桃丫心头美滋滋:不错。她很满意。
李旺国当兵的人,对视线尤为敏感。
他觉着后背让桃丫盯得发烫。
他……他感觉手脚都快不听使唤了。
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自在。
而且……屋里有股甜丝丝的香味儿,像是……像是春天里开得最旺的那片桃花林子,香得有点醉人。
他人有点发懵,拿衣裳的手都僵得跟木头橛子似的。
等他从炕沿上下来,脚下还拌蒜似的趔趄了一下。
听着身后桃丫“咯咯咯”银铃似的笑声,李旺国差点同手同脚地逃出了东厢房,临走说了句什么他自己都没听清;或者他也就什么都没说,冒失地离开。
李旺国觉着自己像是做了场晕晕乎乎的梦。
他在院中央发了一会呆,冰凉的夜风钻进鼻子,才猛地一激灵,醒过神来。
李旺国拎着衣裳,逃也似地钻回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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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
李庆国套上李旺国带回来的旧军装,屋里屋外地显摆,美得不行。
岳建国蹲在房檐底下刷牙。
他含口水,在嘴里咕噜噜漱了几下,又“噗”地吐掉,然后直起身,觉着浑身舒泰。
院中心那株柿子树,满枝的嫩叶在春天的风里抖擞着,透着一股气青涩的草木气。
岳建国深深吸了口这清爽带暖的春日早晨的空气。
他眯上眼,让暖烘烘的日头照耀在眼皮子上,别提多熨帖了。
岳建国又睁开眼,目光不经意地往东厢房一扫:嗯?那丫头没在屋?
他又往西厢房一瞅,李旺国也不在!他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李庆国,“庆国,你二哥上哪去了?”
李庆国正美滋滋地跟荣和平显摆自己这身军装行头,听他问,愣了一下,“二哥?”
“噢!”他回过神来,“刚会儿桃丫找他,说让帮个啥忙。两人一块儿出去了。”
说完又接着跟荣和平嘚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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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建国心里“腾”地就拱上一把火。他把搪瓷缸子和牙刷往窗台上一放,抬脚就往外走。
李庆国纳闷,“岳大哥他怎么了?”
荣和平憋着笑,本来想逗一句,“他怕你二哥掉进狐狸窝里让活妖精给缠上了”,转念一想跟李小弟说这个不合适,赶紧把话咽回去,岔开话头。
岳建国出了院门,瞧见两人正站在院墙根儿底下。
桃丫背对着他,李旺国离她至少还有八丈远。
行,没挨着。
可两人脑袋都冲着同一个地界儿,李旺国手里拄着把铁锹,正跟桃丫说着什么。
岳建国大声喊道,“旺国!”
李旺国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建国哥?”
桃丫也转过脸来,瞧见岳建国,对他甜甜一笑。
这笑模样儿,跟朵刚开的桃花儿似的,搁谁看了都心头舒坦。
可岳建国不是一般人。
他板着脸,跟块生铁似的,走过去,“旺国,大清早的,你俩站这儿捣鼓啥呢?”
李旺国无语。他有些心烦,岳大哥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他紧抿着嘴,没说话。
桃丫精着呢,她对人的情绪感受如此敏感,天生掌握操控情绪的能力。
她早看出岳建国不待见自己。
可她桃花仙就爱找乐子,这人间要是没点有意思的事儿,她还不乐意呆着呢!
岳建国越是看她像是阶级敌人,她就越发想要逗逗这个老古董。
桃丫又冲岳建国甜甜一笑。“哦,刚才呀——我们在……”
她故意将声儿拖得老长,慢悠悠的,活像刚才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吊得岳建国脸都快青了,她才嘻嘻一笑,“我这儿有坛好酒,想请李旺国帮我挖个坑埋起来呀!”
她那宝贝地方有的是现成的桃花酿。
不过,她就是寻个由头把李旺国叫出来罢了。
瞅着李旺国那手脚没处放的样儿,再想想岳建国那憋着火儿的铁青的脸,她那心里呀,就像是喝了蜜似的。
使坏儿最开心了!
她也没真想埋酒。要不,院里随便找个偏僻地方埋了不就得了?
岳建国瞅着她那得意洋洋的笑脸,心头的火苗子“蹭蹭”往上蹿。
他硬邦邦地问,“那埋好了?”
“埋——好——啦!”
桃丫脆生生应道,说完就像只花蝴蝶,“嗖”地一下从俩人身边掠过,轻盈就跑回院里去了。
活脱脱一个山里的小精怪,戏耍够了人,拍拍翅膀就飞去找她的快活了。
李旺国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儿。
其实刚才桃丫来找他,他还以为……还以为桃丫是同自己谈婚事的。
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抗拒,心灰了,受伤了?
虽说他打定主意要推拒这桩婚事,并不想给她希望,但还是手脚不听使唤地跟着出来了。
他肚子里打了一路的草稿,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不伤着桃丫的脸面,不让她难受委屈。
结果倒好,桃丫提都没提这茬儿,人家就是找他挖个坑埋坛酒。
李旺国要是再看不出桃丫在逗他玩儿,那这二十多年就算白活了。
可就算这样,他也生不起桃丫的气。反而想着她那促狭的调调儿、娇憨的笑脸、装模作样的劲劲儿,心里头倒像揣了个暖炉似的,又像是喝了一大坛蜂蜜,暖烘烘的、甜滋滋的。
他想……他大概是真……扛不住了……不,不行!他得稳住!
他得……保持住革命战士的意志!